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0.

　“安漾，放手。”

　安漾聽到我說話轉過頭，手隨之鬆開。

　街道的盡頭一片昏暗，我不去看安漾，低頭道：“這麼晚就不去你家叨擾了。”安漾沒有說話，我繼續說，“再說了……我去了睡哪裡呢？”

　安漾不語。

　我們兩個人傻傻站在原地許久，直到路過的自行車擺出的鈴鈴聲把我拉回現實，我才意識到，安漾並沒有拉住我的手，我想走隨時可以走。

　我在等什麼呢？

　我轉身，余光瞥見安漾的手抬起又放下。

　我們兩個人何時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不敢靠近對方了？

　191.

　喬慶國看見我回來十分詫異：“你不是去安漾家……”他話說到一半，察覺到我的不對勁改口道，“要喝茶嗎？”

　我搖頭：“我明天還要上課，喝了睡不著。”

　喬慶國點點頭：“也對，那要不要和我坐一坐？”

　我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他不太好意思地說：“有什麼事和你爸說說，當然我不是逼你……”

　“好啊。”我把書包撇在床上，扯出一個笑，“我有好久沒看電視了。”

　喬慶國連連點頭，他把沙發上的褶皺磨平叫我坐下。

　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坐下後我們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他幾次張口想和我說些說什麼，卻好像找不到話題，止住了。

　192.

　“你和安漾吵架了？”

　“沒有。他現在上大學，聯繫的比較少了。”我說了慌，我以前最不擅長說謊，現在竟也可以說的這樣面不改色。

　喬慶國完全不在意我說了什麼，他道：“小孩子啊，吵著吵著就和好了。”

　“爸。”我出聲提醒，“我已經十八了，成年了。”

　喬慶國一愣，隨即笑著點頭道：“對、對，你都十八了，爸老把你當小孩。”

　“爸。”我抬起頭，目光直直看向喬慶國，“我……”

　“嗯？”

　“不，沒什麼……”我的指尖有些顫抖，“我再想想。”

　喬慶國沒有追問我，他把剩下的茶喝完，拍拍我的肩叫我早點去睡，然後起身回了房間。

　193.

　距離高考還有48天，大量的試卷習題撲面而來，讓我無暇去想安漾。

　其實這樣也好，我們已經有很久沒有聯繫過了。

　過去我總以為離開安漾我會像缺失了靈魂一樣。哪有這麼誇張呢？不過就是身邊少了一個人罷了。

　瀾自那次喝醉後又獨自回來了一次，我問他是不是真的不想學了。

　瀾只是說：“有穆勒就夠了。只要穆勒能順利畢業，我這個做哥哥的就放心了。你呢？也快高考了，你怎麼打算的？”

　我心裡隱隱有一個念頭，“還沒想好。”

　瀾說：“不急在這一時，遲早會想清楚的。”

　瀾買了當晚的回程票，我本來是想去送送他，他卻把我攔下了。

　他給的理由是：“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我扯了扯嘴角：“怪噁心的。”

　瀾笑了：“是嗎，我倒覺得挺感性的啊。”

　“哪來的自信？”

　“啊，對了。”瀾說，“以後叫我穆景吧，‘瀾’怪非主流的。”

　我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停頓了兩秒才說：“……你也知道啊。”

　瀾朝我揮手，轉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伸出手輕輕揮了揮。

　“再見，瀾。”

　194.

　百度上巧合的釋義是：恰巧吻合，正巧一致。

　不知道我一轉過頭就看見扶著自己膝蓋喘氣的安漾是不是巧合。

　——很明顯不是。

　我問：“你怎麼來了？”

　安漾站直了身，喘著氣看我。

　“你跑什麼？”

　他還是不說話。

　我作勢要走，他上前兩步把住我的胳膊，頗為可憐地說道：“你、吃飯了嗎？”

　“我吃了。”

　安漾沒話了，我歎了口氣：“你跑來的？”

　“啊…嗯、嗯。”安漾乾巴巴答道。

　195.

　最後我倆還是去了夜攤吃飯。

　“羊肉串，吃嗎？”

　“……”

　見他不說話，我只好又重複：“吃羊肉串嗎？”

　安漾一驚，愣了吧唧的點點頭：“吃。”

　羊肉串上來了，安漾戳我。

　“我吃過了，不吃。”我道。

　安漾只好拿過去自己吃，吃了沒兩口他就不吃了。

　我敲了敲桌子，“你是不餓是吧？”

　安漾突然叫我的名字：“喬錫。”

　在煙霧繚繞滿是吆喝聲的路邊攤上，安漾的臉都被飄過來的煙霧熏的失了真。

　但到底敵不過人好看。

　“你是不是在躲我？”

　“沒有啊。”

　安漾的手伸過來，我被煙熏的直眨眼，下意識躲開了他的手。

　安漾苦笑了笑，他的嗓音有些輕顫，開玩笑一樣地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騙人了？”

　什麼時候呢？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吧。

　196.

　回家的路上，安漾一直跟在我身後。

　快到樓道口時，我轉過身叫他：“安漾。”

　安漾在走神，聽到我說話反應了幾秒才道：“嗯…嗯。”

　“我覺得有些事情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說，“你在聽嗎？”

　安漾點了點頭：“嗯。”

　“我的確喜歡男人，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我的喉嚨有些哽，我從沒想過自己的未來會沒有安漾，我總以為珍惜眼前就好……現在想來，我又憑什麼覺得他會永遠陪在我身邊呢。

　“喬錫，我能接受。”安漾回答的很急，他甚至抓住我的手腕，“我能。”

　“那就好。”我深呼了一口氣，“還有瀾……穆景，我不喜歡他，我們兩個人只是朋友。”

　安漾鬆開抓著我的手，他的眸子漆黑，裡面含著什麼情緒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他還是說：“嗯，你們兩個……只是朋友。”

　安漾的眼裡充滿質疑，他分明是在問“喬錫，你什麼時候學會騙人了？”

　他不信任我。

　又或者說他從沒信任過我。

　197.

　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就到這裡吧。”我說，“送到這裡就可以了，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回去。”

　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也就此止步吧，到這裡就夠了。

　我把我不該有的臆想統統拋下。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我在他轉身走掉的一刹那無聲的說了一遍。

　198.

　故事到這裡應該結束了。

　暗戀哪有什麼好結果呢？

　眼看著高考就要來臨，天氣越來越悶熱。

　夏天的某一個晚上，我跟喬慶國說：“爸，我想去Q大。”

　安漾說想在有父母有我的城市停留，我那時同樣以為自己會選擇留在這個城市。

　喬慶國寄託在我身上的期望和最近發生的各種事情都讓我的想法一再改變。

　我做了最先離開的那個人。

　199.

　穆景聽說我要去Q大，問我真的想好了嗎。

　“嗯。”

　“那就去吧，到外面看看也好。”穆景說，“至少不要像我一樣，明知沒希望還緊抓著不放。”

　“你自找的，怪誰？”

　“誒你這人會不會聊天？安漾呢，你跟他說了嗎？”

　“我爸跟阿姨說了，他應該知道。”

　“你倆真的從那天起就沒聯繫了？”

　“……嗯。”

　穆景突然乾笑了好幾聲，道：“應該沒事吧……”

　我沒聽明白：“什麼？”

　“沒事，你好好考，我還有點事先掛了。”

　不知為何穆景的聲音裡透著心虛，他掛的匆匆忙忙，我沒當一回事，把手機放下繼續寫卷子。

　200.

　高考的那三天是安漾送我去的考點。

　第一天我們兩個人誰都不說話，氣氛很尷尬。

　第二天有所緩和，安漾問我緊張嗎，我說不緊張。看得出來他有一大堆話想說，卻又生生憋了回去。我有些想笑的同時心裡泛起酸來。

　最後一天，安漾沒有忍住，考點快開門時他巴拉巴拉說了一通，最後說的口乾舌燥，我把礦泉水遞給他，他抿了一小口就還給我了。

　我：“……你很嫌棄我嗎？”

　安漾一愣：“沒，我怕你不夠喝。”

　我把礦泉水塞給他：“喝。”

　201.

　高考結束，沒有作業沒有重點考題試卷的假期正式開始。

　安漾在微信上說叫我不要有心理壓力，我成績那麼好肯定會被Q大錄取。

　我回：[沒有。]

　安漾：[？？？]

　我：[並沒有心理壓力。]

　安漾：[哦。]

　安漾：[那就好。]

　大概是我的錯覺，自從知道我的性向後，安漾整個人都變得憨傻憨傻的。

　202.

　穆景和穆勒放假回來，我去火車站接人。

　穆景上來就問：“安漾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我一臉莫名其妙：“說什麼？”

　穆景也愣了：“他……是傻子嗎？”

　我踢了他一腳：“你有病啊，你才是傻子。”

　穆景單腳跳，“你怎麼還護他護的那麼緊？”

　“他是我哥。”我又給了他一腳，“快去幫你弟拎行李啊，讓他一人拿倆行李，你是牲口嗎？”

　穆景聞言放下腳，跑過去幫穆勒拿行李。

　我喜歡安漾喜歡了這麼久，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203.

　今天和安漾的母親說好了要去安漾家吃飯，我接完穆景和穆勒便直接坐公車去了安漾家。

　來開門的是安漾，他前幾天嫌天氣熱把兩邊鬢角都剃了，我問他這是什麼殺馬特髮型。

　我隨口一問，結果他糾結了半天說：“那也只能這樣了，養幾個月才能養回來。”

　我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認真，愣了兩秒才說：“啊，沒…挺好看的。”

　“確定？”安漾用眼神詢問我，我點頭後他露出一副安心的表情，“那就好。”

　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叫他正常點。

　安漾猶豫了半天問：“你接到穆景了？”

　“嗯，接……”我抬起頭，“等下，你怎麼知道我去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