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30.

　“你去哪買的菜？這麼慢。”

　我回來時安漾已經把菜做好了，土豆沒有用上，我隨手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什麼？”我盯著變了顏色的豆角看了半天問道。

　“沒有土豆的土豆燉豆角。”安漾把碗和筷子拿到桌上，說的很坦然。

　“你醬油放多了。”

　安漾把筷子遞到我跟前，“你吃不吃？”

　“……吃。”

　其實我不太想吃，但這好歹是安漾第一次下廚，我怎麼也要意思意思捧個場。

　我夾了一根豆角放進嘴裡，咀嚼，咀嚼……喝水。

　“你是把半袋鹹鹽都放進去了嗎？”我把半杯水送進肚子裡，皺著臉問他。

　安漾見狀也夾了一筷子吃，他吃完說：“就著水吃吧。”

　我：“……”

　131.

　藝術生陸續回來，學校變得更加擁擠，食堂打飯更是爭分奪秒全靠跑。

　一個星期裡我碰見穆勒三次，他每次見到我都十分積極陽光的打招呼。

　自從穆勒回來，瀾就再沒有找過我。

　而有件事我一直記在心裡，卻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問出口。

　週五上午第四節課下課，瀾說想去外面吃飯，問我要不要一起。

　“穆勒呢？”我問。

　瀾說：“和朋友去食堂了。”

　“所以你才找我陪你一起吃？蘭景德你夠可以的啊。”

　“我請客，閉上你的嘴。”

　我立馬道：“好嘞。”

　132.

　快吃完飯時，瀾突然說：“那天我看見你了。”

　我沒明白：“什麼？”

　“那天晚上，你拎著一袋子土豆。”瀾把筷子放下，“我看見你了。”

　我有些不確定地問：“穆勒沒看到我吧？”

　瀾掃了我一眼：“你認為他要是看到你了，你還會平安無事坐在這兒嗎？”

　我點點頭，“也對。”

　正是吃飯的時間，飯店裡坐滿了人，我和瀾面對面坐著，他垂著眼，微長的髮絲別在耳後，看上去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嘴角勾起一絲似有似無的笑。

　他想的那段回憶裡，一定有他喜歡的人。

　我想問的那個問題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

　133.

　結完賬走出飯店，瀾說：“咱倆認識半年了？”

　“不到吧。”我想了一下，“不過也快了。”

　“認識不到半年的人居然知道我那麼多秘密，”瀾笑著說，“該殺了。”

　我扯了扯嘴角，“好像你不知道我喜歡誰似的。”

　瀾問我：“你有看到我們班的成績表嗎？”

　“我上哪看去？”

　瀾說：“多注意注意我。”

　我：“你有病吧。”

　134.

　被安漾發現我和瀾認識，是一個月之後的事情。

　下午最後一節課班主任拖堂，下課鈴一響飛奔到食堂的腳步聲就沒停過，我們整個班都陷入絕望中。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走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

　瀾從樓上慢悠悠的溜達下來，看見我還問我：“你怎麼沒去吃飯？”

　“那你呢，不去吃飯瞎溜達什麼？”我沒好氣地反問他。

　“我晚上不吃飯。”

　我一臉的不相信，“走了走了，出去吃，這個點到食堂肯定沒好飯。”

　“我真不吃。”

　最後瀾還是被我拖出了教學樓。

　從教學樓裡出來時，我還在想著吃什麼，等到了校門口看見安漾，我腹中的餓意就全被嚇沒了。

　135.

　“不好意思，”安漾走過來，拉住我的胳膊跟瀾說，“喬錫今天得和我走。”

　瀾擺出“請”的手勢。

　我被安漾拉出去好遠才想起回頭看出賣我的隊友——只見瀾一臉幸災樂禍的沖我擺手。

　心裡有點蒼涼，更多的是惶恐。以及一個念頭：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一定要手刃了蘭景德。

　安漾拉著我進了上次和穆勒還有瀾一起來的那家咖啡廳，店裡人不多，我倆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說過讓你離他遠點。”安漾坐在我對面，面無表情地問我，“你是忘了還是拿我的話不當回事？”

　安漾給的兩個選擇，哪一個都說不得。

　可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好的藉口，只好從中選了一個：“……忘了。”

　“呵。”安漾冷笑了一聲，“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是不是等哪天你交女朋友了，都不打算跟我說？”

　這事要放到以前，我絕不敢跟他頂嘴。但今天不知是怎麼了，我嘴一順，問他：“你是不是管的有點多了？”

　136.

　安漾一直把我當做弟弟看待，從小到大什麼事都要為我操心。

　他現在這樣其實無可厚非，自己看了快十年的孩子突然變得叛逆，他比任何人都著急。

　安漾太像一個家長了，他覺得自己所做的、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可他到底不是我爸，我也不可能事事都順著他。

　安漾被我堵的半天都沒有說話。

　我試圖補救：“我的意思是……你幹嘛總是抓著我談戀愛這件事不放呢，我說沒有就是真的沒有。”

　安漾還是沒有說話。

　“安漾？”我試探性地叫他。

　“你是不是嫌我很煩？”安漾抬起頭，他的眼睛盯著我看了幾秒又移到別處去，“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挺煩的。”

　137.

　“沒有。”

　“誰知道呢。”安漾看向咖啡廳外，“以前咱倆總是偷偷溜出來吃炒飯，現在一個星期都見不到幾回。”

　玻璃窗把繁華的都市隔離在外，外面的喧鬧仿佛與坐在咖啡廳裡的人無關。

　可人總要走出去，從咖啡廳走出去，走到外面，走進繁華，任喧囂淹沒自己，任時間長河洗涮自己。不管你願不願意，總要走的，走到陌生的地方，遇見陌生的人，開啟一段新的旅程。

　開啟一段新旅程之前，人總會留戀舊的過去。我猜安漾也是，大學是個嶄新的地方，他的旅程才剛剛開始，他在不舍過去的同時也在漸漸淡忘過去。

　“看不到你讓我很不安。”

　可是安漾卻這樣說。

　138.

　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從咖啡廳出去，安漾還是忍不住說：“……你最好還是少和他來往。”

　我滿口答應：“好的。”

　這是安老父親最大的寬容，身為“兒子”的我自然要珍惜。

　第二天中午，我成功偷襲踢了瀾一腳，踢完我撒丫子就跑。

　“你他媽下手夠重的啊？”瀾追了好久都沒有追上我，最後我倆精疲力盡，隔著兩三米遠說話。

　“那是下腳。”

　“蹄子。”

　我懶得搭理他。

　瀾把氣喘勻了，問我：“昨天你倆談的怎麼樣？”

　我瞬間又想起安漾的話，沉默了兩三秒才回答瀾：“……不告訴你。”

　#

　安漾說：“看不到你讓我很不安。”

　窗外有車輛行駛而過，車燈照亮安漾的半邊面頰，他的眼神很沉靜，我說不準那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只是我明白自己捨不得讓他這幅模樣。

　於是我回答：“我一直在你身邊。”

　139.

　期中考試後，各個年級的成績都被貼在公告欄上。

　每個班級也會發一張本班的成績排名，所以很少有人會去公告欄上看成績。

　那天中午吃飯比較快，我路過那裡，想起瀾曾經問我看過他們班的成績表嗎，出於好奇，我站在那兒看了半天。

　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一開始只是粗略的掃，最後變成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找。

　沒有瀾的名字。

　下午碰見他，我問了關於成績表的事。

　“你是不是沒考期中？”

　“考了啊，36名。你有空可以再找找。”瀾笑著說。

　“36？我記得你們班一共就42個人吧。”

　瀾繼續笑：“是啊。”

　140.

　這件事被我拋在腦後很久，期中排名一般會在公告欄上貼一星期，我是最後一天才想起來去看一看的。

　學生會正在撕成績單，打算換新的壁報作為公告欄內容。

　瀾說他是第36名，我那天找了那麼久都沒找到，會不會是壓根沒印上他的成績？

　高三年級的成績單被揉成一團，我拆到第三張才找到瀾他們班的。

　看到瀾名字的一刹那，我想到了穆勒，想到了那天的偶遇，想到後來自己猶豫了好久都沒能問出口的問題。

　我把成績單揉成原狀遞給學生會：“謝謝啊。”

　學生會的人有些無語，盯著手裡的紙團兩三秒，回了我一句：“……不客氣。”

　36 穆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