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8.

　那之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安漾沒有再交女朋友。

　安漾的朋友裡有一個叫陳俊凡的，說：“安漾這是在緬懷他逝去的初戀呢。”

　我沒有搭話，私心覺得這樣就好——總比安漾再交女朋友來的好。

　19.

　我上初二時，安漾上高二。

　那天中午我同往常一樣在教學樓口等安漾。可惜安漾還沒等來，倒是先等來了一個高一的學姐。

　“學弟，你能幫我帶個話給安漾嗎？”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的，也不清楚她為什麼找我來遞話。

　我本想一口回絕，可我剛抬起頭，就看見了向這邊走來的安漾。

　我說：“你自己和他說吧。”

　安漾站定，表情不太好看：“喬錫，你過來。”

　那女生聽見安漾說話，猛地轉頭，“安漾……”

　安漾十分不給面子的略過她，把我拉走。

　20.

　“喬錫你還太小，不能早戀知道嗎？”一路上，安漾跟我說了一大堆的話，我仿佛看到了我們班主任的身影。

　“安漾。”最後我實在忍不住，打斷他，“她喜歡的是你。”

　安漾瞪大眼睛，“什麼？”

　“她想讓我給你傳話。”

　“傳什麼？”

　“她沒來得及說，你就來了。”

　安漾的臉色還是不好看，他問：“她想跟我說話，找你幹嘛？”

　“我怎麼知道。”我覺得安漾有些無理取鬧，但還是心平氣和的和他說。

　“喬錫，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什麼？”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安漾抓著我的手緊了又緊，“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了？”

　他著實有點莫名其妙，我回他：“沒有。”

　“有了也不能搞物件知道嗎？”安漾又說：“你還太小了，最起碼……起碼高中……”他最後越說聲越小。

　21.

　我說：“我知道了。”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我以為是過去了。

　後來我聽陳俊凡說，有個女生在追求安漾。

　“長得挺好看的，不過化妝，不知道卸了妝啥樣。”

　喜歡安漾的人不在少數，陳俊凡這麼說，我也就只當是那些追求者中的其中一個，沒在意。

　“學弟，又見面了啊。”所以再一次見到那個讓我幫忙帶話的女生時，我的表情十分滑稽。

　那女生可能是被我驚愕的表情戳到了笑點，開始毫無形象的哈哈大笑。

　“你嚇到喬錫了。”安漾站在她身後說道。

　“學弟你好啊，第二次見面，我叫洛藝。”她終於停下笑，塗著鮮紅色口紅的唇一張一合，我根本聽不下去她說的話，我只覺得眼睛像被針紮了一般疼。

　我想不明白安漾為什麼會和洛藝這樣的女生交往。

　不過也無所謂。安漾喜歡誰，和誰在一起，都與我無關，我都沒權利干涉。所以我的“不明白”也一樣的不重要。

　22.

　安漾和穆楠楠交往時，我幾乎很少見到穆楠楠。洛藝不同，她和安漾剛開始交往，安漾就把她介紹給我。

　吃飯時，我問安漾：“你喜歡洛藝嗎？”

　“喜歡啊……”安漾把我愛吃的土豆夾到我碗裡，“不喜歡幹嘛交往？”

　說的也是，我為什麼要問這種廢話呢？

　喉嚨處發酸泛苦，我吃不下去飯了。

　“怎麼了？”安漾問我。

　“吃飽了。”我把筷子放下，雙手插進兜裡。

　“這麼少？”安漾把他的饅頭掰開一半遞給我，“再吃點，不然下午餓。”

　我接過饅頭，咬一口，咀嚼。饅頭是甜的，可惜卻哽在喉嚨處怎麼也咽不下去。

　23.

　凡是安漾在的地方，洛藝都會跟著。

　她似乎經常蹺課。安漾體育課打籃球時，她就同我一起坐在觀眾席上看。

　她說：“真好啊，你倆的體育課正趕上同一節。”

　“嗯。”我回答，然後隨意問了一句，“你不也是嗎？”

　“我？不是。我們上……大概是數學吧？不清楚，我忘了。”

　哦，那就是蹺課了。

　我沒有再說話。

　之後又過了幾次——有時是我和安漾說話說到半道，她突然從我倆身後冒出來，撲到安漾的背上跟我打招呼，有時是她和安漾一起蹲在校門口，等我放學一起出去玩。

　最後一次，是中午我和安漾吃飯時，她拿著從家裡帶來的便當，坐到安漾旁邊問：“能賞臉一起嗎？”她十分俏皮地對安漾眨眼睛，小女生姿態展現的淋漓盡致。

　洛藝的性格很討喜，我好像明白安漾為什麼會喜歡上她了。

　那頓飯我吃的異常艱辛，安漾說我最近吃的太少了，讓我最少把餐盤裡的菜都吃完。我超額完成了任務——把米飯也吃的乾淨。

　我撐的想吐，抬起頭跟他們說：“我吃好了，先回班了。”

　24.

　雖然這麼說很矯情，但我確實覺得自己應該和安漾保持距離了。

　畢竟他有了女朋友，而我和他只是兄弟。

　那之後我找了個藉口，跟安漾說：“我爸幫我做了飯，中午我在班裡吃，要期中考試了，我想再複習一下，你也好好看看書。”

　安漾一開始不同意，但最後還是妥協說：“那好吧。等你考完試咱倆再一塊……你好好吃飯，多吃點。”

　我點頭說：“你期中好好考。”

　安漾：“你按時吃飯我就臨時抱下佛腳。”

　“年級第一？”我故意逗他。

　安漾露出為難的表情：“第一有點難啊……前三十吧？”

　“你還真敢說。”

　“你不信我？我要是考了前三十怎麼著吧？”

　我想了想，說：“給你買本小學生作文大全吧。”

　安漾垮下臉，“不行。”

　“那你想要什麼？”

　安漾說：“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說。”

　我說：“好。”

　25.

　我其實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喬慶國了。

　每天中午我都去商店買麵包吃，本著做戲要做全套的原則，我回班之後真的開始複習起來。班主任撞見了幾次，她說我這樣身子會扛不住的，便偷偷把這事跟喬慶國說了。

　所以我再一次回家，意外的見到了喬慶國。

　喬慶國說：“你明天中午想吃啥？”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小屁孩，知道喬慶國為了支撐這個家有多不容易，我於是搖頭說：“不用。”

　喬慶國沒有說話，許久，他問：“你明天中午想吃什麼？”

　我知道他是不知道該和我說些什麼了。

　“真的不用……”

　“魚香茄子，還是土豆燉豆角？”他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邊說邊站起來擼袖子朝廚房走去。

　“爸。”我拽住他的胳膊，“真的不用……我明天就回食堂吃。”

　喬慶國問我：“真的不想吃？”見我不回答，他又轉頭坐回剛才的位置，“學校食堂伙食不好嗎？”

　“挺好的。”

　喬慶國看向我：“不好……要和我說。”

　我輕聲回應：“我知道。”

　26.

　喬慶國覺得有愧於我。他不知道我學校的情況，沒有為我開過一次家長會，甚至開學報導的第一天，是安漾陪著我忙前忙後的交學費、登記、報導的。

　我心裡不是不怨的。

　即便知道他是為了生計，我也難免有時會覺得委屈。

　我經常看到喬慶國彎腰捶背，睡覺時聽到他發出痛苦的呻吟。

　那時我又會希望，自己能再懂事一點。明白喬慶國的艱辛，明白他為這個家做出的努力。

　安漾說：“喬錫，你不要總是皺眉，你才十四歲，等到大了額頭上都是皺紋，醜哭哦。”

　“安漾。”我涼涼看了他一眼，叫他的名字。

　安漾立馬道：“我醜！我醜！”

　我經常忘了自己才十四歲。安漾總能提醒我，並且給予我為數不多的歡樂。

　我喜歡上安漾，是很必然的一件事。

　可是這麼好的安漾，並不屬於我。

　26.

　期中考的前幾天，我掐準時間，盡可能避免和安漾相遇。每次都等到食堂只剩下殘羹剩飯時，才過去吃飯——我著實不願看到他和洛藝有說有笑共用午餐的唯美畫面。

　期中考試要考三天，我是在考試的第二天中午碰到的洛藝。

　食堂的工作人員已經開始收拾碗筷了，我坐在角落裡慢吞吞地吃飯。

　洛藝有些不確定地向我這邊喊了一句：“喬錫？”

　我下意識抬起頭。

　洛藝驚喜道：“真的是你？”

　“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吃飯？”她坐到我對面問，“你爸爸沒給你做飯？”

　我猜她一定是在安漾那裡聽說了什麼，我於是含糊道：“他比較忙，今天忘了做。”

　洛藝“哦”了一聲。

　我專心吃飯。

　食堂裡只有碗筷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音，氣氛漸漸變得很尷尬。

　我喝了一口湯，問道：“安漾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吃飯？”

　洛藝聽到安漾的名字，眼睛都亮起來。我猜她一定很喜歡安漾。

　好巧，我也是。

　她說：“別提了。最近也不知道他抽什麼瘋，開始學習起來了！”

　我拿著湯匙的手一頓。

　“都不怎麼理我了。”她惡狠狠地咬了一口饅頭，“天天中午泡在圖書館補筆記！不過……他認真學習的樣子也好帥啊。”她說著傻傻笑起來，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