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氏集團一年一度的周年慶上,整個飯店一樓大廳都被佈置得富麗堂皇,會場上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座無虛席,來賓多是商業貴胄、社會名流,這麽多年一直是白勝主持大局,但今年主持的人換成了白夢菲。
此刻白夢菲坐在後台休息室沙發上,顯得有些緊張,她依然記得自小爸爸牽著她的手,每每出席這種隆重的場合都不會怯場,可是這一次不同,她要一個人面對。
她緊張的不是面對那麽多人,而是害怕他們提出的問題,這段時間只要是關乎她爸爸的問題,都會讓她身體每一條神經緊繃到不行,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壓力太大,白夢菲的手心滲出一層細密的汗水,她站起身來走到休息室的鏡子前,看著鏡子裡身穿白色晚禮服、化著淡妝的自己,如果爸爸在,她仍然是那個最美、最受人矚目的小公主,可是她的爸爸此刻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任她怎樣呼喚都沒有回應。
她是那麽擔心爸爸的情況卻無計可施,無數個夜晚,她都在惡夢中驚醒低泣,害怕爸爸會離她而去。
她是爸爸最疼愛的女兒,如果沒有那份愛,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以後的生活,爸爸的心血此刻掌握在她的手裡,如果她不咬著牙關堅持,爸爸的心血便會斷送在別人手裡。
想到這裡,白夢菲鼓起了勇氣,一向樂觀的性格讓她暗暗告訴自己,爸爸一定會醒來,白氏集團會被她保護好,等爸爸醒來,她會好好地交回爸爸手中。
「白小姐,來賓都已經到場了,該出去主持了。」秘書走了進來。
白夢菲深呼吸一口氣,轉過身隨秘書沿著鋪著紅地毯的走廊走向迎賓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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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不少名流帶著他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寶貝女兒出席,除了商業上的往來,還打著將寶貝女兒推銷出去的算盤,畢竟到場的男賓也很多,而且很多已經子承父業,將生意做得很出色。
白夢菲剛出場,掌聲便響起,她無疑是最璀璨的,畢竟她是這場盛會的主辦方,最負盛名的白氏集團董事長千金,燈光照在她身上閃耀著最奪目的光環。
可是也有不少人開始交頭接耳,畢竟她短暫的婚姻仍是別人津津樂道的話題,而且白董事長車禍生死未卜,白氏集團內部的情況如何仍然是他們關心的焦點,儘管他們很敷衍地為白夢菲喝彩,也對她的美讚賞有加,但背地裡還是看不起白夢菲,畢竟這只鳳凰也有可能變成麻雀。
而在場所有年輕男人的目光都停駐在白夢菲身上,畢竟白夢菲一直是他們心目中的女神,剪裁得體的白色晚禮服穿在她身上,不僅襯托出她勻稱而迷人的身材曲線,還襯托出她如百合般純潔清新的氣質,她的一顰一笑都有著醉人的甜美,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優雅,也是很多追求物質的庸脂俗粉望塵莫及的。
雖然這個昔日倍受寵愛的白氏千金,此刻正處於人生最失落的時期,卻還是那麽大方得體,她仍然是他們最美好的夢,雖然一年前她大婚的消息傳出,他們的夢粉碎過,但緊接著她離婚的消息傳出,他們再次小心地去構築那個破碎的夢,此刻她站在臺上,燈光輝映,她仍然美得懾人心魄。
白夢菲努力地讓她動人的微笑浮現在臉上,她拿起麥克風準備致辭,所有人也不覺為她甜美的嗓音陶醉不已。
她不知道,台下一隅,裴傑一雙深邃的眼睛正緊盯著她,他仍在回味那一晚的她,但她甩他一巴掌,讓他不得不讓自己站在最不顯眼的位置,以免驚動她。
他反思過,自己對她雖然勝券在握,但操之過急,他的衝動下暗湧著對她的激情,那是不得已的衝動,在她的面前,他就是無法避免的失控。
雖然與她的婚姻才維持不到一年的時間,但身為商場上的同盟,裴傑當然也在貴賓名單之列,他知道即使他不在貴賓名單之列,他也會不請自來。
他怎麽能讓他可愛又可氣的前妻在這險惡的環境孤身一人,別說她甩他一巴掌,就算她是要了他的命,他也願意,他早已經打定主意,只要為她,哪怕讓他放棄整個世界,他也願意。
裴傑此刻置身這場盛會,也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在外界看來,一年前是裴傑有負於白夢菲才導致他們婚姻破裂,但此刻裴傑現身在這裡,會不會是另一出重頭戲的開始?
一向獨來獨往、沒有緋聞的裴傑,會眼睜睜看著白夢菲陷入困境而不施以援手嗎?可是他又要以什麽身分面對他前妻的處境?所有人都等著看這場好戲。
白勝的情況始終沒有好轉,他董事長的地位岌岌可危,群龍不可一日無首,就算白夢菲再堅持,她也不過是個柔弱的女孩子,根本不懂得商場上的腥風血雨,如果白氏集團因此所托非人,那這大概是白氏最後一次周年慶了吧。
水晶燈光閃耀之下,所有人停下猜忌,將目光投注在臺上的白夢菲身上,白勝唯一的女兒,他的掌上明珠,在所有人看來也可以說是命運坎坷,閃婚閃離,現在白勝又車禍重傷,她要面對的實在太多,所有人都知道她最近瘋狂被記者追問,可是此刻她站在臺上含著動人的微笑,還是那麽耀眼,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為她搖頭歎息。
白夢菲拿著麥克風,一雙明眸環視一周,然後低頭看著手中的致辭稿。
「各位親愛的來賓,感謝各位今晚蒞臨我們這次周年慶,白氏集團能走到今天,全是仰賴各方的支援還有合作,今天一年一度的周年慶盛典即將開始,這裡準備了豐富的美食美酒,也有助興的舞曲,希望大家今晚能夠盡興,白氏集團會更加努力,回報大家的肯定。」
白夢菲微笑著發表完致辭,擡頭望向台下,一陣掌聲雷動。
掌聲過後,企業家們三五成群地談話寒暄,白夢菲也沿著階梯走下,準備接待來賓。
在人群之中,白夢菲終於瞥見坐在大廳一隅的沙發上,被幾個打扮得妖豔的富家千金纏著的裴傑,看著那些拚命拋媚眼的富家千金,還有對一切無動於衷,只顧低頭喝酒的裴傑,白夢菲感覺心裡有一股酸酸的味道。
那一晚在醫院頂樓,裴傑給她的感覺是他比一年前更加冷峻也更加霸道了,當然也更有男人味,當初選擇離婚,想必那些單身女子都在背後暗自高興吧,可是此時此刻看到別的女人可以公然接近他,她心裡有點不舒服。
是吃醋了嗎?白夢菲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也忍不住懷疑,雖然他們的婚姻持續的時間不長,但他們彼此也曾深深地擁有過對方,她也曾經暗戀他好多年,如果他跟別的女人當著她的面走得很近,她還是會有點吃醋,她轉過身故意不去看那個方向,努力告訴自己那不是在吃醋。
她明明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用力地推開他,可是背對著他,不知道那些女人會怎樣接近他,她還是會好奇、會疑惑,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去介意什麽,況且離開這一年,以他尊貴的身分也早該有別的女人了。
雖然她不知道他那天提出幫助她是出於何種目的,更不明白他跟蹤她、強吻她,甚至想做更過分的行為是為了什麽,或許是想回味一下吧,想起過往他只會在床上與她相處,她不免自嘲,想到這裡,她又慶倖自己甩了他一巴掌,她的身體再也不是他可以為所欲為,想享用就享用的。
正當白夢菲胡思亂想之際,身後一道醇厚的聲音傳來,「白小姐,介意跟我喝一杯嗎?」
白夢菲轉過身,看到一個很有紳士風度的陌生男人站在面前,端著一杯香檳,也遞給她一杯。
「謝謝。」居於禮貌,白夢菲接過香檳,對他客氣地一笑。
輕輕地碰杯,白夢菲將杯裡的香檳一飲而盡,酒精很快便產生了作用,她臉頰上浮起了兩抹緋紅的色彩。
「久慕白小姐的美貌與智慧,今天可以一睹芳容,覺得很榮幸。」那男人抓準時機讚美她,可是他很快就原形畢露,露出他猥瑣的一面,因為他雙眼正直直地盯著白夢菲長裙的胸口處,不停地咽著口水。
白夢菲連忙擡手輕掩在胸前,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白小姐,你是我的夢中情人,你知道嗎?不論是身材還是樣貌,在場沒有一個女人能夠比得上你。」
眼角余光中,白夢菲被他盯得心裡發慌。
「見笑了。」白夢菲對眼前男人的搭訕只能禮貌地敷衍。
「白小姐不好奇我是誰,讓我很傷心。」那男人因白夢菲對他冷淡的態度,裝出傷心的樣子。
白夢菲與他對視,「那請問你是……」
「我是泰成集團的創始人,我一直仰慕白小姐,今日一見真的沒有讓我失望,真人可比電視上好看多了,我也事業有成,我知道白小姐現在正是單身,我想問一下我有沒有機會,我知道白小姐追求者無數,我不介意成為其中一員。
我這個人事業有成、學富五車,一定可以打動你的心,娶你回家做我的老婆,雖然你之前離過婚,可是我一點都不介意,因為我這個人心胸廣闊,不會介意你離過婚……」他尚未報上名來,已經無法自製地誇誇其談。
白夢菲勉強地笑笑,她的心裡更好奇裴傑此時怎麽樣了,她的視線越過那男人的肩膀,瞥一瞥裴傑原來的位置,發現那裡已經空空如也,她有些失望,裴傑大概已經跟別的女生離開了吧,她這樣想著,內心不免有一絲失落。
「對了,白小姐,驚豔於你的美貌,我忘了作自我介紹,我名叫……」那男人繼續滔滔不絕地搭訕,白夢菲有些無奈,但身為主人只能陪笑聽他介紹。
「不用介紹了,你是誰沒人感興趣,夢菲,跟我走。」白夢菲身後傳來裴傑的聲音,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與他十指交握,被他拉走了。
那男人還沒反應過來,等他發現他看上的女人被別的男人奪走了,他氣得緊緊地握著拳頭,沒品地在原地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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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門口的盆栽旁,裴傑終於停下腳步,一雙冷峻的眼睛盯著白夢菲看。
「手放開啦。」白夢菲努力將手指掙脫他的箝制卻力不從心,裴傑的手指強而有力地與她十指交握,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雖然一年不見,他還是那麽霸道強勢,還要讓她領教一次又一次,這讓白夢菲有些吃不消,剛才以為他離開而有些失落的心緒,此刻又被氣憤填滿。
「白夢菲,看到我還裝作視而不見,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知不知道我會難過?」
白夢菲擡眸看著他,臉上有些錯愕,這樣的話從裴傑的嘴裡說出,她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小裴傑就不會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婚後她一直覺得他對她不過是一種佔有慾,而不是愛,所以才毅然決然地提出離婚,可是他說他會難過,在白夢菲的認知當中,覺得這只是一句謊言,並不可信。
「有那麽多人陪你,用不著來找我吧。」白夢菲用力地扳開他的手指,臉上冷如冰霜。
裴傑強而有力的手臂卻在她掙脫他的那一刻,一把摟上她的腰,並將她拉到他面前。
「白夢菲,不要跟我說你吃醋了。」裴傑微笑看著她。
屬於他熟悉而陌生的香味撲面而來,讓白夢菲無所適從,她用力地推拒他,臉也扭到一邊,不再看他的雙眼,「才不!」
「你的眼神在逃避我,如果沒有,你就不會這樣。」雖然猜不透她的內心,但他對她小小的動作太瞭解了。
的確,他帶給她前所未有的感覺,他的懷抱過去讓她心神不定,此時卻讓她有種安全感,或許是這段時間在危機四伏的集團裡扛著壓力工作,她太需要這樣溫暖的感覺,但這已經不屬於她。
「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別自作多情!」白夢菲一把將他推開,努力不去理會周圍傳出的說笑聲,踩著高跟鞋走到大廳另一頭的桌子前,故意不去理會他,努力平復自己不夠平靜的心情。
白夢菲擡頭便見不少記者被攔截在大門外,很快她就看見白吉向她走來。
「夢菲,來了很多記者,如果不把你爸爸昏迷的消息當眾宣佈,可能會引來更多猜忌,要不然我們就把真相說出來吧。」
「如果說出來更會引起投資者的恐慌,對白氏更加不利。」白夢菲不想讓爸爸的心血落到貪心的大伯手中。
「還能瞞到什麽時候,記者都堵在門口了,那幾個警衛能守到什麽時候?說出來了大家反而能夠理解。」
白夢菲淡淡地看了白吉一眼,「理解嗎?自己的家人都沒辦法理解,外界的人會理解嗎?大家真正關心什麽,我們心裡都很清楚,我爸一定會醒來的,請大伯不要擅作主張,如果把目前的情況說出來,後果一定會很嚴重。」
「夢菲,你這孩子怎麽這樣,紙是包不住火的,我可不想讓別人發現真相以後,說我們白氏集團是騙子,企業的信譽是很重要的。」
白吉說完向門口的警衛打了個手勢,那些記者蜂湧而入,將現場圍得水泄不通,而白夢菲頓時成了現場的焦點。
「白小姐,白氏集團一年一度的周年慶,為什麽白董事長沒有參加?他的情況很嚴重嗎?甚至連出來露個面都不可以嗎?」
白夢菲望著咄咄逼人的記者,一時之間顯得不知所措,當她念及親情,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不遠處的叔叔伯伯,才發現他們都不懷好意地笑著,她知道默許記者來包圍她的是他們,怎麽可能會幫她。
「白小姐,白董事長自從車禍以來,一直沒有關於他傷勢的消息傳出,會不會擋得太嚴密了?據說有些關於白董事長情況不好的傳言,是不是真的?」
「白董事長……」白夢菲面對那麽多攝影機,絞得手指生痛,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難道外界關於白董事長病情的傳言是真的,真的很嚴重?白小姐,請你告訴我們真相,我們也有權知道。」
白夢菲看著眼前咄咄逼人的記者,她知道他們並不是單純在採訪,他們恐怕是叔叔伯伯們花錢買來,逼她把爸爸的情況說出口的,叔叔伯伯們唯恐天下不亂,只有她還念及親情,希望他們幫忙,太可笑了,一種悲傷的情緒頓時湧上她的心頭。
爸爸平時待人友善,一個個接濟他們,讓他們過衣食無憂的生活,集團上下只要是有困難的員工,爸爸一定盡一臂之力,幫助他們度過難關,然而在他躺在病床上生死未蔔之際,這些人已經在瓜分他的財產,她為爸爸感到不值,咬著嘴唇,她不知道該怎麽保護爸爸、保護自己。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裴傑挺身而出替她解圍。
「白董事長他的情況還好,謝謝大家的關心,鑒於他身體抱恙,目前不太方便出席這樣的場合,等之後他身體康復,自然會出來答謝各位的關心。」
裴傑瞥了瞥白家幾位長輩,眼神忽然一凜,「況且夢菲有幾位叔叔伯伯扶持,集團經營狀況不會有任何影響。」
裴傑的搭救讓在場所有人一片譁然,整個現場都沸騰起來,而白夢菲的叔叔伯伯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他這個程咬金,都滿眼怨毒地盯著裴傑,想用眼神警告他識相點,少管閒事。
「裴總,身為白小姐的前夫,你好像已經沒有替白小姐說話的權利了,還是把一切交給當事人講清楚,也好讓大家安心吧。」記者故意挑釁。
局面瞬間變得有些難堪,畢竟他已經被白夢菲主動要求離婚,他的確沒有替她說話的權利,哪怕是念及前夫的舊情,但裴傑做事一向拿捏得當,面對記者的挑釁還是面帶笑容,無比的冷靜,再複雜的事情交到他手裡,他處理起來都遊刃有餘。
「你們可能覺得我沒資格站在這裡替白小姐講話,但我要跟大家說的是,這是我唯一承諾自己要做的事,因為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認識一個很愛笑的女孩,我暗暗告訴自己,會讓她一直純真地笑下去,可是這段時間我完全無法在她臉上看到笑容,這是我不得已為她站出來的原因。」
裴傑看了看白夢菲,再轉臉望向記者,「白董事長意外受傷,家屬已經很傷心了,媒體也應該有良知,理解一下傷者家屬的心情,這樣苦苦追問對誰都沒有好處,白小姐她也很無辜,那麽柔弱的女孩子要扛起重擔,卻沒有人顧及她的感受。
就不能給她一點時間,讓她把白董事長康復的消息擇日告訴大家嗎?我想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有良知、有正義的記者,請好好享受今晚周年慶的快樂氣氛,不要再糾纏白小姐了。」
一席話讓許多媒體記者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表示認同,那幾個被叔叔伯伯收買的記者,雖然因計畫落空很不悅,卻也不敢再出聲。
白夢菲仍然沉浸在裴傑那番深情的言語之中,她想起他們小時候,然而裴傑雖然給過她婚姻,卻還是沒有帶給她幸福,所以他那番深情的言辭,她只當成是裴傑在敷衍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