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徐醒吃過午飯就回到教室裡，他剛在座位坐下，順手拿出手機就看到徐媽打來的未接電話。

　　　徐醒拿著手機走到走廊外面，給媽媽回撥電話。

　　　「媽，怎麼了？」

　　　「醒醒呀，放學你爸過去接你，還是四點半嗎？」

　　　徐醒應道：「嗯。」

　　　徐媽又問：「對了，問過你同學沒有，叫他今晚來咱家吃飯呀。」

　　　徐醒望著操場上的幾窪積水，那是昨晚的連夜雨留下來的。

　　　徐醒應道：「他今天有事請假了，沒有回學校。」

　　　徐媽便說：「這樣啊，那下次再邀請他來做客。你今晚想吃什麼，有沒有特別想吃的菜？」

　　　徐醒認真地想了想，最後應道：「我隨便都好。」

　　　徐醒和徐媽聊了幾句才掛電話，他漫無目的地望著前操場，今天多雲轉晴，涼爽的清風迎面吹來倒也愜意，但是徐醒眉頭打結，任由輕風怎麼吹也吹不平。

　　　徐醒知道，要是他現在開口邀請陸徹今晚去他家吃飯，陸徹就算橫跨整個城市的距離，也會趕到他的面前。

　　　可是，若是陸徹今晚去了他家吃晚飯，也就意味著陸徹還會留在他家過夜——

　　　吃飯，意味著留人過夜。

　　　過夜，意味著同床共枕。

　　　同床，意味著欲迎還拒。

　　　欲迎還拒，意味著勾引……

　　　臥！槽！

　　　邀他吃飯等於約他上床！

　　　「……」

　　　徐醒理清這一條腦回路，自個兒就先炸了，連帶著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誰愛請陸徹去吃飯誰就去請吧，反正他絕對不去。

　　　他已經說服自己偶爾要給陸徹一點點關心，但兩人之間還是應該保持一段安全距離。

　　　徐醒揮開了腦裡亂七八糟的思緒，掉了一身雞皮疙瘩，正想轉身回教室，恰好就見王子叢從走廊的另一邊走過來。

　　　王子叢手裡拿著一包脆脆面，顯然是去女朋友教室蹭吃蹭喝剛回來。

　　　王子叢長得討喜，活像一個白白胖胖的吉祥物，笑起來就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兒。而王子叢一見吃的就愛傻笑，女生們又喜歡逗他笑，所以王子叢走到哪兒都有人投餵他，他的人生倒是活得像個投幣機似的。

　　　王子叢一見徐醒就笑瞇瞇道：「醒醒，你要吃嗎？」

　　　王子叢嘴上問著，手裡又掰了一小塊脆脆面先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徐醒有時挺羨慕王子叢這無憂無慮的性子，不管陰晴冷暖，只有手頭有吃的就又是美好的一天。

　　　徐醒應道：「不了，你自己吃吧。」

　　　「喔～」

　　　王子叢跟在徐醒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教室。

　　　教室裡這會格外安靜，說話的同學也極力壓低聲音。徐醒支著腦袋審題，夾在手裡的筆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旁邊是王子叢嚼著脆脆面的卡擦聲。

　　　身後忽然響起一聲低沉的嗓音：「小朋友～」

　　　接著，就聽到王子叢回頭應道：「姐姐你怎麼過來啦？」

　　　安靜的教室裡，前排也有不少同學跟著徐醒一樣被吸引過去——

　　　只見教室後面走進來一個大美女，她素著一張臉蛋，長髮披肩，穿著一身改裝後的校服，腿長貌美，精緻的五官乍看之下先是令人驚艷，後又品出幾分凌駕於清冷之上的氣質。她的表情也淡淡的，但又不會讓人感到疏離，而是從骨子裡透出一種高貴感。

　　　再次見到王子叢的女朋友，徐醒上次雖然有過反思，卻還是忍不住吐槽：這種萬里選一的女神到底看中王子叢哪裡了啊？難道就因為他是千人挑一的胖子嗎？

　　　徐醒覺得是自己的思想覺悟不夠高，才會難以接受這種對比懸殊的落差。此時教室裡在座的其他人，想法也都和徐醒達到高度一致。

　　　大美女在王子叢前面的空位坐下，對教室前後偷看她的目光滿不在乎，她將拎來的奶茶放在王子叢的桌子上，伸手捏捏王子叢的臉，眼裡帶著淺淺的笑意，說：「給你的。」

　　　她說話的聲音音調下沉，緩緩的，低低的，帶著點慵懶的味道。

　　　王子叢的眼睛一亮，先是雙手捧住奶茶杯，而後靦腆地對女朋友笑道：「謝謝姐姐～」

　　　大美女和王子叢面對面坐著，她支著下巴靜靜地看著王子叢，眼底盛著溫柔的笑意。

　　　王子叢將透明的吸管扎進奶茶的封口，沒有急著喝，而是先問女朋友：「姐姐喝嗎？」

　　　大美女便勾起唇角，寵溺道：「等你喝過我再喝。」

　　　徐醒：「……」

　　　這場面對單身狗實在不友好，他的腦子裡還突然蹦出陸徹舔他喝過的杯口的畫面糾纏不休。

　　　王子叢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捧著奶茶乖乖地喝了一口，眼睛眨了眨，主動找話題：「啊，我班上有沒有姐姐認識的同學呀？」

　　　雖然同班同學來自全城的各個初中，甚至還有跨市來的，但總歸會有幾個曾經的老同學吧。

　　　大美女：「我是從外地轉過來的。」

　　　王子叢：「啊，對哦。」

　　　大美女忍不住又捏了捏王子叢的臉，又白又嫩又滑，還有彈性。

　　　王子叢任捏也任摸，想了想又道：「哎呀，忘記給你介紹，這是我的同桌，徐醒～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王子叢伸出左手搭在徐醒肩膀上，徐醒不得不從糾結中抬起頭來，強顏歡笑地看向王子叢的女朋友，扯起嘴角笑笑：「嗨，你好。」

　　　大美女對他淡淡一笑，回了一聲：「嗨。」

　　　徐醒不善於應付這種場面，遂又低頭看題目，一邊思考著趕緊找個理由開溜。

　　　這時，就聽到大美女說：「不過，我認識你們班的柯迪，之前一起聚過餐。他今天來上課了嗎？」

　　　王子叢含著吸管搖搖頭：「從昨天下午就沒來了，是吧，醒醒？」

　　　王子叢又轉過頭問徐醒。

　　　徐醒：「嗯。」

　　　大美女單手搭在桌面上，牽著王子叢的小胖手捏著手指頭，說：「我聽說昨晚學校裡的體育生打架了，有人傷得還挺嚴重的。」

　　　徐醒一聽就抬起頭問道：「誰受傷了？」

　　　大美女輕聲一笑，應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柯迪的確也有參與。」

　　　大美女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級的體育生當中有幾個人早就互相不對付了，加上上一屆的年級大佬留級，有人今年和年級大佬同班混熟了，仗著有那個人撐腰就開始耍橫。

　　　徐醒蹙著眉細問：「年級大佬？」

　　　大美女勾著唇角，淡淡地說：「沒人敢惹的人，就是年級大佬。家裡有背景，是個狠角色。」

　　　她托著下巴，修長的手指在臉上點了點，又道：「名字叫易澤，有聽說過嗎？」

　　　王子叢一臉茫然地搖頭。

　　　徐醒皺著眉想了想，說：「名字倒是有點耳熟……」

　　　而且。

　　　不知為何，他一聽到這個名字，腦子裡就自動補充一句：易澤吃X吧。

　　　「……」

　　　大美女沒再聊這個話題，而是寵溺地問起王子叢：「覺得這家奶茶好喝嗎？」

　　　王子叢笑瞇瞇地點點頭：「好喝～」

　　　徐醒欲言又止地看著王子叢的女朋友，還是沒有打擾他們兩個。他從書包裡拿出手機來，盯著陸徹的微信聊天界面，猶豫了將近幾分鐘之久，才在底下的回復框點了一下。

　　　界面浮出九宮格的輸入法，徐醒卻又退出聊天框，切換出備忘錄刪刪減減地打出一句話：「你下午幾點回來？」

　　　徐醒糾結出新境界，擔心要是陸徹這會也在盯著他的聊天框，就會看到他名字下面顯示著「對方正在輸入…」的狀態提示。

　　　徐醒將那句話剪切到聊天框裡面，點擊發送。

　　　消息剛發出去，底部就接二連三地跳出回復——

　　　LC：五六點吧

　　　LC：想我了嗎

　　　LC：我在想你

　　　LC：我好想你

　　　LC：我超想你

　　　「……」

　　　徐醒每次看到這種肉麻的話就只想抓著陸徹揍一頓，他實在無法理解，為何陸徹能夠毫無負擔地說出這種話來。

　　　想，這個動詞，原意就是一場無聲無息的心理活動，你樂意想就想啊，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啊，可那是你自己一個人的事，不要說出來增加他的負擔。

　　　徐醒憋住一句滾，忍不住問：「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LC：市中心醫院

　　　徐醒對這個答案也早有所料，心裡還是沒來由一緊，剛想問陸徹怎麼回事，屏幕底部就又跳出一句新消息。

　　　LC：陪別人來的

　　　看到這句，徐醒想關心陸徹的話又全部吞回肚子裡，他看著聊天界面，忽然不知道話題要怎麼接下去。

　　　剛好前排有個男生走到後面丟垃圾，他提醒王子叢：「今天的物理每日一題還沒抄。」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忍不住藉機多看王子叢女朋友一眼。

　　　王子叢這才想起：「誒，我差點忘啦。」

　　　徐醒抬起頭，說：「筆記本拿給我吧，我幫你抄題。」

　　　王子叢轉頭看他，頗為感激：「好呀～」

　　　徐醒低下頭，這才有正當的理由結束和陸徹的聊天：「不說了，我去抄題。」

　　　徐醒把手機丟進書包裡，接過王子叢遞來的筆記本，起身走去後黑板抄寫物理練習的題目。抄完題後，徐醒去了趟洗手間洗個手，回來就見湯綿站在走廊上跟他招著手。

　　　「嘿，醒醒，e on～」

　　　「……」

　　　徐醒聽湯綿連大腦庫存為數不多的英語都飆出來了，還以為有什麼大八卦要跟他說。他走過去就被湯綿的小拳拳狂捶肩膀，感歎道：「啊啊啊眾眾的女朋友也太漂亮了吧！」

　　　徐醒：「……」

　　　湯綿的目光一個勁兒盯著教室裡的人，完了還不忘順帶調侃徐醒：「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特別擔心你這人誒，連眾眾都能找到女神女朋友，你還單身可就說不過去。不過～你也是憑實力單身的哈哈哈哈。」

　　　徐醒不屑地哼了一聲。

　　　湯綿挨著徐醒的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歪著頭看著徐醒道：「需不需要我幫你介紹對象呀～話說你覺得劉佩煉怎麼樣呢？」

　　　徐醒無語地白了她一眼，將湯綿的大臉盆推了回去，說道：「警告你一聲，你可別在背後給我亂牽線。」

　　　湯綿笑嘻嘻地說：「我只是開玩笑的～」

　　　徐醒轉移話題道：「換宿舍的事情呢，都搞定了嗎？」

　　　湯綿雙手扒在走廊上面，身子向後傾，雙臂也拉直，說：「搞定了，唉～」

　　　徐醒：「嗯？」

　　　湯綿望著遠處的天空飄飄蕩蕩的雲層，聳了聳肩膀，說：「我還是覺得佩煉很可憐。」

　　　劉佩煉搬宿舍的那晚上，湯綿和宿舍的其他女生都熱心地跑進跑出幫劉佩煉搬東西。劉佩煉入住當晚，宿舍熄燈後，她在逐漸悄靜的黑暗中，壓著嗓音裡的哭腔，說：「謝謝你們。」

　　　劉佩煉和林黃二人的感情糾結已經成了老黃歷，少有人還會舊事重提，但是，劉佩煉也在別人心中烙下一個壞印象：甭管你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摔別人東西就是你的不對。

　　　可是，劉佩煉並沒有摔東西。

　　　那個週六，林培桑請了病假沒去學校，劉佩煉藉著好朋友的身份關心了他，在電話裡聽林培桑抱怨道：「先不說了，我這個病人還得自己點外賣吃，我爸媽都回老家去了。」

　　　劉佩煉將這話記在心上。

　　　週日當天，她借學習為由，沒有回家，去市場買了食材帶去林培桑家給他煲粥。誰知道，十一點多煲好粥之後，林培桑卻接到黃夢皎的電話，黃夢皎在電話關心林培桑，最後支支吾吾地問他：「你要是好一點了，要不要……一起出來吃個飯？」

　　　毫無疑問，林培桑最後選擇了黃夢皎。

　　　湯綿無法想像劉佩煉當時的心情如何，但是，劉佩煉私下跟湯綿重提這件事的時候，她說得風輕雲淡，彷彿那是另一個人心碎的故事。

　　　那天，劉佩煉宿舍留校的總共四個人，另外三個女生都有不在場證明。而劉佩煉被問及去了哪兒的時候，她說自己在學校圖書館待了一天。

　　　偏偏，當天是另外一個室友在圖書館幫讀書協會的學妹值班，那個室友從早上九點鐘坐到閉館，根本沒有看到劉佩煉——不在場證明被當場拆穿，劉佩煉理所當然地成為全宿舍唯一的嫌疑人。

　　　徐醒皺著眉頭，說：「等等，那天下午，我在我家附近遇見劉佩煉了，她宿舍出事的具體時間呢？或許，我能給她提供不在場的證明？」

　　　湯綿輕輕地笑了笑：「她自己連解釋都不願說呢，還要啥不在場證明。」

　　　劉佩煉奔波勞累，去菜市場買食材給林培桑煲粥，黃夢皎一個電話卻把林培桑的感動全部包攬了去。那一刻，劉佩煉才認識到自己的暗戀像笑話，所以寧可被人誤會，也不願再剝開自己最後那一點可憐的，趨於支離破碎的自尊心了。

　　　徐醒：「……」

　　　湯綿見徐醒不贊同地皺著眉，便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說：「你不懂啦，反正佩煉已經徹底看開了，即便林培桑跑到她面前瞎聊瞎撩，管他餓了病了冷了還是空虛了，佩煉管他去死哦～只有她在意林培桑的時候，才會覺得有負擔，現在都不是事兒～」

　　　「……」

　　　徐醒對湯綿的話保留意見，又皺眉問：「不過，既然她不想跟其他人解釋，你現在卻把這事告訴了我，這是不是不太好啊？」

　　　湯綿嬉笑一聲，說：「並不。佩煉說，在那個時候，班上對她好的人除了我，就只有班長了～沒想到你這麼遲鈍的一個人，也很會關心別人哦。」

　　　徐醒：「……」

　　　其實並不是他會關心人，只是當時有紅線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