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徐醒看著手機屏幕上「說他失戀了」五個字， 先是一懵，接著一詫——

　　失戀是什麼鬼？

　　誰准你失戀的！

　　徐醒枯寂的內心被這一懵一詫重新激活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陸徹， 想要和陸徹當面對質， 想要問他：你有什麼資格說你失戀了？

　　明明是你換座位了。

　　明明是你不理我了。

　　明明是你不愛我了。

　　徐醒腦子一片混亂， 思緒如同千萬片雪花，忽然紛紛揚揚地飄落而下， 讓人應接不暇。

　　直到——

　　手裡的手機忽然被人拿走了。

　　班主任站在徐醒的面前，沒收了他的手機， 面色不悅地說：「跟我出來。」

　　徐醒頗受驚嚇地縮脖子：「……」

　　徐醒連忙起身，跟上班主任。

　　徐醒被班主任逮到走廊外面， 班主任雙手環胸， 神色凝重地蹙著眉頭，盯得徐醒不由自主地垂下頭， 不安分的小心思在班主任面前也不敢造次。

　　班主任一開口便問：「你是談戀愛了？」

　　「……」

　　徐醒被班主任問得一愣，結結巴巴地應道：「沒，沒有啊……」

　　班主任見徐醒這副模樣， 當即就瞭然於心：「那就是失戀了？」

　　「……」

　　徐醒猝不及防地被班主任這兩個問題問得啞然，只剩搖頭。

　　班主任緩和了語氣， 說：「我不反對早戀， 早戀或許會影響學習， 但是求而不得的單戀時期，影響可能還會更大。只是，我希望你能處理好戀愛和學習之間的問題， 就算失戀也沒啥大不了的，對不對？咱們班長長得多俊吶，每天多照照鏡子，看看書，你馬上就能走出失戀的陰影了。」

　　班主任非常善解人意，還拍了拍徐醒的肩膀給他加油打氣。

　　徐醒聽了班主任這一番話，也不再執著於反駁自己依然單身，他的眼睛盯著班主任握在手裡的手機，臉上賠著笑，說：「班主任，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在上課玩手機了，能不能把手機還給我……」

　　班主任也對徐醒笑了笑，說：「不能。」

　　「……」

　　「手機必須沒收，這是規矩也是懲罰。你週六下午放學再來找我要手機。」

　　徐醒被班主任趕回教室去寫試卷，他心裡乾著急，卻也沒轍，好不容易熬到下課，他本想用王子叢的手機給陸徹發個信息，結果王子叢的微信好友列表裡並沒有陸徹，臨時添加好友卻又半天沒反應。

　　徐醒坐立難安，他一刻也等不了，匆匆地跑下樓，剛想跑去體育生集訓的田徑場找柯迪，碰巧就看見柯迪行色匆匆地從操場那邊跑過來，鄒芒也跟在他身後。

　　「柯迪——」

　　徐醒喊了一聲，在柯迪回頭之時，他已經跑到柯迪身後了。

　　「班長？」

　　柯迪輕輕蹙眉。

　　徐醒直接問他：「陸徹在哪？」

　　聞言，柯迪的表情略微微妙，他回頭和鄒芒對視一眼，說：「我們正要趕過去。」

　　徐醒：「啊？」

　　柯迪：「徹哥現在有點麻煩。」

　　高一和高二級的學生在週五下午的後兩節課就可以放假回家了，柯迪和徐醒他們混在學弟學妹們的人潮大軍中急忙跑出校外。

　　馬路對面就有一個中心廣場，距離學校大概幾百米遠，柯迪那群人經常約在這裡「私事私了」。

　　上一次打架是柯迪那群體育生之間的內部糾紛引起的，陸徹這次約架原因不明，柯迪聽到的消息是陸徹一人去赴約，對方還放狠話說要折斷陸徹的手……

　　徐醒聽得心驚膽戰，顧不得人生當中第一次逃課的問題了，毫不猶豫地跟著柯迪和鄒芒跑去中心廣場。

　　中心廣場很大，好在有柯迪這個常客帶路，徐醒他們趕過去時，場面是一對五，對方四個人圍著中間一人，陸徹單獨站在另一旁。

　　「徹哥！」

　　柯迪跑了過去，陸徹的校服上衣拋在旁邊，他的身上沾污帶血，儘管都是沒甚大礙的皮外傷，但是看起來非常狼狽。

　　陸徹循聲望去，目光觸及到徐醒的身影時，瞬間一愣，下一秒就又怒不可遏地沖柯迪發火道：「你帶他來幹什麼！」

　　話裡的「他」是指徐醒，陸徹怒吼一聲，柯迪聽清楚了，對方那個被同伴圍在中間的高大身影忽然一頓，拔耳塞的動作也跟著停下——

　　敵對陣營的人搶著先嗆一聲，嘲諷道：「柯迪還帶了新幫手啊？我們澤哥說了今天要廢掉陸徹的手就一定說到做到，閒雜人等還是先跑為妙。」

　　對面的幾個體育生嗤嗤冷笑。

　　結果——

　　中間那個被尊稱為「澤哥」的高大男生，卻突然出聲道：「閉嘴。」

　　「……」

　　撂狠話反被自己大哥嗆回來，那個體育生還有點兒懵。

　　易澤剛才剛過來，書包都沒來得及扔下，現在也沒打算撂書包了。他撥開前面的人，朝徐醒那邊走過去，陸徹眉頭一皺，往旁邊走兩步，擋在徐醒面前。

　　徐醒看著他身前的背影，內心百感交集，伸出手，輕輕地握住陸徹的手腕——

　　他感覺到陸徹渾身一僵。

　　易澤對陸徹不屑一顧，目光直接越過陸徹，問道：「你是徐因的弟弟？」

　　徐醒聽到徐因的名字，不由得打量著那人，應道：「嗯。」

　　易澤的目光在徐醒拉著陸徹手腕上面掃了一眼。

　　徐醒拉著的手腕，他一小時前還放話說要折斷。

　　「……」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易澤轉過身對其他人說：「都滾回學校去。」

　　「？？」

　　易澤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其他人即便心裡喊著MMP，臉上也得笑嘻嘻，他們不由得對陸徹身後的徐醒多瞅了兩眼，這才不情不願地散場。

　　易澤臨走之前還對徐醒說：「我替你逃課保密，你也替我保密，否則徐因會生氣的。」

　　徐醒愣愣地說：「好……」

　　柯迪看到易澤也走了，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地問：「這是……腫麼肥四？」

　　鄒芒瞥了徐醒和陸徹一眼，對柯迪說：「我們先回去。」

　　柯迪還想追問到底，被鄒芒「通知其他人不用趕過來了」的理由說服了，這才和鄒芒一起離開。

　　偌大的廣場空蕩蕩，遠處偶有幾個指甲蓋大小的人影，這個角落裡卻只剩徐醒和陸徹兩個人。

　　陸徹背對徐醒而站，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右手手腕一直被徐醒握著。陸徹沒有動作，徐醒便走到他面前，低頭看到陸徹左手臂被劃的一道口子，蹙眉問道：「還疼不疼？」

　　「……」

　　徐醒沒有聽到回答，疑惑地抬頭看向陸徹。

　　這人還曾嬉皮笑臉地對徐醒說「你要好好愛我呀，我特別怕疼」，可現在，手臂上猙獰的傷口不斷地冒出殷紅的血珠卻渾然不覺，他眼裡沒有半分波動，彷彿真的不知疼痛，只是靜靜地看著徐醒，眼睛一眨不眨。

　　徐醒輕輕皺眉：「我問你話啊。」

　　片刻安靜過後。

　　陸徹薄唇一動，嗓音沙啞：「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徐醒一聽就緊皺眉頭，說：「走，咱們現在去醫院。」

　　徐醒拉著陸徹的手就要走，結果卻沒能拉動他。

　　徐醒轉過身去，看著陸徹，就聽陸徹輕聲說道：「不是手上疼，是我心裡疼，醫生救得了我嗎？」

　　陸徹直直地盯著徐醒的雙眼。

　　徐醒忽然想到，下午他說，熊歡在傅岱走了之後表現得非常冷淡，湯綿還笑話他：「不然要多歇斯底里？都是表面上裝出來的堅強罷了。」

　　自從解開紅繩之後，陸徹變得冷漠暴躁，情緒容易失控，整個人像是火折子，一點就燃，甚至還變得有些不可理喻。

　　徐醒先入為主地認定陸徹厭惡他了，所以他主動和陸徹保持距離，分開的兩個星期裡，他幾乎都不敢正視過陸徹的眼睛。徐醒害怕從陸徹眼裡看到冷漠厭惡，所以一直忽略了陸徹故作漠然的眼裡還有不易察覺的悲傷：陸徹豎起渾身的尖刺，只為偽裝柔軟且傷痕纍纍的內心——都是表面上裝出來的堅強罷了。

　　兩人互相體諒，互相躲避，也一直在互相傷害。

　　徐醒俯下身子，靠近陸徹胸口的位置親了一下。

　　徐醒抬起頭問：「還疼不疼？」

　　陸徹一臉懵逼：「疼……」

　　徐醒又俯身親了一下。

　　再次抬頭問他：「還疼不疼？」

　　陸徹眨眨眼睛：「嘴巴也疼。」

　　徐醒直起身來，拉著陸徹的衣領口，毫不猶豫地對著那雙薄唇親了上去。徐醒只是淺淺一吻，很溫柔，陸徹這一次卻沒有得寸進尺地搶佔主動權，乖巧溫順地由他落下一吻。

　　徐醒鬆開陸徹，不厭其煩地問：「還疼不疼？」

　　陸徹輕輕笑著，無比真誠地說：「下面脹疼。」

　　「……滾！」

　　陸徹會笑也會調侃他了，可徐醒總覺得陸徹和以前的感覺不太一樣了，若是硬要說哪裡不同的話，大概是陸徹，有點太過循規蹈矩？

　　徐醒歸結為陸徹缺乏安全感，便又鄭重地說：「誰准你失戀的，我不准，聽到了嗎？」

　　若是以前，陸徹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抱著徐醒蹭來蹭去不放手。

　　然而。

　　陸徹聽了只是不太確定地問：「這次……還是因為紅線嗎？」

　　「……」

　　徐醒猝不及防從陸徹口中聽到「紅線」二字，一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面前這個曾經恣意狂妄的少年，生來受盡萬千寵愛，永遠是人群中的焦點，可他此時面對徐醒的告白，卻突然不再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