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劉思遠從入仕坐到刑部尚書這個位置僅用了十五年的時間,可謂是壯年官場得志,絕非等閒之輩,其手段之狠厲更非尋常人可以比擬,姚顏卿前世曾在其下任職,自是曉得他的厲害之處,很有幾分把握依著他的手段能從那些人中得到一句實話。
劉思遠果不負眾人希望,進了刑室見人具被關在一處其中四個獄卒被捆綁在深深扎進地下的老木樁上,大手一揮便讓人鬆了綁,分別關押進了不同的刑室,很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思,與馮百川笑道:「馮大人不知這些獄卒最為刁鑽,又因一同當差很有些默契,同時審問相互一個眼神便知什麼該說什麼不該,嘴緊的很。」
馮百川笑道:「那就端看劉大人的手段了。」
劉思遠微微一笑,眼睛一瞇,與三皇子微微一欠身,隨後進了第一間刑室,其中一個獄卒已被重新捆綁在了老木樁上,赤裸的上身被鞭子抽的皮開肉綻,劉思遠指著那獄卒道:「且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再不開口說實話,便真動大刑伺候。」
那獄卒半睜著眼睛看著劉思遠,視線在刑室環顧一周,突然笑了起來:「小的何德何能能勞煩這麼多大人審問。」
劉思遠眉頭一皺,當即喝聲道:「上烙鐵。」
他口中的烙鐵乃是燒的通紅的尖頭刃器,專門扎入四肢,雖不會有生命危險卻讓受刑者疼痛難忍,姚顏卿聽那獄卒厲聲慘叫,又聞著皮肉燒焦的惡氣,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李國維亦以袖掩鼻,見不得這樣的場面,背過了身去。
劉思遠手段端得殘忍,三套刑具下來,那獄卒已疼暈過去五回,每每都讓侍衛用冷水潑醒,只可惜這樣的重刑之下,口供卻依舊不改,只道除了順德縣公徐准外在無人來探過監。
「莫不是他說的乃是真話?」李國維低聲與徐學程說道。
三皇子聞言看向了姚顏卿,姚顏卿垂著眸子不語,沉默了片刻後,輕聲道:「下官覺得不妨在另審其它人。」
徐學程問道:「姚大人可是有良策?」
姚顏卿微微一笑:「下官見不得這樣血腥的場面,倒曾聽聞過另一刑法,不妨一試。」
「姚學士眼下還賣什麼關子,不論什麼法子總要一試。」李國維溫聲說道。
姚顏卿輕應一聲,他身兼監察御史一職,李國維乃是御史台大夫,正是他的上官,只是姚顏卿另一職位乃是侍讀學士,雖比不得李國維品級高,可卻是天子近臣,是以李國維語氣拿捏甚為得當,並不拿大。
姚顏卿與劉思遠手段大為不同,他朝著馮百川微微一欠身:「一會怕是要得罪馮大人的屬下了。」
馮百川明白他這是要提審那幾個侍衛,如今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得罪不得罪的,他頭的烏紗帽眼瞧著都要不保,哪裡還能顧及到手下的死活,便道:「姚大人隨意。」
姚顏卿叫人提了兩名侍衛來,分別腳上頭下的被捆綁在了木樁上,隨後叫人備上冷水和一疊厚宣紙,劉思遠見狀不由挑了下眉頭,問道:「姚學士打算用水刑?」
作為刑部尚書,劉思遠自然是熟知水刑的,只是卻不知這宣紙的用處。
姚顏卿微微一笑道:「原下官曾在一本書中看過此刑,讓受刑者倒立而站,一層層的把宣紙糊在他的臉上,然後用冷水澆注,據說水會順著受刑者的口鼻而入,讓人無法喘息的同時又可感受到嗆水的痛感。」
馮百川聞言卻是有些不以為然,這算得了什麼刑罰,難不成嗆幾口水還能被沾上鹽水抽上幾鞭子還叫人難以忍受?
劉思遠細細一琢磨,倒是琢磨過了味來,他陰森森一笑:「聽說這嗆水的人耳鼻都會滲出血來,我是不曾見過嗆死的人,如今倒是能打開眼界了。」說著,他親自上手,把一張宣紙糊在其中一個侍衛的臉上,舀了一瓢水便劈頭蓋臉的澆了上去,又半蹲下身子細細觀察,果不其然水順著口鼻而入。
姚顏卿什麼也不問,該問的話馮百川早先已問過,他和劉思遠一左一右半蹲著,也親自上手,不過他手藝更細緻,仔仔細細的把宣紙鋪在那侍衛的臉上,舀著水延著下顎的位置往下澆,等澆透了水後又糊上一層宣紙,逐一遞增,漸漸的,那侍衛便覺得喘不上氣來,嘴一張想要大吸一口氣,水反倒嗆進了嗓子眼中,宣紙更是被吸進了口中,胸廓疼得如同針扎,眼睛一翻,雙手撓在了木樁上,奮力掙扎起來。
姚顏卿甚是從容的袖中掏出一方絲帕仔細的擦拭著手,等把手上的水漬擦拭乾淨後,隨意的仍在了一旁,叫侍衛拿匕首把那侍衛吸進口中的宣紙劃破,等那侍衛貪婪的大口呼吸時,淡聲道:「可想明白了?昨日可曾還有旁人來探過監。」
那侍衛連連搖頭,涕淚橫流,好半響,才啞著聲音回道:「除了順德縣公外昨日不曾有人來探過監,大人,我所說句句都是實話。」他一邊說,一邊猛咳了起來,微散開的瞳孔滿是驚懼之色。
姚顏卿遠山似的長眉微擰著,與劉思遠對視一眼,兩人說起來都是從刑部一路摸爬滾爬上來的,這犯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還是能辨別一二的,當下,兩人不約而同沉歎一聲。
徐學程有些急了,說道:「可真是急死個人了,這話到底是真是假?」
劉思遠沉聲道:「出去說吧!」
三皇子率先邁步出了刑室,等到了大堂後,劉思遠道:「除了順德縣公只怕真沒有人來探監過了?」
「你是說他們說乃是實話?」李國維皺眉問道。
劉思遠看向了姚顏卿,姚顏卿順勢開口道:「幾乎可以斷定為真,如果是假話,能令他們如此統一口徑的,可見那人勢力之大讓人膽寒。」
既他們口中之言為真,那必有說了假話,那人是誰已是不言而喻,眾人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子沒有微皺著,沉聲吩咐道:「傳徐秉問話。」
徐秉正是昨日帶了徐准去探監的侍衛,他是跟在三皇子身邊多年的老人,從他十二歲離京起便打從身邊伺候,也曾上過戰場,經事頗多,可面對姚顏卿那雙似能洞悉一切的眸子時,心裡也不由自主生出一股寒意來。
「把昨日徐准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學與各位大人知曉。」三皇子沉聲吩咐道。
徐秉應了一聲,隨即開口道:「昨日順德縣公見了端寧侯後未語先淚,只道端寧侯的冤屈他們盡知,只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為臣者理當盡忠,讓端寧侯保重身子,他們必會為他周旋到底。」
好似粼粼水波的眸子輕輕瞟過徐秉的面龐,帶著幾分審視之色,半響後,姚顏卿垂下了眸子,就聽徐學程道:「這事各位如何看?殿下覺得可有蹊蹺之處。」
眾人苦笑,能如何看,這話明面看來並無可讓人抓住的把柄,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已到盡了徐家的一片忠心。
「我們這年紀大了,比不得年輕人腦子靈活,姚學士對這些話如何看待?」劉思遠看向了姚顏卿,輕聲問道。
姚顏卿輕歎一聲:「不管如何,總歸是順德縣公探監後端寧侯才自盡而忙,如今來看,這個干係他是脫不了的。」拿人問話姚顏卿卻是不敢說出口的,他如今還真怕前腳拿了徐准問話,後腳安平長公主就跑到聖人眼前尋死膩活。
道理誰都明白,可安平長公主長子已死在了牢中,再去拿人問話,情理上卻是說不通的,只怕沒等進了門已叫安平長公主喊了人攆走,若想順利問話,唯有請了聖旨方可,可眼下這個局面,誰人又敢到聖人面前去請旨。
「拿人問話。」三皇子突然冷聲開口道。
眾人一驚,真若拿人問話這事必然要鬧的更大,若最後給不出一個合理的交代,這個責任又有誰來擔。
姚顏卿心裡咯登一下,貿然拿人可不正是應了聖人那句莫要讓他為難,姚顏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額上的傷處,他可不想舊傷未好便添新傷,再鬧出了事,聖人捨不得拿自己兒子開口,必是要拿他們來給出一個交代。
「殿下,依臣之見貿然拿人只怕也是問不出什麼,倒不如咱們親自登門,也可有迴旋的餘地。」姚顏卿輕聲說道,在他看來既不能一直關押著徐准,貿然拿人問話反倒是得不償失。
他話一出口,便遭徐學程等人一番附和,心思倒與姚顏卿頗為相同,歷朝歷代皇子鬧出了事來,總歸是有一個替死鬼來收拾爛攤子,他們活了這把年紀,好不容易熬到今時今日的地位,可不想做一個冤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