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每個朝代的興衰永遠離不開殺戮與死亡,權勢的更迭往往伴隨著血雨腥風。
姚顏卿將手上的信箋扔進了炭盆之中,之後看向了方昌盛,此時屋內只有他們兩人,這封信中的內容除了他們彼此外也只有親筆寫下秘信的晉文帝才知。
「姚大人準備何時啟程回京?」方昌盛問道,眼底帶了幾分複雜之色,他實未曾想到聖人竟會讓姚顏卿帶人回京城做部署,他畢竟是一文臣,若是在京郊的部署出了岔子,敬順王可就不是籠中鳥了。
姚顏卿神色肅穆的道:「若可以,下官明日便想啟程回京。」不止是方昌盛意外,便連姚顏卿自己都是如此,只是他面上聲色未露,不肯露出躊躇之態。
方昌盛點頭道:「當如此,只是這五千精兵姚大人準備如何將他們從西京帶走,畢竟此行不可驚動北戎人。」
方昌盛所問才是最難的一點,五千精兵貿然離開西京,怎可能不叫北戎人知曉,姚顏卿眉頭緊皺,半響後才道:「唯有化整為零才可。」
方昌盛道:「五千人怕是不容易化整為零,西京城如今城門緊避,若突然有大批人馬離開西京,必將引人猜疑。」
姚顏卿沉吟片刻,道:「先將一千人化整為零,夜裡離城倒不至於叫北戎人發現,餘下的四千人馬在北戎來襲當日趁亂離城。」
方昌盛想了想,卻也沒有其它法子能將在不驚動北戎人的情況下離開西京了。
「姚大人是想叫誰負責帶領那四千人馬壓後而行?」
姚顏卿看了方昌盛一眼,溫聲道:「此人必是要對聖人忠心不二者。」他頓了一下,將這個主動權交到了方昌盛的手上:「方大人認為何人可擔此重任?」
方昌盛雖暫代總督一職,可到底未曾在西京站穩腳跟,軍中將領並沒有他親信之人,無故為旁人做嫁衣,又有擔責之險的事情他怎肯去做,想了下,他便道:「聖人既然任命姚大人帶兵回京,這人選自該姚大人來定奪,我怎好喧賓奪主。」
姚顏卿聞言便知方昌盛的心思,既他不願插手這樁事,他倒好另做安排了,這般想著,他便道:「方大人既如此說,下官便自行定奪了,只是尚有一事還得與方大人商量一下,雍王殿下並不知敬順王謀逆一事,此番帶人回京又該如何與雍王殿下交代。」
方昌盛臉色沉了沉,說道:「此乃第二樁難事,依姚大人之見當如何?」
姚顏卿望了方昌盛一眼,誰無武官耿直,這方昌盛心眼可卻是比文臣都要多,他輕歎一聲,一臉為難的道:「帶走一千人倒是好交代,只說聖人命我回京便是,只是餘下的四千人出城之時少不得要由大人代為安排。」
方昌盛心中暗罵姚顏卿狡猾,這樣燙手的事偏也叫自己沾了手,只是眼下這種時候,也容不得他當個甩手掌櫃,他牙齦一咬,道:「怕是任何借口都繞不過雍王殿下。」他哀歎一聲:「看來只是先斬後奏了。」
先斬後奏說起來倒是輕巧,可這責任誰來擔?方昌盛尚不知雍王已知敬順王有謀逆之心,是以說出此言後便看向了姚顏卿,姚顏卿自不會露出意思馬腳,亦苦笑道:「唯有如此了。」
方昌盛忙道:「姚大人素與雍王交好,到時只怕還姚大人為我在王爺面前美言才是。」他雖對聖人忠心不二,卻也不想將雍王得罪死了,畢竟日子還長,依著雍王的聲勢,他日後少不得需在他手底下討生活。
「大人此言可是折煞下官了。」姚顏卿輕聲說道。
方昌盛笑道:「姚大人前程不可限量,此番回京封侯拜爵已是指日可待,何必還要說自謙之言。」
姚顏卿笑道:「大人說笑了,下官怎敢有此念想。」
方昌盛笑了一聲,卻不信這話,若說別人不敢有此念想也就罷了,可姚顏卿卻是不同,他父親因他之故被追封為安樂侯,雖這爵位尚不曾落在他的身上,可此番他回京只要不出紕漏,少不得聖人要封賞於他,襲爵之日可見是為期不遠了。
饒是方昌盛亦有些艷羨姚顏卿的好運,聖人雖近些年喜歡任用少壯派官員,可細說起來又有哪個不是過了而立之年才得重用,如姚顏卿這般風華正茂的少年郎便得以身居高位,在此之前誰人敢想,方昌盛不得不說,人之氣運實在是玄妙不可言。
雍王對姚顏卿要回京之事喜憂參半,他雖喜姚顏卿能離開這多事之地,可又怕敬順王淪為喪家之犬後會孤注一擲,一旦他逃出京城,兩方在京郊相遇,敬順王只怕會拚死一戰,姚顏卿到底未曾真刀真槍的上過陣,恐不是敬順王的對手。
「我叫鄭家兩兄弟帶我的私衛護你周全。」雍王沉聲說道,不容姚顏卿反駁。
姚顏卿搖頭道:「王爺若叫鄭家兩兄弟隨我回京,到時聖人必知你已知曉敬順王謀逆之事,你我都將陷入險地。」
「五郎,敬順王絕非你想像的酒囊飯袋,他當年曾於千軍萬馬之中救過恪順王的性命,他的武藝必不在我之下,他若成事你反倒無憂,可依著父皇的手段與心機,敬順王絕無勝算,一旦事敗,他必將離京,不管他要去逃去哪裡京郊都是他必行之路,你可知到時你會陷入何等陷阱。」雍王沉聲喝道,自己怎敢叫他冒此大險。
「馮統領會在京郊接應我,王爺不必為此擔心。」姚顏卿輕聲說道,見雍王態度未曾有半分軟化,又道:「王爺應知聖人絕不會打無把握的仗,他既叫我帶兵回京必是做了萬全的部署,否則我一旦出了紕漏,敬順王便會離了籠的鳥,想要再抓回便難了,聖人絕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雍王卻不敢叫姚顏卿冒這樣的風險,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敢想像。
「便是不帶私衛,你也得將鄭家兩兄弟留在身邊,有他們護在你左右我才能安心。」
姚顏卿眉頭微皺,道:「京中認識鄭家兩兄弟的人不知幾何,只為了一點的可能性便冒此風險,王爺應知實不是明智之舉。」姚顏卿話音兒一頓,沉聲道:「此番離開西京我會先帶一千人走,到時四千精兵在北戎來襲之時趁亂離城,壓陣之人方昌盛已表明不會插手。」說道這,他望了雍王一眼。
雍王明白他言下之意,既方昌盛不插手這件事,那麼壓陣的選人便好擇出了,他沉吟片刻,才道:「叫陸陵壓後,」
他口中之人是當年隨同他離京的貼身護衛之一,在戰場上多次護他左右,更在他年少時數次救他於陷阱,雍王后來奉召歸京,未曾把他一同帶走,而是將他留在了西京任副將一職,陸陵幾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的為他把持軍權,不叫旁人沾手分毫,這也是他回到西京後能立即收回的軍權,未曾叫方昌盛架空的原因,可以說陵是他為數不多可信任的人之一。
姚顏卿到西京後雍王便將陸陵介紹與他相識,是以他深知陸陵對雍王的重要性,當即道:「王爺還是另選他人為好,聖人既有了萬全把握,此番回京俘虜敬順王的勝算極大,聖人必會借由論功行賞的機會將陸陵調離西京。」
姚顏卿言下之意已不用明言,陸陵若被調離西京,雍王便斬斷一臂,在想掌控西京的軍權實是難事。
「北戎隨著會來襲,不說西京,便是王爺您也離不得陸陵。」
雍王聞言笑了起來:「五郎不用為我擔心,我少年時便在軍營中討生活,這麼多年下來也未曾缺了胳膊少了腿。」他含笑望著姚顏卿,只覺心中一暖,五郎到底還是心繫他的安危,這般已是夠了。
姚顏卿眉頭微蹙,道:「王爺可曾想過敬順王被俘的話,聖人必會論功行賞,到那時陸陵絕無可能在回西京。」姚顏卿一字一句說道,只當雍王未曾領會他的意思。
雍王卻道:「五郎曾說的話忘了不成,如今我只需耐心靜待即可。」他並未順著姚顏卿的話說,對陸陵會被調離西京的可能性隻字不提,在他看來,失了西京大軍的掌控權縱然可惜,卻不能與姚顏卿的安危相提並論。
姚顏卿眸光一閃,輕聲道:「王爺不覺可惜嗎?」
雍王長聲一笑,起身走到姚顏卿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之後低頭凝視的姚顏卿,滿目溫柔:「五郎覺得可惜?」
姚顏卿未答,只溢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輕歎。
雍王眼底笑容極濃:「在五郎心中我就這般不堪一擊嗎?失了西京的掌控權,我便為困獸了?我當年既能掌控得了西京,來日便能掌控幽州,掌控江右,甚至更多。」他負手而立,神色驕傲而自信。
姚顏卿不得不說有時候男人強大的自信總能凸顯別樣的吸引力,尤其是一個擁有權勢的男人,他的野心更能造就非凡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