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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舊暮里》第12章
  第十二章

  風盞的家在色界與欲界的交界處。

  化了形的靈獸和妖物,都住在這裡,這裡不像無色界一樣空靈廣闊,滿是梵音,也不像欲界一樣欲望橫行,鬼怪遊走。這裡更類似一座無邊的山,滿是綠色,滿是隱藏著的洞穴。

  在他小時候,並沒有覺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就算是他的兩隻眼睛是一隻金色,一隻綠色,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因為所有人對待他都是那樣的稀鬆平常,他以為就像有的人高個子,有的人矮個子一樣,眼睛顏色不一樣也是一種很普通的差別。

  直到他從別人的眼睛裡看見了對方的死亡,就像是做夢一樣,他和別人對視,在那雙有些渾濁的眼睛裡看見了對方的死相,是很平靜地離去了,化作一陣風似的。然後畫面扭轉,他又看見了別的景象,晃的極快,只隱約看見一條金光閃閃的龍在雨裡劃過,他還愣著就結束了。

  那一年,風盞只有八歲,與他對視的那個人是他的一位長輩,他是來參加長輩壽辰的。

  風盞抓著哥哥的手,猶豫了好一會,才湊在他耳邊悄悄地說:「我看見了好奇怪的東西。」

  風御看了他一眼:「看見什麼了?」

  風盞不知道怎麼和他形容,只好簡單地說:「我看見爺爺死掉了。」

  風御微微皺著眉頭,小聲說:「聽話,不要說了。」

  風御是他最小的哥哥,他對風盞最好,不管風盞做什麼調皮的事,他都沒責怪過風盞,還幫他做過很多掩護,這是風御第一次對著風盞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風盞垂著頭,緊緊抿著嘴唇,不敢說話了。

  回到家裡以後,風御讓風盞自己在房間裡玩,轉身走了。風盞坐在地上玩他的劍,那把劍很長,他沒能從劍鞘裡拔出來,他只好拿手指頭繞著劍穗玩。

  劍柄上是繁複精緻的花紋,還有一塊晶瑩的寶石,風盞低著頭看它,在反光裡看見了自己的眼睛,一隻金色一隻綠色,他睜開一隻閉著一隻,微微鼓著臉,拿金色的那隻去看。

  寶石是金色的,他的眼睛也是金色的,映在一起反了一點光,風盞突然看見了一隻角。

  是長在一個男人頭頂的尖角,骨頭的質感,有一點灰色,上面還有細細的血絲,風盞疑惑地看,那個男人是不常見的短髮,背對著他,等那個男人轉過來的時候,他突然看見一隻紅眼睛和他對視,嚇了一跳,啪地一聲把劍扔在了地上。

  再拿起來看,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風盞疑惑地拍拍劍柄,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

  就在這時,風盞的娘進來了,她看著風盞,很溫柔地說:「小寶,過來。」

  風盞還以為自己又闖什麼禍被發現了,猶猶豫豫地不敢過去,可是他的娘走過來,把他抱在懷裡,抱得很緊,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後背,似乎有些發抖。

  「小寶……」他的娘親流著淚,只是叫他,再沒說別的了。

  他過了很久才知道,自己那天看見的是別人今生的運勢與來世的輪回。

  他的出生是一個差錯,或者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差錯,預見別人的來世與輪回,這種事情是不被允許的。那個傳說中一隻眼睛金黃一隻眼睛碧綠的妖物,那個生下來就應該遭受天譴的妖物,就是風盞,他陰差陽錯地長到了八歲,在一條老態龍鍾的龍面前,第一次無意之中使用了自己的能力。

  風盞再沒有被允許出過家門,他哥哥總陪著他,似乎擔心他會被一道雷從天而降劈死似的,可他卻覺得沒什麼,他都長到這麼大了,難道誰還能把他塞回他娘親的肚子裡嗎?

  他逐漸養成了一個愛好,就是從劍柄的寶石上看自己的眼睛,那個男人的樣子逐漸看的清楚了,除卻那雙讓人看了害怕的紅眼睛,風盞覺得他長得還是挺英俊的,甚至看久了,那雙紅眼睛也沒讓人覺得不舒服了。

  直到後來風盞才知道,紅眼睛和骨頭質感的尖角,都是惡鬼的標誌,他的今生將會和一隻惡鬼糾纏不休。

  從那時候開始,風盞就對惡鬼很厭惡。

  他也說不好為什麼,只是出於本能,他對自己這一雙眼睛也覺得厭惡,本來他可以像他哥哥那樣,隨意地去哪裡都可以,甚至練就一身呼風喚雨的本領,可是因為這雙眼睛,他只能待在家裡,本來最喜歡的練劍也成了無聊時打發時間的消遣。

  他不知道自己生活的意義在哪裡,也許是煩了,也許是無聊了,他總會想,自己這樣有什麼意思呢?如果就像傳說中的那樣,那隻兩隻眼睛顏色不一樣的妖物會遭到天譴,被一道雷劈死,那早一天晚一天也無所謂吧,躲著也沒用。

  可是他沒有想到,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在他剛剛長成一點少年樣子的時候,他在家裡看見了別人,或者說,不是人,是一隻黑乎乎的怪物,有他半個身體那麼長,頭小肚子大,貼著牆慢慢地蠕動,風盞捏著它扁扁的爪子,拿自己一雙鴛鴦眼和它對視。

  那個怪物很快就溜掉了,乾瘦枯黃的身體一扭一扭的,一陣煙似的消失掉了。

  風盞不知道它就是從惡鬼道逃脫出來的餓死鬼,也不知道剛剛自己和它對視的一眼會給自己招來多大的災禍,他搓了搓手,聞到了上面陰涼腥臭的味道,嫌棄地咦了一聲,去洗手了。

  那段時間似乎總是不太平,不知道怎麼,惡鬼道和這裡的交界似乎被打開了,總會有很多鬼怪來這裡轉悠,風盞也看見過幾次,他家裡人一再告誡他不要出門。但是就在某個下著雨的夜晚,他的家裡突然起了喧嘩,他還在睡著,就被他的哥哥急匆匆地叫醒了,風盞迷迷糊糊地被他帶著,從後門逃走了。

  他哥哥化作了本體,是一條威武的青龍,風盞纏在他身上,沒一會就被送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裡,他哥哥只匆匆地告訴他:「等我回來找你,千萬不要動。」就走了。

  風盞等了很久,他哥哥也沒來找他,天上突然打了個很響很響的雷,風盞一瞬間就清醒了,他突然想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今晚無論來的是誰,肯定都是衝著自己來的,或者說,是衝著自己的這雙眼睛來的,如果對方知道他不在,肯定會為難他的家人,想到這裡,風盞猛地站起身來,他衝進了雨裡,被雨打的直晃,等他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朝陽升起,大雨將歇。

  風盞的家裡亂成一片,他娘最喜歡的一盆花倒在地上,土混著雨水凝結成了泥,他一路走,一路提心吊膽,好在家裡人都沒出大事,只是受了點傷,看他回來了,風盞的娘一邊責怪他怎麼自己跑回來了,一邊鬆了一口氣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沒過多久,風盞就又被他哥哥帶走了,儘管他極度的心不甘情不願,他覺得自己一走了之,留下他家裡人替他擋著災禍,像個懦夫,可是他哥哥沉著臉,不容他反抗地把他帶走了,還是那個隱蔽的洞裡,他哥哥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做了個結界在洞口,別人看不見,風盞也出不來。

  「你放我出去啊!」風盞苦著臉:「我餓死在裡面怎麼辦?」

  龍是不會餓死的,他哥哥微微皺著眉頭看他:「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你在家裡也是搗亂,它們鬧過一陣就不鬧了,你在這等著我回來接你,我走了。」

  風盞抓著他的手腕看他,他只好抱著風盞拍了拍他的背:「聽話。」

  他轉身走掉了。

  風盞只帶了他的劍,他百無聊賴,趴在地上看那塊金黃的寶石,又看見了那個紅眼睛的惡鬼,他惡狠狠地和惡鬼對視,拿指敲了敲寶石。

  風盞不記得自己在那裡待了多久,他已經逐漸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也許其實並沒有幾天,可他已經等得相當不耐煩了。

  直到某一天夜裡,他聽見外面有聲音,風盞翻了個身坐起來,以為是他哥哥來了,但是他看著外面,只看見了一群紅眼睛的惡鬼。

  它們就在山洞外面徘徊,中間什麼也沒有,風盞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它們看不見風盞,卻敏銳地聞到了風盞身上的味道。

  風盞赤著腳,無聲地往後退了幾步,外面的惡鬼們慢慢散去了,風盞鬆了一口氣。

  「等等!」風盞看見它們中間的那個皺著眉頭說:「他就在裡面。」

  「魔羅大人,」一個長相醜陋的小鬼很討好似的:「洞裡什麼也沒有啊。」

  魔羅比其他的惡鬼更高大,他是摩稚多最得力的手下,也比其他的惡鬼看上去更兇惡,他一雙紅眼睛死死盯著風盞站的地方,突然抓著身邊那個小鬼的脖子拿尖利的指甲抓了一下,小鬼腥臭的血撒了出來,打在一張透明的布上一樣,順著洞口流下來了。

  「洞裡不是什麼也沒有,」魔羅笑的陰森森的:「不是還有一條龍嗎?」

  魔羅一雙利爪彎起,慢慢地靠近了洞口,發出了一陣讓人難以忍受的抓撓聲,風盞死死咬著嘴唇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魔羅的尖指甲伸了進來,像是一張布被撕開,魔羅伴隨著讓風盞覺得頭疼的撕裂聲走了進來。

  風盞下意識地抓著自己的劍和他對視,魔羅沒有動,他只是看著風盞的眼睛,半晌,他才笑了笑:「別害怕。」

  他身邊的惡鬼都圍了過來,風盞的劍穗動了動,他的劍劃破了風。

  沒過一會,風盞就渾身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小鬼倒不算什麼,魔羅卻很難纏,風盞有些體力不支,一時沒有注意,就被他在背上狠狠抓了一下,踩在了腳下。

  風盞喘息著,他扭過頭去不看魔羅,卻一眼就看見了劍柄上的寶石,風盞愣了一下,他看見那裡面有自己……自己揮著劍在眼睛上割了一道,兩滴發著光的水似的東西落在了劍柄上,畫面流轉,他又捧著劍,眼睛是白濛濛的一片,試探著湊近了劍柄,那兩道光又回到了他的眼睛裡,他看上去有點不像自己了,面無表情的,一雙眼睛很冷漠。

  這是在暗示自己要這麼做嗎?風盞喘息著想,他知道自己從這裡看見的都是自己的以後……

  魔羅又在他腹部狠狠打了一下,風盞捂著肚子死死忍者疼,他喘息著說:「別打了……我跟你走。」

  他緩緩地支著胳膊坐起來,魔羅仍警惕地看他,風盞的手裡還攥著劍,魔羅伸著爪過來拿,風盞一瞬間鬼使神差似的,猛地揮著劍劃破了自己的眼睛,他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眼睛裡流了出來,疼的他想嚎叫,可是他忍住了。魔羅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氣的揮著爪又在他的傷口上抓了一下,風盞躲掉了,可是劍卻被他打在了地上。風盞看不見,他只慌亂地往後退,昂著頭化成本體,長嘯一聲逃了出去。

  ————————————————

  風有點大。

  風盞這麼想著,伸手去試探著摸千重川的胳膊,他摸到了,細長的手指又抓著他的胳膊捏了捏。

  「怎麼了?」千重川的聲音很溫柔,他把風盞抱在懷裡,替他擋了擋風。

  已經是兩個人離開寺廟的第三天,千重川腳程很快,他根據風盞的描述,大約知道了他家在哪裡,按照這個速度,再有兩天就可以到了,這會他們找了個山洞休息。

  風盞沒有說話,一顆心仍然懸著,他怪自己想的太少,這麼匆忙就走了,他以為魔羅知道自己眼睛瞎了,就會不再糾纏,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想像中自己哥哥被抓出心臟的樣子,他忍不住又往千重川的懷裡躲了躲,小聲說:「我好後悔。」

  「不要總責怪你自己,」千重川下巴抵著他的頭頂,一雙有力的胳膊把他完全抱住了:「聽話,也別害怕,也許事情沒那麼糟糕。」

  風盞悶悶地嗯了一聲,涼涼的手伸進了千重川的衣服裡,千重川任他放著,感覺自己沒一會就把那雙手暖熱了一點,他安慰似的親了親風盞的臉:「還餓不餓了?」

  晚上只吃了一條烤魚,是千重川下河抓的,魚肚子上最嫩的肉都給了風盞,千重川只吃了一點魚骨頭上的碎肉,和邊角上的皮肉。

  風盞搖搖頭,千重川又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早點睡吧。」

  風盞卻沒什麼睡意,他想儘量談談好的事情,想了一會,他小聲和千重川說:「要是……要是我家裡人都沒事的話,你就留在我家裡,可以嗎?」

  千重川楞了一下,他眼睛裡滿是不舍,勉強笑著說:「我留在你家裡做什麼呢?」

  「……你在廟裡也是一個人啊,」風盞抱著他:「我家裡也很好,不用你自己種菜吃了,也可以吃肉,」他想了半天,又說:「晚上你也可以和我睡在一起。」

  千重川突然把他抱得緊了一些,兩個人的臉緊緊貼著,千重川心裡滿是不舍,一下下地蹭他:「你家裡人會同意嗎?莫名其妙帶了個人回來。」

  「肯定會啊,你這麼好,」風盞怕他不相信似的:「我家裡人都特別好,你們都好。」

  千重川的紅眼睛看著他,把他的唇吻住了,反反復複地親吻舔弄,他心裡的不舍幾乎要溢出來,他實在是太捨不得放手了,可是世界上沒那麼多假設和如果,假設他們沒有遇到,如果他不是一隻惡鬼……他知道想這些無用,逃避似的,他閉著眼睛與風盞接吻,去摸索他溫暖的皮肉,旁邊的火還沒熄滅,樹枝燒的劈裡啪啦的響,他聽著那個聲音,在風盞的腰上掐了一把,風盞悶悶地叫了一聲,那點聲音都被千重川的唇壓著,他摟著千重川的脖子,摸他的肩膀。

  兩個人吻了好久才分開,這會起了風,千重川完全把他擋在懷裡,戀戀不捨地吻了吻他薄薄的眼皮:「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風盞嗯了一聲,千重川就躺在冷硬的地上,讓他靠在自己懷裡,枕著自己的胳膊,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輕輕拍他的背:「明早再給你抓一條魚吃吧?」

  風盞勾著他的指頭睡了過去。

  到了後半夜,千重川卻沒睡著,他一雙紅眼睛看著風盞孩子氣的臉,捨不得眨。

  第二天,風盞起的很早,他有些走不動了,乾脆化成本體,纏在千重川的手腕上,千重川把自己的手臂拿近了看,輕輕摸了摸他的角:「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風盞沒有化形,就不能講話,他的龍尾巴在千重川手臂上拍了拍,千重川的手指又捏著他樹葉似的尾巴尖輕輕揉了揉,起身走了。

  風盞看不見,只能靠千重川說周圍的環境辨認位置,兩個人比打算的晚了一天才到,千重川微微皺著眉頭看,就像風盞說的,這裡只是個山洞似的入口,裡面卻別有洞天,這會風盞已經變回了人形,抓著他的手,兩個人一起往裡走。

  剛剛進去,千重川就愣住了,裡面一片狼藉,顯然不是什麼好的樣子,他猶豫著不知道怎麼和風盞說,只好帶著他往裡走,一直走到了後院,地上有很大一灘血。

  風盞敏銳地聞到了血腥味,他慌張地走上前,卻又停了,似乎氣都要喘不過來似的,抖著聲音問千重川:「……是我哥哥嗎?」

  「不是,地上什麼也沒有,不知道誰的血,」千重川趕緊抱住了他:「別害怕。」

  風盞鬆了一口氣,卻還懸著心,他被千重川帶著在家裡走了一圈,誰也沒有看見,他的哥哥姐姐和父母都不知道去哪裡了,風盞想像中最壞的情況沒有出現,他暫時放了一點心,可是又很惶恐,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在等他。

  這會已經是傍晚,千重川找到了廚房,他給風盞做了一頓好飯,看風盞垂著頭乖乖地吃,他沉著臉打量著四周,總覺得能聞到熟悉的氣息,他敢肯定不止一個惡鬼在這附近。

  風盞和他緊緊挨著,似乎也有一些不安。

  天很快就黑了,千重川沒有點燈,和風盞坐在桌前,風盞抱著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與他手指交纏著,拿不准下一步怎麼辦。

  院子裡突然響起了哢嚓哢嚓的聲音,似乎有什麼人踩斷了樹枝,風盞下意識地護著千重川,問他:「是誰?」

  「……沒有人,風吹樹葉子吧,」千重川把他抱在懷裡:「回去睡覺了,你的房間在哪?」

  他摟著風盞的腰站起來,回頭看了看那幾隻噤聲不敢上前的小鬼。

  風盞也猶豫著回頭看,可千重川握著他的胳膊把他背起來,在自己背上顛了顛:「往哪走?」

  「往右邊走,」風盞蹭了蹭他的脖子:「很裡面呢。」

  風盞很累,沒一會就睡著了,千重川在他身邊坐了一會,看他睡得熟了,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站起身出了門。

  他坐在風盞的門口守著。

  過了子夜,烏雲遮月,千重川抬頭看了看天,聽見了幾聲窸窸窣窣的聲響,還是晚上那幾隻小鬼,千重川走過去,它們也不敢動,千重川隨手捏著一隻的脖子狠狠掐了一下,把它扔在了一邊。

  「哥哥,」摩稚多的聲音傳來:「火氣這麼大?」

  他離千重川遠遠的,很慢很慢地走過來,打量著千重川:「真是沒想到,你會陪著他來,哥哥真是深情,不怕露餡嗎?」

  千重川很想弄死他,卻在忍著,他低聲問:「風盞的家人在哪?」

  「在父親手裡,」摩稚多說:「他那個哥哥——可能已經死了,沒辦法,風盞也太不聽話了,只是讓他看一眼而已,這是什麼大事情嗎?不讓他知道怕,他還在你的破廟裡躲著呢。」

  「修羅王今生的運勢與來世……」千重川看著他:「風盞如果真的看了,當時就要遭天譴的吧,他能不能有命把看見的東西說出來都還不一定,你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這個嘛,當然是知道的,」摩稚多笑嘻嘻的:「他死了就死了,臨死之前還說不出一句話嗎?反正他早晚都要死,說不定明天就死了呢——要不然你回去看看,他現在還喘氣呢嗎?」

  千重川一雙眼睛紅的好像要滴出血來,他逐漸化了形,顯出了完全的惡鬼狀,爪狠狠地朝著摩稚多的胸口處抓去,摩稚多躲了一下,還是被他抓出了幾道血痕,臉上的笑容也消去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千重川的對手,卻忍不住還手,可沒一會就被千重川壓著打,就在千重川猙獰地要抓破他胸膛的前一刻,屋裡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千重川停下了動作。

  風盞跌跌撞撞地走了出來:「千重川,你在哪呢?」他很慌亂,怕千重川一個普通人撞上了鬼怪出事。

  千重川還喘著粗氣,他慢慢地把摩稚多放開了,摩稚多支著胳膊站起來,突然歪著嘴笑了,他有恃無恐地盯著千重川,他知道千重川死也不敢再有什麼動作了。

  果然,千重川慢慢地退後了,他死死盯著摩稚多,嘴裡說:「沒什麼,我睡不著,出來坐一會。」

  摩稚多眯著眼睛看他們倆,他突然有了一種衝動,就像是很多年前他借千重川的手殺死老和尚時一樣,他就喜歡看別人痛苦,而且他突然想到,這時候暴露了更好,風盞肯定會離千重川遠遠的,到時候風盞落了單,更好抓。

  他慢慢地後退了幾步,看著千重川和風盞,突然吹了個長長的口哨,那些小鬼都圍著風盞去了。

  風盞愣了一下,還沒等他說什麼,就聽見周圍都是小鬼尖利的叫聲。千重川弄死了它們,站在風盞身邊喘著粗氣,卻不敢再碰他一下。

  「風盞,你要不要摸摸千重川的頭頂?」摩稚多突然開口了:「像他這麼強的惡鬼,連角都比我們長得好看,你還沒摸過吧?」

  風盞傻了似的愣在原地,他下意識地去抓千重川的手,卻摸到了一雙陌生的利爪,風盞發著抖往上摸,他摸到了千重川的臉。

  是他很熟悉的,這幾個月裡碰觸過無數次的臉。

  摩稚多看到他的表情,心裡就有了數,他心情很好:「風盞,看你一臉震驚的,他是不是沒告訴你這件事?」

  風盞的手還貼在千重川的臉上,他太震驚了,甚至耳朵裡都嗡嗡地響,摩稚多沒再多留,他趁著千重川有什麼動作之前就走了,反正看千重川的樣子,也沒什麼心思搭理自己。

  院子裡只剩下小鬼惡臭的屍體,還有他們倆,風盞還不敢相信似的,他的聲音都抖了:「千重川,是你嗎?」

  千重川沒有說話,風盞迷茫地望著他的方向:「你說句話啊……」

  千重川一顆心沉到了深不見底的地方,他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是我。」

  風盞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他又急匆匆地碰千重川的手,那雙手還是利爪,風盞緊緊抓著,他實在是不敢相信,愣了好一會,他往後退了一步。

  千重川心裡疼的氣都喘不過來,可是他不敢再動作了,風盞離他有了一點距離,千重川覺得自己像個懦夫,他的爪一點點地變成了手,無力地垂著。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他蒼白地解釋:「我從來沒想過害你。」

  風盞太慌張,也太震驚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千重川看他沉默,慌張地去碰他的手,風盞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千重川就不敢再動了。

  「……我不進去了,」他和風盞說:「你回去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這幾天你太累了。」

  風盞回去了,他實在是不知道怎麼辦,腦袋裡全是千重川,所有和他有關的事情都一件件在腦海裡輪流被想起,風盞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睡著,他實在是太累了。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外面一片安靜,千重川已經不在了。

  風盞猶豫著叫了一聲,沒有回應,他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了巨大的惶恐,那種惶恐籠罩了他,他茫然地坐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可是這會沒有千重川過來抱著他了,他還是不敢相信,千重川怎麼會是惡鬼呢?怎麼可能是呢?!他惶恐不安,又覺得腦袋裡一片亂,突然,他再也忍不住似的哭出了聲,肩膀一抖一抖的,他的手指緊緊抓著自己的手腕。

  「你哭什麼?」千重川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了。

  風盞下意思地伸手去抓他,千重川沒有躲,他試探著把風盞抱在了懷裡,風盞整個人都鬆懈下來似的,他哭的更厲害了:「你去哪裡了?」

  「我去給你煮一點粥喝,你家裡有很多糖,」千重川輕輕拍他的後背:「你不是喜歡吃甜的嗎?」

  風盞想推開他,卻還緊緊抓著他的手腕,過了好一會,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千重川把他的眼淚擦乾淨了,低頭看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指,千重川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他轉身要走,風盞卻不讓:「你去哪裡?」

  「……離你遠一點,我不走,」千重川微微垂著頭,像一條落魄的野狗,他勉強穩住了情緒:「你叫我一聲,我就聽見了。」

  風盞嗯了一聲,慢慢鬆開了他的手腕,可是還沒等他走出多遠,風盞就慌忙地喊他:「千重川!」

  他回過頭來,很溫柔地嗯了一聲。

  「沒什麼,」風盞落寞地垂著頭:「你也去吃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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