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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俱樂部》第2章
  2

 「我們先出去吧!」

 成田扶起快要跌坐下來的江裡子,把暫時無法出聲的高明推到了門外。出門時,他關上了電燈,目的為了防止有人從窗戶外邊看到屍體而導致混亂。

 「還是把鑰匙鎖上為妙。」

 成田從江裡子手中接過鑰匙,將房門反鎖後又還給了她。

 「我們先去別的房間想想善後的對策吧,在這種地方走來走去肯定會被別人懷疑的。」

 「善後對策……」

 江裡子勉強吐出幾個字。

 「待會兒再詳細解釋,哪裡還有空房間嗎?」

 「去會客室吧,應該沒有人會來。」

 高明說。

 「那我們快走,到那兒再去商量。」

 成田推搡著不知他葫蘆裡買的何藥的二人,快步走了出去。事態極為不妙,必須考慮一些對策——他的頭腦飛速運轉著。

 高明和江裡子分別坐在兩側的沙發上,而成田站在可以同時看到他們倆的位置。由於鎖上了門,高明可以對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作保證。

 「為什麼董事長會自殺……」

 高明呻吟般地說。

 「最近他有憂鬱症的跡象,可能被他夫人剛才這麼一刺激就做出了這種衝動的舉動,先不說這個……」

 成田看著發愣的二人,說道。

 「現在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只能報警了唄。」

 高明吁了口氣,說道,「事態發展成這個局面誰也無可奈何啊,我也想盡我所能不讓董事長的這種醜態展露在世人面前哪!」

 不料江裡子卻猛地搖頭。

 「不行!就是這一點我絕對不同意!」

 「為什麼?」高明問。

 「你想啊,我現在還沒正式成為正木的妻子,他如果就那樣死去的話,我一個子兒都拿不到呢!」

 江裡子放下長髮,又在頭上擦擦撓了幾下。對她這副嘴臉高明也顯得沒轍,不過不一會兒後,他嘴角一歪,露出一絲笑容。

 「這也是迫不得已嘛,你運氣背,那就只得放棄咯!回想起來也算是你自作自受呢。不過董事長不是以你為受益人買了巨額的壽險嗎?雖然不知道具體數目是多少,但絕對不下一億,有了這筆錢你多少也能補回一些損失吧?」

 可能由於想到了保險金,江裡子的表情緩和了許多。受益人所獲保險金的總額為三億元——按成田的記憶是這樣的,然而成田卻哭喪著臉宣佈道:

 「被保險人自殺的情況下,合同未滿一年的話是拿不到保險金的。董事長以江裡子作為受益人那份合同起始日是在他去年過生日後的兩三天,如果這事兒就這麼當作自殺處理,江裡子還是什麼都拿不到。」

 剛才成田認為事態極為不妙,就是因為想到了這點。

 「也就是說,我遺產和保險金都拿不到咯?」

 江裡子歇斯底里地嘶喊著。

 「正是如此。」

 「我不要!」

 江裡子再次狂撓頭髮,嘴裡喊著。

 「我和那種老頭子交往了近一年,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這也太過分了吧!」

 「是你命不好嘛。」

 高明冷冷地說。

 「對了!」

 江裡子用孤助求援的眼神看著成田。

 「能不能把他弄得看起來像他殺?這樣就能拿到保險金了!」

 「不行呢。」

 在成田回答之前,高明先插嘴了。「要這樣做的話,警方一步步查緝下來反而會把事情複雜化。如果非要幹,就偽裝成事故死亡好了。這樣正木家的面子也能過得去,你也能得到保險金。嗯,這個方法不錯!」

 「行不通。」

 這話出自成田之口,他依次看看另外兩人的表情,一派冷靜地說,「偽裝成他殺和事故死亡都辦不到。」

 「為什麼呢?」

 「會敗露的。」

 成田直直地盯著高明,回答道,「絕對會敗露,無論偽裝得如何巧妙,警察也不可能把上吊自殺的屍體錯認成他殺或者事故死亡的屍體。只要看繩索的勒痕就能一目瞭然,或者通過淤血的狀況也能非常容易做出判斷。」

 「這麼輕易就能看出來?」

 「非常容易。普通的他殺和自殺或許難以辨別,但判別死於上吊和絞殺卻是醫學的基礎,連警校的教科書上都有。」

 高明向江裡子攤開雙手。

 「好像行不通呢。」

 她對於成田的解釋,似乎放棄了自己剛才的念頭,但依然不肯死心,看著成田問:「有沒有什麼妙招?」

 成田則把他那犀利的目光轉向高明。

 「江裡子的保險金問題也好,正木家的面子也罷,對副董事長而言,現在宣佈董事長死亡都是很不利的呢。」

 高明驚訝地瞇起眼睛,看著成田。

 「所謂不利……是指?」

 「首先是遺產,按照現在這種情況,文江夫人將繼承二分之一,而剩餘的二分之一由副董事長的太太和專務兩個人平分。」

 「為什麼?他們倆不是離婚了嗎?」

 「只要離婚協議不報送到政府機關就不予承認。這可是常識。」

 文江同意與籐次郎離婚是有因由的:她哥哥創業失敗了,身上背負著巨額的債務。本來她想把從籐次郎那裡得到的賠償費投資給哥哥的,不過現在一旦籐次郎的死被宣佈的話,她顯然會撤消自己離婚的意願。

 「首先是……遺產啊。」

 高明滿臉嚴肅地詢問成田,「那其它還有什麼不利因素嗎?」

 成田面朝著他,先扔下一句話,「雖然這有可能只是杞人憂天,」

 「如果文江夫人有那個意向,她很可能會掌握公司的實權。那麼,她也就理應提拔自己的兒子正木專務為董事長。」

 「……這樣啊?」

 高明從成田身上移開視線,輕輕地嘟噥起來:「那對母子,可以繼承丈人四分之三的財產呢。」

 「您明白了吧?」

 「嗯。」

 高明大幅點頭,「我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也無能為力啊!難道說你想到了什麼絕妙的主意?」

 成田輕輕吸了口氣。

 「要避免這種事情發生,只有唯一一個辦法,那就是暫且拖延公佈董事長的死訊。先讓文江夫人的離婚協議成立,隨後再宣佈。」

 「可是,故意把屍體藏起來這件事敗露的話就麻煩了啊!」

 「那是當然,我們就假裝董事長從明天起外出旅行,幾天之後行蹤不明。過了一個月左右屍體再被發現就沒事了吧?經過那麼久的時間的話,2、3天的差距也可以矇混過關了。地點就設在輕井澤的別墅附近,那邊有個深山老林沒錯吧?」

 「還是設成上吊自殺嗎?」

 成田點頭。

 「是的,這點上動手腳太危險,我覺得也沒必要。這樣警察和世人就都能理解獨自旅行的意義了。」

 高明交抱起雙臂,皺起眉頭盯著空氣發呆。可能他也自己在心裡盤算下這種賭注的風險有幾成。

 成田又轉向一直用愣愣的表情聽著他說話的江裡子。

 「怎麼樣?江裡子小姐?」

 她終於慢慢抬起頭。

 「能順利達成目標嘛?」

 「我無法保證,不過只要我們成功製造出他三天後依然在世的假相,不管保險公司事後如何跟蹤,最終還是會支付保險金的。剩下的,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我做!」

 江裡子當即回答。「這本來就是一場失敗,不做就虧了。」

 「副董事長呢?」

 成田問高明。他摸了幾下自己那圓鼓鼓的下巴之後,回答,「也只能做了,無奈之舉。」

 「那就這麼定了。」

 成田說道,盡力做到冷靜。「那麼,首先我們今晚該作何補救呢?我們裝出這副一無所知的表情矇混過關也是一個方法,但作為最後幾個見到董事長的三個人,總有些放心不下。我希望再找一個人當證人。」

 「我反對,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當然是越少越好。」

 成田隨即微微一笑,露出了皓齒。

 「當然,我可沒打算再增加我們的隊伍,而且也沒任何意義。我所說的意思是,需要讓第三個人確認董事長現在依然在世。」

 「董事長在世?你說什麼哪!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所以說,」

 成田指著自己的太陽穴,「要用腦子嘛。」

 三人走出會客室,再次進入了籐次郎的房間。籐次郎那乾癟的身體依然像模型一樣吊在那兒,江裡子臉別向牆壁,不敢看屍體一眼。

 「先把屍體放下來吧!」

 「我來幫你。」

 成田和高明兩人把籐次郎放了下來,勒在他脖子上的是一根紅白相間、很漂亮的長繩。這繩子哪兒來的呢,成田正納悶,不料手中一滑,把籐次郎的頭部摔落在了地上。

 「小心點!沒關係吧?」

 「沒問題,不好意思。」

 成田慌忙地將其抬起,發現地上有什麼白色的東西在滾來滾去,原來是籐次郎的門牙,是假牙。成田用另外一隻手撿起塞進了自己的西裝口袋。

 籐次郎的屍體被般到的房間一角,上面還蓋了一塊毛毯。

 接著,成田操作起籐次郎書桌上連接著電話的錄音機來,並按下了播放鍵。頓時,喇叭裡傳來了籐次郎用他那嘶啞的聲音與另一個嗓音低沉的男人說著話。兩人似乎在就貨物的流通途徑進行商討。

 「這個男人是營業部長,談話內容我基本瞭解。」

 高明說。籐次郎有一個習慣,他在自己認為很重要的場合一定會把通話內容錄下來。

 「那麼就把部長的聲音消除吧。」

 成田謹慎地播放著磁帶,把與籐次郎談話的男人聲音去除了。這麼一來,這盤磁帶裡所剩下的只是籐次郎一個人的聲音,並伴隨以一定的空白間隔。

 完成這一步驟之後,成田拎起話筒打到了廚房。女傭麻子的聲音映入耳畔。

 「是麻子嗎?我是成田啊,不好意思,能不能送一杯咖啡到董事長房間來,嗯,一杯就可以了。」

 我馬上就送來,聽到麻子這麼說完後,成田放下了聽筒。

 「她馬上就過來,我們快做準備工作吧!」

 所謂的準備工作——

 首先江裡子先穿上籐次郎的長袍,並戴上他很喜歡的毛線帽。然後往背朝門口的沙發上一坐,這樣就只能看見長袍的肘部部分。

 高明則坐在斜對面,江裡子所在的位置離門口有幾米遠,所以如果位於門口的話,看起來就是籐次郎在與高明對話,而錄音機就放在兩人的腳邊。

 「準備就緒!」

 成田滿足地點點頭,恰好在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高明按下錄音機的開關,開始傳出籐次郎的嘶啞嗓音。

 成田作了個深呼吸,打開門。麻子立刻出現在眼前,她頭髮往後紮起,素面朝天,一陣咖啡的香氣先於她飄進屋內。

 「我端來了咖啡。」

 「辛苦了。」

 成田轉過身,面朝高明,他此時正對著錄音機裡傳出的籐次郎的聲音拚命唱獨角戲。

 「再便宜的貨物質量方面也不許偷工減料!」這是籐次郎的聲音。

 「並不是偷工減料,只是擴大銷售範圍而已。」高明說。

 「總之,這次你還是按照以前的做法做吧。」籐次郎說。

 成田對麻子苦笑了一下,小聲說:

 「這個先放我這兒吧。」

 做了個接過托盤的姿勢。麻子微微鞠躬,「那就拜託您了。」說著,遞上了托盤。

 成田確認麻子已經離開之後,關緊只留了一條縫的房門,說道「你們辛苦啦!」

 這句話如同信號一般,兩位表演者聽到之後立刻站了起來。

 「我心怦怦直跳呢,這聲音和真實的不一樣啊!」

 「稍微有一點也沒法子啦,但我知道是磁帶裡的聲音所以沒放得很開,這點她似乎沒注意到。先不管這些了,我們快收拾一下。」

 成田從江裡子手中接過帽子和長袍後,隨便往沙發上一扔,他認為這樣更加自然。

 江裡子拿著咖啡杯,把還冒著熱氣的咖啡倒到了窗外。

 「裡面剩了很多牛奶,不太自然。」

 江裡子從一旁的紙巾盒裡抽出一張,把杯子裡的咖啡吸乾後,扔進了廢紙簍。

 高明把錄音機放回原位,取出裡面的磁帶,替換成原本放在桌上的另外一盒。然後作出一副到各地分公司考察一樣的神情,檢查著整個房間。

 「貌似一切都OK。」

 「窗戶的插銷呢?」

 「牢牢得鎖著呢。」

 「那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三人走出籐次郎的房間後,江裡子將門反鎖,然後一起邁向了會客室。

 此時已過了九點半。

 「我們幾個一塊兒回到會場有些不自然,副董事長您先回去吧,我們幾分鐘之後再過去。如果有機會和別人搭話,你就發牢騷說,你本想去看看董事長結果被他拖住談了很久公事。董事長的屍體等宴會結束之後再處理好了。」

 「明白了。」

 高明不太耐煩地點了下頭,然後打開門張望一下屋外的情形之後走出了房間。

 這樣就等於討好了新董事長一回,成田暗自竊喜。本來他就和正木家非親非故,只是受到了籐次郎的個人賞識而已,公司裡還有不少人把他當作間諜。對籐次郎的去世最難過的,可能就是他了。

 ——除了有討好的意義之外,更重要的是掌握了他的弱點。

 對成田而言,此次偽裝的目的就在於此。

 他走到門口,將門再次上鎖,然後轉向江裡子說道:「木已成舟啦。」

 她走到他身邊,步伐毫無安全感可言,把病人一般的身體靠住他。

 「真的會順利嗎?」

 「絕對沒問題。」

 他抓住江裡子的雙肩,溫柔地將她扶起。「現在的關鍵是你的決心和勇氣,這是萬事俱備之後所欠的東風。」

 「我該做什麼呢?」

 「很多,當然也包括一些有難度的。」

 成田放開她,環視其屋內來。「我們就偽裝成董事長明天一大早就從這裡出發了,那麼今天晚上必須為旅行作一些準備。」

 「那等宴會結束之後,我們立刻著手幹吧!」

 「然後還有……」

 成田面露難以啟齒的表情緘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我們要讓人覺得董事長是開車出發的,可這麼一來他的車還停在車庫就不妙了,你會開車吧?」

 「嗯……」

 「不好意思,能不能幫我把車開到輕井澤去?」

 「可以是可以……難道你想……」

 江裡子的表情閃過一絲不安,成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的雙眼。

 「是的,我希望到時候你把董事長的屍體一起帶走。當然我會幫你搬上後車箱的……,你什麼都不用考慮,只管開車就好。把車開到那邊之後丟下就行了,過幾天我會去收尾。」

 江裡子的眼中充滿了困惑、躊躇和恐懼。成田一眨不眨盯著她的目光彷彿在說,我知道這很難辦到。不一會兒,她似乎下定了決心,慢慢地點頭。

 「我明白了,只得將錯就錯了呢。」

 「拜託了。」

 成田再一次抱緊了她。

 「今天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蒞臨此處,實在感激不盡。托了各位的福,董事長也表示自己度過了一個異常愉快的生日。本來想請董事長最後再發表幾句感言的,但他有些勞累,所以就不在這裡露面了……」

 高明寒暄完畢後,宴會總算是落下了帷幕。時間剛好是10點,客人們都紛紛離場,但負責會場佈置的人員要等到全部收拾完才能回去。成田和江裡子回房開始商量旅行的準備工作。

 「不要讓任何人看見,把房門鎖好。」

 「我知道了。」

 她的臉頰泛起紅暈。

 等江裡子消失身影後,高明的妻子涼子走到成田身邊。

 「爸爸的狀態如何?」

 「看起來似乎有些疲倦,現在正躺在書房的沙發休息呢……」

 「是嘛。」

 涼子從成田身上移開視線,往和籐次郎房間相反的方向走去,高明和涼子的房間在那裡面。

 等會場整理乾淨、確認每個人都離開之後,成田再次向長廊走去。來到會客室前,他盡量不出響聲地敲了敲門。裡邊人沒有應答,取而代之的是門露出了幾厘米的縫隙。高明那犀利的目光從門縫射出,然後他走出了會客室。

 「書房的鑰匙呢?」

 高明注意著四周動靜問道。

 「在這兒。」

 成田把剛才從江裡子那裡拿到的鑰匙交給了高明。

 「那麼,我們來搬屍體吧!」

 正當兩人走向籐次郎房間的時候,前面傳來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是叫喚聲,「大老爺!」

 高明與成田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人在敲籐次郎的房門。

 兩人迅速趕到後,發現女傭麻子正卡嚓卡嚓轉著門把,一臉憂疑的神情。高明見狀立刻走過去說道:

 「你在幹嗎呢?」

 可能他的聲音過大,麻子不禁一凜,僵直起身子,臉色蒼白地回過頭。

 「我想給大老爺送水……,沒想到門鎖上了。」

 她向高明二人示意自己端著托盤上的水壺和杯子。

 「今天晚上就算了吧。」

 高明揮著右手說,「董事長今天太累了,就不需要了。」

 麻子遲疑地看看水壺,再看看那兩個人,可能覺得既然是高明這麼指示就沒必要猶豫了,開口問道:「那我就回去了,可以嗎?」

 她是和籐次郎關係密切的一個批發商的女兒,打算修習如何做新娘(花嫁修業)而來到了這個家。而她一天中最後一個工作,就是把水壺送到籐次郎的房間。

 「嗯,回去吧,路上小心點。」

 高明這麼一說,麻子馬上安心地吁了口氣,說道,「那我先告辭了。」往走廊另一端走去。水壺與杯子卡嚓卡嚓的碰撞聲漸行漸遠。

 成田略顯不安地問高明:

 「應該沒別人會來董事長房間了吧?」

 「還有一個叫德子的老傭人住在這兒,但她不負責照顧董事長,沒關係的。」

 成田明白似的點點頭,凝望著麻子遠去的方向,「希望她不會注意到我們二人的不尋常舉動……」

 此時,成田背後響起了卡嗒的開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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