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20.
“安……漾?”
綠燈亮起,安漾從馬路對面走過來,走到我身邊。
“這麼晚你去哪了?打你電話也不接!”
我一愣,拿出手機,手機螢幕上顯示著14通未接來電。
我見安漾的臉色很差,連忙開口解釋:“在學校裡靜音了,出來忘了開響鈴……”。
安漾依舊怒氣衝衝,他問我:“你去哪了?”
“……去吃飯了。”我沒敢把瀾說出來,安漾本就在氣頭上,這時候我要是撞上槍口,那就是死路一條。
“吃飯吃到快上晚自習?”安漾估計是信了我的話,臉色緩了一點,“也不知道看個手機。”
我張了張嘴:“專心吃飯,細嚼慢嚥……嗯,就是這樣。”
安漾挑了挑眉:“什麼亂七八糟的。走吧,我送你進學校。”
我:“……可是對面就是學校了啊。”
安漾:“少廢話。”
121.
進了校門安漾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於是我問他:“你怎麼想起來學校了?”
“下午沒課。”安漾說,“本來想和你一起吃個晚飯,你小子倒好,電話打不通。”
我輕呼了口氣,“下次要來提前通知我啊。”
“怎麼,你還要提前準備準備?”安漾說完往我這邊跨了一步,貼近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我一瞬間想到了瀾。安漾以前提醒過我離他遠一點,結果我非但沒遠離他,還在某種意義上和他成為了秘密的共用者……
我有些僵硬的回答:“能有什麼事……”
安漾後退一步,伸出手虛抓過我的一縷頭髮:“你搞對象了?”
夜晚清涼的風攜帶著安漾的話一起吹過我的耳畔,我回答:“沒有。”
我看不懂安漾的神色,他的嘴角有翹起的弧度,但不是笑,他的眼眸裡說不出有哪種感情又或者根本沒有感情,他的手垂下去,無意中碰到我的發。
他說:“是嗎。”
122.
“你呢?”我們繼續往前走,通往教學樓的路變得很漫長,我問出這兩個字時自己都覺得好笑。
“我?沒有。”安漾說。
“不像你風格。”我假裝調侃道。
“等到你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我也就有了。”
“什麼意思,”我問,“你還想跟我搶啊?”
“就你那品味我可不敢搶。”安漾露出一副嫌棄的表情。
我什麼品味?
從小到大我就只喜歡過一個人。
我呵笑了一聲:“我品味的確不怎麼樣。”瞎眼才喜歡上了你,王八蛋。
“我的意思是,等你有了女朋友之後,我再想搞物件的事吧,現在也沒那個閒心。”安漾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對弟妹沒什麼要求,比我高就行了。”
我:“……你認真的?”
安漾眨眨眼睛:“開玩笑的。”
安漾陪我走到了四樓,他臨走時我沒有忍住,問他:“那如果我一輩子都交不上女朋友呢?”
安漾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過了兩三秒才回道:“怎麼可能呢?對自己有點信心。”
其實我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但安漾已經給出了答案。
——如果我一輩子不交女朋友的話,你會不會等我一輩子呢?
怎麼可能呢。
123.
高一上學期眼看就要結束,我和瀾終是成為了同甘共苦的“兄弟”。
“穆勒下學期就要回學校了吧?”我咬著冰棒問瀾。
“嗯。”每次說到穆勒,瀾的表情都會變得柔和些。我曾嘲笑過他肉麻,他卻說這是無意識的。
“就像是你看著安漾時的表情,”瀾指了指我的臉說,“和看別人時完全不一樣。語氣也是,歡快了不少。”
我的舌頭有些打結:“胡、胡扯!”
瀾笑得十分燦爛的跟我說:“是胡扯啊,我好久都沒看見安漾了,上哪知道你倆怎麼相處。猜的,看來猜對了?”
我:“……草。”
穆勒是美術生,高三下學期回來補文化課。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我猜瀾會留級也許是因為穆勒。
124.
高一暑假我和安漾去水上樂園,碰見了我現在的數學老師安漾曾經的班主任——蔣翰林。
安漾嘴賤,問完老師好就說:“您這麼大年紀也來玩啊?”
蔣翰林其實一點也不大,三十出頭,溫文爾雅,戴眼鏡時很嚴肅,摘下眼鏡又像是哪家的貴公子。我們班不少女生都喜歡他。
我懟了安漾一下,向蔣翰林賠笑。
蔣翰林卻絲毫不介意,想來是和安漾混的很熟。他說:“我來接家裡小朋友。”
安漾“哦”了一聲,努努鼻子拉住我的胳膊,“那我們先走了啊。”
“數學老師這麼早就有小孩了?”我有點不敢置信。
“不是。”安漾把小號游泳圈套在我脖子上,“怎麼說呢……老蔣說的那個人,算是親戚吧,現在已經上大二了,可不是什麼小朋友。和我一個學校的。”
“那為什麼叫‘小朋友’?”
安漾呲了下牙:“你哪來這麼多問題?想叫就叫唄。我還管你叫小弟弟呢。”
我撲了他一臉水:“滾。”
125.
暑假裡我和瀾見了一面,他約我在圖書館碰面,說穆勒想見我。
我:“不見。”
瀾:“真絕情。”
我皮笑肉不笑的牽了牽嘴角,“你要是真想我倆見面,壓根不會通知我。”
瀾十分厚臉皮:“聰明。”
“所以呢,為什麼?”我把手裡的書翻開又合上,“既然他喜歡男生,你直接跟他說不就好了?”
“說什麼?”
“你喜歡他啊。”
瀾看著我:“那你為什麼不和安漾說?”
我被堵的啞口無言,“……他喜歡女生。”其實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勇氣,害怕說出來之後兩個人的關係分崩離析。
“你也一樣嗎?”我不由回視過去,“你不一樣吧?你,和我。”
瀾聳了聳肩:“的確不一樣。”
“這關乎到另一個秘密。”他歪頭,“你想聽嗎?”
126.
“還是不了。”我說。
“騙你的,根本不算秘密。”瀾笑著起身,“只是我不想說而已。咱倆也別互相插刀了,去吃飯吧。”
安漾比我放假放的早,開學開的晚。我快開學時,他還躺在床上看電視。
“起床了。”我進到安漾的屋子,照著他的腰踹了踹,“有大事要幹。”
“誰是‘大事’?”安漾卷了被子,躲開我的腳。
“起床。”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哦我知道了。”安漾慢吞吞的坐起來,“喬大事。”
我反應了兩三秒,等我反應過來時,安漾已經跳下床換衣服去了。
我:“……幹你二大爺。”
127.
高三開學比我們還早,我去學校報導那天,瀾已經站在操場上做午操了。
等他下了操,我沖他招了招手:“哎喲,這不景德哥嗎?”
瀾笑眯眯地回了我個“滾”的口型。
自從我在陳俊凡那兒聽說了他的名字,每次見他我都這麼叫。
他可能是想揍我,但無奈我打架不算好,跑步卻很快。
“安漾沒來送你?”瀾問。
“來了。”我說,“他有課先走了,不然我怎麼敢來找你?”
“他是養了個兒子嗎?你也十七了吧,上下學還接送呢。”瀾嘲諷完我又問,“你那麼害怕他?”
我誠實回答:“害怕。”
“所以,他到底為什麼覺得我會帶壞你?”
“你長得像……”
瀾揚了揚拳頭:“替安漾接我一拳?”
我連忙搖頭:“不了。”
“穆勒後天回來。”瀾突然說。
我看向瀾。
“打算帶他吃頓飯。你後天可不要出現在他視線裡。敢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走,”瀾笑著把拳頭輕砸在我胸口,“我打死你。”
128.
穆勒回來那天正好是周日,高一高二放假。
安漾說要親自下廚做飯,讓我給他買點土豆回來。
“你能確保我回來時廚房是完好的嗎?”我再次確認道。
“你信我啊。”安漾說。
我表情複雜:“這個真不能信。”
安漾:“你就快點去吧。”
*
有些時候,你越想做成一件事,這件事就偏做不成。
同理,有些時候我越不想遇見什麼人,這個人就會十分神奇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看著馬路對面拎著大包小包東西等計程車的穆勒想死的心都有了。
129.
好在穆勒沒有看見我。
我十分機敏的躲在了一顆大樹後面,疊著腿,收著腹。
火車站的確是離這裡很近,但我也不能這麼點背吧。
很快我發現,最點背的事情遠遠不是遇見了穆勒。
正當我想神不知鬼不覺溜走時,瀾闖進了我的視線。
我:“……”
我去你媽的。
瀾沒有看見我,或者說他壓根沒有往這邊看。他的視線一直在馬路對面,我知道他在找誰,知道他是抱著怎樣一種心情在尋找。
其實我根本沒有必要躲起來,這街道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若是不刻意尋找,誰會注意到喜歡的人就在其中呢。
我看了眼時間,再不回去可能要被安漾磨叨了。抬起腳剛想走,我聽見馬路對面的穆勒向這邊道:“哥,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