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徐准算是一個通透人,他一直不解,他那岳母既應下了和姚家的親事,娶了人過門為何不好好待著,不管怎麼說那三娘子也是福成姨媽的女兒,況且,姚家富可敵國,當年十里紅妝送嫁是何等風光,便連他們都很是有些眼紅許四郎娶了一個散財娘子進門,雖說姚家是商戶,可真細究起來,那三娘子生父在世時也是今上的寵臣,更不用說生母還是長公主,這樣的身份,配上大筆陪嫁,說起來真沒有委屈了他那小舅子,換做京中任何一個駟馬高門人家的幼子,怕是都願意娶這麼一個媳婦回來,不說供著,可也沒得做出剋扣嫁妝這樣見不得人的事。
徐准如今也是算是硬著頭皮來大理寺見姚顏卿,若不是為了他那不成的小舅子,他還真沒臉登門,雖說名分上他與姚顏卿是表兄弟,可自打他進了京也不曾有過走動,如今求人了,倒是想起這個表弟來了,或作是他,怕也不會有什麼好臉子。
姚顏卿剛從刑室出來透口氣,就被衙役告知有人來找,說是安平長公主府上的二郎君,姚顏卿眼珠子一轉,便知他的來意,他既敢與宣平侯府翻臉,自是把他的關係網都調查了個清楚,如今這徐准登門,不用想也知是為了許尚德的事。
徐准倒沒有拿大,哪怕先禮後兵前面還有一個禮字呢!見了姚顏卿露面便起身相迎,笑瞇瞇的道:「可是打擾五郎了?」
徐準是有爵有職之人,又年長於姚顏卿,姚顏卿自是要拱手見禮,口中客氣的稱呼道:「下官見過徐大人。」
話音剛落,徐准便已一個健步把姚顏卿扶起,笑道:「五郎無需多禮,你我本是表兄弟,這樣多禮豈反倒是顯得生疏了。」
姚顏卿嘴角輕勾一下,請了徐准落座,又叫衙役送了一壺清茶來,親自把盞給徐准斟了一杯茶。
徐准輕呷一口,笑道:「說起來,我早就想來見見五郎了,可早先怕耽誤了你的功課,再誤了你的前程,這才遲遲沒有給你下帖子,如今你常在京中住著你我兄弟走動倒是便宜許多了。」說完,他窺了一眼姚顏卿的臉色,見面帶笑意,才繼續道:「五郎也該常出來走動才是,細說起來,咱們這輩子表兄弟不知幾多,你如今在京中為官合該結些善緣。」
「徐大人說的是,不過我這人有些書生意氣,只怕言語不慎反倒是得罪了人。」姚顏卿輕笑一聲道。
徐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我看五郎通透的緊,為人處事可比我那幾個不成器的親戚要強上許多。」徐准見姚顏卿放下蓋碗,便把盞為他續了杯,口中發出一聲輕歎:「想來我的來意也是瞞不住五郎的,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如今落在五郎手裡,岳父不免擔心,便使了我來問上一問,免得這心終日懸著,他老人家年紀也大了,經不住這樣的嚇,我這做晚輩的也只得厚顏來求一求五郎了。」
姚顏卿輕笑道:「徐大人的意思是?」
「還請五郎給個方便,也結一份善緣,不敢奢求其它,只讓我與尚德見上一面,知他安好我也可回去與岳父交代了。」徐准輕聲說道,客氣的揖了一禮。
姚顏卿側身避過,隨後說道:「不是我不給徐大人這個方便,只是許尚德已當庭畫押簽字,認下了肅州貪墨案中有他的手筆,更指證是受吳茂臣指使,這樣重要的人證讓大人見了,若出了什麼事我可是擔待不起。」
徐准一怔,沒有想到姚顏卿竟這樣快的撬開了許尚德的嘴,他那小舅子有幾斤幾兩重他還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雖不是一個硬骨頭,可叫他指證吳茂臣卻不是一件易事,徐准忍不住看向姚顏卿,心下暗忖姚顏卿是否是拿話來誑他。
「不知五郎可方便告知一聲,我那不成器的小舅子如今可好?」徐准輕聲問道,他端詳了姚顏卿的神色許久,卻還是叫不准他話中的真偽。
姚顏卿端著蓋碗,輕輕吹著上面的茶沫,聞言反問道:「徐大人口中的好所指為何?」
徐准別的不擔心,就怕姚顏卿對許尚德上了刑,遲疑了一下,他終是咬牙說道:「我那小舅子自幼養尊處優,不瞞五郎說,別的我倒是不怕,就怕牢獄中有不開眼的人對他動了刑,他那樣的身子骨哪裡受得了這份罪,還望五郎給句實話,他若真受了刑,且通融一下,叫我請了太醫來給他瞧瞧。」說罷,從袖中掏出禮單:「還請五郎行個方便。」
姚顏卿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那禮單,反手推了回去,口中溢出一聲輕笑,慢條斯理的開口道:「按說徐大人開了口,這個情面我自當是給的,只是這大理寺卻不是我一人說的算的,實在是讓我有心也無力。」
姚顏卿再三反駁他的話,徐准臉色不覺一沉,深深的望了姚顏卿一眼,說道:「五郎,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這個道理我不說你應該也是明白的,何苦連這點情面都不肯給?開罪了宣平侯府便是有福成姑媽在,在朝堂你也是舉步艱難。」
這話險些讓姚顏卿嗤笑出聲,若說先皇在位時,他尚且敬宣平侯府三分,如今,四王八公十二侯,死的死,閒賦的閒賦,真正有實權的一隻手都數得出來,聖人之心已不言而喻,他又有何懼。
「徐大人有句話卻是錯了,我姚顏卿憑的是自己本事在朝堂之上立足。」姚顏卿臉色一冷,沉聲說道,目光如出了鞘的寶劍,亮出森然的寒光。
徐准瞇了下眼睛,唇邊浮現一絲冷笑:「五郎好本事,讓人敬佩,只是我且勸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宣平侯府也不是好惹的,真惹急了他們,你頭上這頂烏紗帽怕是要戴不穩了。」
姚顏卿輕輕一拂袖擺,眼底露出了輕蔑之色:「這就不勞煩徐大人費心了。」說完,他展顏一笑:「我卻是忘記說了,許尚德的訴狀書已呈到聖人面前,若徐大人腳快些說不定還來得及攔下。」
徐准當即一怒,冷聲道:「我今日算是受教了,姚大人果然手段不俗,令人拜服,我待宣平侯府受了這一教訓,只是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姚大人腳下這青雲之路只怕是得繞山水而行了。」
姚顏卿淡淡一笑:「山水多脈,我走哪一條路就不勞徐大人操心了。」說罷,姚顏卿端茶送客。
徐准一甩衣袖,當即起身離開,這姚顏卿當真是油鹽不進,如今只能指望三皇子那條路行得通了。
徐准的期望卻是落空了,三皇子瞧見楊士英來不免有些驚訝,笑著把他迎了進來,口中笑道:「四郎可是稀客,正好晚上咱們一道去齋月樓吃酒,正巧五郎也在,你上次不還說想宴請五郎嗎?正好眼下就是一個機會。」
楊士英心裡微驚,不想這才幾日那姚顏卿竟如此有本事,哄得他表哥一口一個五郎喚的如此熟稔,可見手段卻是不俗。
「這可是求之不得,就是怕四哥公務繁忙未必會有空赴宴。」楊士英面上未露聲色,只笑瞇瞇的說道。
三皇子聞言笑道:「在忙也得吃飯不是,這兩日還真是叫五郎受累了,便是你沒來,我亦想著要好好請他吃一頓。」
楊士英瞇著眼睛笑了起來,眼睛彎的像月牙,笑讚道:「四哥當真是個有本事的,聽表哥這意思,四哥可是幫了表哥大忙?」
三皇子大笑一聲,讚道;「何止是大忙,五郎的本事便是我都要甘拜下風,見他行事若不是知他初入官場,只當他是在朝堂上歷練過的,端得老練無比。」
楊士英眼珠子一轉,手裡捏了一個果脯送進口中,似有幾分好奇的開口道:「四哥到底幫了表哥什麼忙,竟叫表哥如此讚譽?」
三皇子眼下倒不好與他說肅州案的進展,怕他不甚露了口風,反倒是壞了事,便笑道:「等案子結了你便知曉了。」
「表哥當我是小孩不成?竟拿話來搪塞我。」楊士英嘟了下嘴,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三皇子失笑搖頭,瞧著他的樣子可不是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到底是被姑母寵壞了,可見長於婦人之手實在是不妥,三皇子不免想起了姚顏卿,他與楊士英相差不過一歲,可觀兩人行事,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莫孩子氣了,我聽說你這幾日倒是常與高儼幾個一處吃酒,實在有些不像樣子,你雖會試落第,可正因如此才該好生在家中溫書,為下科提早做好準備,日後也如五郎一般光耀門楣。」三皇子溫聲說道,隨手斟了一盞茶輕呷一口。
楊士英臉色微微一變,輕咬著下唇,低聲道:「我知我比不上四哥,如今表哥有了四哥這樣的好弟弟,怕是瞧不上我了。」說罷,也顧不得父親的囑咐,一甩袖提步便走。
若換做往日,三皇子必要伏低做小去哄他開心,可這一次,三皇子卻溢出一聲輕歎,抬起的腳縮了回來,都是同母兄弟,看五郎行事已有章法,如今都能為父皇分憂,可四郎卻亦如往日,始終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當真是再慣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