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前定遠伯府楊家再次成為了京中的話題,畢竟楊家是開國以後唯一一個被連降三級的有爵之家,便連如今這縣男的爵位只怕還是聖人瞧在往日的情分上給他留下的最後體面,照著楊家現在的處境來看,等他兩腿一伸,楊家便將徹底從權貴的圈子中消失了。
承恩侯府顧家長媳正是出自楊家,如今娘家遭了難,她焉能袖手旁觀,自是想著先回府一探,之後在做籌謀,她小心翼翼的和婆母提及想要回家看看父兄,卻不想糟來她一番訓斥。
楊氏自嫁進了顧家還未曾被人如此當面沒臉過,瞧著屋內四個弟媳眼中的譏諷笑意,頓時火氣湧上心頭,氣的身子不住的發顫,她雖心知肚明家業敗落已是事實,可婆家如此落井下石著實欺人太甚,難不成楊家就沒有東山再起的一天不成。
承恩侯夫人挑起眼皮瞧著楊氏,早些時候她自不會如此打她的臉,可現如今楊家是什麼境況誰人不知,挑這個時候放楊氏回府且不是給自家找不自在。
「眼下你娘家亂糟糟的,你回去又有什麼用,也不過是跟著著急上火罷了。」
承恩侯夫人的話讓楊氏又驚又怒,她實想不到承恩侯夫人會說這樣的風涼話,她忍不住露出一個冷笑,不軟不硬的回道:「母親的話雖是在理,可我這做女兒的若連面也不露,豈不是叫人寒心,再者,我今兒想回去也不單單是因為父親的事,四郎如今一病不起,聖人開恩特允了他留在府裡養病,我這做姐姐的總得過去瞧瞧才是。」
承恩侯夫人未曾想到楊家都落得這般處境,楊氏說話還敢這般硬氣,聽她提及楊四郎,承恩侯夫人嘴角勾了勾,想用福成郡主來壓人,也得瞧瞧她如今還有沒有那個份量了。
「要不怎麼說聖人仁慈呢!你四弟犯下這樣的不敬之罪,聖人不過是打了一頓板子,還肯允他傷好後再發配肅州,到底是親外甥,若換做旁人也不必養病了,墳頭的草都不知得長多高了。」承恩侯夫人連譏帶諷的說道。
楊氏聞言臉色頓時一變,搭在扶手上的手緊了緊,坐在她對面的是承恩侯夫人的二兒媳謝氏,她掩口一笑,道:「聖人疼惜晚輩是出了名的,像端寧侯當年當了那樣大逆不道的事也未曾連累了順德縣公,兒媳昨個回娘家還聽家父提起了福成郡主的長子,可真真是少年英才,他才多大的年紀呢!便已為朝中重臣了,便是今年京畿地區鄉試考官都有他一席之地呢!」說完,她拿眼瞟著楊氏,微微一笑。
四兒媳薛氏看了謝氏一眼,慢悠悠的開口道:「要我說母親也是為了大嫂好,這個節骨眼回去不頂什麼事不說,親眼瞧見了娘家的境況,大嫂少不得要跟著著急上火,你說這若真一股集火惹得害了病,府裡誰又能為母親分憂呢!」
薛氏的話倒是提醒了承恩侯夫人,她勾了下嘴角,道:「罷了,你若非要回去一趟,我不應允反倒像是我不近人情一般,你且收拾收拾回吧!府裡的事也不必操心,還有你幾個弟妹能幫襯著我。」
楊氏如何不明白婆母是想奪了她管家的權,她垂著眼眸,掩去眼底的怒意,輕聲道:「那兒媳就先回去準備了。」說著,便起了身,離開了大堂。
承恩侯夫人因出身不高,在楊氏進府後也端不起婆婆的款兒,如今自覺也算是揚眉吐氣了,不由露出一抹笑來,讚許的望了薛氏一眼,道:「六郎說親的事也在即了,你若瞧了什麼好的,且記得和我說說。」
薛氏忙笑道:「六弟是什麼品貌,尋常人家的女娘哪裡配得上他,要我說,可得仔細的瞧瞧,給咱們六弟選一個才貌雙全的聘來做媳婦。」
承恩侯夫人最疼顧六郎不過了,聽她這般說,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濃了,免不得讚了她幾句,倒是惹得二兒媳謝氏和三兒媳溫氏心中頗為不滿。
承恩侯府如今對楊家是避之不及,卻不曉得他府上的幼子顧六郎和幾個好友卻忙於為楊士英奔走,只是他們出身雖好,可卻無權無勢,便是有心也是無力。
奉恩公嫡孫曹希貴見顧六郎歎聲歎息,免不得也跟著一歎,說道:「慢慢想法子就是了,左右聖人恩開,允了四郎病好後再動身。」
「他那身子骨便是好了也受不得折騰。」顧六郎低聲說道,面上帶了幾分愁容:「都是我的錯,若非我拉他出來吃酒,也不會惹下這樁事來。」
「與你又有何干呢!誰知聖人那日會讓人去傳旨呢!這都是命,是他命裡要過的一檻。」平陽侯幼子高儼輕聲說道,又問顧六郎:「你可曾去了雍親王府?」
顧六郎唇邊溢出了冷笑:「現如今誰能高攀得起雍王殿下,我這般的人便是連門都進不去,雍親王府的大門怕也只有那位姚大人才進得去了。」
曹希貴眉頭一皺:「且慎言吧!仔細給家中惹禍。」
顧六郎冷笑不語,高儼轉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低聲道:「有人說楊家落得如今的處境都是姚顏卿之故,你們說可是真的?」
曹希貴輕斥道:「聽風就是雨,若非四郎言語不慎,焉能有今日之禍。」
「你倒是為他說好話了,有道是無風不起浪,他對楊家是什麼態度誰也不知,楊大郎不就是被他參回了家,他落井下石也不稀奇。」顧六郎冷聲說道,見曹希貴面有不信,又道:「咱們也算是與他相交一場,不說深交也是一道吃過幾次酒的,可你仔細想想,自他平步青雲後可曾與咱們有過往來。」
曹希貴沒有緊鎖,未曾言語,倒是高儼輕哼一聲:「顧六說的也有些道理,人家如今是什麼人物,是聖人身邊的近臣,便是我父親瞧見了他分外客氣,哪裡會與我們相交。」
「五郎絕非這樣的人,我時常與姚四郎一道吃酒,聽他提起五郎每日不到午時絕不入睡,聖人如今又這般器重他,自是不得空與咱們一處耍。」曹希貴輕聲說道。
顧六郎見他還為姚顏卿美言,不由大怒:「他都將四郎害成這般,你還為他說好話,到底是四郎與咱們一處長大還是他與咱們一處長大。」
「你這話便是有失偏頗了,我是幫理不幫親,這事本就是與五郎不相干,怎能說是他害了四郎。」曹希貴脾氣也上了來,沉聲說道,神情很是不悅。
顧六郎咬牙冷笑:「我算是認清你了,堂堂奉恩公的子孫,如今也學會攀高枝了,罷了罷了,你且去攀你的高枝,我自會為四郎想法子。」說罷,顧六郎一臉怒容的甩袖而去。
「顧六。」高儼在後追了幾步,又回頭瞧了瞧曹希貴,一攤手道;「你惹他做什麼,他如今心裡不好受。」
「他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說話竟連腦子都不過,再由得他胡言亂語,承恩侯府都必會受他牽連。」曹希貴冷聲說道,打從根上卻是為顧六郎著想。
高儼眼珠子轉了轉,問道:「你是想說不讓他插手這件事?」
曹希貴道:「現在像沒頭蒼蠅一樣亂轉有什麼用,便是想為四郎奔走,也得找對了人才是。」
高儼聞言笑了起來,輕輕在曹希貴身上打了一拳:「我就知你這人是嘴硬心軟,說說吧!你覺得找誰能頂用,雍王嗎?顧六可是說了,他連門都沒有進去,這事鬧得這般大,雍王怎會不知,到今日都未曾出面可見是不想管這閒事。」
曹希貴看了高儼一眼,道:「當日紫宸殿上除了四郎父子,唯一能透出話的也就只有五郎了,聖人到底能不能放四郎一把,也只有他最為清楚了。」說完,他起了身,撣了撣長袍,與高儼道:「我去臨江胡同一趟,你可要同去?」
「自是要去的。」高儼點了下頭,成與不成總要進一份心意才好。
曹希貴與姚四郎當初在楊老夫人壽辰時一見如故,相交甚好,姚四郎也曾多次邀他上門做客,是以姚家下人瞧見他來只當他是來尋四郎君的,忙笑道:「我家四郎君尚未回家來,還勞煩兩位郎君稍等片刻,小的這就是去尋四郎君回府。」
曹希貴笑道:「倒是不急,不知五郎可曾在府裡了?今日過府其實有些事想求到他的頭上,若方便,還勞煩為我遞個話給五郎。」
那小廝先是一怔,隨即笑道:「今兒倒是趕巧了,五郎君如今正在府裡,兩位郎君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請五郎君。」
高儼等那小廝離開後,有些擔心的開口道:「你覺得他可會見咱們?」他們和四郎交好素來不是什麼秘密,這個時候登門,只要不傻的必是知曉他們的來意,以姚顏卿的聰明只怕未必肯見他們。
曹希貴輕輕搖了搖頭:「五郎行事素來周到,絕不會避而不見的。」
他倒是猜中了,姚顏卿聽小廝說曹希貴與高儼同來便知他們的來意,上門便是客,況且曹希貴與他四哥交好,這個面子他總是要給的,只是他們所求,姚顏卿薄唇輕勾,聖人並未直接奪爵,又允了楊士英暫留京中養傷,不過是為了仁慈之名而行的權宜之計罷了,他是算準了福成郡主的性子,知她必不會看著兒子被發配肅州,而聖人如今正等著她鬧出事端,讓他有足夠的理由來處置楊家,這種時候,誰為楊家美言便是將自己放在了聖人的對立面,將來若聖人秋後算賬,說不得就要步了楊家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