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4.

　“等下，你怎麼知道我去接人了？”我問完這句話，正好開飯了。

　安漾說：“先吃飯吧。”

　眼看著阿姨把菜端上來，我勉強把疑問咽回肚裡，上前幫忙拿碗筷。

　吃過飯我跟安漾去了他的房間，他坐在椅子上，我坐在他的床上。

　“他跟我說的。”安漾坦白，“微信上他跟我說你今天要去接他。”

　“你有他微信？”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兩個人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他加的我。”

　“哦、哦。”我還陷在詫異中，回答的有些敷衍。

　安漾的手摳了摳椅背，“喬錫……”

　“嗯？”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上，他泄了氣一般的聳下肩膀：“不，沒什麼……”

　205.

　回家後我在微信上問穆景為什麼會加安漾。

　穆景發來一條語音：“好玩。”

　我：[玩你自己褲衩子去。]

　穆景：“你要不要這麼護著他？”

　穆景：[他告訴你是我加的他？]

　穆景：[是他先加的我。劈頭蓋臉一句“你離喬錫遠點”，還恐嚇我。]

　穆景：[安漾這小子可以啊，惡人先告狀？]

　穆景接連發來三四條資訊，我盯著他發過來的文字，手懸在螢幕上不知該回些什麼。

　我：[你確定？]

　過了一會兒穆景發來一張聊天記錄截圖。

　事情就像穆景說的那樣，是安漾先加的他，警告加恐嚇一個也沒少，安漾話說的十分狠。

　206.

　長期待在安漾身邊，我竟忘了他本就是個不好惹的主。

　初中時期打架、蹺課他一樣沒少幹過，只是後來被我撞見了才有所收斂。

　別人眼裡的安漾到底是怎樣的，我毫無所知。

　安漾是個很會裝的人。從第一次見他開始我就知道。那樣小的年紀，明明不耐煩那幫小孩圍著他轉，但他還是會露出禮貌的笑。

　大概是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我忘了他本身就不是一個甘心吃癟，甘願委屈的人。

　207.

　穆頸的一通電話把我拉回現實，我按下接聽鍵，他第一句就是：“喬錫學弟。”接著他又道，“我和他說咱倆在一起了。”

　“……什麼？”

　“啊，你先別生氣。你也看到我剛剛發的了，其實我本來是想逗逗他，誰知道他當真啊，也不知道誰告訴的他我電話，當時真他媽把我嚇一跳……”

　“穆景。”

　“OK、OK，我就知道你得生氣，所以才沒跟你說。你先別著急生氣，咱們把事情捋一捋？”

　“好。”我努力讓自己平靜，腦海中卻不斷閃現過那晚燒烤攤上安漾難以捉摸的神情。

　“我喝醉的那天晚上你和安漾說你喜歡男人對吧，他那時候不是以為你喜歡我嗎？”穆景那頭傳來打火機打著的聲音，他似乎吸了口煙繼續說，“後來他加我微信——就你看到的那張圖，其實還有挺多話的，我懶得截了。要不是這事我都不知道他這麼多話啊，沒等我回一句，他五六句都打出來了。”

　安漾本來就很話嘮啊。

　“他根本不好好跟我聊，張嘴閉嘴‘你離他遠點’，我那時候本來就心情不好，而且喬錫學弟啊……”

　“嗯？”

　“你覺得你喜歡他這件事有指望嗎？”

　208.

　“這是你瞞著我跟安漾說咱倆在一起的理由嗎？”

　穆景一頓，“……得，我說不過你。講哪了？我繼續。然後我就說咱倆在一起了，他消停了，半天沒回一個字。我以為這就完了，結果他把電話打過來了。”

　“所以你那麼幹嘛說？”

　穆景輕笑了一聲，開玩笑似的說：“怕你跟我一樣傻唄，撞的頭破血流也不知道回個頭。”

　我的嗓子有些乾澀，“伺機報復，別以為我不知道。”

　“還真是。”穆景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很開心地道，“我單獨回市里那天，跟安漾說我去找你了，他回的啥我忘了就記得有好幾個錯字……”

　我想起那天晚上安漾看我的眼神，我當時被他的神情刺痛，難過的無法呼吸。

　當時安漾又是怎樣想的呢？

　穆景告訴安漾我已經和他在一起了，我跟安漾說我和穆景只是朋友。

　安漾那時候的眼神不止是質疑，更多是茫然、無措。

　他分不清我們兩個人誰說的話是真的，而複習的那幾天我也的確是在躲著他，他害怕我不肯跟他說實話。

　更害怕穆景說的話是真的。

　209.

　“安漾一直叫我離你遠點，這不就證明他還是接受不了你喜歡男人嗎？”穆景的話直截了當的刺進我的傷處。

　我張口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不過他說話確實挺逗啊，你等著我把截圖發給你。”說著穆景掛了電話。

　電話掛的很適時，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心情。

　穆景發過來兩張截圖。

　x月x日上午10:45

　穆景：[哥，我回市里了，打算下午去見喬錫。]

　安漾：[你敢。]

　安漾：[誰他媽是你哥。]

　安漾：[你們兩個不可能，我不同意，趕緊分手。]

　x月x日上午12:23

　穆景：[放假回家，喬錫來車站接我。]

　安漾：[趕緊分手。]

　210.

　穆景發過來語音：“你家安漾是不是挺逗的？不管多上火，都要說‘趕緊分手’。”

　是挺搞笑的，我盯著那張截圖盯到眼睛發酸才回：[你別欺負他。]

　穆景：[夠了啊。我怎麼欺負他？他現在每天定時定點給我發‘趕緊分手’。]

　我覺得這兩個人挺逗的，明明互相討厭到不行，還不拉黑，還耗著。

　安漾嘴上說能接受我喜歡男人，心裡卻不是真的能接受。

　我突然想快點開學，快點離開這裡，離開有安漾在的城市。

　211.

　開學的前一天我收拾行李，穆景突然給我打電話說給我個驚喜。

　我打開微信，穆景發了一張聊天記錄的截圖給我。

　穆景:[哈哈哈騙你的，我和喬錫沒在一起。]

　穆景：[我和喬錫學弟是純純的哥們關係。]

　安漾：[操你媽。]

　我有些想笑，心口卻發酸漲疼。

　那天穆景把事情跟我說明白了，我也想著應該和安漾解釋一下。

　可解釋什麼呢？

　“我不喜歡穆景，但我的確喜歡男人”？

　那不是安漾想要的答案。

　212.

　穆景在電話那頭道：“感情這種事還是交給你自己吧，事兒我已經說清楚了，可別再怪我了。”

　“可你已經當了攪屎棍啊，這事沒得說吧？”

　穆景：“哦，合著你倆是屎？”

　穆景噎的我沒話說，正好這時有短信進來，我藉口掛了電話。

　短信是安漾發的，問我明天幾點走。

　我其實不願意安漾去送我，既然離開我就想離開的徹底一點，但我還是老實告訴了安漾我明天出發的時間。

　沒辦法，多年來的習慣。

　安漾平時很少發朋友圈，今天十分反常的發了一個“表情”——微信裡面自帶的禮花。

　評論裡陳俊凡問這是啥意思，安漾精簡回答：你炸了。

　我點了個贊，安漾回了我一個笑臉，那笑臉看的人發毛。

　213.

　第二天安漾來我家接我，去火車站的路上他非要給我提行李，我說了好幾次不用，他都當做耳聾。

　從計程車上下來，安漾說：“其實沒想到你會去Q大。”

　我抬起頭，猛然覺得安漾高了，其實早在很久以前安漾的身高就過了一米八八。

　我有些恍惚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他了。

　“當然不是說你考不上，只是……”安漾說到一半兀自搖頭，“沒什麼，Q大挺好的。”

　真正走到這一步，我竟有些不確定了。

　那些年少的愛戀，苦澀甜蜜一併融進心底，那溢滿胸腔的喜歡和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存在嗎？

　那份感情是真的嗎，無數的回憶像蝴蝶振翅一般翩翩飛入腦海，我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虛幻。

　我進去火車，安漾將行李遞給我。

　“喬錫。”安漾突然張口，我接過行李，他的手沒有放開反而握在我的手腕上，“等等我好嗎？”

　“什麼？”

　安漾沒有回答，鬆開手退後一步，朝我揮手。

　直到火車開動我也久久不能回神。

　等什麼呢？

　你叫我等等你。

　我無法理解安漾話中的含義，只是當我回過神的時候，那些雜亂的回憶已經井井有條的擺在它應該在的位置。

　我也終於理清——

　我喜歡安漾。

　這份感情真的不能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