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結局
這些日子倒是平和不少,只是轉眼到了塞外三藩首腦會盟之日。兇馬國主年幼,無法前來,便由相國柳祁代為出席。三危大王年邁,不方便出行,也由敖歡代為出席。至於虞地,也理所當然地派來了敖況,敖況的身邊也跟著柳離。
柳祁頭戴碧玉,身披綾羅,儘管兩鬢生華髮,卻仍是目如天上星辰,反而比幾年前更顯得年輕氣盛、顧盼生輝。敖歡看見他這樣,更為心動,恨不得立即與他野合。柳祁也懶得看敖歡,只上前和敖況問好,又微微含笑看向柳離。柳離與父親重逢,也是感慨萬千。
敖歡看著,也插話說:“柳相國似乎和離邑主很投契啊。”柳祁便伸手握住柳離的手,只笑道:“這可不是?我倒是這個年紀了,膝下無兒無女,若能認得這離邑主做義子,就真是我的造化了。”柳離聞言又驚又喜,又不知該說什麼,只瞅了敖況一眼。敖況見狀,知道柳離是顧慮自己,便笑道:“那真是天緣巧合!阿離也是幼年失怙,若得您這位義父,真是很大的緣分。”大人物都開口了,底下的便也齊聲附和,煞有其事地把認父的儀式操辦起來。
柳離含淚,磕頭斟茶,認了這位父親。柳祁也是極為感動,拉著柳離說了好一會子的體己話。
明明所謂“盜符”的疑案才是三年前的事情,可大家都像沒事發生一樣,和和氣氣。只是柳祁與離離的“父慈子孝”是真,敖況和敖歡的“兄友弟恭”卻很假。敖況早覺得敖歡與柳祁私相授受,如今便也揶揄起來:“說起來,聽說柳相國對劍世子很有意呀。歡弟是劍世子的好友,怎麼不幫忙美言兩句?說和說和?”不想敖歡聽了這話,一點不生氣,還哈哈大笑,說:“你以為我沒有說合?可你知道阿略怎麼說的?”這敖況好奇問:“怎麼說?”不僅是敖況,連在那邊深情相認的柳祁、柳離父子也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聽聽劍略的意思。敖歡便一笑,說:“想必大家也都聽說過,我和阿略的‘風流軼事’了。你們都以為是虛妄傳聞,但其實未必就是假的。他與我真的就是一體的,若想取他,就得連我一起取了。”
敖況聽了這話,饒是再處變不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柳離心裡只罵:“還是這麼不要臉!”柳祁卻笑了,只說:“阿略只是一個世子,我的聘禮都不夠入他的眼了,您是王子,我可真是不敢肖想。”敖歡卻笑道:“那你嫁給我,也可以的。”柳祁冷笑:“呸。”柳離也小聲地跟著“呸”了一聲。
敖歡卻道:“我倒是那麼砢磣?”柳祁掩面笑了,半晌才說:“不是,不是,只是我作為相國,還記得您和咱們兇馬的公主是有婚約的。”敖歡臉都綠了。這懸而未決的婚事,不想又被提起。柳祁卻道:“倒不說這個了。我此行正是要向三危大王求請賜婚。不想他竟然不來,不過和您說了,也是一樣的。”敖歡只笑:“父王年事已高,不管這些小輩的私事了。”柳祁又笑道:“我是兇馬的相國,他是丹蓬島的繼承人,真的要結婚,也勉強夠得上‘國家大事’了。”敖歡悻悻道:“父王也不管這個吧。”柳祁卻道:“若我以平邑為聘呢?”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之前大家為了平邑、昌邑鬧得各種風波,現在柳祁一句要用平邑做聘禮,自然能夠說得動三危大王。敖況都忍不住眼紅。他又想,到底是柳祁做這個權相做得夠奸佞了,竟公然拿土地去換美人。只是平邑說到底也不是公家土地,是柳祁私有的食邑,他要拿出來,別人也不能真的阻止。更何況他現在在兇馬是無冕之王,幹什麼都無人阻止了。
而敖歡,則是恰恰相反,儘管他多麼喜愛柳祁,但到底萬事都以國事為重。如今柳祁提出貢獻城池,他自然慎重對待了,也如實地將這個請求反映給了父王。三危大王得知後覺得很合算,直接下旨賜婚,親自和劍夫人、劍略談話,言辭懇切,字裡行間都是“請你趕緊嫁給柳祁,為國獻身”。
劍略算是見識到柳祁的手段了。
柳祁的手段就是不擇手段。
劍略和柳祁的婚姻成為了必然之事,也是跨國的慶典。天子聞知,也發了賀貼,雖然事實上天子大感遭到背叛。
說好的柳祁已經腹背受敵、無依無靠呢?如今的柳祁,身為兇馬相國,地位穩固,虞地相國也叫他一聲“岳父”,如今還和三危劍世子成婚?敖歡被當作棋子擺了一道死裡逃生,似乎也對他不計前嫌?
常無靈手持玉梳,挑起一綹柳祁的額發,淡淡說道:“天子也被你擺了一道。你倒歡喜了?”柳祁看著銅鏡中自己那張臉露出微笑:“那也不敢這麼說。”常無靈如今這雙手,不但會搗藥了,也會梳頭,將柳祁如雲般濃密的長髮攏在頭頂,以紫金冠固定。柳祁又有些感歎:“到底天子還比咱離離還小幾歲呢。那樣年輕……等他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不知道難纏成什麼樣子。”常無靈也不說什麼,只專心為柳祁束髮。柳祁也習慣了常無靈的寡言,有時候和他說話,自己說個不停的,也很安心,像是得體的自言自語。柳祁便笑笑,又說:“可我也不必擔心,等他年紀到了的時候,我早就死了。”常無靈手中的梳子一頓,才回他:“有我陪你呢。”柳祁卻道:“你再是妙手,也有限。總不能逆天而行的。難道真能叫我長生不老了?”常無靈便道:“不是,我就陪著你。”
柳祁似有所感,便昂起頭來看他。
卻見常無靈平平靜靜的,臉上無風無浪,好像只是說了句極尋常的話。
柳祁握住常無靈的手,只道:“傻子……”那柳祁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聽見外頭鑼鼓喧天。小破爛跳入門來,喜氣洋洋地說:“三危劍略的儀仗快到了!先生快去迎親吧!”柳祁心中的感傷並未被驅散,卻恰如其分地面露喜色,殷勤地出門去了。
外頭正是飄絮般的散滿炮仗殘紅,狂風吹飛紅,爛漫天地間。圍在廣場四周的是嫋嫋的舞女,如同風中搖擺的花枝,招展飛揚。城樓內好不熱鬧,送親者玉樹臨風、錦衣玉冠,正是那鮮衣怒馬、神采飛揚的敖歡。他的臉上是真心的歡喜,好像比自己成親還高興一些。倒是劍略一身紅衣,臉如霜白,在落紅滿天中,吉服的衣袂飛揚如紅雲。
柳祁恍惚間,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又看到了許多年前的劍略。
改口“阿略”許久的他,情不自禁地在風中輕輕喚了一聲:“略兒。”劍略神色一變,卻又顯出些柔情來:“嗯。”
“柳祁。”劍略從滿天飛紅中走來,握住柳祁的手,“你想要的都得到了。開心嗎?”
柳祁捏了捏劍略的指尖:“像個夢。”
就在這嫋繞不絕的絲竹聲中,柳祁一腳踩在柔軟的紅毯上。像是從未有過的舒心。然而,他仔細想來,也不必被眼前的鮮花著錦矇騙,以後肯定還是荊天棘地的路。
但也沒什麼可怕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