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雍王抵達廣陵的消息在兩日後傳了出去,都知他暫住巡鹽御史府中,鹽商們紛紛登門拜訪,卻全部鎩羽而歸,莫說是雍王,便是姚顏卿都未曾露面。
兩淮鹽商被兩人的舉動弄的惴惴不安,柳周澤想了一宿,次日一早便登了姚家大門,誰知在門口巧遇了許舅老爺,見他臉色頗有些不佳,眼底發青,便知他這兩日夜裡怕也沒有睡個安生覺。
兩人顧不得寒暄,一道進了門,不曾想卻摸了個空,兩位當家的都未曾在府裡,問下人則是一問三不知,氣的許舅老爺臉色鐵青,不由想兩人是否是故意躲著他。
「你家大朗君可在府上?」柳周澤皺眉問道。
丫鬟搖了搖頭,輕聲道:「大郎君和二郎君都未曾在府內,三郎君倒是在,奴婢已去知會了三郎君,想必三郎君一會便會過來。」
兩淮的人都知姚家小輩中長房能做主的是長子姚大郎,能做事的是次子姚二郎,至於姚三郎,吃酒聽戲倒是其中翹楚,在二房的姚四郎未進京之前,只要到月揚樓必能瞧見這兩兄弟,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也容不得兩人挑三揀四,沒有肥魚有瘦蝦也是好的。
姚三郎人未進門問候聲先到,進門後他執了晚輩禮,柳周澤一手把住起手臂,笑道:「倒是有日子未曾見到賢侄了。」
姚三郎笑道:「柳伯父貴人事忙,小侄又不比大哥他們能為父親分憂,自是無緣與伯父一見。」姚三郎上來就表明自己但不得什麼事,直接將柳周澤和許舅老爺的嘴堵住。
許舅老爺笑了一聲,道:「你小子也大了,也該為你父親分憂才是,你瞧四郎,聽說如今打理京城的生意也是井井有條,便是五郎也是頂出息的。」
姚三郎哈哈笑道:「我哪裡能與四郎和五郎相比,大舅莫要拿我玩笑了。」
許舅老爺可沒有時間和姚三郎繞什麼彎子,呷了口茶後,便直接問道:「你父親和二叔呢?今兒怎麼一個也沒在府裡?」說著,用玩笑的語氣道:「不是躲著我吧?」
姚三郎笑道:「舅父哪裡的話,是潤州的生意出了點問題,昨個父親和二叔就啟程去了潤州。」
許舅老爺自是不好打聽生意出了什麼問題,便乾笑一聲,問道:「你父親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姚三郎搖頭道:「未曾聽父親說起過,不過想來處理好生意便會回來了。」這話與沒說倒也沒有任何的區別了。
許舅老爺臉色沉了沉,柳周澤見狀,便笑問道:「大郎今兒也沒在府裡?莫不是也隨著你父親一道去了潤州?」
姚三郎笑道:「大哥與二哥一道去了鋪子裡,伯父可是有事尋大哥?倒是不巧了,因父親和二叔都不在,家裡的生意都由大哥暫且打理,倒讓伯父摸了個空。」
柳周澤見姚三郎對他們的來意只做未知,心便沉了沉,明白他這必是授了姚老大的意,否則說話也不會這般滴水不漏,他想了想,便唉聲歎氣的道:「不瞞三郎,今兒我和許老爺一道過來為了海鹽的事,雍王可來了廣陵兩日,不說我們,兩淮的鹽商不論哪個都吃了閉門羹,這心裡實在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姚三郎聞言面露驚訝之色,柳周澤見其神色不似作假,似真不知雍王進城一般,眉頭頓時擰的更緊了。
「三郎莫不是不知五郎如今暫住巡鹽御史府的事?」柳周澤試探的開口問道。
姚三郎眼中難掩詫異之色,問道:「伯父說的可是真的?」
柳周澤聽姚三郎這般問,心徹底沉了下來,姚顏卿若連姚家都未曾回過,可見是不想講一點情面了,姚家兩個老狐狸在此時避開,怕也是知曉了姚顏卿的打算,想到這裡,柳周澤便有些坐不住了。
姚三郎卻追問道:「聽伯父的意思,五郎如今住在巡鹽御史府上?」
許舅老爺說道:「正是在巡鹽御史府,三郎可要過去一探?」許舅老爺想著他若點頭,他便可趁此機會同去,到底有著親戚情分在,求五郎給句實誠話應也不難。
不想聽了許舅老爺的話,姚三郎卻是連連擺手,眸中閃過一抹異樣之色,語帶遲疑的道:「還是等父親回來再說吧!」他乾笑了兩聲,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柳周澤眸光一閃,隨即問道:「三郎,咱們可不是外人,你且透個實話與我們,五郎可曾回過府來?」
姚三郎面有猶疑之色,右手的玉扳子被左手的大拇指摩挲的不停轉動,好半響才歎道:「真不曾回來,就是五郎敢回來也得叫父親和二叔拿棒子轟出去。」後半句話他將聲音壓的極低,好似怕自己的話讓門外的丫鬟聽到一般。
柳周澤臉上掛了幾分笑,不信的道;「這可是胡扯了,你父親和二叔多疼五郎,這廣陵誰人不知。」
姚三郎將桌上的茶灌了個乾淨,歎道:「誰說不是,若是別的事父親和二叔也不會這樣動怒,可偏偏這事……哎!我都不知該如何說才好。」
許舅老爺忙道:「我們可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又不能說。」
姚三郎將蓋碗擋住下半張臉,聲音放的極低,道:「五郎雖人沒有回來,可前兩天叫人送了信回來,若說是要鹽父親也不會這般生氣,偏偏信裡將父親指責了一頓,說他老人家為富不仁,舅父說說,父親和二叔焉能不動怒。」說完,他又是一歎:「也不知五郎哪裡來的這樣大的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了什麼氣才將火撒到父親和二叔身上。」他一般說一邊搖著頭。
許舅老爺心思一動,心道,說不得真是受了雍王的氣,才叫姚顏卿遷怒到姚家的身上,若此事當真,可見雍王一直按兵不動是要有什麼大動作才對。
對姚三郎的話,柳周澤是半信半疑,姚家這個時候起內訌實叫人有些不敢相信,可再看姚三郎的神色,又不似作假,一時間,柳周澤的心裡像被貓抓了一樣,煩躁不安。
許舅老爺又追問了幾句,姚三郎便搖著頭,一問三不知了,柳周澤見狀,則提出了告辭,左右在這裡也是白耽誤功夫,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話,倒不如回去再想想辦法的好。
許舅老爺柳周澤離開,便也跟著起身,姚三郎將兩人送出了門去,才轉身回了大堂,端起茶來潤了潤嗓子,哼笑道:「當爺這些年的戲是白聽的不成。」
姚二郎從後廳進來,伸手在姚三郎肩頭一拍,說道:「晚上叫人去巡鹽御史府傳信給五郎,咱們這頭也擋不了多久了,父親和二叔總不能一直避而不見。」
姚三郎點了點頭,等姚二郎坐下後,說道:「二哥,你說五郎可是真要動鹽課?如今兩淮鹽商可都是人心惶惶的。」
姚二郎輕搖著頭:「改制哪是這麼簡單的事情,我看是想叫鹽商吐出鹽來才是真。」
姚三郎倒信姚二郎的話,兩人雖不是一母同出,可姚家三房加起來也不過五個子嗣,兄弟間的感情素來和睦,姚二郎雖是庶出,可姚三郎也從未輕看過他,甚至對這位兄長很是佩服。
「要我說五郎要鹽咱們給了就是,左右咱家也不差這點東西。」姚三郎搖頭晃腦的說道,這麼躲著他都替父親和二叔淚。
姚二郎桃花眼一瞇,輕斥道:「胡說什麼,這鹽誰家都能打頭出,唯有咱家不能打這個頭。」
姚三郎縮了縮脖子,見手上的蓋碗往桌上一擲,說道:「不就是一點鹽,這些鹽商哪家又差這點東西,痛痛快快的出了便是了,鬧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瞧著也未必有他們什麼好果子吃,說不定還得割掉他們二兩肉。」
姚二郎冷笑道:「哪裡這麼簡單,白行敏在任時提高了三分利,又壓著鹽商們賣鹽降了兩分利,這販鹽利潤在高也架不住他這麼壓價,他在任的那三年可就鹽商們連口肉湯都喝不上幾口,別忘了鹽商後面還供著各方官員,這銀子從哪出,不過是拆東牆補西牆罷了,如今白行敏離任,又趕上海鹽短缺,任誰都得藉著這東風可勁摟錢,你讓他們將眼瞧著到手的銀子扔出去,可比割了他們的肉還疼。」
姚三郎聞言忙問道:「依著你的意思,這些鹽商是不肯放鹽了?」
姚二郎口中溢出一聲冷哼,譏諷道:「若他們有這個膽子,還用像如今這般上串下跳?」
姚三郎叫他越發糊塗了,既要放鹽,痛快的出了就是,何苦折騰成這般。
姚二郎頗有些怒其不爭的在姚三郎頭上拍了一下,說道:「這鹽得出,可出多少,總不能雍王要多少就給多少,他們想見雍王一面,也不過想探探口風,知道雍王的底線在哪裡。」
姚三郎聽他一說終於回過味來,臉上露出瞭然的神色,難怪人說無奸不商,這話果然是有其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