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南方的冬天任性又調皮， 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柯迪週末才剛笑稱「今年又是持續入冬失敗」，一夜之間就被驟然而至的降溫凍得瑟瑟發抖，流著鼻涕回到學校。

　　看到天氣預報裡的溫度降為孤零零的個位數， 卻總少了幾分真情實感， 非得等到被冷空氣恣意地凌虐一番， 這才不得不向冬天低頭。

　　柯迪兩手插著口袋走進教室，嘴裡哼著歌兒：「我是來自北方的一匹狼， 在南方凍成一條狗～」

　　柯迪咳嗽一聲，在陸徹旁邊的空位坐下， 順便把後門關上，搓著小手說：「徹哥， 別人從後門進進出出， 這門也跟著開開合合的，你坐這兒吹著冷風多受罪啊， 搬去我隔壁坐唄～」

　　陸徹打著呵欠，伸了個懶腰，斜乜柯迪一眼， 嗤了一聲道：「你是想讓我搬過去給你擋風吧？」

　　柯迪的詭計被識破，只能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這種天氣只適合窩在宿舍睡到天昏地暗， 陸徹當然也覺得冷， 所以他今早到教室上過一節課， 就把傅岱貼在教室後門擋太陽的A3草稿紙撕掉，換成「寒風瑟瑟，隨手關門」的警示牌。

　　支撐陸徹來上課的唯一動力， 只是他覺得坐在後邊幫徐醒擋掉絲絲冷風。

　　徐醒坐在前面，手裡握著筆，略一停頓，他的目光落在書上，注意力都放在柯迪和陸徹的對話上。

　　這時，叩門聲響起，只聽到卡擦一聲響，後門再次被打開了，緊接著一陣冷風鑽進來。

　　徐醒聽到湯綿喊他——

　　「醒醒～」

　　徐醒聞聲望去，湯綿剛從小賣部回來，遞給徐醒一個袋子對他使了個眼色，袋子裡裝了四根黑椒火腿。

　　徐醒會意，把袋子接過來，用胳膊肘碰了下王子叢的手臂，等王子叢轉過頭來，就說：「湯綿買來的，吃嗎？」

　　王子叢今早才回學校，會吃會笑，但徐醒和湯綿達成共識，一致覺得，王子叢只是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自欺欺人。

　　王子叢的目光落在火腿上，習慣性地彎著眼睛一笑，露出兩個小酒窩，說：「吃呀～」

　　王子叢拿走一根火腿，徐醒轉過身去，各分給陸徹和柯迪一根火腿腸。

　　徐醒咬著熱乎乎的火腿腸，眼睛又不自覺地落在王子叢心口的紅線上，紅線依然殷紅。徐醒今早已經來回確認過王子叢的紅線好幾次了，卻仍無法放下心來。

　　湯綿在徐醒的特邀下，特地和王子叢約好中午一起去食堂。徐醒也提前給陸徹派發了飯卡，讓陸徹暫時和別人去吃飯。

　　陸徹有些哀怨，起初不肯接過自己的飯卡，直到徐醒留下陸徹的飯卡，又把自己的飯卡遞給他，陸徹這才勉為其難地收下。

　　陸徹唉聲歎氣，對著飯卡上的證件照啵了一下，說：「看來我今天只能對著這張飯卡下飯了。」

　　徐醒：「……」

　　恰好柯迪從旁邊經過，他因看見陸徹膩歪的表情和動作而受到驚嚇，湊過來一看，等他看清陸徹手裡拿著徐醒的飯卡，就促狹地笑著揶揄：「哎喲，徹哥，你這是……」

　　「……」

　　徐醒沒有料到這一幕會被柯迪撞見，眼底閃過一陣慌亂，搶在陸徹開口之前說：「他的飯卡一直扣押在我這裡，剛搶走我的飯卡，威脅我交換。」所以陸徹才會開心得在飯卡上親了一口……

　　徐醒心虛地胡亂瞎編情節，旁邊的陸徹沒有說話。

　　柯迪對陸徹拋了一個媚眼，嘻笑道：「所以～徹哥你現在是可以經濟獨立了吧？咱們下午一起去吃飯呀～你還記得姜繼澤不？他前天還說懷疑你是不是休學了，說從來沒在學校裡遇過你。」

　　陸徹把徐醒的飯卡揣兜裡，嗤了聲。

　　等到柯迪走開，陸徹忽然就問徐醒：「班長，你很怕嗎？」

　　陸徹這句話問得沒頭沒尾，但徐醒清楚陸徹是什麼意思。

　　徐醒沒有看陸徹，抿著唇，轉過身。

　　徐醒的確很擔心，但比起自己，他更為陸徹擔心。

　　徐醒聽到身後椅子挪動的聲音，還有陸徹故作輕鬆地說：「我去上個廁所～」

　　中午。

　　徐醒沒有安慰一個失戀的朋友的經驗，只得求助於湯綿這個母胎solo的情感專家。而身為鐵三角之一的湯綿，是繼徐醒之後，第二個知道王子叢和女朋友週六分手的人，即便徐醒不提，湯綿也想聽王子叢聊一聊。

　　好在，王子叢並不會因為失戀而食慾不振，他今天打的飯依然足量，一口飯一口菜吃得毫不含糊。

　　湯綿欲言又止，試圖和徐醒交換一個眼神，結果後者心不在焉地低著頭吃飯。

　　湯綿無法指望徐醒，只能自行暖場，笑道：「唉呀，好久沒和你們一起吃飯了，wuli眾眾呀，還是吃得這麼香，看著就讓人食慾大增～」

　　湯綿臉上堆滿笑容，目光慈愛地看著王子叢嚥下一大口淋了醬汁的米飯，正想接著尬誇王子叢這孩子真是吃嘛嘛香，特別好養活，就聽王子叢低著頭悶聲說了一句：

　　「吃得一點也不香……」

　　王子叢沒抬起頭來，說話的嗓音像是壓在喉嚨口，澀澀的，低低的，聽著就讓人心疼。

　　「……」

　　午飯匆匆結束。

　　湯綿帶著徐醒和王子叢，去到科技樓那邊，這裡既僻靜又擋風，特別適合說悄悄話。三人坐在五樓的樓梯間裡，湯綿斟酌著用詞，王子叢卻自己開口打破沉默：「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她很快忘了我？」

　　徐醒聞言就輕皺起眉頭，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王子叢心口的紅線上。

　　湯綿挨著王子叢坐下來，輕聲輕語地問道：「為什麼想讓她忘了你？」

　　王子叢耷拉著腦袋，整個人縮成一團，說：「她說分手之後很難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騙我的，但是我聽了也很難過。我不希望她難過。」

　　王子叢說話的聲音一貫非常綿軟，此時卻帶著幾分苦澀的意味，聽起來可憐兮兮的，徐醒和湯綿於心不忍。

　　湯綿只說：「你不希望她難過……那就別和她分手呀。」

　　王子叢輕輕地搖頭，沉默了片刻，又堅定地搖搖頭，篤定地說：「我不想耽誤她了，她真的很好，特別好，追她的人也很多，她明明就值得更好的人。」

　　女神級別的女朋友，完全可以匹配男神級別的伴侶，才會登對。

　　湯綿覺得王子叢已經鑽了牛角尖，她不解地追問道：「我還是沒聽懂……她一心想要和你復合，而你一心為她考慮，但你就是死活不肯復合？」

　　王子叢緩緩地點頭，下巴抵在併攏的雙膝上，應道：「因為……她和我在一起的話，少不了要面對別人的流言蜚語，我做不到無所謂……而且還有其他的原因，反正……我們根本不可能走不到最後，或者說很難……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喜歡我，我根本沒有值得她喜歡的地方呀，不要說她是因為錢才喜歡我的，這太傷人了，我就當她是一時想不開吧……」

　　王子叢無力地笑笑。

　　「因為我喜歡她，所以我一直都在裝傻充愣，想著只要我努力對她好一點，更好一點，就能繼續心安理得地把她留在身邊陪著我，但是……我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她『中邪』還沒醒悟過來，我是清醒的那個人，

　　卻在浪費她的時間……

　　「我太壞了。」

　　聽到最後那四個字，徐醒的嘴唇也抿得更緊了些。

　　王子叢說話的語速非常慢，也一次性說了很多話，因為他把徐醒和湯綿當成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毫無保留、竭盡全力地袒露他內心的想法。

　　「……」

　　湯綿聽得雲裡霧裡的，眨著眼睛，不太確定地說：「我還是……沒聽明……」

　　沒聽明白的「白」字還沒發出聲來，卻被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徐醒打斷。

　　徐醒說：「我聽懂了。」

　　湯綿一臉茫然地轉過頭看向徐醒，見徐醒的表情不像敷衍，不像說笑。湯綿也管不了情感專家的專家包袱了，抱著不恥下問的誠懇態度問徐醒：「你聽懂什麼了？」

　　徐醒抿著嘴唇，目光垂落在地面，睫毛顫了一下，輕聲道：「明明知道很難有結局，明明現在還能全身而退，放過他吧，他值得更好的。」

　　湯綿：「？？」

　　王子叢歪著頭，繞過中間的湯綿，對徐醒笑了笑，軟聲道：「你真的聽懂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王子叢覺得能夠被人理解的感覺，真的很好。

　　湯綿覺得在場只有她稀里糊塗的，真是過分。

　　徐醒心情沉重，他原本是抱著安慰王子叢的想法而來，可聽完王子叢那番話之後，徐醒覺得這反倒像是自己見不得光的「壞心思」被公之於眾。

　　和王子叢相比，徐醒和陸徹的感情更會受到多方阻撓，流言蜚語，各界壓力……而且，相對於王子叢的無能為力而言，徐醒能看到兩人之間的紅線，他明明有能力將陸徹送回陽光大道，卻自私地把陸徹捆綁在這條風雨中飄搖的獨木舟。

　　他太壞了。

　　·

　　這場關心王子叢的「失戀安慰大會」不了了之，湯綿內心受挫，交代徐醒他們在原地等她一會，心情鬱悶地跑去上廁所。

　　徐醒和王子叢坐在樓梯台階上，片刻的沉默被徐醒出聲打破。

　　「同桌。」

　　「嗯？」

　　「你想讓她忘記你嗎？」

　　「想。很想。」

　　徐醒低著頭說：「我可以幫你。」

　　徐醒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到被風一吹就都散了，王子叢以為自己出現幻聽，歪著頭看向徐醒：「啊？」

　　徐醒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1.下章拆王子叢的紅線，徐醒的也快了，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

　　2.解開蝴蝶結會不會虐？我覺得……可能會有一丟丟丟_(:)∠)_

　　3.陸徹以後會不會看到紅線？當然會的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