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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狂之詩》第90章
卷九 鐵血之陣 第三章 火燒青蓮寺

孟七河高舉一個裝滿烈酒的罈子,站在「清蓮寺」後方矗立的峭壁頂端,瞄準差不多十丈下的寺院殿頂狠狠摔下去,準確命中屋瓦,打破瓦片直跌入寺中。

其他十幾個山賊也在忙著,不斷將辛苦背上山崖來的罐壇扔下去,每扔一下都有一股快感。

——走得這麼累,就是為了這一刻!

在孟七河的帶領下,他們二十一人終於完成這黑暗中負重攀山的艱苦旅程,趕及在午夜時分登上東面的壁頂。

——先前在西面山門那邊,義軍一直按兵不動,就是要等這壁頂點燃火光的信號。

這峭壁甚高聳,山賊的瓦罐與酒罈當然無法全數扔中,但有七、八成不是摔破在寺頂上就是穿瓦而入,也有一些落到寺廟後院一帶,撒得「清蓮寺」內外都是烈酒和油。

虎玲蘭這時已經點著了第二支燃燒的火箭,搭上弓拉開絃線,往下瞄準,準備再增加火頭。

波龍術王想也沒想過這兒會被人從後襲擊,只留了少數幾名弟子在寺裡看守。其中一人這時從寺裡走出來,一手握刀,另一手提著五色教袍,走向剛冒起的第一叢火焰,想要去滅火。

火光照明下,虎玲蘭格外眼利,一看見那術王弟子,就迅速改將弓箭對準那身影。

隨著弓弦彈動聲,火箭在黑夜空中彷彿化作急墜的流星!

那術王弟子只略一抬頭,燃燒的箭鏃已然釘入他心窩,整個人帶著火焰倒在一攤酒裡,身體迅速起火,沒掙扎幾下就斷氣。

「籲……不得了……」孟七河看見忍不住吹了一記口哨。這壁頂與下面寺院幾乎達百尺距離,下面的人從這裡看來比手指頭大不了多小。雖說箭矢向下直射,遠程的下墮曲線較小,但虎玲蘭如此神準的箭術還是相當驚人。

——這女人真不簡單!

虎玲蘭卻沒有看他一眼,臉容冷傲如冰,專注地再搭上另一枚浸過油的勁箭,往身旁地上的小火堆點燃了,又再向下面寺院發射。

她那俯身張弓的姿態英武又健美,壁頂捲來的山風吹拂她滲汗的雲發,箭頭的火光照映著晶亮而堅定的眼神。在月光與黑夜的襯托下,猶如一幅暴烈又迷人的圖畫。

好幾個山賊都看得呆住了。他們心裡感嘆:能有機會跟這樣美麗的英雌並肩作戰,是一生的福氣。

——幾十年後,他們有的人還在跟自己孫子說著今夜的故事。

虎玲蘭連發數箭後,「清蓮寺」已然冒起四、五處火頭,揚起濃濃的煙霧來。寺裡人聲喧鬧,顯然正在救火,但看那火勢之迅猛,已經難以收拾。

正義的焰火,在無情焚燒著這座邪惡的巢窟。

一眾人看著這火勢,不禁興奮地揮拳高呼。先前從青原山攀山越嶺而來雖然痛苦,但看見這一幕,他們感到就算再多走一倍的路也值得。

孟七河將八卦大刀背起來,露出自豪的笑容。

——我沒有辜負王大人所托!

波龍術王自恃「清蓮寺」後面有艱攻不破的天塹,因而把全部兵力都集中在前頭的山門,不料王守仁卻偏偏從他最放心的地方施以突襲。

——絕大的地利優勢,反而容易造就人心的盲點。這就是兵法之奇妙。

泗塘村那四百人就被安置在「清蓮寺」南面旁邊的空地上,那兒也有幾名負責處決人質術王弟子在看守。這幾個人本來正在關心山門那邊的戰事,並未留意寺院受到火攻突襲,如今赫然發現火光,都急得跳了起來。

「快……救火!」其中有人高叫著,就想要去命令那些村民,但這時才想起來:為了防止作戰中人質乘機在後面作亂,術王早就下令把眾村民的手腳都綁起來,還再用長長的繩索連環縛在一起。

現在才去解繩叫村民幫忙救火已經來不及了。他們見身旁有兩個用來盛粥的瓦窩,早已經被他們吃光,焦急起來也顧不得太小,就拿起來往前面的小溪取水。

在峭壁上,唐拔跟另一名山賊已經把帶來的大團繩索結好,將一頭固定在岩石樹木之間。

這時又有人影從著火的「清蓮寺」後門奔出來。虎玲蘭正要用箭瞄準,卻看見是什麼人,馬上把弓垂下,眉頭大皺。

孟七河也看見,那是個身體瘦削的女子,跌跌撞撞衝出來,跪到後院中央,看來很是辛苦,大概是被濃煙嗆著了。

「糟糕!快!」孟七河急忙催促唐拔把繩索弄好,他自己則忙著將一束繩圈腰帶掛在身上。

◇◇◇◇

同時在山門前的戰陣,術王眾赫然看見後方大本營「清蓮寺」燒起來,不知道對方用了什麼奇策達成這火攻,一時都陷入慌亂。

「另一支敵人已經攻進來了嗎?從哪兒來的?」

「要是腹背受敵怎麼辦?」

「已經守不住了……」

火焰燒著了「清蓮寺」,同時也燃起他們心中的疑懼,並在眾人之間蔓延。

術王眾的陣式頓時變得鬆散。

王守仁千辛萬苦製造這同步的火攻,就是在期待這個效果:他真正要燒的不是那寺院,而是敵人的意志!

圓性和燕橫等四人見敵陣變得衰弱,機不可失,更加緊向前衝殺過去!

術王眾的抵抗念頭被後頭的大火削弱,面對前面猛如龍虎的「破門六劍」,更加無心拚殺,只管向後倒退逃避,一排接一排地擠壓在一起。

最後排那些術王弟子也被情緒影響而退後,其中一個一不小心,背項竟撞在波龍術王的坐騎上,碰得馬兒跳步輕嘶。

「對不——」那弟子吃了一驚,惶恐地回頭,還沒說完第一句,頭顱即與身體分家,旋轉飛摔出去!

其他沐在血雨中的弟子,背脊發寒。

波龍術王提著沾血的長劍,那張紋著咒文的臉,因憤怒而在強烈顫抖。

儲存在「清蓮寺」裡那大批辛苦煉製的「仿仙散」,即將付諸一炬。他本要到手的資本,化為飛灰。

但現在他不可能調動弟子去救火——眼前這戰陣只要一破,即是全線兵敗,那後果將遠比失去一座「清蓮寺」和幾十箱「仿仙散」嚴重得多!

錐陣在「破門六劍」率領下又更深入。圓性與波龍術王之間,只隔著三排術王弟子。

數十名山賊先鋒早已經進入山門內,排在他們後面的廬陵民壯也魚貫而入。王守仁拔出佩劍來,在門生拱護下率領民壯入關,得以看清如今形勢。

關內的錐陣已然填塞了過百人,數目反過來壓倒了術王眾。

「進攻!」王守仁見時機已至,舉劍號令。

梁福通聽到王大人的指示,向兩邊的山賊兄弟大叫:「分!」

山賊們會意,突然一同拋下沉重的木板盾,提起各種兵刃、農具、竹槍衝前,化被動防守為主動進攻!

——他們等待這時刻已經許久。憋著的一口血氣一直在等待這個爆發的時刻。

錐陣兩側猶如鳥翼展開,全體衝向敵人,正面肉搏對決!

身在陣線中央的圓性,那半邊銅面具上儘是點點血花,乍看難分是佛是魔。他棍下所誅的敵人已累積到十一名。

這時突有一股尖銳的殺氣出現前頭,與先前面對的百人截然不同。

——武當派的,你終於來了嗎?

圓性半邊嘴巴在笑。

健馬排開中央的術王眾,迎圓性出現。

一片反映著月光與火光的金屬,在馬鞍上方閃耀。

站在圓性後方的飛虹先生瞥見這光芒,同樣感受到強烈的危險,受傷的右臂也隱隱刺痛起來。他一掠身子,轉移到童靜跟前掩護。

另一邊的燕橫一樣生起警覺,握著「雌雄龍虎劍」的兩手掌心如火灼般發熱。

——今天,不會讓你再殺人!

那匹巨馬一個跨步就往圓性面前跳來。

圓性仰頭,看見月光底下一個高得嚇人的騎者身影。

圓性無畏迎上,施展「緊那羅王棍·飛天叉勢」,鐵棍頭高高往那騎者挑打!

波龍術王卻更早一步發動,在鞍上猛向下俯衝半身,長臂借勢急舒,銀劍從高如雷霆擊下,直取圓性右眼!

以兵器長度論,圓性的齊眉棍本應大佔優勢,但波龍術王身高手長,彌補了這個長度差距,這招馬上俯身快劍,劍與手臂合成一線,彷彿一整條長槍標射而出!

圓性雖然也有聽過燕橫等人描述波龍術王的身材,但此刻親身體會才知道是如此驚人,先前未料到對方的劍法竟有這等攻擊距離,眼看自己要先一步中劍,只好急急往右擰轉頭臉,同時撤棍回救!

武當長劍被棍略一架偏,加上圓性側首閃避,刃尖刮過他左額,與那夜叉面具擦出星火!

——若非有這銅面具抵住,他額頭早就裂開掛綵。

圓性已然經過一輪激鬥的消耗,又受了內傷。但經這第一招交手他不得不承認:波龍術王的武功,比他在西安見過的所有武當弟子都更厲害——也許除桂丹雷以外。

波龍術王一刺即收,馬上的身影好像從沒動過一樣,速度極是驚人。

燕橫正要上前助戰,但圓性伸手止住了他。

「你們快去助陣!」圓性大喝。

燕橫和練飛虹往旁一看,只見左右兩翼的混戰裡,已有七、八個山賊倒下來!

術王眾雖也有一、二人被殺傷,但可以看出雙方戰力的差別。

術王眾是巫紀洪逃出武當山後,流落江湖期間所收集的部下,大多本來就是地方上的劇盜,不少人也有武功根底;他們這些年受到波龍術王和幾位護旗的武藝訓練,加上所用的兵器較精良,與孟七河這伙窮酸山賊相比,術王弟子的個人武藝與戰鬥力,平均高出了一截。

如今陣中仍然站著的山賊只餘不足六十人,而他們已經是義軍裡比較可靠的精兵,一旦犧牲,後繼的民壯更難跟術王眾正面戰鬥。

「拼了!」梁福通見兄弟傷亡慘重,恨得把嘴唇也咬破,將雙斧向前掄去。無奈他跟前那個術王弟子並非等閒,曾是漹陽一帶橫行的大盜,個子雖然小,卻又靈活又狡猾。他低竄閃過那對斧頭,一刀偷襲梁福通旁邊一個山賊的腿,將他膝蓋砍破。

燕橫知道,再不能讓山賊犧牲下去。他想到這些人都是受王守仁感召而來將功補過,每一個都是血性漢子,心裡更是不忍。

「交給你了!」他毅然放棄夾擊波龍術王,向圓性說了一句,就往右投入那白刃群戰之中。

單是燕橫踏出這一步,已經令術王眾大為顧忌,陣線齊齊向後退了數步。

——燕橫已然具有這等高手氣勢與風範。

他連架式也不擺,「龍棘」長劍就像突然變成活物般振起來,直搗剛才那名矮小的術王弟子心胸!

那術王弟子又再用身法斜斜急退。但這種程度的身法速度,燕橫哪會看在眼內?他緊接就上步以「虎辟」追擊!

這次術王弟子已來不及閃避,只得用手上的單刀橫在身前抵擋,卻只能把「虎辟」擋偏兩分,開有劍脊血槽的「虎辟」寬刃刺進其胸肺,他登時吐血而亡!

此人已是術王眾裡武藝較好的一個,卻抵不了燕橫兩劍。

另一邊練飛虹和童靜也一樣加入了戰團,頓時就把形勢逆轉。

崆峒「日輪刀」所過處,不是惶然退避的身影,就是血花紛飛的斷肢。

童靜經過兩次施展「半手一心」,對自己的劍技信心大增,一想到廬陵那飯館的曾老闆四口是如何無辜慘死,她就對術王眾毫不留情。

到了這個關頭,左右戰爭勝負的,仍然是這幾個武者。

波龍術王當然也明白這一點。

——必先殺這傢伙!

波龍術王從高盯著圓性。他看出「破門六劍」互相依賴的情誼,心裡盤算:只要擊殺得他們一人,其他幾個必然心亂,自可逐一破之!

馬蹄再次揚起。波龍術王把劍提起到臉側,又再朝圓性蓄勢。

圓性仰頭注視。波龍術王的劍擊簡直有如從天而降,圓性從未對過身高如此誇張的敵人,應付這樣角度攻擊的經驗甚少,又更增加了他防禦的難度。

——但我一定要接下這劍來。

波龍術王擺起架式,卻仍然未發招。

只因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將圓性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上方去。

站在波龍術王馬旁的幾個弟子,都屬於陣勢中央最後排,一直沒有加入戰團,只在後方陪著術王掠陣,並未受注意。

其中一個披著五色斗篷的,將頭蓋拉低了,連面目也看不清,只是站在同伴間沒什麼動靜,也未跟隨同伴助威吶喊。

此人就在這一剎那,俯身從人叢之間衝出來,其奔速之快,令那斗篷飄起。

藏在斗篷底下的兩臂,這時才露出來,正垂著握持一件巨大兵器。

這身影疾衝向圓性,從下而上揚起一抹金屬的光芒。

一柄帶著鋸齒的大刀。

圓性本來全神與波龍術王對峙,突然遇上襲擊,更沒想到術王眾裡竟仍藏著這樣的高手——而且等到這個關頭才出動!

少林寺修煉十七年的戰鬥反應,已然深入骨髓。

圓性本來立定的馬步,剎那硬生生跳起離地數寸,並縮起左腿護在胯下;同時他雙手橫握齊眉棍兩頭,朝下閂攔。

衝來的霍瑤花,將頭頸和上身都橫傾向一側,用上全身之力,加諸在這記撩斬之上!

大鋸刀砍到圓性棍身和穿著銅甲的左小腿上,發出響徹戰陣的鳴聲!

齊眉棍被斬得震出木屑來。圓性則因為這記衝擊,連人帶甲向後方飛起!

霍瑤花的斗篷這時已褪去,露出皎白的臉龐來,瞬間展示傲然的微笑。

圓性整個人凌空失控。

真正的危險卻在這刻才到來。

波龍術王那長軀,這次索性從馬背躍出,配合著武當派「梯雲縱」輕功身法,以「武當飛龍劍」直取圓性心胸!

圓性在半空中盡了最大能力扭動身軀閃躲,劍尖雖未貫胸,但還是深深從他右肩鎖骨上方刺進!

圓性右肩頸之間噴血,全身重重摔倒在地!

即使受到如此重創,圓性齊眉棍還是沒有脫手,他臥在地上勉力抬頭,眼睛憤怒盯著前面的兩名強敵,單手將棍頭指向他們。

波龍術王大樂。他最喜歡這樣不服輸的對手——在殺死他們時總是樂趣加倍。

這樣的誅敵機會,波龍術王自然不放過,他一雙長腿邁開步法,準備向地上的圓性補上致命一劍!

燕橫、練飛虹、童靜都因霍瑤花那一刀巨響,才察覺到這變故。他們正陷身在戰陣裡,無人能及時抽身趕過來救助。

童靜驚得眼眶濕潤。

——快要失去重要的同伴,是一件無法接受的事情。

這時卻有四名站得最近圓性的山賊,衝出來掩護在他身前!

他們都聽聞過眼前這個高大魔頭有多可怕,心裡充塞著恐懼。八條腿與手臂都在發抖。

可是有一股更大的能量,驅使他們挺身而出。

——這種能量,是王守仁引發他們產生的。

「不要!」圓性正要阻止,但四人已經朝著波龍術王舉起兵器。

波龍術王的邪笑更燦爛了。

——既然是不怕死的人,我就讓你們去死吧。

他張步一踏開,手上銀刃迅疾起舞。

武當派「褐蛇」級數的快劍,並非這些尋常的村野山賊所能應對。

血浪潑灑。四人裡就只有一個比較僥倖,只失一隻手掌。

波龍術王踏過新倒下來的三具死屍,再次向圓性接近。

這時他卻聽見,前頭出現一陣急激的蹄音。

他向前眺視,只見敵陣中央的人叢,不知何時已經往兩旁分出通道來,一道快影向這兒接近。

黑衣的騎士。黑色的駿馬。

一條有如長蛇之物,夾著破空的呼嘯鳴音,急激飛射而來!

——梅師弟?

波龍術王此刻心頭所受的震撼,無法形容。

但這並未影響他的反應。波龍術王舉劍在面前,擋住那飛物的攻擊。

兩者一碰觸之下,長鐵鏈繞纏在術王的武當劍上好幾圈,方才停頓。

波龍術王這時看清楚了,那鏈端扣著的利器不是別的,正是屬於梅心樹的彎刃。

正策馬在陣中衝鋒的,當然就是荊裂。

黑色的披風如雲捲起。

荊裂那斜斜包著黑布帶的臉容,殺氣逼人,眼睛狠厲盯著波龍術王那高大的身軀。

——終於看見你啦,混蛋。

荊裂揮擲出飛刃後已把鐵鏈脫手,騰出右手來拔出馬鞍旁一柄鐵單刀,策騎的去勢沒有半絲停滯。他繼續乘著馬兒前衝的速度,將鐵刀拉在腦後,勢如塞外騎兵,朝著波龍術王施以馬戰快斬!

波龍術王當然已知道,眼前這個猶如從魔界突然出現的黑騎士,正是殺害梅師弟的仇人。

二人的距離正在高速短縮。中間的空氣,彷彿充塞著能燒灼皮膚的強烈恨意。

荊裂雖騎在馬背上,但高度幾近與站立的波龍術王平排。他運起腰身和肩臂,鐵刀從右側橫掃!

波龍術王立定腳步,坐胯沉肩,運一口氣將長臂揮出,以「武當勢劍」的剛猛力量迎擊這一刀!

兩刃相交,其中一柄斷裂開來,一大段被擊得旋飛向天!

荊裂的馬兒在波龍術王身旁掠過。

手中只餘半截斷刃。

——這柄鐵刀只是在廬陵衙門裡找到的舊兵器,材質鑄工都不佳;波龍術王的武當劍乃千錘百煉的上品,更經寒石子淬磨過,鐵刀無論在堅韌和鋒利程度上,都完全無法相比。

荊裂這一斬之後,將斷刀揮到了左耳側,就在馬兒奔過時又再反揮出,在甚短距離下,將斷刀斜斜飛摔向波龍術王面門!

荊裂這一斬一摔的連招甚快,波龍術王略感愕然,但也及時再將長劍橫掃,在身前不足一尺處,格走這柄旋飛擊來的斷刃!

黑馬這時才掠他而去。

這擲刀飛擊的動作全無半點停滯,令波龍術王幾乎抵擋不及。荊裂能夠這麼快,波龍術王只能想到一個原因:他連自己的刀會被斬斷這件事,也早計算在內!

——此人能殺梅師弟,果然不是僥倖!

荊裂越過波龍術王后,變成衝向術王眾的中央陣地。有幾個大膽的術王弟子,趁著他手中沒了武器,欲上前砍馬令他摔落,但荊裂急勒馬韁,那機靈的黑馬會意,立即煞步提起兩隻前蹄,全身向後扭轉。那駿馬的蹄腿甚健,在人頭的高度翻飛,術王眾一時皆不敢接近,怕被踢破腦袋。

荊裂操控黑馬轉身將眾敵逼開,四蹄甫一著地,他已將掛在鞍旁另一口柳葉單刀拔在手裡。

術王眾都認出這是梅護法生前的坐騎;再看上面這個黑衣騎者,不正是昨天孤身潛到這兒來、殺傷許多弟子、並從懸崖逃逸那個傢伙?

——他那樣狼狽逃走之時,竟然還能殺死原為武當「兵鴉道」的梅護法!

——這男人給人的感覺,就跟術王猊下一樣,好像無論如何也殺不死……

眾人更不敢靠近荊裂。

荊裂這一輪阻截攻擊製造了珍貴的空隙,讓燕橫及時趕回來圓性身邊。

燕橫架著「雌雄龍虎劍」護在和尚跟前,第二次面對波龍術王這個強敵。

圓性這時已經能用齊眉棍支撐著半跪起來。他右邊的衣袍全染紅了。

荊裂看著圓性,微笑問:「死不了吧?」

圓性也把嘴角翹起來。這半是苦笑,半是向荊裂道謝。

「真丟臉……」圓性向前面的燕橫說:「剛剛才這麼大口氣,說要交給我……」

荊裂遲至這時才出動,本來是王守仁的戰術:等待圓性為首的己陣將敵人中央突破,開出一條通道後,就讓荊裂一氣衝過去,然後在敵陣後頭以快馬游擊擾亂,令對方加速崩潰。

圓性剛才努力想牽制波龍術王,就是為了讓荊裂有機會出擊。可惜波龍術王也準備了霍瑤花這個伏兵,令圓性陷於大危機,荊裂不得不提早出手相救。

王守仁帶著大隊民壯,已然站在陣勢的中央指揮。他所有的戰策都已用完。能夠製造的優勢也都成事了。如今就只有靠所有人根本的力量,去奪取最後勝利。

王守仁對此充滿信心。

因為他深信真正的力量,絕不是來自恐懼或慾望的驅策,而是源於更偉大的感召。

霍瑤花看見荊裂終於出現,表面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可是胸口底下那顆心卻在亂跳。手上使慣多年的大鋸刀,也突然感覺變得沉重。

她仔細看著荊裂,只見他一身都包在黑色的衣甲裡,臉容更被頭巾和布帶掩蓋一半,予人異常冰冷無情的感覺,跟昨天透著火熱生命力的姿態截然不同,已沒再令她聯想起初戀情人翁師兄了。

然而這刻荊裂散發的凜冽氣魄,又正以另一種方式震盪她的心靈。

只因霍瑤花從未見過,有人能這樣輕鬆地與波龍術王對峙。

荊裂看見圓性已然安全,方才有空去瞧瞧霍瑤花。昨天跟她纏鬥時雖然腦袋有些迷糊,現實、幻想與回憶都混到了一起,但當時的感覺還是很鮮烈清晰。

他今夜才有機會看清楚這個妖媚冷豔的女刀客。

「你還欠我一樣東西。」荊裂朝她微笑說:「我待會就要拿回來。」

霍瑤花心裡竟是有點暗喜:

——他記得我。

明明是誓不兩立的敵人;荊裂的微笑也分明帶著敵意與捉弄,但在霍瑤花眼中,那笑意卻彷彿有幾分真心……

這時一抹熱血潑到霍瑤花的鞋子上,把她喚醒過來。

她看看四周,那百人混戰還在激烈進行,到處都是血與死屍。

而今天,她跟荊裂其中一個,也會變成另一具屍體。

——我只是做著一個很荒謬的夢。

霍瑤花看著荊裂的眼神,回覆十足的冰冷。

波龍術王緩緩將繞在劍上的鐵鏈取下來扔去,眼睛沒有半點離開荊裂。此刻好像一切都變得不重要了:「清蓮寺」化成飛灰;「仿仙散」葬送火海;甚至身邊所有弟子的存亡,都比不上擊殺眼前這個仇敵。

他見荊裂還沒有下馬,心裡想:此人這麼擅長馬戰嗎?難道梅師弟也是因而落敗?

——還是他在隱藏自己什麼弱點?

之前波龍術王焦急於補救弟子的陣勢,出劍不免有些許浮躁;但現在心神專注於武鬥中,必將比前更可怕三分。

這一點荊裂、燕橫和圓性都感受得到,但絕沒有因此生起半分緊張或怯懼。

此刻在他們眼中,他只不過是另一個必須打倒的敵人。

「來吧。」荊裂展示他每次決鬥都會露出的笑容。「再不打,就要天光了。你們這種傢伙,最害怕的是太陽吧?」

◇◇◇◇

唐拔吃力地將一個已經昏迷的少女抱出「清蓮寺」殿閣,從後門走出來,將她放在後院地上。

那後院裡已經聚集著十幾個少女,全都是被波龍術王鎖在禪房煉藥的苦工。她們大都還安好,只有三、四個仍然不支躺臥。

此外還有七、八個農婦和老人,則是給擄到「清蓮寺」打掃燒飯的雜役。

那些少女除了幾個被煙嗆得仍在咳嗽外,全都無法控制地放聲號哭,既是因為被烈火嚇破了膽,也因為重獲自由而激動。

「快跑!去後山那頭!」唐拔眼見後院的樹木也開始著火,急忙催促眾人,自己也抱起剛才的女孩,跟著他們往院子的大後門跑出去。

這時孟七河亦從寺裡衝出,肩上橫扛著一個女孩子,已經是被困禪房裡的最後一人。孟七河一身青綠顏料早就被汗水融化,那堆亂發好幾處被火星燒得微焦。

剛踏出木門步下石階時,孟七河感到後面有異樣。

一名術王弟子身上五色袍正在著火燃燒,瘋狂奔跑向孟七河身後,舉刀就往他砍去!

這刀就算砍不中孟七河的後腦,也必然傷及肩上的少女。孟七河危急中一個八卦門的轉步,弧形向左踏出!

矮小的他雖然扛著個人,但腰馬甚為穩健,經過嚴格鍛鍊的雙腿更是矯捷有力,一移步轉身,後面那刀已然砍空!

孟七河順著轉勢,繞到了那火人的側後方,他轉身不停,還借用了肩上女孩的重量去旋轉,一記「虎尾腳」後踢蹬在火人的背項,火人迎面仆倒,不再動彈。

「呀!」孟七河這時察覺踢出的腳上草鞋燒著了,猛在地上踩幾下踏熄,這才扛著少女繼續跑出去。

到了寺後山坡,看見在那邊的眾人都無恙,孟七河鬆了口氣,將少女輕輕卸下來。

那女孩已半睜著眼睛,看來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孟七河撿回放在那裡的八卦大刀,跟唐拔等幾個一起衝入火場救人的兄弟,互相看了幾眼,不約而同都大笑起來。

——做好事的感覺,原來是這麼棒的!

此時虎玲蘭沿著山壁上的繩索,從天而降。

這高空游繩而下的技巧,虎玲蘭先前在縣城時雖已得唐拔指點,但實作卻是頭一次,而且她左手受傷,只能靠一隻右手操控繩索;不過深厚的武道鍛鍊,早已賦予她絕佳的身體協調,經過最初一段摸索後,就很順利滑行下來。

虎玲蘭方著地,就聽見「清蓮寺」北側發出建築物崩塌的巨響。

原來術王眾將手上三十餘匹馬全都撤上山來,馬群此刻受烈火驚嚇而一起掙扎,結果把那臨時搭起的馬棚都拉倒了,馬匹逃離寺旁在四處亂跑。

虎玲蘭解去身上游繩用的索圈,整理腰間箭囊、手上長弓與背上的野太刀。

孟七河則把長長的八卦大刀拔了出鞘。

——這次我會用這口刀,光耀門派的名聲。

「我跟兄弟負責救人質。你走吧。」

虎玲蘭聽了點頭,逕自往荊裂所在的戰陣跑去。孟七河則領著唐拔等山賊,奔赴「清蓮寺」側的空地。

烈焰,映出他們氣魄充盈的身影,看不出半點的疲倦。

◇◇◇◇

「別以為死掉就了事。」

波龍術王左手摸著耳環說,同時掃視荊裂和燕橫等人。

「我會在你們的首級額上貼上符咒,你們的魂魄在真界裡,都要成為我教英靈的奴隸,供他們役使虐待,直至永遠。」

他說時又擦擦鼻子和下巴,笑得非常得意,神色鬼氣森森。

荊裂聽了失笑。

「你這套廢話,留著說給那群笨蛋聽吧。」他將柳葉刀指向正與山賊激戰的術王弟子。

波龍術王無言,只是瞄瞄霍瑤花。

在場的人裡,就只有霍瑤花一個知道,波龍術王剛才這幾句話,並非毫無意義。

只因他說話時幾個看來不經意的動作,其實都是在向霍瑤花打暗號。

撫摸左邊耳環,是表示要約定一同夾擊;擦鼻子來回三次,是示意以前方的敵人荊裂為目標;揉下巴,是叫霍瑤花負責進攻對方下盤——如今荊裂正在鞍上,也就是攻擊馬兒;瞄她一眼,是在問她有沒有看明白。

霍瑤花也伸手擦一擦左邊眉毛。波龍術王雖沒再正眼看她,卻已經收到這確定的回應。

他們這套暗號過去從未使用,只因術王眾一向橫行無忌,沒有遇過今天這樣的危機;這套波龍術王的機密,甚至連鄂兒罕和韓思道都不知道。

霍瑤花明白波龍術王的戰略:對方武者雖然有五、六人(霍瑤花當然沒有忘記那個女刀客),但只要她跟波龍術王同心,每次都合二人之力去攻擊一人,迅速地逐個擊破,絕對有能力把敵人全殲。

——霍瑤花成了波龍術王扭轉危局的最大援助。他自下武當山之後,從未如此倚重一個人。

第一個對象,波龍術王選擇了敵陣裡看來最強的荊裂。

——先殺最強者,自可震懾其他人。

這時波龍術王的手中劍尖輕輕搖晃,同樣又似是無意識的動作,其實是在向霍瑤花傳達進攻的倒數拍子。

他們約定的暗號,是數到第七下就發動;波龍術王的劍尖只會搖動四下;最後三下將會各自在心中默數。

霍瑤花雙臂已在暗暗預備發勁揮刀。她沒有看荊裂,以免暴露了偷襲的意圖。

很奇怪,她發現自己雙手不再抖了。「昭靈丹」藥癮的痛苦也好像消失了。

霍瑤花雖不看荊裂,但腦海裡充塞的都是他的印象。

——既然不可能親近這個男人,那我就親手殺死他吧。這是跟他最接近的方法。

節拍已數到「六」。

波龍術王卻突然先發動!

而且並不是朝荊裂衝去,反而是殺往燕橫和圓性所在!

霍瑤花不知道波龍術王的用意。但她仍然按照暗號的約定而行,在原地倒數最後一拍。

——她並非任何事情都絕對相信波龍術王;但戰鬥時,她對他毫無疑惑。

燕橫感受到波龍術王邁開疾步攻來的氣勢,馬上把「龍棘」劍尖迎往那方向,另一手「虎辟」亦蓄勁待發。

——這一次,我會真正讓你嘗嘗青城劍法。

同時荊裂策馬向前,準備與燕橫夾擊術王。

「七」。

霍瑤花從靜靜站立到猛烈撲出,那突發動作的先兆極少,斜垂著的大鋸刀自身右平平橫斬出去,欲將奔來的荊裂坐騎,連同他踏在馬蹬的右腿也都砍開!

在同一拍裡,波龍術王前奔的右腿突然改用足跟著地,膝蓋撐直,整個人急急煞止;他輕功步法之精妙就在雙腳重心的轉移操縱,藉著這煞步產生的反向之力,整個身體往後倒去,順勢轉身,一下子就逆轉,變為迎向荊裂而跑,緊接就舉劍刺去!

這一刺的時機,正好與霍瑤花的下路斬擊完美配合,荊裂瞬間上下方皆同時被刀劍的刃風籠罩!

——波龍術王看見荊裂臉龐受傷包紮著,身上必然也有傷患;他一直騎在馬上作戰,很大可能是腿足有礙,因此要霍瑤花攻殺他的坐騎。

波龍術王瞥見戰陣裡又有好幾名弟子連環命喪在練飛虹刀下,深知勝負已在頃刻,再無保留,這一刺挾著奔躍之力,長身而出,又是剛才襲擊圓性的「武當飛龍劍」,劍勢有去無回。

這等高大的人整個凌空飛躍起來,簡直就是奇觀。

他人與劍渾成一體,像一片五色厚雲,從高往荊裂頭上籠罩下去。

可是在他刺劍的一剎那,發覺鞍上的荊裂,不見了。

黑馬仍在向前衝。

荊裂倒在馬兒的右側,僅僅以一隻左腳勾著馬鞍的皮帶,整個人橫著伸出來,躲開了上路波龍術王的劍勢!

他同時以這驚險的姿勢,乘著馬的衝力,向下路攻來的霍瑤花出刀!

霍瑤花這時才發覺被荊裂搶了先機:她的刀要是繼續橫砍向馬腿,同一剎那荊裂的柳葉刀也將會斜斬在她臉龐。

——他根本一直都在留意我!我跟術王打暗號這事,他也看穿了!

沒有人會笨得用自己一張臉去換一條馬腿。尤其是這麼美麗的女人。

霍瑤花最危急一刻放軟雙腿,兩膝跪倒在地,幼細卻充滿彈力的腰肢快速後仰,雙臂張開放棄斬擊,頭臉向左側轉——

荊裂的快刀從她上方僅僅掠過,將霍瑤花額前幾絲頭髮削斷!

荊裂還以為這刀必中無疑。霍瑤花雖是邪惡的敵人,他心裡還是不禁讚賞——不管是放棄斬馬的決斷力,還是這緊急閃避的速度與柔軟協調。

——除虎玲蘭之外,她是我遇過最強的女人。

霍瑤花本身撲前的衝勢其實未消,兩膝在沙土地上擦得鮮血淋漓。荊裂越過身旁後,她強忍著膝蓋火燒般的痛苦,馬上左手按地,將左腿提起踏地變成半跪,頭也不回,就單手把大鋸刀豎起擋在背後。

霍瑤花這恢復體勢和架刀自保的動作,全屬長久戰鬥求生而培養出的本能。

她才剛一舉刀,柳葉刀已經「噹」的一聲飛砍在大鋸刀的刃面上,急激反彈開去!

原來荊裂又把剛才對波龍術王時的招式再使一次:砍完一刀,馬上反向揮臂將兵刃回擲,這招乃是學自飛虹先生的崆峒派「飛法」。荊裂本身就已有飛刀和繩鏢的功底,雖學了沒多久,也有六、七成的火候。

——荊裂一向擅長雙刀出擊,以綿密的搶攻取勝;但如今只得一條手臂可用,於是想到用這「飛法」的奇襲彌補。

柳葉刀飛襲的乃是霍瑤花後腦,兩刀碰擊的轟響震得她耳鳴,更教她心底怒不可遏。

——你真的這麼想殺我?我真的這麼討厭嗎?

同時在上方,波龍術王的「武當飛龍劍」只能穿過荊裂原本身體所在的空氣,只因這劍招去勢甚盡,沒有中途變化的餘地。術王整個人從馬兒上方躍過,方才瞥見「失蹤」的荊裂,原來用一條腿將全身橫掛在馬鞍側。

波龍術王畢竟武功驚人,一劍失手,身體越過馬兒後,仍能空中發力伸腿踏蹬,踢中馬兒後臀!

術王這一腳勉強發力,勁道不算很猛,但足以使黑馬吃痛受驚,蹄步顛了一顛,荊裂單憑一條腿難再勾牢,身體被拋出!

荊裂早已擲去單刀,空出來的右手朝前方跌落的地上一按。他感應力極佳,手掌一著地,肘關節就相應屈曲,卸去身體跌下的一半衝力;他腰肢隨之擺折,下身向地上一翻,將另一半力量也卸去,左足平平著地,繼而才放下受傷的右腿。

這時可見荊裂腰間伸出一條繩索,拖著地上一物,正是他的長倭刀。原來荊裂不良於行,為了預防被打下馬後欠缺強力的兵器,於是用一根繩索,把腰身與掛在馬鞍旁的倭刀鞘連結,身體跌下馬後,順勢也將刀拉了下來。此外荊裂腰帶上還有最後一柄較短的腰刀。

荊裂著地後,正拉動繩索將倭刀收回來,卻已感到身後有強烈的殺氣衝至!

霍瑤花猶如一頭雌狼,夾帶著極強烈的怨恨,右手握著大鋸刀的刀柄,左臂托著刀背,將那沉重刀鋒橫砍而出!

——我會成為你一生中最後記得的人!

◇◇◇◇

在戰陣的北側,練飛虹正盡情浴於血風之中。

「風狻猊」飛虹先生彷彿回到昔年大破西域馬賊的歲月,感覺像突然年輕起來。他自在穿梭於術王眾之間,西域彎刀過處,有如畫筆在空中揮出一道道豔紅。

他一記崆峒派「日輪刀·夸父過山」,大踏步低首跨前,彎刀尖搠進一名術王弟子腹部,隨即放開刀柄,抽回左手轉身橫揮,戴著鐵甲手套的拳頭,使出「花戰捶」的「一條鞭」,拳背狠狠敲中另一敵人握刀的手,數根指頭細骨應聲碎裂;練飛虹打完一拳並無停滯,再次轉過身來,握回那仍在敵體的彎刀,腰肢發勁大力拔出橫掃,又準確拖在第三人的喉嚨上,兩個人的血花在戰場空氣裡混成一團。整串殺傷連招,不過是眨了兩、三眼的事情。

練飛虹出手之快之狠,令術王眾士氣大降,物移教的藥物和咒語也都開始失卻效用了。

他們可不知道,練飛虹打了這麼久,其實已有點氣力不繼,只是用慣常戰鬥的木然表情掩飾疲倦。

——畢竟也不是從前了……

義軍眾山賊有了他這個強援在敵陣裡衝殺自如,原本受挫的士氣立時大振。雙方此消彼長。

術王眾放眼一看,只見敵人後頭源源增加的兵員數以百計,已經將山門前後都塞滿了。術王眾並不知道,敵方真正能打的其實只有前面這幾十個山賊,卻以為後面那些尋常民壯也一樣勇悍,他們心裡就更慌亂了。若非這山谷早已被封鎖,必得死戰求生,而波龍術王又仍然健在的話,術王眾的士氣早就徹底崩潰了。

童靜同樣正在敵陣前大展所長。她經過這大半年修練,再加上練飛虹的特訓,個人造詣其實已經遠勝大部分的術王弟子,此刻她更習慣作戰,自信倍增,「靜物劍」有如一條烏龍,在陣中迅速倏隱倏現,再有兩人在她「半手一心」劍訣之下被廢掉拿兵刃的手,許多術王弟子都不大敢接近這名少女劍士。

這左翼的戰場已呈壓倒優勢,居中策劃的王守仁反應異常敏銳,馬上將這邊部分的山賊調撥往右邊陣線增援。右邊的術王眾面對的敵人突然多出五成,原有的武藝和經驗優勢頓時被數量抵消了。

術王眾原有的百人部隊,如今被殺得只餘四十幾名。

廬陵義軍,開始嗅到勝利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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