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三皇子比姚顏卿早一步出了宮,晉文帝獨留下姚顏卿在紫宸殿,叫內侍搬了一個小矮几來給姚顏卿,又叫內侍拿了幾樣糕點來與他吃。
姚顏卿昨個夜裡就沒有睡好,這一晌午又是來回奔波,聞著香甜的軟糕一時間還真覺得有些餓了。
晉文帝抬手指了指那碟糕點,叫姚顏卿先吃上幾塊墊墊肚子,姚顏卿謝了恩,低頭拿了一塊酸棗糕吃了起來,晉文帝見他獨獨拿了那塊酸棗糕來吃,眼底不由帶了幾分笑意,說道:「你父親原就喜歡吃宮裡的酸棗糕,先皇那時常賞你父親幾匣子帶回府裡吃。」
姚顏卿把糕點嚥下肚去,起身道:「臣也覺得宮裡的點心更合胃口一些,尤其是這酸棗糕,酸酸甜甜很是合口。」
晉文帝壓了壓手,叫姚顏卿坐下回話,笑道:「喜歡多就吃一些,難得有這樣的好胃口,像朕如今用過飯後吃上一塊便覺得有些不克化了。」說完,又吩咐梁佶道:「一會裝一匣子給五郎帶回去。」
姚顏卿又是起身謝恩,晉文帝讓他坐下,一臉慈和之色的說道:「說起來你也是朕的晚輩,在朕面前很不必這般謹小慎微,只管坐著回話就是了。」
姚顏卿應了一聲,卻不會把這話當真,聖人的外甥不知道有多少個,在他眼前長大的尚且沒有多少情分,更不用說是他了。
「這封信你怎麼看?在朕面前不必遮掩,只管說出心裡話就是了。」晉文帝手在案几上放著的那封信上拍了拍,溫聲問道。
姚顏卿未有遲疑,當即回道:「臣認為這信中的內容一半為真一半為假。」
晉文帝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那何為真何為假?」
姚顏卿唇角輕勾:「臣以為恪順王與人勾結為真,可勾結的人若說是三殿下卻為假。」
「你覺得老三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晉文帝挑眉問道,倒不提恪順王與人勾結這一茬。
姚顏卿道:「臣當日曾同審肅州案,確實沒有任何的跡象表明三殿下涉及在內。」說完,姚顏卿笑了一下:「臣不是相信三殿下,而是相信臣未曾斷錯案。」
晉文帝聞言大笑一聲,指著姚顏卿道:「你小子倒是不謙虛。」
姚顏卿一笑,眸子彎了彎,說道:「若臣連自己的判斷都無法相信,又如何能審案呢!」
「有自信是一件好事,這一點上老三不如你。」晉文帝歎了一聲。
「臣怎敢與三殿下相比。」姚顏卿輕聲說道。
晉文帝搖了搖頭,從龍椅上走了下來,姚顏卿立即起身避到一側。
晉文帝看了姚顏卿一眼,笑道:「朕說老三不如你乃是實話,朕這四子論起心術來唯有老四可與你一比,不過論及天賦他卻也不及你,老四是朕手把手教出來的,付出的心血在四子中可謂最多。」
晉文帝的語氣中流露出幾許感慨的味道,心中更是五味雜陳,這個自己付出心血最多的兒子偏生叫他的一番心血付之東流。
「臣雖未曾和四殿下打過交道,卻曾聽徐太傅說起過,贊四殿下天資聰慧,勤奮好學。」姚顏卿輕聲說道,他如今不過是比常人多了一世的經驗罷了,前世,他何嘗不是一路摸爬滾打,弄的滿身傷痕。
晉文帝歎道:「徐太傅說的不錯,然慧極必傷,太過聰慧未必是一件好事。」
姚顏卿垂眸不語,又聽晉文帝道:「老四心中有怨,朕是知道的,便是老三幾個,何嘗不是怨過朕在他們少年時就把他們丟到邊疆去,可朕都是為了晉唐的百年基業。」
這話姚顏卿不好應和,在姚顏卿看來,既早先聖人已有心立四皇子為儲君,便該早早作出決斷,便是四皇子後來身染沉痾,也不該急召三位皇子回京,這無疑是給四皇子心裡扎上一根刺,給了他一個嫉恨兄長最好的理由,而三位皇子,因自己的弟弟導致他們年少時就被扔出京去,心中必也是生怨的,如今這不死不休的局面聖人其實在召三位皇子回京時就該預料到。
「手心手背都是肉,打了哪個不疼,朕也是為難,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說皇家,便是京裡任何一個公侯府上,誰又敢由著孫兒胡鬧,更不用皇家了,真由著他們胡鬧這晉唐的天早晚得變。」晉文帝長歎一聲。
這話說的卻是嚴重了,姚顏卿當即跪下,輕聲道:「您的一番用心四位殿下心中必然是知曉的。」
晉文帝手壓在姚顏卿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笑一聲道:「心裡明白卻都是裝著糊塗。」說罷,竟伸手拉了姚顏卿起來,說道:「你做的很好,五郎,朕把你放在老三身邊沒有放錯,老三那樣的性子正該有你這樣的人勸著才能叫朕省些心。」
姚顏卿順勢起身,退到晉文帝身後。
「朕只盼著朕活著的時候能看見他們兄弟兄友弟恭的場面,至於以後如何,真到了那一日朕也是眼不見為淨,五郎,朕的意思你明白嗎?」晉文帝抬手拍了拍姚顏卿的肩膀。
姚顏卿微躬著身子,恭聲回道:「臣明白。」
晉文帝笑了起來,重新坐回龍椅上,開口說道:「恪順王的案子盡早了結,免得鬧得皇親宗室人心惶惶,丹陽交你的信,既內容不實,也該早些還恪順王一個清白。」
「臣心裡已有了章程,不出三日便會還恪順王一個清白。」姚顏卿輕聲回道,想了下,又添了一句:「恪順王遭人刺殺一案,雖眼下還未有眉目,臣相信用不了多久必會查處賊人是誰,讓恪順王地下亦可瞑目。」
晉文帝微微點了下頭,有些倦意的擺了擺手,叫姚顏卿退了下去。
姚顏卿拎著一匣子糕點出了宮,宮門外一架馬車候在那裡,三皇子坐在車裡挑著簾子探頭一笑,招呼著姚顏卿上來,姚顏卿沒想到他人竟沒走,怔了一下,隨後上了馬車。
「是回臨江胡同還是恪順王府?」三皇子輕聲問道。
姚顏卿靠在柔軟的靠墊上,桃花眼微微闔著,說道:「回臨江胡同吧!恪順王府臣看沒有去的必要了。」
三皇子心思一動,先是吩咐馬伕駕車去臨江胡同,隨後問道:「這話怎麼說的?」
姚顏卿眼睛一睜,沉聲歎道:「聖人說恪順王的案子應盡早了結,真要追查出真兇,你覺得三個月的時間可夠?如今可是連個頭緒都沒有。」
三皇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眼底閃過一抹凶狠之色:「這有什麼難的,誰的寫下的那封信兇手自然便是誰。」
姚顏卿凝眸望著三皇子,聲音中透出一股子涼意:「您的心思還是歇了的好,聖人不願意瞧見兄弟鬩牆的局面。」
三皇子眉眼一挑,露出譏諷的笑意:「父皇如今也學得自欺欺人了。」
姚顏卿淡淡一笑,對於三皇子的話既不應和也不反駁,只淡聲道:「殿下還是想想要如何佈局的好,這可是一樁棘手的事。」既不能把皇子們牽扯進去,又要給出一個有理有據的說法,到底讓誰含冤負屈,這個人選可是難了。
三皇子唇邊譏諷笑意一斂,轉而含笑凝望姚顏卿,低沉的聲音壓低了幾分,說道:「這人選不是現成的嘛!」三皇子有意賣一個好給姚顏卿,想也不想便推到理藩院尚書楊溥頤的身上。
「五郎可覺得滿意?」三皇子笑瞇瞇的問道。
姚顏卿淡淡的看著三皇子,嘴角勾了勾:「臣倒是覺得定遠侯更為合適的人選。」
姚顏卿話一出口,三皇子唇邊的笑當即僵住。
姚顏卿又是一笑:「開個玩笑罷了,不過楊溥頤卻不是一個合適的人選,他素日裡與恪順王並無來往,憑白栽贓到他的身上卻是難以服眾的。」
「依五郎之見何人更為合適?」三皇子窺著姚顏卿臉上的神色,口中問道,心下卻不覺得姚顏卿說出定遠侯三字是有玩笑之意。
姚顏卿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轉,語氣壓重:「唯端寧侯是適合的人選。」
三皇子一驚,沒想到姚顏卿會擇安平長公主的長子為人選,他略有遲疑的說道:「五郎莫不是忘了安平姑媽和恪順王叔乃是親兄妹,端寧侯可是恪順王叔嫡嫡親的外甥,他焉能對王叔痛下殺手。」
姚顏卿語氣卻是輕描淡寫:「正因為端寧侯是恪順王的親外甥,他才可隨意出入恪順王府,殿下應知聖人為帝和恪順王為帝哪個於端寧侯更為有益。」
三皇子瞬間就明白了姚顏卿的意思,他閉目沉思許久,終是認同了姚顏卿的提議,不得不說,端寧侯卻是一個最為適合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