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更新時間:2018-01-14 15:00:05 字數:4936
在宮中暗衛的接應下,朱靖跟蘇晨光順利經由宮外的密道進到宮內。
此刻,合明殿中一處精緻的樓閣內,也就是皇上對外宣稱安排他們養傷的地方,兩人已經梳洗過,神清氣爽,正在讓太醫處理他們身上的傷。
皇上已得到消息,帶著信任的太監總管匆匆而來,靜坐在一旁,看著信任的太醫替兩個孩子療傷,一邊聽朱靖說著這一路返京的種種兇險,還有那位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卻救了他並照顧他多日的奇女子。
朱靖保留了該女子可能是替天行道組織一員的事,他不知父皇對該組織的態度,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想讓她深陷危險中。
蘇晨光身上只有些皮肉傷,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但朱靖腹部近胯下的傷頗為嚴重,只能半躺臥在床上,慶倖的是,那女子天天為他換藥包紮,太醫直言再內用外敷,好好調養一個半月,應該就能恢復。
皇上讓太醫先行退下準備藥材熬藥湯,隨即坐到了床緣,緊緊握住朱靖的手。
蘇晨光識相地道:“皇上跟王爺好好聊聊,臣的傷並無大礙,臣先行回府,對外宣稱在這裡吃好睡好,已養好了傷。”
“也好,你若是出現,外面許多不實流言就能停止了,畢竟很多有心人都質疑你們根本不在宮中。”皇上輕歎一聲。
“皇上放心,臣最會見機行事,撒謊也不必打草稿,絕對不會出岔子的。”蘇晨光自信的拍拍胸脯,再說了要去看看其他的難兄難弟,便拱手退出去,讓父子倆好好聊聊體己話。
“兒臣很抱歉,讓父皇擔心了。”朱靖回握父皇的手,注意到父皇老了不少。
皇上搖搖頭,看著兒子,他束髮金冠,額頭寬,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雙深邃的黑眸,神情上仍有唯我獨尊的倨傲,即使因為受傷削瘦了些,氣血欠佳,但總的來說,仍有一股王者的雍容大氣,相較之下,身為父親的自己沒有什麼魄力,甚至也不是個好皇帝。
朱靖替他掃平外患,但他在重病後,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忙國事幾日,就得再臥床一、兩日,君王無法上早朝,奏章無法批閱,許多民生大事停擺,在此等氛圍下,一些有心人趁機為亂,京城與過去相比,看似平靜,實則腐敗,他有心改善,卻力有未逮。
倒是奏請立太子的奏摺天天往上呈,幸好,朱靖那方捷報頻頻,他藉著戰事為由,堵住悠悠眾口,如今朱靖回來了,他雖是萬人之上,但有這個兒子在身旁,他覺得自己突然也有了力量。
朱靖與父皇聊了些正事後,話題便轉到他的王妃身上。“這事,兒臣已有決定,兒臣的戰功只要一個獎賞,就是休了她,兒臣與她並無洞房,王府的人都可以作證。”朱靖態度堅定。
皇上蹙眉看著兒子,對那樁婚事,纏綿病榻的他根本無力阻擋,最愛的妃子紅顏薄命,獨留這苗子,容貌及才識是所有子女中最突出的,久不立太子,招皇后生怨,她生下的皇長子成了眾人眼中的笑話,她便與劉閣老聯手,將兒子的正妃人選定了,而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也無力改變,雖然他很愧疚,但劉閣老挾著家中三代為朝的官威,在他仍是太子時,就震住他,讓他在面對他時,始終無法強硬起來,只是——
“你確定嗎?你可曾好好看過你的王妃?這一年,皇后曾數次宣她進宮,朕也見過幾回,是個懂事的,中規中矩,朕知道你沒跟她圓房,但這一年,她深居簡出,不曾出席各種皇家宴席,說是夫婿在外征戰,她向菩薩許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日茹素在家為你祈福,請求上蒼讓戰爭早日結束。”
“兒臣知道她的一些事,何誠也會固定捎家書給我,她很安分,這算是還可取之處。”朱靖回道。
“其實這樁婚事,一開始父皇也不喜,但那孩子真的不錯。”皇上的腦海中浮現一張精緻的容顏,最吸引人的該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不管皇后交代什麼,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父皇明知這是皇后跟劉閣老刻意讓我添堵的婚事,就不必再說了。”朱靖毫不掩飾對王妃的厭惡。
“朕知道,不過你可否答應朕,至少與她談談,若真的不喜,朕如皇兒所願。”
“兒臣先謝父皇成全,兒臣也會去談,但談的是休妻的條件,兒臣不會虧待她,只要她的條件兒臣做得到,就會全數答應。”朱靖還是相當堅持。
皇上見兒子如此執著,也不好勉強了。
朱靖在皇宮裡休養了近兩個月,傷勢才逐漸康復,私下,他請蘇晨光帶著他的暗衛去查替天行道組織,卻始終無所獲,讓他心情欠佳。
時值仲夏,蟬鳴唧唧,亭台內,朱靖跟蘇晨光一邊談著事情一邊喝著涼茶。“明天皇宴結束,我自己去找。”朱靖說道。
由於他的傷已好,父皇見他康復,龍心大悅,還要為他大肆舉辦皇宴,也是為他慶功。
“你才逃離危險,還是別再冒險,你這條命太貴重了,我跟其他暗衛們會努力替你把她找出來。”
蘇晨光知道就是那個奇女子殺了東街霸王後,對她是更加崇拜了,甚至打起也加入該組織的算盤。
朱靖抿抿唇,知道他的確沒有任意妄為的資格,“好吧,那就麻煩你了,只是,那顆迷霧彈,你拿給軍務部的技工拆開研究,也沒什麼線索?”
蘇晨光搖頭,“那玩意兒很複雜,一拆解後也弄不回去,那幫技工忙了好幾天,差點沒將自己炸死。”他的語氣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朱靖失望的沉吟一會兒,又問道:“那些紅色的天蠶絲線,暗衛們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找是找到了,卻是沒用的線索。”蘇晨光歎了一聲,繼而道來暗衛們卯足勁的明查暗訪,只查到就目前所知,世上僅有一件血蠶絲背心與那些絲線相同,不過就在寧王府的庫房裡,但在一年前,那件背心早被甯王妃以主子之姿要走了,何誠只是總管,無權也無力阻止。“你說,這條線索有用嗎?總不可能王妃就是那名奇女子,簡直荒謬嘛!”
根本不可能!朱靖神情凝重,眉宇間的失望更明顯,正要開口,就見一名宮人快步朝這裡走來,拱手就道:“啟稟王爺,王妃又來看您了,她還是從皇后那裡過來的,王爺真的……還是不見嗎?”
宮人的頭垂得低低的,一次次的通報,他都覺得不忍了。
蘇晨光這段日子也頻繁來宮裡,知道皇后沒事找事,硬召丁荷晴入宮,再要她過來這裡見見甯王,就怕甯王傷養得太好,太快恢復健康,頻頻催她給甯王添堵,幾回下來,他不免也同情起那個不曾謀面的王妃,說穿了,她也只是顆遭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反正你不也打定主意要休了她,那就乾脆見見她吧。”
“那是家務事,就該在甯王府談。”朱靖冷冷的道。
“也是,在宮中,誰知道有多少雙耳朵在偷聽,我們都算死裡逃生了一回,再來,可是要更加謹慎,尤其是你。”蘇晨光說完,就揮手趕人。
來報的宮人只能行個禮,轉身快步離開,但甫出合明殿,一看到站在門口靜靜等候的王妃跟她的兩名丫鬟,一想到他要說的又是千篇一律拒絕的話,不禁面露尷尬,“王妃,這……王爺……”
“無妨。”丁荷晴神情平靜的說了這兩個字,轉身就往來時的宮闕回廊走去。
鈴月跟瑩星愣了一下,急急的跟上去。
宮人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急喊道:“奴才得給王妃引路出宮門啊。”
但三人都沒回頭,宮人歎了一聲,也罷,王妃應該都識得路了,他只好轉身去做自己的活兒。
“王妃,王爺也太壞了,皇后說的對,明天就有皇宴,他好歹也該見見你,看明天你該來還是不來,免得你丟人,他也丟人啊。”瑩星雖然刻意壓低了嗓音,但氣呼呼的口吻在這肅穆的皇宮仍然很清楚。
“別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瑩星。”丁荷晴頭也沒回的道。
鈴月連忙警告瑩星,“你小心禍從口出。”
瑩星連忙捂住嘴,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王妃,那你明天還進宮嗎?”丁荷晴走上九重曲橋,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
跟著上橋的兩個丫鬟也不明所以的轉回頭,就見她們剛剛等待的殿外,兩抹高大身影正闊步走出來,只是兩人低頭說話,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但兩人身後跟著四名太監,想來身分必定不凡。
“會不會其中一個就是甯王啊?”瑩星好奇的道。
“王妃要不要過去?至少見個面,說點話?”鈴月也忍不住建議,外頭對於王爺要休妻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她真的替主子擔心啊。
丁荷晴凝睇著兩人挺拔的身影,追上去又要說什麼?甯王嫌棄她這個新婚妻的態度明顯,一年多未見,卻還是不想見,看來他是休定她了。
這可是正中她的下懷!她的事業現在做得可火紅,生意接不完,鏟奸除惡之餘,口袋賺得滿滿的,還添置了房產,最重要的是,她就是Boss,不須聽命任何人。
一想到能恢復單身、完全自由,丁荷晴的臉上頓時綻放動人笑意,轉回頭,繼續往宮門走去。
兩個丫鬟根本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情況,只能來回看了看,連忙又跟上去。
朱靖卻在這時轉過身,直視著在花園另一端的主僕身影。
“失望了?以為她會朝你飛奔過來?畢竟誰不知道東鷹國的甯王是個美男子。”蘇晨光笑著調侃道。
朱靖看著曲橋上那抹走在最前方的嬌小身影,夏風拂來,將她一頭長髮吹起,露出她的脖頸及纖細窈窕的肩背曲線,他的濃眉陡地一蹙,這個背影他怎麼覺得很像……
他驀地笑出來,他在胡思亂想什麼?金枝玉葉、嬌小纖細者身形皆大同小異,他肯定是太渴望找到她,才會生出如此離譜的想法。
“笑什麼?”
“沒事,父皇在禦書房等我,我們快走吧。”
兩人在宮人隨侍下,往禦書房走去。
但到了曲橋旁,大皇子朱晏帶著他的知交好友兼表弟的杜京亞,在多名宮人隨侍下迎面而來。
“看看這是誰啊,本皇子所有手足中最出色、最勇猛,也是父皇唯一封王的五皇弟,神隱了兩個月終於踏出宮殿了,果然,看起來完全康復了,而且還比一年前更加俊美了。”朱晏相貌俊逸,一襲圓領紫袍更顯得他雍容華貴,但言行間倒也能看出他身上沾染不少紈絝氣息。
“可不是,說來,大皇子你也該帶兵去打打仗,再回來躲藏不見人兩個月,你肯定也會如此的神清氣爽,俊美無儔啊。”杜京亞油腔滑調的跟著嘲諷起朱靖。
“大皇子若是去打仗,你這小跟班理應也該跟著去,不過你鐵定不是帶兵出征的去建功立業,而是會帶著上好的酒菜、陪玩的妓女,喔不,你是帶著陪玩的小男童……”蘇晨光不客氣的嗆了回去。
杜京亞是當今皇后的嫡親侄子,長相清秀,從小進出皇宮,跟著朱晏吃喝玩樂,還傳出有戀童癖,聲名狼藉,是他皇室黑名單中廢物組的第一人。“蘇晨光!你以為我不敢揍你嗎?!”杜京亞氣得臉漲紅,雙手握拳。
“嘖嘖,惱羞成怒了,我說甯王,皇上還在等著我們,去遲了,是不是該把這段話講給皇上聽,再有下一回要出征,舉薦兩人去送死,如何?”
蘇晨光說得笑咪咪,朱晏和杜京亞聽得牙癢癢。
朱靖冷眼看著他們,並未說話,可他強大的氣場完全將兩人震懾住,使得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後方的隨侍更是畏懼有加,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頭低得不能再低。
空氣凝結,直到朱靖抬腳,面無表情的越過兩人。
只有蘇晨光依然笑容滿面,得意洋洋的拋下話,“王爺不屑跟你們說話呢……不是,他喉嚨也有傷到,你們千萬別跑到皇后娘娘面前去哭訴啊,所謂男人有淚不輕彈,除非你們是女的。”
杜京亞怒不可遏的要追上前揍人,朱晏一把拉住他,“先忍住,戰功再加上父皇的恩寵,他要呼風喚雨也夠了,他跟蘇晨光現在是全民英雄,才能如此囂張,咱們惹不起。”
“難道咱們對他就只能這般容忍禮讓?你可是他的大皇兄啊,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杜京亞恨啊!
朱晏又何嘗忍得住這口怨氣,但母后再三叮嚀要他再忍忍,她跟劉閣老派人在朱靖返京途中,將他們一行人逼進了鬼魅森林,他們仍有辦法逃出來,可見得真不是簡單能夠對付的,不過他相信母后和劉閣老絕對會將威脅到他登基之路的阻礙給徹底潮除!
第3章(2)
更新時間:2018-01-14 15:00:05 字數:5874
禦書房內,皇帝看著氣色顯得紅潤的朱靖,在寬慰之餘,還是提到了丁荷晴,“皇后今日召她入宮,你還是不願意見她?”
“兒臣心意已定,多見一次面,也不會改變兒臣的決定。”朱靖的態度始終如一。
蘇晨光也知道皇上一直希望兒子和自己的王妃見一面,但他比較好奇的是……“皇上對甯王妃很有好感?可是景甯侯府的人一一拿出來談,沒有一個上得了檯面的。”
“沒錯,但也因此更凸顯出王妃的不凡,朕必須承認侯府的老夫人把她教得很好,朕與她幾次短暫會面,覺得她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皇上看著神情仍然清冷的兒子,“她不是在侯府長大的,朕希望在明日皇宴結束後,皇兒不要先入為主的評斷她,把她當個陌生人,也許你會喜歡她那副雲淡風輕的沉靜。”
他語重心長的說完這一席話,便讓兩人退下,但不忘朝蘇晨光使個眼色,要他這個從頭到尾都杵在一旁的好朋友當說客。
蘇晨光搔搔頭,走在朱靖身旁,輕咳兩聲,“皇上看來對他的皇媳婦很有好感,靖,你真的不先瞭解……”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找出我的救命恩人。”朱靖認真的看著好友,“不瞞你說,這是生平第一次,我心裡有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可笑的是,我連她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養傷的這段日子,他不斷回想起那半個月與她朝夕相處的點滴,以及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他發現自己渴望再見到她,那種渴望不僅僅是為了報恩,而是想要每天都能見到她,希望她能陪伴在自己身邊,是一種她一定都在的安心感。
蘇晨光先是一愣,隨即詫異的哇哇大叫,“雖然你這條命,還有我們幾個兄弟的命都是她救的,但報恩並不一定要以身相許,萬一她人老珠黃,還是個醜八怪,你也要嗎?”
“只要她願意,我就可以,不一定是名副其實的夫妻關係,就是相伴到生命結束也可以。”朱靖說得真切,對他而言,心靈的契合更重要。
蘇晨光不再勸說,好友個性執拗,認定的事,要改變可比登天還難。
何況,他遊歷四方,感受最深的就是愛情這件事完全沒道理可言,有人一見鍾情,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飛蛾撲火,死了也要愛”更有人,不過為了一個承諾,從此遁入空門,絕情絕愛,這也是他絕不碰這玩意兒的主因。
翌日,天朗氣清,近中午時分,皇宴在御花園舉行,皇親貴胄、文武百官皆錦衣華服的出席,連李芳儀這名甯王側妃也是打扮得珠光寶氣,但賓客中卻不見正妃的身影。
不過也沒人在乎,丁荷晴沒出席的原因,眾人是心知肚明,甯王在宮中養傷兩個月,不只一次拒絕她的探視,更別說她可是皇后派人接進宮中,特別恩准讓她去探病的,甯王此舉可是一次駁了兩個女人的面子。
皇后打的心思眾人也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要提醒甯王他還有個娶了一年多的王妃,征戰回來,還不聞不問,等於是任其守活寡,恁地無情。
當然,最可憐的莫過於丁荷晴,被皇后逼著去吃了幾次的閉門羹,休妃的消息也因此傳了遍,在這樣的氛圍下,不僅她沒有臉出席,就連景甯侯府也怕成了讓人嘲笑的箭靶,無人到場。
至於其他帶著精心打扮的閨女出席的大臣皇親,自然也是各有心思盤算。
甯王打了勝仗,可以說確定了他是明日的君王,若女兒被看上了,就是未來的皇后,娘家這邊不也能跟著飛黃騰達了?
氣派皇宴上,備上各珍饌美酒,各色美人婀娜娉婷,環肥燕瘦,妖嬈美麗,個個引頸期盼甯王的到來。
終於,皇上與皇后出現了,兩人身後就是萬眾矚目的甯王,他頭戴玉冠,一襲繡金綢緞袍服,一股與生俱來的尊貴霸氣與桀驁冷銳的目光,都讓人又敬又畏。
他身旁是風流倜儻的蘇晨光,當然,還有大皇子、杜京亞及其他皇子。
但大多數的目光都投注在俊美無儔的朱靖身上,美人們美眸熠熠生輝,莫不為他的神采傾倒。
眾人同時向皇上及皇后行禮後,皇上先行落坐,說了一番讚美甯王的話,再要眾人不須拘束,待眾人落坐後,即示意樂師奏樂,添些喜樂氣氛。
接下來,觥籌交錯,一片喜氣,不少人向朱靖敬酒,也不忘帶著自己閨女讓朱靖看看,其中,年近四十的李尚書更是拉著自家女兒李芳儀到朱靖的桌前。
他雖是朱靖的岳丈,可是他從不敢以長輩自居,畢竟女兒只是側妃。
眾人對他這等舉止,莫不在心中嘲笑,李尚書真是被權勢朦了眼,女兒只是側妃,說穿了就是個妾,這個場合她本就不該出現,出現了也該低調著點,偏偏他這個老丈人還眼巴巴的帶著女兒湊上前,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個當妾的女兒?!
朱靖朝李尚書微微點頭,他立即拱手,斯文的臉上盡是笑意,“臣恭賀王爺身體康健,為國立下大功,臣這女兒可是望眼欲穿,終於盼到王爺呢。”李尚書對他人嘲諷目光毫無所覺,只知道他女兒只要多點手段,就有機會站上正妃的位置。
“父親說什麼呢。”李芳儀故作羞怯,可眼底那抹得意卻掩飾不了,她自詡有著豔若桃李之貌,在這麼多出色的美人之中,庶出的身分也許讓她矮了一截,但只有她擁有他。
“你父親在替你訴相思呢,哈哈哈,年紀大了,心倒是很年輕。”劉閣老的聲音陡地響起。
李尚書神情一變,笑意一僵,李芳儀臉色也略微一白。
年屆六十的劉閣老就像只笑面虎,頭髮花白,一雙精銳老眸內斂,位高權重的他,在朝臣心中的分量不輸當今皇上,卻是皇上的死對頭,只因為他們擁戴的未來新主並非同一人。
“我這個臣子說來真不像樣,竟然比皇上、皇后,還有立下大功的甯王都晚到,老臣剛剛已向皇上及皇后告罪,自罰一杯,現在,也向甯王自罰一杯。”
劉閣老沒理會臉色有些難看的李尚書父女,拿著酒杯對著坐在幾案後方的朱靖恭敬的一舉,再仰頭喝光杯中美酒。
朱靖先看著他,目光再越過他,落在坐在上方的皇后身上,她那張保養得宜的冷豔臉龐透著虛偽的笑意,而後跟著執起酒杯,也喝光了酒。
“王爺此戰立了大功,其他將兵們都已經領了皇上的賞賜,就不知王爺想要什麼賞賜?”劉閣老刻意拋出這個話題。
“本王身為皇子,為父皇分憂,為保百姓安居,出征乃是責任,亦是使命,不須賞賜。”朱靖大器的回道。
“哈哈哈!甯王果真為國為民,看來是老臣誤信謠言,以為王爺要的賞賜只有一個,便是休掉侯府之女。”
此話一出,四周立即靜悄悄的。
皇上有些不滿的蹙起眉頭,皇后則是表面凝重,但心裡可歡快了。
席間面露喜悅的人也不少,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閨女們,連李芳儀也多了心思,她知道甯王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正室沒了,也許也沒有再娶妻的打算,寧王府中,她就一人獨大。
“一功不得求二賞,甯王可要慎重,尤其為了是否立為太子來繼任大統,甯王這才領兵出征,為的是讓大皇子及其他皇子們心服口服。”皇后故作好心的提醒,一來是要逼他表態,二來是暗諷他出征是為了爭位。
“皇后……”皇上不悅地低喚一聲。
“父皇,無妨,既然皇后跟劉閣老特意要挑起這個話題,那兒臣就把話說白了,”朱靖不理會蘇晨光頻頻跟他搖頭的動作,“我的確想休妻,這應該是稱了皇后跟劉閣老的意,畢竟我若死在戰場上就罷,既然活著回來,就該活得更恣意,可偏偏府中擺著一個被強迫娶進門的王妃,若是置之不理,外人道我無情,誤她一生,要是勉強親近,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又顯得窩囊懲屈,不如乾脆放她自由,另覓幸福。”
此話一出,頻頻點頭的人不少,但皇后可不依了,“甯王說稱本宮的意,此話太過,王妃還是本宮替你精挑細選的……”
“皇后還是閉嘴吧,這裡的人對皇后的心思都很清楚,父皇的身子調養得當,太醫定時把脈,又有多名國之棟樑,像劉閣老,”朱靖冷峻的黑眸落在劉閣老的臉上,“輔佐父皇日理萬機,力保天下百姓安樂,相信父皇能坐穩大位,至於太子之位,就晚個幾年再立,也讓父王多幾年思考,誰才是良選。”
皇后臉色鐵青,劉閣老的臉色也不好,坐在一旁的朱晏及杜京亞亦然。
偏偏朱靖仍是一臉霸氣,其他人則緊繃著心弦,不敢插話。
皇上卻感到欣慰,兒子比自己更有膽識,更有魄力,連自己都不敢得罪的劉閣老,他也能與他平視。
“父皇,兒臣身體剛好,無法太勉強,宴會請繼續,兒臣先告退了。”朱靖起身向父皇拱手,就要離開。
“王爺,話不能說一半,而且你剛剛對皇后用了閉嘴之詞,此乃大不敬……”劉閣老沒打算放過目中無人的他。
朱靖冷笑一聲,傾身靠近,用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道:“你確定要本王留下?那些刺客是你跟皇后派來的,而東街霸王那顆頭顱,你確定是替天行道組織掛上去的?”他這一席話都是大膽假設,刻意混淆劉閣老的,就是要他們以為他已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只是缺乏有力證據,才沒當眾揭穿他們的惡行。
劉閣老的表情悚地一變,嚴肅的看著他越過自己離開,蘇晨光也急急向皇上行禮,追了上去。
李尚書看著愣住的女兒,輕推她一把,“甯王都走了,還不快跟著回府伺候。”
李芳儀粉臉一紅,急急斂裙向皇上、皇后行禮,也跟著離去。
接下來,皇宴雖然持續,但眾人心不在焉,都在猜測甯王最後跟劉閣老說了什麼,居然能讓他瞬間變了臉色,事後又一副沒事樣。
藍藍天空下,一抹黑色身影拋出手腕上特製的回轉銀爪,能夠自由彈出並收回,一條長長的紅色蠶絲線在陽光下發出細微的紅光,她如同蜘蛛人般,迅速在屋簷間飛掠擺蕩,就算有人經過,也只能見到一個黑影閃過,大多會以為是鳥兒飛過。
這個身影熟門熟路的越過一座高高的後門磚牆,掠入寧王府,以同樣的方式,迅速的回到主人房。
當她推門而入時,等候多時的鈴月跟瑩星大大的松了口氣。“王妃終於回來了,我們都要嚇壞了。”鈴月拍著怦抨狂跳的胸口道。
“有事?”丁荷晴神情平靜的拉掉臉上的黑巾,放到桌上。“王爺回府了,這會兒應該在前廳跟何總管說話呢。”瑩星最藏不住話,急急的說著。
“喔。”丁荷晴淡定地輕應一聲,跟她預計的差不多。
她面無表情地解開掩藏在袖口內自製的小銀爪放到桌上,接著是腰間的長刀,再從束腰帶中拿出一柄帶鞘的短刃,接著,從褲子口袋裡拿出布條卷……
兩個丫鬟這才回過神來,幫她掏出褲袋裡的小水壺、各式暗器、藥品等物放入一個黑色束袋裡,一個把東西收進衣櫃內的一個暗櫃,一個幫忙她換去身上的勁裝寬褲。
丁荷晴也沒有拒絕,她俐落的解開長長的髮辮。
這一切都是安靜而迅速的進行著,至於這樣的模式是從何時開始的?瑩星跟鈴月互看一眼,眼中有著同樣的疑問,至於答案嘛,她們也記不清楚了。
是主子洞房的翌日,側妃開始找碴卻被自家主子賞了一巴掌的震撼教育開始?還是從那之後,側妃時不時找人來辱駡她們,動不動拿她們出氣時?抑或是在玉瑜、玉妍某次又要抽她們耳光子,主子突然擋在她們身前,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把小刀,靈活的甩動那把刀子,玉瑜跟玉妍的衣服竟然被切成一片片,袒胸露乳的驚聲尖叫之時?又或者是側妃火冒三丈的拿了鞭子甩向她們,在眨眼間,那條鞭子卻像條蛇般反而甩回到側妃身上,劃出長長一道血痕,側妃發出一聲淒厲慘叫之際?
這一年來發生太多事,她們只知道主子突然變得很強大,不再是她們記憶中那個單純可人的小姐。
她們都覺得不對勁,但不管她們再怎麼看,主子明明就是主子。
當然,一手撫養主子長大的老夫人有武功,她老人家可是出身江湖世家,曾是一代女豪,若非為了愛情,也不會嫁入官家,她也的確教過主子練武,說是為了強身也為了自保,但主子生性善良,不喜打殺,總是練了一些就歇手,老夫人也知道,沒有勉強。
所以,主子到底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強?又是什麼時候變得神神秘秘的,有時出去一天,有時出去個三、五天,最長曾不見一個月。
她們也從一開始的不安,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學會不過問,偶爾主子會受傷,她們便替她包紮上藥,再偷偷的到外頭買藥,煎藥給她喝。
這一年來,要說最詭異的是,就算吃了悶虧、受了傷,還是氣不過會過來挑釁的李芳儀主僕,在主子受傷或不在的日子都不會過來,像是說好似的,她們將這種巧合說給主子聽,主子只是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啥也沒說。
倒是何誠,過去李芳儀主僕時不時的過來找碴,她們當丫鬟的還曾氣呼呼的找他告狀,沒想到他卻說,王爺有交代,府中人不得涉入兩妃間的任何爭執,他無能為力。
她們將這話轉述給主子聽,主子倒有骨氣,從那天起,再也沒喚過何誠到眼前,她們這裡簡直與冷宮無異。
思緒翻飛間,她們已迅速的替主子梳妝打扮好。
丁荷晴看著鏡中的自己,收斂己身的煞氣,連沉靜無波的眼神也變得純淨無憂,十足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
她笑看著站在一旁的瑩星跟鈴月。
兩人眨了眨眼,對於主子瞬間能經由眼神變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功力覺得好神奇。
“謝謝,我們可以去見王爺了。”丁荷晴站起身來。
原主的記憶,讓她可以無條件的信任這兩人,但也僅止于她進出寧王府,至於她外出是去哪裡,又去做什麼,為了保護她們,她選擇隱瞞。
鈴月與瑩星一直無法理解,她們是奴,她是主子,她們從沒見過有哪個主子向丫鬟道謝的,不過經過這段時間,她們倒也習慣了。
主僕一路往前廳走去,沿路經過一些奴僕,他們雖然向丁荷晴行禮,但眼神充滿不忍,外面已有消息傳來,今天皇宴中,王爺已經當眾表示確定要休妻。
但這個年輕王妃,一年來幾乎都安靜的待在她的院子裡,連外客也沒見,有時只在院子裡走動,見到他們這些奴僕,雖然沒親切的一笑,但從不擺臉色。
一想到她好不容易盼到王爺回來,卻得成為下堂妻,他們就覺得她太可憐了。
丁荷晴不是沒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但她仍維持著純真的神態來到廳堂,但沒看到人。
“王妃,王爺跟何總管在東廂的書房裡說話。”一名丫鬟靦腆的說道。
丁荷晴朝她一笑,帶著兩個丫鬟繼續往另一個院子的書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