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當天夜裡,姚顏卿接到了姚三郎讓小廝傳來的信箋,閱後便笑了,雍王見狀不免挑眉,姚顏卿將信遞了過去,他看後也露出譏諷的笑來。
「這些鹽商是坐不住了。」雍王用肯定的語氣說道,將信按在了桌面上。
姚顏卿微微一笑:「坐不住才好,由著他們上串下跳才能引出後面的人來。」
雍王輕輕佻眉,有些驚訝於姚顏卿由此一說,笑問道:「我以為五郎不會想將這件事牽扯到地方官員的身上。」
姚顏卿淡淡一笑,道:「沒有官員為倚靠,給這些鹽商幾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這樣藐視翁顯春,臣雖不想將事情鬧大,可也得有人擔了這責任,否則又如何與聖人交代。」
「那就要看誰先為這些鹽商出頭了。」雍王與姚顏卿一個意思,這件事若說誰負全責,無疑翁顯春是最好的人選,可偏偏他不能動翁顯春,一來會傷了兄弟和氣,二來翁顯春是父皇欽點的巡鹽御史,才赴任兩個多月便擔了全責,無疑是打了父皇的臉,誰打了他老人家的臉,他就剝下那人一層皮,雍王自覺自己還沒有那麼大的臉能打了他老人家的臉後仍能全身而退。
「且等著瞧著,不出三日必有結果。」姚顏卿桃花眼微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來。
姚顏卿所料不錯,未到三日,次日一早便陸續有官員前來參見雍王,雍王拿著這些人的名帖冷笑道:「彭城離廣陵可有距離著,這一大清早就遞了帖子來,可見昨日一早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彭城知府徐乾可是敬順王的內弟,說起來厚顏也可叫您一聲表侄呢!」姚顏卿指尖點在帖子上,似笑非笑的說道。
「他也配。」雍王冷笑一聲,便將帖子從姚顏卿的手下抽走丟在了一旁:「碰它都嫌髒了你的手。」
姚顏卿微微一笑,又將帖子拿了回來,喊了隨行的侍衛來,吩咐道:「去傳話到驛站,說雍王允彭城知府一見。」
雍王皺眉看著姚顏卿,不知道他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姚顏卿笑道:「打了瞌睡就有人遞了枕頭來,王爺覺得還有比此人更適合讓我們交差的人選嗎」
雍王心思一動,道:「你想打此人的主意?敬順王叔素來懼內,只怕動了他的小舅子,他不會善罷甘休。」雍王倒不懼敬順王,只怕他將主意打到姚顏卿的身上,尋了機會參他一本,雖不痛不癢,可也能噁心死人。
姚顏卿輕蔑一笑:「不能善罷甘休又敢如何,不過是秋後的螞蚱,且瞧他還能蹦上幾日。」
雍王將聲音壓低了幾分,道:「如今父皇可就這麼一個兄弟了,為了面上好看也總能容他幾分,若不然臉面上也不好看,你當敬順王妃因何這般跋扈,還不是瞧準了父皇不會動敬順王叔。」
姚顏卿不以為然,輕聲道:「聖人自不會一個婦人一般見識,可敬順王嘛!聖人若真想容他幾分,也不會將他早年安插的人全部尋錯罷官,只留下敬順王妃娘家幾個兄弟在朝為官了。」
雍王聞言沉思了片刻,後道:「你是說父皇想借由敬順王妃娘家兄弟來打他的臉?」
「不是兄不慈,而是弟不恭。」姚顏卿笑瞇瞇的說道,敬順王妃越跋扈只怕越如了聖人的意,等日後秋後算賬,這筆帳自是記在敬順王的身上。
雍王想明白這裡面的貓膩,不得不佩服姚顏卿對聖心的揣摩,也難怪父皇這般寵信於他,他完全是瘙到了父皇的癢處,事事叫他舒心,這一點便是朝中老臣都未必能及得上他。
徐乾那廂得了信,自是立即動身趕來巡鹽御史府,倒叫驛站裡趕來拜見雍王的官員很是眼紅,後一想著此人的身份,只能長聲一歎,誰叫自己沒有個做王妃的長姐呢!
雍王待侍衛回說彭城知府已到,便要到前廳卻,姚顏卿卻將人攔下,道:「還是先由臣出面為好,須知殺雞焉用宰牛刀。」
雍王摸著下巴,可沒覺得姚顏卿將他比作宰牛刀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徐乾並未見過雍王,可也耳聞過雍王的大名,他見來者雖一身錦服,年紀卻不大,相貌生的極是俊美,比他養的小戲子還要好上幾分,心中不免生疑,知這位絕非雍王,卻也摸不準他的身份。
「不知閣下是?」徐乾拱手客氣的問道,很是謹慎,生怕來人是雍王身邊的近侍,若言辭不當有所得罪可就得不償失了。
姚顏卿微微一笑,拱手道:「姚顏卿,徐大人上座。」
徐乾拱面露驚異之色,他自知姚顏卿隨同雍王一道南下,實未曾料到他生的這般模樣,往日也曾聽人說過他難得一副好相貌,可也不過以為是旁人瞧在姚家的面上吹捧幾句罷了,如今一見,方知此言不虛。
「原來竟是姚大人,我實在眼拙了。」徐乾含笑說道,又朝著姚顏卿拱了拱手。
姚顏卿勾唇一笑,比了一個請的姿勢,隨即自己坐在了上位,他與徐乾雖同為正四品官員,可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地方官,他自可托大。
徐乾眼中難掩驚艷之色,他平生最喜歡相貌出色的小郎君,後院也養了一些小戲子,近來新收進院子的祥雲班的台柱子便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甚至可以說比之姚顏卿在容貌上還更勝三分,然氣度卻相差甚遠,果然是腹有詩書氣自華。
「徐大人?」姚顏卿倒不知他的心思,見他怔怔的盯著自己瞧,不由挑眉詢問。
徐乾想起姚顏卿的身份,忙見目光收了回來,笑問道:「剛侍衛來驛站傳話,說是雍王殿下先召,敢問姚大人,不知雍王殿下現在何處?我也好去問個安。」
姚顏卿端著蓋碗呷了一口香茶,不回徐乾這話,只道:「王爺召徐大人來是有些話要問,就不知徐大人可否會明言。」
徐乾疑惑的瞧著姚顏卿,弄不明白雍王相召因何又叫姚顏卿來問話,不過他也知姚顏卿是聖人身邊的寵臣,不可得罪,忙笑道:「姚大人既受雍王殿下囑托來問話,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姚顏卿撂下手上的蓋碗,語氣帶有幾分漫不經心,說道:「我聽人海鹽提價一事是陶致庸起的頭,彭城可是徐大人你的管轄範圍內,這事你就不曾管一管?」
徐乾來錢已有心理準備,知雍王必有此問,此時聽姚顏卿如此說,便不慌不忙的道:「這鹽價的問題是隸屬鹽屬管制,我雖為彭城知府,可也不好越權行事。」
姚顏卿微微頷首,好似認同他的回話,口中又問道:「依著徐大人的意思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了?」
徐乾聽他口吻像是來者不善,斟酌了一下,方道:「卻也不是這般意思,只是鹽屬的事我們這樣的地方官實難以插手,就想白大人在任時,我們可從未在過問過海鹽的事宜,也實未料到白大人離任後會生出這樣的事端來。」
「依著徐大人的意思,這責任再誰身上?」姚顏卿眼中帶了幾分笑意。
姚顏卿相貌實在具有欺騙性,此時桃花眼含笑,緋色的唇角勾著,讓徐乾提不起防備的心思,言語間便少了幾分謹慎,他道:「若說一定有人要擔這個責任,怕是翁大人莫屬了,畢竟這鹽價是在他赴任後才上調的。」
姚顏卿挑了下眉,笑意微冷:「聽徐大人的意思是責任便與鹽商無關了?」
徐乾此番來意便與這些鹽商有關,他自不會將責任往鹽商的身上推,便歎道:「姚大人祖上也是商賈出身,應知商人的難處,若非今年海鹽短缺,讓鹽商們入不敷出,他們也不會將海鹽的價格上調,此舉也是迫不得已才為之,畢竟他們也有一家老小要養活。」
姚顏卿冷笑一聲:「徐大人既知我的出身,還在我面前說入不敷出一詞?這些鹽商哪一個不是年年賺的滿盆彩,今年便是海鹽短缺一些,也不過是比照往年少賺一些銀子罷了,據我所知,這兩年鹽屬的鹽可都是賣給了兩淮鹽商,屬裡可一點也未有囤積,按照每年吃鹽的定量,這些鹽也夠兩淮百姓吃上兩年的了。」說罷,姚顏卿下顎微微一揚,眸子冷厲,語氣帶有威壓,道:「在海鹽充足的前提下,這些鹽商還敢隨意提價,他們這是想幹什麼,是想告訴朝廷養虺成蛇的道理不成?」
徐乾聞言面容當即一白,忙道:「鹽商們絕無此意,他們吃著朝廷的飯,對聖人對朝廷只有崇敬之心,怎敢生出不敬之意。」
姚顏卿冷聲道:「他們不敢,便是有人挑唆著他們如此行事了。」
「萬萬沒有此事,誰敢挑唆著鹽商如此行事,這不是禍害百姓嘛!」徐乾急急的說道,額上滲出了冷汗。
姚顏卿笑了一聲,語調微緩,可說出的話卻像啐了毒的利刃:「這話卻是錯了,他們不是禍害百姓,是在禍害朝廷,前朝曾因百姓吃不起鹽鬧出過暴亂,這前車之鑒徐莫不是不知?我看這些鹽商是忘本負義,朝廷給了他們一碗飯吃,他們卻吃著碗裡看著鍋裡,他們想做什麼,莫不是想學前朝的蔣魏海?有朝一日也可封侯加爵。」姚顏卿手狠狠的拍了桌面上,臉上露出震怒之色。
姚顏卿口中的蔣魏海是前朝元帝未發跡時認識的商人,當初由他出資支助前朝元帝推翻了魏國的統治,而他也因此得以封侯加爵,姚顏卿的話無疑是指這些鹽商心懷不軌,以海鹽價格上調來製造事端,讓百姓行暴動之事,他們則借此得益。
徐乾聞得此言哪裡還坐的住,當即起了身,一臉驚慌的道:「姚大人慎言為好,就是借這些鹽商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如此行事,更不敢生出這樣謀逆之心。」
「他們不敢,就是當地的官員有此心了,若不然怎會放縱這些鹽商如此行事。」姚顏卿冷笑說道。
「不,不,不……」徐乾連連搖頭,拿手抹著額頭上的冷汗,道:「兩淮官員絕不敢生出此念。」
「不敢生出此念?」姚顏卿削薄的唇勾出冷冽的弧度:「依我來看不敢怕只是嘴上說說,仗著天高皇帝遠,兩淮的官員已在生事了,本官若不奏明聖人,豈不是愧對御史一職。」
徐乾哪裡想到姚顏卿說變臉就變臉,甚至一連串的指責就這般落了下來,他不兩淮官員辯解,也得為自己一證清白,他抬手用袖子擦著臉上滴落的冷汗,說道:「姚大人明鑒,其實此番我前來也是為了海鹽一事,還請姚大人容我把話說完。」
姚顏卿臉上怒意微斂,眸光依舊冷碎如冰,沉聲道:「徐大人若想為這些鹽商說什麼好話盡可以免了。」
徐乾擺了擺手,甩出幾滴汗來,他身上的衣裳甚至叫汗水打了半濕,粘在身上讓人極不舒服,可此時他已無暇顧及這些,只恨不得能掏出心來以證自己絕無謀逆之心。
「其實我此次前來,也是受了這些鹽商的奉求,他們已有悔意,願意將囤積的海鹽放出,以此來均衡兩淮鹽價。」說完,徐乾小心翼翼的看向了姚顏卿。
姚顏卿唇角含著一抹冷笑:「怕是雍王殿下前腳一走,這鹽價就會加倍上調,更叫兩淮的百姓連鹽的味都聞不起了。」
徐乾聽姚顏卿如此說,他卻真不敢對他作出任何的保證,這兩淮並不是他一人說的算的,鹽商身後更是盤根錯節,他可棄了到手的銀子,可旁人卻未必怕銀子燙手。
「姚大人……」徐乾將手上的汗抹在衣服上,近乎哀求的望著姚顏卿。
姚顏卿卻是不緊不慢的端起蓋碗呷著香茶,待喝了小半碗後,挑起了眸子,見徐乾兩腿打顫,才施恩一般的開口道:「告訴那些鹽商,雍王殿下不管他們身後站著的是何人,他們若是知情識趣,這件事才可輕輕放下,若是不識抬舉,朝廷能賞他們一碗吃,也可將這碗打破,讓他們連要飯都沒有能盛飯的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