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距離開始動工大半年後,終於,你把客臥變回了正常的臥室,而非懺悔級的惡魔牢籠。
神聖禱文永久性地刻印在了許多地方,要想解除它們根本不可能,除非把房間推平再重建一次。這半年多來你嘗試了許多方法,最後構造出了效力相等、效果相反的逆向禱言,那神聖的力量如同銜尾蛇,自身吞噬自身,最終雙雙泯滅。用這樣的辦法,你成功給雷米爾整理出了臥室。
你謹慎地做了很多次實驗,就像使用青黴素前預先進行皮試。雷米爾最大的反應也只是一場低燒,持續一天,第二天就活蹦亂跳。他的適應力驚人,你不知道這是因為他以聖遺骨之力死而復生,還是混血惡魔(或者後天覺醒的混血惡魔)都有這樣的本事。當雷米爾平平安安地走進客臥時,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完成了什麼樣的壯舉——或許不該用「壯舉」這等褒義詞。
師長們會將之稱為魔鬼的行徑,敵基督的邪行,你成功用禱言保護了有著惡魔血統的生靈,如果你能成功邁出這樣的第一步,假以時日,你甚至可能讓一個惡魔在聖堂裡漫步。
雷米爾對此一無所知,他不太瞭解聖職者的把戲。他在你的注視下走進房間,站在門口,東張西望。「這有點……」他嘀咕道,說了半截兒就沒再說下去,只是感謝了你。
同居到現在,你已經瞭解到雷米爾相當擅長忍耐,以及許多時候不會直接告訴你他的所思所想。這讓你更密切地關注他,讓你在此時看出他有點兒勉強。這有點什麼?房間哪裡不好?你有點懊惱構造逆向禱言前沒問過雷米爾,或許他更想住進主臥而非客臥。你想說他並非一定要住進來,再給你幾個月時間你就能把主臥的限制也拆掉,不過雷米爾已經走了進去。
「也是時候挪窩了。」他低聲說,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不知在跟你說話還是自言自語,「我總不能永遠呆在沙發上。」
雷米爾走到床邊,坐了上去。溫度漸冷,前幾天開太陽,秋冬寢具都已經曬好了,床單鋪在新買的大床上,被子和枕頭堆疊在床頭。他向後倒在床上,手拍了拍疊好的被子。
「比九成士兵疊得還整齊,每次看你疊被子我都覺得自己還在軍營裡。」他說,「聖經上還要求這個?」
「只是教會的要求。」你想了想,客觀地補充道,「也不是每個聖職者都有要求。」
規整方正總是好事,神創造了如此有條不絮的世界,你們也應當在日常生活中效仿此行。戒律修士會拿尺測量你們的被子,精確到毫米,失誤的懲罰比一晚不蓋被子糟糕許多,因此你的一些兄弟姐妹會用水將被子理整齊,接連幾個月都和衣而臥。你早已習慣了這樣整理床鋪,即便上戰場後沒人會在量你的被子。
雷米爾躺在床上,伸展著身體,幾秒內就徹底完全弄亂了整整齊齊的床單。剛才他幾乎把自己摔到了這張彈簧床上,大床為之震動。雷米爾在床上彈跳了幾下,你胸口也像有個彈簧似的,心臟為之跳躍,輕鬆得像沒有重量。你看了他一會兒,轉頭看看鐘,準備按照時間表出門買點東西。今天是休息日,你還沒出過門呢。
「以諾!」雷米爾在身後叫你,「謝謝。」
你轉回去看他,他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就像躺在雲朵裡。你說不客氣,你看著他,感到一點點不舒服。
雷米爾的雙手打開放在兩邊,比他肩膀高一點點,雙腿併攏。這只是他翻滾中無意識停留的姿勢,卻像極了十字架上的受難者。他看上去神聖而不祥,你走過去,把他的雙手往下擺。
你不需要雷米爾為你受難,你已經承擔了你們的罪孽,他不應當再受一次,那不公平。
你將他的雙手放到了肩膀水平線以下,現在那看上去像個索取擁抱的姿勢。他莫名其妙地看著你,由你擺佈,眨巴著眼睛。當你擺好了,滿意了,準備離開,雷米爾一把抓住了你。
「就這樣?」他對你挑了挑眉頭,「認真的?」
他把你拉上了床。
你還沒有脫掉拖鞋,儘管家裡的地板幾乎一塵不染,踩上床還是讓你頗為在意。你幾次往下看,雷米爾發現了,他抱怨道:「別管那該死的鞋了!」
他胡亂踢掉了你的鞋子,開始吻你。你跟他一起倒在床上,一塊兒在彈簧上跳動了幾下,這感覺真的比木板床好。床很大,不像沙發,你們可以伸展開肢體。你們的腿糾纏在一起,七手八腳脫下衣物,把它們扔得到處都是。
你的性器在褲子裡勃起,像聽到鈴鐺聲的餓犬。你們已經這樣做了很多次,接吻,彼此撫摸,互相磨蹭(雷米爾管那叫「手活」,跟「口活」對應)。有時候你們會給對方口交,他把你吸得魂不附體,也教你怎麼舔他。你學東西很快。
今天雷米爾脫得比之前都多,也把你脫得精光。肌膚相親的感覺很好,體溫煨著體溫,皮膚貼著皮膚,你喜歡這樣,你甚至想要你粘著他一整天什麼事都不做,何等墮落。你抱著雷米爾時覺得自己含著什麼甜滋滋的東西,口舌生津,想要吃下去,又捨不得吃下去。你想跟他做愛,但是做完你們需要洗澡,然後你們會繼續各做各的事,或者你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你覺得那有點可惜。
儘管可惜,每一次你依然迫不及待。
你們粗重的呼吸聲匯合成一片,雷米爾不再擼動你,他握著你的手,把你的手中從他的陰莖上挪到屁股上。「我想要你……」他咬著你的耳朵說,「操我。」
從上次他在地板上騎你以來,幾個月了,你不曾再插入他的身體——而這不是你頭皮發麻陰莖發痛的原因,至少不止是。他讓你這麼做,不是你強迫他,也不是為了證明某些事而騎你,只是他想要。你的牙齒一時間力道不准,在他肩膀上留下一個深深的牙印,這讓你感到抱歉,而雷米爾沒有喊疼或推開你,反倒吐出一口灼熱的喘息,你覺得這是個「繼續」的信號。
他沒有轉過身去,仰面對著你,在你的手指進入他時顫抖著吐氣。你聞到了一點不安與恐懼,那種在性侵受害者身上絮繞不去的東西。但當你停下,他又催促你。雷米爾的眼睛緊緊盯著你,好像拽著一根救生繩,眼睛都不眨。
你問他還好嗎,他倉促地笑了一下,說要是有套子就好了。你迅速離開了一下,拿回一個避孕套,雷米爾的眼睛瞪得老大,看起來對家裡有這個萬分驚訝。「我是這片轄區的神父。」你說,「也負責一些公益事業。」比如給附近的青少年發避孕套。
這回雷米爾真的開始笑了,他大笑,說:「神父還真是方便。」他用牙齒咬開了包裝,你看到他露出的犬齒,這才意識到他的牙齒多尖。
你曾給他療傷,處理他身上大量的傷痕。他的腸道裡有反復性侵的痕跡,喉嚨裡卻沒有,想來那些人還沒有完全失去理智,把肉做的器官放進一口尖銳利齒之間。雷米爾的牙齒比人類尖銳,但你很少感覺到這點,當他吻你或給你個口活。長著一口利齒的生物對你藏起尖牙,他的唇舌與你一樣柔軟。
你突然想到一條很大的狗。
它的名字是閃電,一條非常優秀的工作犬,看上去像品種不純的德國牧羊犬。它一度與你們一起工作,很聰明,而且不知怎麼的很喜歡你。閃電有一口尖銳的牙齒,它能咬斷惡魔的骨頭,卻從未擦破你一點兒皮。大人們不在的時候,你偷偷把營養劑喂給它(閃電的訓練者認為它需要保持饑餓來保持靈敏與兇猛),它偷偷舔你的臉。
閃電真的很聰明,有其他人在的時候它從來不靠近你,但它畢竟沒那麼聰明,還不知道躲開聖鴿的眼睛。它在你回來時舔去你臉上未幹的血跡,鴿子飛走了,第二天閃電不見了。你的父親提醒你必須注意自己的行為,那條狗的血統和地獄沾邊,相當危險,即使看上去馴服,你也應當懷抱警惕。你懺悔了自己的疏忽,沒有去問閃電去了哪裡。如果你問了,結果會更糟糕。
你恍惚間想起自己曾喜歡狗,不像現在這樣例行公事地救助,你曾打心眼裡喜歡過這種生物。你喜歡它們濕潤的眼睛和鼻子,熱乎乎的皮毛,快活的喘氣,可是一旦你特別喜歡什麼,什麼就會從你的生活中消失,總是如此。一條聰明的狗,一塊柔軟的毛巾,一個在你發燒時吻你額頭的修女,他們總會消失,如果你太喜歡他們。你應當愛著世人,而不是任何人或物,那是自私的罪過。
「我過去就想說了,你的技術簡直跟你的廚藝一樣。」雷米爾說,「我以為你在折磨我,結果你只是單純技術差。」
他徹底打斷了你的思維,用語言,用將安全套戴到你陰莖上的手指。「我還以為神父至少會用傳教士體位呢。」他又說。
「教會提倡使用這種姿勢性交,這個姿勢因此得名,不是說教士會用這個姿勢。」你說,「而且『傳教士體位』是男上女下,我們都是男人。」
雷米爾看著你,看上去想要抱怨,又仿佛很喜歡你似的。他偶爾會對你流露出這種喜愛的神色,仿佛你是什麼小小的、可以被兩隻手捧起來的東西,這讓你困惑,也讓你的胃流動過一陣溫暖的漣漪。
「有時候我覺得你才十歲,媽的,你讓我覺得自己在搞小男孩。」他哭笑不得道,「如果之前跟你做過的人沒有抱怨,那一定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之前沒有人跟我做過。」你說。
「什麼?」他愕然道,「難道你搞我那一套是書上學來的?你們神父到底在拿什麼玩意當教材?!」
「我曾在戰場上旁觀到一些士兵與惡魔性交。」你解釋道,「神父不得成婚,不可與女性婚前性交,正如不可與同性相交。」
「你正在與同行性交。」雷米爾硬邦邦地說。
「是的。」你坦然回答。
雷米爾的神色軟化下來,他有些訕訕地移開了視線,似乎在為剛才的反應過激感到歉意。「那你之前的人生也太無趣了,神父。」他說,「你真浪費了很多『學習』時間……好在你學得不慢,我可以教你。」
雷米爾說到做到。
他教你怎麼面對面地與他做愛,教你如何讓你們兩個舒服。他同為老師與教材,對你打開,教你讀他的身體,像讀一本書。強烈的性興奮影響了你的理智,好在快感與情緒令你對每一個細節都印象深刻,姑且可以彌補。
你會記住他的雙腿如何夾著你的軀體,他的腳跟抵在你的後背上。你會記得他的頭如何在高潮中揚起,下巴和脖子繃直成一條線,角與深紅色的髮絲如何在被浪中劃出一條條痕跡。雷米爾令你目眩神迷,令你胸口滾燙,而當你們一起倒在床上,你聞到那種曬過的被子的香氣,你們好像躺在雲上。床很大,你們可以並排躺著,你轉頭看他,他閉著眼睛,神情安逸。
這一整天你們都沒做什麼事,只是斷斷續續地做愛,吃東西,洗澡,聊天,看電視。你的時間表一塌糊塗,晚上你困倦且疲憊,那種渾身放鬆的、懶洋洋的疲憊,不想下床回自己的房間,雷米爾也沒想放你下去。他的腿擱在你腿上,手掛在你胸口,裝睡得不太敬業。當你握住他的手,他也握住了你,還哄小孩似的拉了拉。
我的罪過是多麼深啊,你半心半意地想。這念頭消失得很快,這裡又軟又暖和,你很快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