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長歌行》第11章
  第 11 章

  江湖載酒,快意恩仇,曾經成就多少美好的傳說。

  傳說中總有英俊少年仗劍千里,書劍恩仇,總有美貌嬌娥翹首以盼,柔腸百轉;總有冠絕天下的武功秘笈等著有緣人去尋獲而後技壓群雄;總有秘密的寶藏等著兩手空空的少年郎不勞而獲,縱使散盡千金,也是風流。

  多麼美好。

  每個傳說,就如這座古老都城頂上高遠飄渺的藍天,藍天上振翅飛翔,哨聲尖銳的鴿群,它承載著尋常人家多少說不出的幻想,普通小老百姓多少道不明的期望,它適合仰望,適合追思,適合心潮澎湃,適合集體夢想。

  大家似乎都忘了,那傳說中的英雄,其實也不過跟我們一樣,是普通人。

  所以,當小棗兒一邊服侍我喝藥,一邊煞有介事講白神醫當年如何神乎其神地救人性命,醫人所不能,如何自創靈丹妙藥普度眾生時,我總忍不住想笑。

  我故意問小孩兒,白神醫看來是神仙,卻不知神仙還用不用吃飯,用不用使夜壺摳腳。

  小棗兒拉下臉怒瞪我,若不是看在沈墨山面子上,我懷疑著孩子就該挽著袖子上前罵我。

  看來白神醫是他心中的偶像。

  我曾經也有偶像。

  或者不叫偶像,那個人,是我心目中神聖不可侵犯的天人。

  他將我從禽獸不如的養父手中救走,將我從水深火熱的屈辱生涯中救走。

  他給了我棲息之所,後來,又挑中我作為他唯一一個親傳學生帶在身邊,雖然我學的只是笛子和曲譜,但卻無疑成為谷中最受人嫉妒的少年。

  然後,谷主開始親自過問我的膳食和每日用的藥物,他說我身子太弱需好好進補,又說我早年全身蠟黃是得病,要將那個病徹底根除,藥一天都不能斷。

  緊接著,谷主給我佈置嚴苛的功課,詩書歌賦,務必樣樣精通,而靜修養氣,更是必不可少。他說要吹就曲中神品,演奏的人必須其質高潔,其行高遠,五臟六腑不得留低俗渾濁之氣。

  我從沒反省他的話,那個時候,他教的,他說的,都是毋庸置疑的聖人之道,我全心匍匐,頂禮膜拜尚且不及,哪裡敢心存疑慮。

  一直要時過境遷了以後,我才頓覺,他這些話,其實與我所好,相差甚遠。

  他技藝超凡,每每一曲吹奏,飄渺悠遠,猶若仙樂降臨,聞者莫不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但我覺得這遠遠不夠,我更願用曲調狠狠碰撞人心底最隱秘的情感,最深刻的恐懼,最強烈的欲望,讓聞者如癡如醉,隨我喜怒,任我哀樂,什麼哀而不傷,寧靜以致遠,在我看來,全是狗屁。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這個世道,活著如此艱辛,若不酣暢痛快,怎對得住自己?

  但在當時,我沒有這樣的覺悟,我只是非常痛苦,怎麼苦練也無法達到他的最高要求,讀再多的書,每日用沐浴熏香,虔誠洗滌塵心,卻總也做不到,他要的那種仙人意境。

  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嘗到沉重的挫敗感。

  那一年中秋,谷主一些江湖好友陸續來聚,其中有些甚至是谷中少年的父母親人,俱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加上眾位谷中少年、谷中任職的各級管事並侍衛、僕役,一兩百人濟濟一堂,筵席圍了長長一圈,大家共同賞月吃餅,一起過節。

  席間免不了要有助興節目,武藝好的少年躍躍欲試,紛紛搶著在谷主和親朋好友面前露臉,連罄央哥哥都不能免俗,下場舞了一段劍。

  這等場合,便是不好看,也得違心說上幾句恭維話,更何況少年們風姿不凡,個個武藝超群,假以時日,必定又是江湖上揚名立萬的少俠。因而場上讚譽聲此起彼伏,連平素一張棺材臉的總管大人,都湊趣兒誇了幾句。

  人人知道,這明裡誇的是孩兒們,暗地裡,拍的卻是谷主的馬屁。

  谷主冰冷的目光似乎在這一刻也稍有緩和,突然有人說:"爹爹,我們谷中眾位兄弟拳腳了得那是應分的,但除此之外,卻還有一人天賦異能,有幸被谷主大人挑中,跟著習玉笛樂譜呢。"

  我嚇了一跳,趕緊抬頭,卻見谷中與我素日不太對盤的少年陸孝東,正坐在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身邊,一邊說,一邊朝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他一直嫉恨我得谷主親授技藝,平日裡已經為難甚多,可巧昨日又撞見我遭谷主責罰,兩隻小臂被細藤條抽出密密麻麻的傷痕,抬起手都困難,又怎能吹奏玉笛?

  "哦,果真如此?"那少年的父親,我聽聞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陸家莊莊主,此刻帶了驚詫的語氣,對谷主道:"谷主大人,不知我等是否有幸得以聆聽仙樂雅音?"

  我慌作一團,求救般望向谷主,卻聽他冷冰冰地道:"客從遠方來,自然主隨客便,柏舟,你下場吧,可別丟了疊翠谷的臉。"

  他的話我向來奉若神明,萬般無奈,只得抽出自己的玉笛,上場先拜了谷主一拜,再起身團團一揖,結結巴巴地說:"柏,柏舟獻醜了。"

  不知怎麼回事,場上竟然靜默了片刻,無數熱辣辣的目光均集中在我身上。我不由退了小半步,剛怯生生看向谷主,卻被他淩厲目光一掃,立即站直了身子,硬著頭皮迎視眾人。

  過了一會,卻聽那位陸莊主呵呵大笑道:"疊翠谷果然人傑地靈,這般月宮下凡似的玉人兒,方配谷主親授笛聲,我等今日瞥見,可真三生有幸啊。"

  他這麼一說,底下附和聲此起彼落,甚至有粗豪的嗓門大喊:"就是就是,老子才剛以為錯眼見著了小仙人了,谷主調教的妙人啊。"

  "這位小公子果非凡人,那曲子尚未得聞,已經令人不醉而醉。"

  我窘得雙手不知放哪好,悄悄兒看向谷主,卻見他也看著我,目光似笑非笑,我心裡一跳,卻聽他竟然語氣溫和地道:"各位謬贊,柏舟,挑那本《流月》細細吹來便可。"他頓了頓,竟然道:"莫慌,照你平日練那樣就行。"

  我受寵若驚,急忙點頭,橫笛貼唇,略定了定心思,方娓娓吹奏。這曲子是入門習曲,我練了不下百遍,早已滾瓜爛熟,便是閉上眼,也能吹得流暢自如。我心知谷主如此吩咐,是不可多得的體恤表現,原以為他不管我雙臂受傷,卻哪知,他在不經意中已經給我關照體貼。我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曲《流月》,也前所未有地詮釋得寧靜舒暢,溫暖細緻。

  待曲調悠悠而終,我抬頭四望,發現眾人面上均露出讚歎陶醉的面容。

  片刻之後,喝彩聲大作,總算不辱使命,我心中歡喜,看向谷主,卻見他也看著我,目光竟然是我之前想也不敢想的柔和。

  那一刻,大概是我活這麼大,最開心的一刻。

  被崇敬的人認可,哪怕沒有言語,只有一個溫暖的眼神,都足以讓我珍藏心底,暖上很久。

  那一刻,我昂首而立,得意地看向陸孝東,是,我是沒有他那麼好的家世,我不知道自己父親是誰,我終其一生都沒法像他們一樣成為少年英傑,我窮得連一粥一飯,都是靠旁人給予。

  但我有很多他們沒有的東西,我心底,珍藏了很多,他們不知道的溫暖記憶。

  大抵是樂極生悲,正當我想起要拱手道謝,鞠躬下場時,我抬起手,手臂一陣抽痛,适才被我忽略的疼席捲而來,我痛得整只臂膀均在發抖,竟然在咬牙執笛拱手時,手指一鬆,那柄谷主親贈的玉笛,直直掉到地上去!

  我慌忙去撈,卻抓了個空,正嚇得魂飛魄散之時,眼前一花,一雙白皙修長的手穩穩接住玉笛,隨後我肩上一重,已經被那人攬入懷中,抬起頭,竟然對上谷主若冰雪初融,璀璨若星的眼神,耳邊聽到他溫言說:"不是讓你別慌嗎?玉笛就是你的劍,它在你在,明白嗎?下次再如此冒失,自己去領罰。"

  我呆愣地點頭,谷主輕輕放開我,遞上玉笛,道:"還不好好收著。"

  我慌裡慌張伸手去接,觸到傷痛之處,忍不住哧了一聲。

  接下來,更為詭異的事發生了,谷主竟然自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我道:"塗在傷處,過兩日便好。"

  這一切就如做夢一般,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

  現下想來,不知為何,卻想到一句話,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樹葉吹奏的尖利之聲嘎然而止,我才恍惚意識到,此時此刻,我吹的,竟然是《流月》。

  琪兒稚嫩而清脆的童音在我耳邊響起:"爹爹爹爹,你才剛吹的什麼,可真好聽。"

  我從往事中驚醒過來,抬頭一看,卻見琪兒滿頭大汗,撲到我膝蓋上嘟著嘴道:"爹爹你都不理琪兒。"

  "哪有不理你,"我微微笑了,抱起他坐在我膝蓋上,他立即拿胖乎乎的小手抓起另一片葉子遞給我道:"琪兒好乖,有給爹爹采外頭嫩葉兒,爹爹再吹一個,要好好聽的曲兒。"

  我抱住他,哄著說:"琪兒吹好不好?爹爹有教過你的,記不記得?"

  哪知小孩兒竟然不樂意地扭來扭去,大聲皺眉道:"外頭的夥計們不信我,說沒人能拿葉子吹成調調,琪兒就吹給他們聽,他們卻笑話我,說我吹的像,像人放屁!"

  我蹙眉道:"什麼混帳話,待爹爹出去教訓他們!"

  "就是,他們都不知道爹爹的厲害。"琪兒揮著小拳頭興致勃勃地道:"沈伯伯說了,有時候不用跟人廢話,直接揮拳頭揍人就好。爹爹,咱們去揍他們!"

  我怒道:"沈墨山教你什麼亂七八糟的,乖,下回不許聽他那些渾話。"

  小琪兒困惑地看我,咬嘴唇問:"什麼都不能聽嗎?"

  "那當然,你記住,這世上除了爹爹,其他的都不是什麼好人,"我加了一句:"尤其沈墨山那樣的。"

  "哦。"小琪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怎麼又成壞人了?"沈墨山笑呵呵著踏入後院,道:"小黃,我可倒貼了你不少好東西,銀子花得像流水似的,還得貼功夫找人照顧你兒子,就我這種急公好義之人現下可不多了啊,你有沒有良心。"

  "良心?"我涼涼地回他:"別告訴我你沒記帳。"

  "那是另一回事。"沈墨山毫不在意,轉頭對琪兒道:"小子,你說說,誰帶你出去騎馬玩兒,誰送會叫的蟈蟈給你?"

  "沈伯伯。"小孩兒非常響亮地回答。

  "那我是不是好人?"

  琪兒為難地看了我一眼。

  "不說是吧,成。"沈墨山伸出手指頭點他道:" 才剛有人送天香樓的點心,你這麼不乖,看來是沒分了。"

  "沈伯伯是好人!"小琪兒毫不猶豫立即倒戈,從我腿上跳下去,沖過去抓住沈墨山的袖子搖道:"琪兒要吃點心,有脆脆的有芝麻的花嗎?"

  "有。"沈墨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說:"快去吧小猴崽子,都在前頭給你留著呢。"

  小琪兒歡呼著跑出去,沈墨山負手戲謔地看向我。我沉下臉,拂袖道:"騙個黃口小兒,算什麼本事。"

  "他今兒個生字默得不錯,那是鑒賞,若默不出來,就得在前邊院子紮半時辰馬步,這是罰。"沈墨山笑呵呵地道:"賞罰分明,我沈家商號的規矩。"

  我冷冷一笑:"那不知沈爺來看犯人,是想賞還是罰?"

  他竟然一本正經地道:"你這些日子有按時吃藥,出房門曬太陽,臉色看來好了許多,我才剛聽你吹調子,也不見阻滯,可見心脈已經逐步恢復,該賞。"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抬起頭,問:"有什麼賞?"

  "你要什麼?"他問。

  "我要你放了我。"

  "免談,除了這個。"沈墨山微眯雙目。

  我歎了口氣,黯然道:"罷了,我也不指望了,真有事給個全屍就謝天謝地了。"

  沈墨山放柔語調,說:"不是要關你,是放你的時候未到。"

  我垂頭不語,他仿佛有些過意不去,道:"我說了,要獎賞你,想要什麼,先說明白啊,別要貴的。"

  "西域異香。"我抬起頭,緩緩地說:"不點那個,我夜裡睡不好。"

  "他奶奶的,十兩銀子一兩的玩意兒,你敗家也不是敗法吧?"沈墨山急得罵道:"這種東西就騙你們這些附庸風雅的外行,其實點了還不如尋常熏香。"

  "沈爺,您生意做這麼大,難道還用得著買十兩銀子一兩的?"我鄙夷地道:"這種東西,十兩中只有一兩不到的本錢,其餘全是名聲,別告訴我您弄不到本錢價的。"

  "本錢價不用銀子買啊。"沈墨山大叫。

  "鐵公雞。"我低聲罵了句。

  沈墨山不耐煩地揮手道:"得,算我欠你的。我可告訴你,只有一盒,多的沒有,你趁早給老子戒了這些個中看不中用的臭毛病。"

作者有話要說:

看過晉陽的童鞋一定記得小墨自殺但木有死那一段,在皇家記錄中,晉陽公子卻是死了。

某水開學了,不能日更,咱們老規矩,一周爭取四更吧。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