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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木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高明、涼子夫婦帶著兒子隆夫、大女兒由紀子、小女兒弘美,與籐次郎的姘居妻子江裡子,秘書成田,傭人麻子和老婢德子,共計九人集合在食堂,大家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也就是說,」
涼子對江裡子怒目而視,問道:「發現爸爸不見了是在今天早上咯?」
「是啊。」
江裡子也毫不服輸地回瞪著她,點了點頭。
「昨天晚上呢?宴會結束後沒有去過爸爸的房間嗎?」
「去了,但房門上了鎖,我以為他已經睡了,所以又回到自己房間。」
「是嘛」
涼子朝江裡子投以冷靜的目光後,又把視線移到自己丈夫身上。
「你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什麼時候?」
高明往椅子上一坐,交抱起雙臂回答:
「宴會舉行到一半時,我本想在結束前讓他在講幾句話就去了他的房間,他正坐在凳子上抽雪茄。我請求他最後說幾句話,他說自己很累,叫我隨便說點什麼。之後我們又聊了一會兒公事,那時候成田和江裡子也在場呢。」
「他說得沒錯。」
站在高明邊上的成田,微微點頭,說道:「我記得,當時我還讓麻子端來咖啡呢。」
成田的目光聚焦在麻子身上後,她立刻挺直身子回答:「是的。」
「我去的時候,大老爺和老爺正在談話。」
「在那之後她就沒有和別人見過面咯?」
涼子審視著所有在場的人,說道。沒有人回答,三個孩子顯然認為自己這事兒與自己無關,一副無所事事的表情。他們連前一天晚上的宴會也沒參加。
「麻子,你不是每天都要端水到董事長房間的嗎?」
麻子有些驚慌失措,結結巴巴地說:
「是,是的,但房間的門鎖著,敲門也沒反應。我正無所適從的時候老爺出現了,他說今天董事長有點疲倦就讓我別送了,所以我就先離開了。」
「她沒說錯。」高明開口說道。
「那也就是說」
涼子冥思苦想般地皺起眉頭,眼睛聚焦在空氣中一點。「父親從宴會舉行到中途一直到今天早上這段時間,去了某個地方咯?可究竟去了哪裡呢……江裡子小姐,你難道完全沒有頭緒嗎?」
「沒有。」
對明顯帶著指責口氣的涼子,江裡子頓時怒上心頭,沒好氣地回答。
「媽媽,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這時,兒子隆夫作為三兄妹的代表發言了。「我們昨晚也沒見過外公,他究竟去了哪兒我們也不可能知道,根本沒必要繼續呆在這兒了嘛!」
妹妹由紀子和弘美似乎也認為他說得有理,紛紛點頭。
涼子看了隆夫幾人一會兒,覺得他的話確實在理,便同意他們離開了。
「要報警嗎?」
等孩子們走開後,至今未發一言的老婢德子提議道,她在這個家已經服務了將近三十年,因為如此,可以說在這個家裡她說話的份量僅次於涼子。
「現在就把事情鬧大,有些不太妥當。」
涼子說,「爸爸很可能只是一時興起去了某處,過段時間之後再說好了。」
「而且如果公司職員們知道董事長失蹤之後,也一定會對公司的運營造成影響。」
高明與涼子持同樣意見。
最後,這一天大家達成了觀望的共識後解散。
高明去公司上班了,而成田則留在正木家的會客室裡,把籐次郎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用電話問了個遍。當然他心裡很明白,這純粹是白費勁兒。但涼子在邊上用擔心的模樣望著自己,要是不盡力尋找籐次郎一定會招致懷疑,所以才無法終止這場作秀。
「是嘛……嗯,我知道了,打擾您了。」
打完數通電話後,成田朝涼子搖了搖頭。她輕聲歎口氣,垂下了目光。
「與董事長工作上有關係的地方已經全部聯繫過了。」
「辛苦你了,那接下來我來聯繫一下親戚方面的關係吧。」
把電話遞給涼子後,成田走出會客室,朝江裡子的房間走去。儘管江裡子的房間在二樓,可她此時正坐在鋪著地毯的走廊上,臉上的表情顯得很無奈。
「啊,成田你來了。」
她抬頭望著他,目光像在求救。
「真是始料未及啊。」
成田歎著氣,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點上一支煙。「沒想到董事長的車子竟然出了故障,這幾天一直坐的是公司的車。」
「接下去該如何是好?」
「你把董事長旅行用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嗯,江裡子有氣無力地點頭。
「這樣的話,你就什麼都不用做了。和之前一樣,繼續裝得一無所知就好。」
「可現在大家開始騷亂了啊,聽涼子的口氣,她似乎遲早會將此事交給警方處理,一旦如此,我們的計劃不就都敗露了嗎?」
「關於這點我覺得暫時沒必要擔心,副董事長應該不會讓她這麼做的。」
「這倒也是。」
「現在可是沒有退路了啊,你不想要財產了嗎?」
「那當然……想要啊。」
「那麼就請按照我說的做吧,我先去一趟市政局。(註:日本處理婚姻糾紛的機構)」
必須先讓離婚協議生效——這是現在的當務之急。
不料成田剛走出江裡子的房間,麻子就跑來通知他正木友弘來了電話。頓時成田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友弘來找他的要事正是希望就提交的那份離婚協議進行商談。
「是怎麼回事呢?」
成田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問道。
「其實昨天我跟母親通了個電話,我問她是否真的想離婚。然後她本人也表示有些後悔,所以想再考慮一下。儘管我們已經在協議上簽了字,不過在提交之前都可以臨時變卦的吧?本來向市政局要求不受理離婚協議的話,他們就會不予受理了,不過現在只要跟你說一聲,那些步驟也可以省去了呢。」
「原來如此。」
成田對聽筒口吞嚥著口水,「我明白了。」
「那就拜託你了。」
「先說到這裡。」
放下電話後,成田意識到事情不妙。不知他是從成田去過電話的公司相關人員還是涼子詢問過的親戚那裡得到消息的,總之友弘很可能得知了籐次郎的失蹤。人一旦失蹤,那麼死亡的可能性就會很大。這麼一來,在文江、友弘母子面前就出現了求之不得的遺產繼承的機會。他倆一定是考慮到這事,才趕緊改變心意的。
或許該放棄賣高明人情的作戰方案了,成田思考著。那麼,現在只能孤注一擲替江裡子騙到保險金了——這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成田變更了自己的計劃。
這天晚上,在食堂再次召開了家庭會議。除去今天早上的九人,友弘和妻子澄江也加入了會議。
「大小姐,我覺得還是報警比較妥當。」
德子對涼子說,而高明提出了反對意見。
「從目前的情形來看,董事長自願離家出走的可能性比較大。我不贊成交給警方去辦。」
「但是我們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何在啊!我倒是覺得他被某人帶走的概率更大。」
友弘說。作為他而言,肯定希望用一種能更快確定籐次郎生死的方式。
「帶走?是如何辦到的?這裡可不是無人公館啊!」高明反駁。
「就算不是強拉硬拽,也有可能把他騙出家裡嘛,我相信一定有法子辦到。」
「這樣就更不能報警了,按照你的說法,帶走董事長的很可能是親屬,或者是非常熟悉的人呢。」
在他們幾個討論得熱火朝天之時,涼子只是在邊上默默地聽著。是在反覆斟酌是否該報警、還是正考慮其他的事,在旁人眼裡無從知曉。
「姐姐,該如何是好呢?」
正當友弘跑來追問涼子的時候,門鈴響了。在場幾個人的表情就像突然被通了電一樣猛地抽搐了幾下。
「這種時間會是誰啊?」高明氣呼呼地問道。
德子走過去接起了對講電話,小聲言語一番之後,走到了涼子身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涼子直點頭,說:「把他們帶到會客室去吧。」
「涼子!」
高明用惴惴不安的表情看著妻子,而她則顯得泰然自若。他接下來本想說什麼,但最終沒能開口。
成田跟在德子後面來到大門口。
出現在玄關的,是個一身黑西服的高個兒男人與一個身著同樣顏色夾克衫的女人。男人大約35歲左右,深邃的眼眸看起來完全不像日本人。女人則30歲不到的模樣,成田猜測。油黑的長髮披肩,眼睛細長而清秀,小嘴閉得很緊,絕對是個美人胚子——
「夫人在家嗎?」
那男人用清澈而又響亮的聲音問,德子正要回答時,後方出現了涼子的身影。
「我一直在恭候二位的到來,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