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馮百川三天前就在京郊外接應姚顏卿,見他只帶了千人回京,不免一怔,待知尚有四千人押後心頭才微微一鬆,這幾日兩人一直掰著手指算著日子,心中既慌且亂,直到初四陸陵帶人趕來,兩人才算徹底鬆了一口氣。
「你出城時北戎可是攻城了?」姚顏卿問陸陵道,薄唇緊抿,雙眸幽深不見底,鋒銳必顯。
陸陵與姚顏卿接觸也有時日,見他滿目陰沉不免一怔,來不及深思,便回道:「末將是在北戎人夜襲時帶軍離開的,王爺當時率軍應戰,留了方大人鎮守城內。」
姚顏卿點了下頭,道:「北戎人可有發現你的行蹤?」
陸陵自信一笑:「當時兩軍交戰,又有夜幕遮掩,他們絕不會發現末將帶軍離開。」
姚顏卿與馮百川對視一眼,知道萬事俱備,只待敬順王事敗便可收網。
二月初五,這是一個注定不平靜的一天,就連百姓都察覺了異樣,本該掛紅貼對喜氣洋洋的迎接年節,可街上的行人卻少的可憐,便連以往早早出來叫賣的小販都不知了蹤影。
姚顏卿寅時接到宮中傳來的消息,他一整夜都未曾入眠,加上連日來的奔波,臉龐已見消瘦,原本合身的大氅如今披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寬大,他神色冷肅,身上的煞氣無孔不入的滲進他的身體中,讓他如同一柄開了刃了刀,寒氣迫人。
「姚……姚大人?」前來傳話的侍衛在姚顏卿的氣壓下低下了頭,秉住呼吸,小聲的喚了一句。
姚顏卿薄唇微抿,眼底若有所思,半響後,眸中華彩更盛,他看向了馮百川,道:「馮統領守住丹鳳門可好?我帶二千人鎮守重玄門,陸將軍把守延興門,必叫敬順王無處可逃。」
重玄門是離皇宮最近的一門,敬順王若想逃出京城,此門怕會是他第一選擇,是以姚顏卿才會想要帶了兩千人鎮守門外,以免叫敬順王趁亂逃離。
馮百川當即道:「便如此辦,姚大人還需小心些為好,敬順王身邊死士不少,必將全力護他逃離京城。」
姚顏卿微微點頭:「馮統領亦要小心為上,我且先行一步。」說完,姚顏卿跨馬而上,率兵先行一步,繞路去往重玄門的方向。
姚顏卿在寒風之中不知等了多久,突見城內火光沖天,眸子頓時一閃,手不自覺的握緊了腰間懸掛的長刀,他身邊帶著的是陸陵的親信徐慶,他見姚顏卿身體緊繃,當他心中慌意,忙上前一步道:「大人勿要驚慌,末將奉令而來,必將護您無憂。」他雖未說是奉誰的命,姚顏卿卻是心知肚明。
「無事,你無需護我左右,盯住一會湧出城來的人,若敬順王走此門,怕是易裝潛逃。」姚顏卿沉聲說道,身上的大氅被狂風吹的獵獵作響。
徐慶應了一聲,目中殺意難掩:「大人只管放心,有末將在,必不會留一個活口。」
姚顏卿抬手攤開掌心,片片雪花落在他的手中,他唇角微微翹,淡淡的道:「老天待敬順王也不薄,倒讓他見到最後一場雪了。」這個月份,還能下了雪,可見是老天爺都不佑敬順王。
徐慶瞇了瞇眼睛,擦去臉上的雪水,齜牙一笑,他喜歡雪天,這樣的冷,一刀子下去倒不會立即斃命,血擰在傷口上,一時半刻也斷不了氣。
城內的殺伐與叫喊聲從雲端響徹而起,震耳欲聾,姚顏卿腰間的長刀已出了鞘,他馭著馬退到了一側,眼中寒意叫人望上一眼便是沁骨的冷。
姚顏卿不喜歡見血,可他知道這個時候需要用鮮血來震懾那些跟隨敬順王的謀逆之徒,他如水墨染成的眸子微微瞇了一下,冷聲命令道:「從這重玄門出來的不管是誰,一律格殺勿論。」
姚顏卿話音一落,眾人便沉聲應和,所有人都明白姚顏卿的意思,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城中的形式遠比姚顏卿想像中更為嚴峻,晉文帝雖已早有防備,可百密亦有一疏,他近些年來不斷的打壓世家,已叫不少人心生怨意,先帝時所封賞的四公八王十二侯,在他打壓下在朝中已無建樹,這般欺人之下,誰心中又能無分毫怨言,誰肯任由祖宗傳下的基業就此敗落。
在敬順王的許諾之下,自是人受不住利誘與他裡應外合,其中承恩侯顧家便首當其衝,顧家子孫雖未得晉文帝重用,可也有人在金吾衛任職,借由借由職位之便大開方便之門,放了敬順王的人馬攻進了皇宮,若非晉文帝早有準備,在宮內布下了人手,只怕此刻竄逃的便不是敬順王,而是他自己了。
敬順王在行事之前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在行動之前已先安排了家眷從延興門而出,事敗後他第一時間便在護衛的掩護下從西門出了皇宮,直奔重玄門而去,他卻不知晉文帝已在城外布下了天羅地網,任他插翅也難飛。
姚顏卿所料不錯,敬順王果真是喬裝打扮,擇延興門而出,當他看見城外足有千人的人馬時,雙目赤紅如血,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骨節捏的「咯咯」作響,心中只餘滿腔恨意與絕望。
「殺。」姚顏卿根本不給敬順王反應的時間,厲聲喝道,他眼睛牢牢的盯著被人護衛在中間的男人,即便是喬裝打扮,一身狼狽之相,敬順王亦是難掩其身份。
「王爺,小人為您斷後,您快走。」敬順王身邊的侍衛厲聲說道,殺紅了眼睛,他身邊的侍衛誓要為他殺出一條血路。
姚顏卿手上的長刀滴著血,冷笑一聲:「走?今日一個也別想走,給我殺,聖人有旨一個活口也不留,斬殺逆臣者賞銀千兩。」
敬順王從宮中逃出時身邊只餘了五百人不到,他們便是拚死以護敬順王,也難以以一敵二,隨著時間的流逝,敬順王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只餘一地的屍首,姚顏卿握在手上的長刀微微發抖,他終究是文臣,雖習過武藝,可也難以與在戰場上拚殺過的將士相比,他牙齒一咬,緊緊的握住刀柄,冷冷的望著敬順王:「亂臣賊子焉有臉苟活於世。」
敬順王縱聲狂笑:「昔年父皇曾封四王,如今唯有我一人苟活於世,我亦為晉唐立下過汗馬功勞,燕睿卻一再打壓我們兄弟,我焉何不能反他,無知小兒,你且問問燕睿,他焉敢與我明刀明槍一決勝負,他殘害兄弟,可又有臉面去面對地下的列祖列宗?」
姚顏卿冷笑一聲:「手下敗將也配與聖人一戰,我勸你還是趁早投降為好,說不得聖人念在兄弟一場的情分上尚能留你家人一條活路。」
敬順王聞言目眥欲裂:「我與你拼了。」
「大人退後。」徐慶護在姚顏卿身前,手中長槍一橫。
敬順王原以為自己為家眷做了妥善安排,如今聽姚顏卿此言便知家中妻兒未能脫身,絕望之下便抱了必死之心也不想要攔他去路的人好過,當即高舉手中長刀朝著姚顏卿衝了過去。
姚顏卿身邊護滿了人,怎能是他能輕易近得了身的,況且徐慶武藝高強,在敬順王衝過來時便是迎了上去,敬順王到底年事已高,怎比徐慶身強力壯,幾番交手下來已落敗象。
敬順王的護衛隨在他身側,可雙拳難敵四手,已是護他不住,眼瞧著徐慶一刀砍在了敬順王的後背,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劈開,當即不要命的湧了過去,只可惜為時已晚,敬順王身子一軟,人便倒在了地上,身子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抽搐了數下後便沒了氣息。
敬順王一死追隨他的人已無戰意,不多時便在前來支援姚顏卿的陸陵的帶領將這些人剿殺個一乾二淨,姚顏卿望著地面上凝結成冰的血漬,冷冷的收回了目光,將手上的長刀插回刀鞘,喝令道:「將敬順王的屍首抬進城。」
姚顏卿馭馬走在前方,徐慶怕尚有敬順王的餘孽躲在城內,叫人圍護在他左右。
城內家家門戶緊閉,街道上亦是血水遍地,血腥之氣極濃,未到宮門外,姚顏卿便遇上了馮百川,他守在丹鳳門只遇上百來個敬順王的同黨,倒未曾血戰,不若姚顏卿一般飛濺了一身的血,滿是狼狽之相。
「姚大人未曾受傷吧?」馮百川馭馬與姚顏卿並肩而行,粗聲問道,他原想過去支應,可又怕會中敬順王的計,便死守丹鳳門未敢離開。
姚顏卿搖頭一笑,握住馬韁上的手緊了緊,道:「謝馮統領關心了,我未曾受傷,好在有陸陵與徐慶在,倒叫敬順王未能脫身。」
馮百川看了兩人一眼,讚道了一聲,又與姚顏卿道:「聖人怕已在宮中久候,姚大人可要與我先行一步去覆命?」
姚顏卿亦心急知曉宮中境況,況且這個時候哪怕知曉聖人無憂,亦要第一時間到聖人身前表明憂君之心,當即點頭,與陸陵低語了幾句,便與馮百川打馬直奔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