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筆尖無意識的在紙上滑動，一，二，三……數字在這裏戛然而止，葉天晴的心卻依舊平靜不下來。

　從那天答應了一起吃午飯失約，裴斯言已經三天沒有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想起那天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他出現，最後卻只有一通電話還有他抱歉的解釋，「天晴對不起，我遇到了一些事情，今天沒辦法陪你吃午飯了，回頭等我忙完再說好嗎？」

　他沒有說明他遇到了什麽就這樣消失了，如果不是早上晚上還會有一兩則簡訊，她幾乎徹底失去了裴斯言的消息。

　「你到底在做什麽？爲什麽不告訴我？」她自言自語說道，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色彩，「我如果打電話問你，你會告訴我嗎？」

　內心充滿了猶豫，葉天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從他第一天消失的晚上，思念已經將她纏繞住，幾次三番想要打過去詢問清楚，可她始終沒有勇氣。

　爲什麽只說有事而不解釋？是因爲懶得解釋還是有苦衷？這樣的懷疑讓葉天晴幾乎要發瘋，好幾次撥通了手機號碼卻又趕緊挂斷，因爲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立場去詢問這些問題，如果他不解釋她又該怎麽辦？

　葉天晴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可是遇到裴斯言的事情她才發現自己有多麽膽小，只是去問一下發生了什麽就已經沒了勇氣，她害怕被拒絕，害怕得到不好的答案。

　在這樣的情緒下葉天晴什麽都做不下去，一整天都是懶洋洋的，偶爾同事路過她的身邊，她就會立刻直起身遮掩自己面前的紙張，她害怕別人看到那張被她亂寫的紙，因爲上面滿滿都是一個人的名字，裴斯言。

　皺著眉拍打一下桌子，葉天晴痛恨沒出息的自己，她不是向來大膽的葉天晴嗎？爲什麽只是裴斯言的突然消失就讓她方寸大亂？

　「不行，我一定要知道他在做什麽，也許他是出了什麽意外。」說服自己不去在意可終究還是失敗了，她不給自己後悔的余地，快速撥通爛熟于心的號碼卻無人接聽，那一刻她說不出心裏有多少失落。

　露出一個苦笑，葉天晴捶打自己的腦袋一下，「不想了不想了，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必須振作起來。」

　正捶打自己時有問話聲突然在她身後響起，那是禿頂主編笑咪咪的、聽起來很和藹的聲音，「天晴，你在做什麽？」

　嚇了一跳，葉天晴猛地轉身，她看著主編的笑臉，「沒什麽。」

　對一個優秀的員工不能太苛刻，顯然主編並不想追究她這幾天的懈怠，「我看你這幾天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家裏有什麽事情？」

　「沒有，謝謝主編。」笑得很勉強，葉天晴趕緊收拾了自己雜亂的桌子，「對不起，我……」

　「沒什麽，人都有失落的時候嘛。」依舊溫聲細語，主編繼續笑咪咪說道：「可是天晴啊，人煩悶的時候這樣一個人發呆是不對的，因爲會把不愉快的情緒無限放大，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如果想要逃離這些情緒，用別的事情分心是比較正確的方法。」

　聽到這些奇怪的安慰，葉天晴有些黑線，「主編，到底怎麽了？」

　「天晴。」看出她的不耐，主編決定不再繞圈子，「天晴，我有一個任務交給你，我相信憑藉你的聰明，一定會把自己的心思投到工作上來，到時候不愉快的情緒自然就遠離你了。」

　繞來繞去原來是這句話，葉天晴沒什麽精神，「哦，好吧。」

　「年輕人別這樣無精打采的，這可是個大新聞，家族企業繼承人未婚懷孕，你說算不算一個大新聞？」拍拍葉天晴的肩膀，主編笑得合不攏嘴，「奚梵那麽難的CASE你都拿到了，我相信這個更是手到擒來，你可以做到的，當然如果這個新聞你抓到了也會有豐厚的獎金。」

　提到錢讓葉天晴終于振作一點精神，「好吧，我去，這個人是誰？」

　「現在時間很急，我來不及多解釋，這是資料，你先拿著去那邊邊等邊看。」拿出口袋裏的資料他輕聲吩咐：「據可靠的線報，她下午三點預約了東區那家婦産科診所的門診。」

　聽到這話葉天晴瞪眼，「主編你開玩笑吧，那個診所是出了名的有錢人診所，一般人連進去都別想，你還讓我混進去，怎麽可能。」

　「誰讓你混進去了，我只是要你想辦法拍到她從診所出來的照片，這樣我們就能寫一篇文章了。」

　這樣的要求還算合理，葉天晴點點頭，目送主編離開後她深吸口氣站起來。

　好，既然不能這樣一直頹廢下去-她就好好忙碌起來，總比一個人在這裏傷春悲秋的好。

　作了這個決定，葉天晴俐落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起那張紙走了出去。

　新的一天開始了，他裴斯言算什麽，工作萬歲。

　葉天晴覺得自己很樂觀，相當樂觀，做這一行她的耐心比一般人都好得多，可是當她一個人蹲在診所外面的花叢邊，守了一個多小時還什麽都沒看到的時候，她的耐心有些告罄了。

　「搞什麽，這都三點多了，哪裏有什麽未婚先孕的大小姐，騙子。」蹲得兩腿發麻，她沒什麽形象的坐在花壇上，揉揉自己酸痛的脖子，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

　「半個小時，再等半個小時，我發誓如果她還不出現我就死也不等了。」嘴裏念叨著，她站起身左右觀望，卻沒想到會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或者說也是一輛鮮豔的紅色跑車從自己面前疾駛而過，只留下嗆人的煙塵。

　這輛車子和裴斯言的好像，葉天晴百無聊賴地想，可看那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時，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無稽。

　「我要瘋了，要瘋了。」

　爲自己滿腦子都是裴斯言而煩躁，葉天晴狠狠搖搖腦袋。好不容易讓理智恢複一點，她無所謂地看向剛才車子的位置，卻在下一刻僵住。車子停在診所門口的停車位，當車門打開，一個戴著墨鏡、她無比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緊接著那人走到另一邊，看著他探身進去，葉天晴猜想他是不是在幫一個人解開安全帶。

　那人竟然就是裴斯言。

　屏住呼吸葉天晴不敢繼續想下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只是內心有極度不安的感。

　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裴斯言，當她看到他攙扶著一個年輕女人走下車，又細心爲她披上外套的時候，葉天晴的心突然沈下去了。

　那個女人她認識，藍煙，藍氏集團董事長的孫女，半年前她回國的消息炒得沸沸揚揚，雜志社還作了一篇報導。

　那篇采訪不是葉天晴去做的，可是當時只是多看了幾眼也能看出藍煙是個美女，無論何時出現都是精致的妝容衣衫還有高高在上的表情，可是現在的她很不一樣，脂粉未染，身上更是穿著一件簡潔的寬松長裙，如果不是仔細看，腹部微微的隆起根本沒人看得出。

　拿出資料看上一眼，畫面上是個優雅的女人，資料上寫著藍煙。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觀察力，葉天晴只是僵硬地站在那裏，看著裴斯言扶著藍煙下了車然後走入診所。

　兩人消失在診所門口，直到再也看不見了葉天晴卻依舊執著地看著那裏，彷佛不相信這個畫面。

　藍煙懷孕了，陪著她來診所的男人是裴斯言，爲什麽？爲什麽會是這樣？好奇怪，他爲什麽從自己面前消失卻出現在懷孕的藍煙面前？這是玩笑嗎？

　許久許久之後她彎下腰抱住了自己的雙膝。

　「裴斯言，裴斯言，你在忙什麽？」喃喃地說出這句話，葉天晴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幾分。

　心好疼，好像有幾千把刀同時插進去，她疼得哭不出來-只有彎下腰才能讓自己好過些。

　把自己藏在花叢的角落裏，她不停深呼吸，不讓自己因爲疼痛而崩潰，可是爲什麽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響，天晴，我有些急事，對不起……裴斯言那天欲言又止的解釋不斷徘徊在耳邊，讓一顆心越來越疼痛。

　下午三點十分，秋日頭頂的陽光還算溫暖，葉天晴卻彷佛墜入冰窟般只覺得一片冰涼。

　淚是什麽時候滑落的她不知道，只是坐在回家的計程車上，司機欲言又止的表情才讓她發現自己哭了。

　可是她爲什麽要哭呢？只是愛情遊戲不是嗎？爲什麽自己要難過？

　這樣質問自己，心底的疼痛卻好像沒有終點，所有人的話都在腦海中重播，姊姊你戀愛了、葉天晴，你是不是戀愛了？笑容好幸福啊……原本溫馨的一切此刻成了諷刺讓她煎熬，曾經的不確定也變得清晰起來。

　戀愛、愛情，這就是愛情了嗎？她愛上了裴斯言，如果曾經還不確定這個想法，此刻的心痛卻昭示了一切。

　她葉天晴愛上了裴斯言，在他也許已經背叛了自己的現在，她愛上他了，這有多諷剌。手機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裴斯言三個字不斷在上面閃爍，木然地看著那個名字，葉天晴沒有接聽。

　她不想聽到裴斯言的聲音，一分鍾都不想，因爲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可是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哭呢？看到他們那樣出現在面前，她甚至連衝上去質問的勇氣都沒有，因爲她不確定自己有資格去做這樣的事情。

　現在去質問又有什麽意義呢？

　裴斯言，如果我愛上了你，你呢？愛過我嗎？

　裴斯言和葉天晴失去了聯系，就那麽毫無徵兆的突然失去聯系。

　連續撥幾通葉天晴的號碼都沒有人接聽，裴斯言眉頭緊鎖起來，他堅持不懈的一直撥下去。

　坐在舒服的沙發上等待身體檢査，藍煙淺笑著看他急得來回走動的樣子，「怎麽了？」

　「沒什麽。」回她一個笑容，裴斯言繼續撥打下去，直到確認真的沒人接聽才放棄。「她不接你的電話嗎？」

　不再詢問，藍煙直接說出結論，「是不是吵架了？」

　根本沒察覺她這話是個陷阱，裴斯言徑直說道：「也許在忙工作吧，待會我再打過去看看。」

　「她工作很忙？」

　「是，她很拚命。」露出寵溺的笑容，裴斯言說出這句話才留意到自己被人套了話，「藍煙，你在套我話。」

　「怎麽是我套話，是你自己心裏有事不小心說出口的。」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藍煙看著裴斯言坐立不安的樣子建議說道：「你先回去吧，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麽心裏才能安心。」

　「不用，我先陪你檢查身體吧，我怕封簡得到消息來這邊鬧你。」不知爲何心裏突然很不安，裴斯言只想立刻跑到葉天晴面前，可看看懷孕的好友，他強行把這個想法壓下去。「真的不用回去嗎？」

　「不用的，她是記者，有些場合不能設置鈴聲，她又是個忙起來不要命的，大概是把手機關靜音了。」臉上挂著寵溺又無奈的笑容，裴斯言解釋。

　看著那個笑容藍煙沈默了一下，「斯言，我真替你高興，也好羨慕她。」

　眉梢一挑，裴斯言疑惑。

　「你知道嗎？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剛好她又喜歡你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有些時候即便你遇到了，也會因爲一些陰差陽錯的事而分開，所以現在看到你和她這樣讓我突然很羨慕。」

　想到從小到大的好友最近的遭遇，裴斯言有些感慨，「也許封簡有一天會想清楚的。」

　「也許吧。」眼睛裏沒有太多的期待，藍煙輕歎，「你一定要好好對那個女孩子，因爲愛上一個人對我們來講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突然聽到那個字眼，裴斯言蹙眉，「愛上一個人……」

　「是啊，愛上一個人，她也在你身邊，這就是幸福啊。」想起這些日子自己發生的一切，藍煙苦笑，「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也許這個女孩現在正需要你，我只是希望如果你在乎她，以後都別讓她失望、別讓她難過。」說完這些話藍煙閉上眼，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

　她的心情是低落的，只是此刻的裴斯言卻沒有心情去追問什麽，他已經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告知說：「你愛那個女孩。」

　這到底是真的假的？是別人錯誤的猜測還是事實就是如此？

　開始于一個誰也不服輸的愛情遊戲，最後卻愛上彼此，這會是真的嗎？

　一副懵懂的樣子，他追問藍煙，「藍煙，什麽是愛？」

　「愛就是現在的你體會到的感覺，爲她笑、爲她惱、擔心她受傷，她開心你也會笑，也許在她出現前你的生活一片平靜，但是她出現之後你會變得柔軟，會在乎她的一舉一動，所有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只有她能讓你做出一切瘋狂的事情，成爲別人眼中的傻子，自己卻還幸福得一塌糊塗。」

　聽著這些解釋，裴斯言怔住。

　從來沒有一個人告訴他這就是愛情的感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的心情被葉天晴完全牽動，和她分開幾天整個人就會被思念溺斃，她不接聽自己的電話就會心亂如麻，這原來就是愛情嗎？

　如果這是愛情，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乎這個女孩的呢？他突然想起當初，葉天晴對于自己第一次的無動于衷讓他很不舒服，他強硬的開始了這場愛情遊戲，可是以後的日子裏，遊戲的意識已經漸漸從他的腦海淡去，他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鮮活真實的。也許從那時候開始，從他看著她爲了生活拚搏、從她閉上眼接受自己的吻，一切都變了。

　心裏因爲這個想法而激動，他來回走動著不敢相信這就是真愛。

　看著他還在猶豫的樣子，藍煙鄭重說道：「斯言，你還沒對她講過我愛你嗎？那就趕快去說吧，千萬別遲了，你想過如果她愛上別的男人，和別的男人度過後面的日子時你會怎麽樣嗎？」

　「我不准。」猛地喊出這三個字，他恍然大悟，原來這真的是愛。

　他想見到葉天晴，他想擁抱她，狠狠的抱住不放開，這一刻沒有什麽感覺比這個衝動更強烈。

　「藍煙，我想先離開一下。」急切的看著藍煙，裴斯言說道。

　「去吧。」

　「那你……」看著她還有些虛弱的臉龐，他有些不忍。

　「你去吧，相信我，醫生說胎兒已經穩定很多了，謝謝你這幾天收留我讓我躲在你的家裏，可是我想自己不該逃避了，我也要去面對自己的事情，待會我會通知家裏人來接我，這段時間麻煩你了，斯言，謝謝你。」

　聽到這樣堅強的話，裴斯言對她露出一個贊賞的笑容，再也顧不得多想什麽，風一般衝出診所。

　葉天晴，葉天晴，他的腦海中只有這個笨女人的影子，他要飛奔過去緊緊地擁抱她，說出自己的愛，至于她愛不愛自己……想到那一晚的主動纏綿，裴斯言臉上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他的心一直在愛情的喜悅裏徘徊，可是當幾個小時過去，所有的喜悅突然變成了沈默。

　在沈默和煎熬的等待中，時間一天天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