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7.

　托每天中午勤奮複習的福，我期中考試考的很不錯。

　最後一科考完，我從考場出來，看見穿著高中校服的學生在籃球場打球，又想到安漾，本來挺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變得沉重起來。

　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那就再躲躲吧。

　我邁開步子，向宿舍樓走去。

　28.

　第二天中午我坐在教室裡不知如何是好，躊躇了半天，還是決定先下樓了再說。

　下樓的時候我還想著應該怎麼面對安漾，見到了應該跟他說些什麼話，結果到了樓下，我所有的思慮都變得可笑至極。

　安漾根本沒有等我。

　我一個人站在教學樓前，活像個傻子。

　其實也沒什麼，這本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

　有了女朋友還和發小一起吃午飯的人才是要活該單身一輩子的人。

　我低頭看自己的鞋尖，大概過了兩分鐘才移動步子，獨自一人向食堂走去。

　快吃完飯時，洛藝找到了我。

　她說：“安漾被老師留下了，他讓我跟你說一聲，怕你等他。”

　“我沒有。”

　“什麼？”洛藝一愣。

　我沒有等他。我為什麼要等他呢？明明……是他先忘了我。

　我搖頭，跟洛藝說：“能麻煩你帶個話嗎？”我想起第一次見到洛藝，她突然出現在我眼前，跟我說“學弟，你能幫我帶個話給安漾嗎？”

　洛藝點頭：“可以啊。”

　“麻煩你幫我跟安漾說一聲，以後午飯就不一起吃了。”

　29.

　洛藝問我為什麼。

　我開玩笑似的說：“這燈泡太亮了，得多少瓦啊，我怕我爆燈。”

　洛藝拍了我一下，說我怎麼和陳俊凡學壞了。

　我笑了，跟她擺手說先走了。

　走回教室的路上我還是忍不住想，安漾聽到洛藝的傳話會怎樣呢，是生氣還是不在意？

　我猜是一半一半。畢竟他那麼重義氣，我毫無道理的推掉了“午約”，他應當會找我討個明白。

　我心裡其實明白得很，是我喜歡安漾。

　——“我”。

　這是個大前提。

　喜歡安漾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與安漾無關。

　我的難過、傷心和不安，統統和他沒有關係。

　安漾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可是要讓我眼睜睜地看著安漾和其他女人親昵、擁抱、接吻……

　我只是喜歡他，又不是自虐，做不到自然就要逃，要躲。

　我走到教室門口，看到教室最角落的座位上坐著一個人，不禁又想，或許暗戀和自虐真的差不了多少——明知沒有用，明知會疼，卻還是要把那些痕跡、那個人狠狠烙印在心間。即使碰到會痛，也心甘情願。

　30.

　“陳俊凡。”我叫那個人的名字。

　陳俊凡趴在桌子上的頭抬起來，看見我，跟我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

　“嗨。”

　“你在這兒幹嘛？”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你不坐那兒嗎？”他站起身走到我旁邊的位置上坐下，“來看看小喬錫。”

　“你哪來的錯覺？”我自動無視他後面說的話。

　他手指點了點腦袋：“猜的。”

　“哦。”

　“真冷漠啊。”陳俊凡說，“只有看到安漾才會笑。”

　我沖他呲牙笑了一下，證明自己並不冷漠，也不是只有看到安漾才會笑。

　陳俊凡輕輕笑了兩聲，突然道：“安漾這陣子真是把命都賠進去了。”

　我不語，等他說下文。

　“你到底和他打了什麼賭啊？”陳俊凡問，然後又自言自語般的說道，“他居然還去辦公室問數學題……以前倒也經常去，不過是因為惹事……”

　我想到那個還沒確定獎勵的賭約，想到安漾，心裡忍不住泛出苦澀。

　“他本來就不笨。”我說，“認真學，肯定能學好。”

　“所以你們到底賭了什麼？”

　我盯著陳俊凡看了兩秒，緩緩道：“不告訴你。”

　31.

　陳俊凡會來我們這一樓層，當然不是因為他有多想知道我和安漾地賭約是什麼。

　原因無他——他女朋友在我們教室對面。

　我們對面是初三的學生，正是升學關鍵期，陳俊凡也不敢打擾他的小女朋友。

　陳俊凡：“有一星期沒見了，我就想著偷摸在門口看她一眼。”

　我瞥了他一眼，“看到我們班裡來了？”

　“嘿——”陳俊凡厚臉皮道，“我這不正好看到你班沒人嘛。”

　“你很喜歡你女朋友嗎？”我問。

　陳俊凡一愣，隨後笑道：“不喜歡搞什麼物件？”

　我點頭：“也對。”

　陳俊凡卻搖頭：“不對。”

　他說：“喬錫你還嫩著呢，我們大人的世界啊，你好多都沒懂。”

　我不想搭理他，沒回話。

　陳俊凡卻來勁了。

　他說：“這才哪到哪？喜歡？喜歡有什麼用啊，路上逮著一個，覺得挺順眼的就可以喜歡上，相處久了，覺得人性格不錯，長得也不差，就能稱上‘喜歡’，這太膚淺了。僅僅是‘喜歡’沒有用的，你以後搞物件就明白了。我就勸你一句，即使現在有個再喜歡的人，也別想著一輩子啊，沒用，都是扯淡。我和你說……”

　陳俊凡說了那麼多廢話，我只記住了一句。

　——喜歡？喜歡有什麼用啊？喜歡太膚淺了。

　32.

　期中考過後，學校難得人性了一次，放了月假。

　我給喬慶國發了條短信，背著一書包作業坐上回家的公車。

　臨進家門時，卻被安漾堵了個正著。

　“喬錫，你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讓洛藝跟我說什麼了？”

　“中午不和你吃飯了。怎麼了？”

　安漾瞪大眼睛：“你還敢說？”

　“我怎麼不敢了？你讓道，我要進去。”

　安漾把擋住我去路的手收回去，隨我一起進了屋。

　“不行啊。這事我不同意。”他說。

　“這是轉告。”我把書包扔在床上，去開窗戶，“不是詢問，不需要你同意。”

　屋裡窗簾沒拉開，一股黴味，虧得安漾不嫌棄。

　安漾十分自然地坐到我床上，“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已經入夏了，屋裡卻依舊陰冷，我把門也一併打開，用板凳倚住，以免它自動關上。

　安漾見我不搭理他，又說：“洛藝不和咱倆一塊吃午飯。”

　我轉頭看他。

　“偶爾？”他露出一副難辦的表情，“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去，你要是覺得彆扭，我……”

　“她是你女朋友。”我打斷他，說，“女朋友就是應該寵的。”

　“喬錫，你這種意識很危險啊。”

　33.

　安漾說：“你可不能早戀。答應我的啊，高中之後。”

　喬慶國都沒有一遍遍的提醒我不能早戀，安漾卻像個老媽子一樣的不斷在我耳邊嘮叨。

　“喬錫。”安漾突然叫我的名字，“我數學考了126。”

　安漾他們是150分制的卷子，他能考到這麼多真的可以算得上優秀。

　“老蔣昨天把我留在班裡改錯題，還拿五塊錢一個的破麵包賄賂我，說我要是每次考試都能考成這樣，他也不用愁了。”安漾說這些話時，眼裡透露出一絲小得意，意外的孩子氣。

　“蔣翰林？”我記得他是安漾的班主任，戴眼鏡，看起來很年輕也很嚴肅。

　安漾胡亂點點頭，又說：“你記著咱倆打的那個賭吧？”

　“也不要求你什麼了，”他從床上坐起來，走到我身邊，頭微微低下，“就每天中午陪我吃午飯吧。”

　洛藝說安漾每天中午都泡在圖書館補筆記，陳俊凡說安漾居然去辦公室問數學題。

　安漾是很聰明，但數學能考那麼高的分數，肯定不止靠聰明。

　而現在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我，他數學考的不錯，賭注呢，就是讓我每天陪他吃中午飯。

　我怎麼能不答應？

　“前三十名？”我與他對視。

　他笑起來，笑的陽光好看：“你信我啊。”

　我點點頭，說：“信。”

　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決定的事，安漾兩三句話就能全給我打亂。

　他總是有辦法讓我逃不掉、躲不了。

　34.

　安漾的年級排名有很大幅度的上升。

　年級54名。

　開學後學校統一發了成績單，我拿著他的成績單問他：“你英語到底考多少？”

　安漾“嗯”了一聲不回答。

　我盯著他看，他被我看的受不了，眼睛往成績單上瞥，意思是讓我自己看。

　我看什麼？

　他把英語成績塗了個黑疙瘩，看著怪噁心的。

　陳俊凡從旁邊拆他台，告訴我：“二十多分吧，二十五還是二十六？我忘了。”

　安漾踢了陳俊凡一腳。

　安漾不背單詞，考成這樣情有可原。我把成績單還給他，他十分粗魯的把它團成一團塞進褲兜。

　我看他褲子鼓出一個十分詭異的弧度，忍不住出聲提醒：“安漾，褲子。”

　安漾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笑的很怪的貼近我。

　他比我高出半頭多，腿挨上我的腿，身子貼上我的身子，然後往前一拱，說：“喬錫，你猥瑣。”

　我十分氣憤地把他褲兜裡的成績單抽出來，退後了一步。

　到底誰比較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