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姚家人知姚顏卿今日會回家中來,昨個夜裡便吩咐下去,讓廚房的人明日備好食材,姚大太太更是得了姚老夫人的話,準備了幾箱子的補品,衣料等物,想著等姚顏卿回京時一遭帶走。
只是姚家人萬萬不曾想到姚顏卿竟將雍王一道帶來,等人進了姚家大門,他們才得了信,連著姚老夫人一起都忙出去相迎。
雍王見一頭的白髮的姚老夫人由兩個年輕婦人扶著出來,沒等開口,姚顏卿已迎了上去,從大嫂子丘氏手中將人接過,口中道:「祖母,慢著些,仔細腳下。」
雍王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一些,未等姚老夫人見禮,便一手將人托起,滿面笑意,語氣溫和道:「老夫人不必多禮,我與五郎情同兄弟,很不必如此見外。」
雍王如此說,姚老夫人卻不敢失禮,到底是福身見了一禮,才叫姚顏卿攙扶起來,口中笑道:「王爺駕臨,小民等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說罷,又與姚顏卿道:「胡鬧,王爺今日要來,你怎也不提前遞了消息回來,可不叫我們失禮於王爺。」
雍王哪裡捨得叫姚顏卿挨說,忙道:「是我臨時起意,與五郎並無干係。」
姚大老爺在一旁笑道:「五郎,還不趕緊請了王爺進大堂,在這裡說話像什麼樣子。」
姚顏卿笑應一聲,比了一個請的手勢,將雍王迎進了大堂。
雍王坐在上首,雖是面含笑意,語態溫和,卻也叫人不敢隨意搭話,生怕有失禮之處。
「老夫人身子骨可好?若得空不妨進京裡待上一段時日,五月百花節京中極是熱鬧,當日國宴父皇會宣召朝中重臣親眷一道赴宴,老夫人不妨隨五郎一道進京,到時可與五郎一同赴宴。」雍王溫聲笑道。
姚老夫人正要起身回話,雍王便道:「我未曾拿五郎當外人,他的親人便也是我的親人,各位只管坐下說話,若一味拘謹客氣,反倒是我不該不請自來了。」
姚老夫人聞言瞧向了姚顏卿,見他輕輕頷首,忙道了謝,之後笑回道:「勞王爺關心,民婦身子骨素尚安,原也想著進京瞧瞧,只是家裡晚輩放心不下,這才一直無緣進京。」
「大伯父考慮的極是,祖母便是身子骨素來極佳,怕也禁不得舟車勞頓。」姚顏卿出言說道,將手上的茶遞到了雍王面前。
雍王美滋滋的呷了一口,他家五郎親手遞過來的茶總是格外的香。
雍王這一生除了自己的父親沒有誰值得他用心討好,誰讓他出身擺在那裡呢!便是和氣一笑,都讓人覺得受寵若驚,可他此時願意討得姚家的好,叫他們心裡歡喜,姚家人高興了,五郎必也會感到歡喜。
雍王不是沒有腦子的人,賞賜真金白銀固然是能表達出他對姚家的喜愛,也能博得他們的好感,可雍王要的不是僅僅是他們幾日的高興,而是要他們能時時刻刻都會記著他恩德,讓姚顏卿想起這樁事便會記著這份情意。
「今日瞧見老夫人,倒叫我想起五郎的一樁不是來了。」雍王含笑看了姚顏卿一眼。
姚老夫人聽了這話卻是心中一慌,臉上便帶出了幾分情緒,雍王自不會賣關子嚇她老人家,隨即笑道:「五郎如今也是正四品的官員,怎還不曾為老夫人請封誥命。」
有道為母請封,封妻蔭子,姚顏卿有妻無子,但他妻子丹陽郡主比他品級還高,自用不著沾了他的光,至於為母請封,他那生母品級也高於他,他倒是曾想過為祖母請封,可他到底生母尚在,雖說已再嫁,可名分還佔著,他若上折子為姚老夫人請封,無疑是打了福成郡主的臉,少不得要有心人參上一本,故而這事便擱淺下來。
姚顏卿不能越過福成郡主直接為姚老夫人請封,可雍王卻能為姚顏卿提這樁事,他笑道:「五郎到底年少,一時想不到這些也是有的,此次他奉命南下,海鹽一事全憑他為我分憂,待回京後稟明了父皇,少不得要嘉獎老夫人一番,您養了這樣有出息的孫子,可是為朝廷做了大貢獻。」
此事也是雍王再三斟酌過,兩淮的海鹽一事眼瞧著便要了結,待回了京後晉文帝自會有所嘉獎,可他已為親王位,自無可封賞,便連姚顏卿都是如此,他年輕到底還輕,入仕才多久便已為四品官,還是御史台這樣的實權官職,自無可能短時間內在陞遷,若晉文帝真有此心,也不會將鄉試考官一位留給姚顏卿了,故而雍王才想借由這樁事再為他討個賞賜,賞姚老夫人一個誥命晉文帝總不會吝嗇的。
姚老夫人哪裡想到天下掉餡餅竟能砸到自己頭上,不由一怔,回過神後忙道:「不敢當王爺讚譽,這都是民婦應該做的,五郎能有今日,也都是王爺拂照之故,姚家實不知該如何感激才是。」
雍王極和氣的笑道:「哪裡是我拂照五郎,實是五郎幫我良多才是。」
姚顏卿眼中含了幾分笑意,說道:「王爺這般贊臣,可叫臣受之有愧了。」
雍王極歡喜姚顏卿用這樣親近的語氣和他說話,他深知此舉是合了姚顏卿的心思,當即覺得等一回京便將這件事辦妥,說不得他家五郎一歡喜他們之間還能更近一步。
雍王與姚顏卿用過午膳才一道回了巡鹽御史府,雖說兩淮鹽商被姚顏卿的雷霆手段震懾住,可誰知半路會不會殺出個程咬金來壞了他們的事,故而兩人也是閒不下來,將鹽商們盯了個死緊,至少海鹽全部交接完畢,這心才算徹底安了下來。
兩人正待回京覆命,尚未啟程倒先接到了晉文帝的口諭,來人只傳達了兩件事,一是若鹽商一事尚為了結,姚顏卿留此繼續善後,命雍王立即啟程回京,謹郡王於五日前病逝。
姚顏卿與雍王面面相覷,自不會相信謹郡王是病逝,雍王揮手屏退了前往傳旨的侍衛,待人走後,便與姚顏卿道:「他倒是會挑時間去了,他這一死可叫父皇只會記得他的好了。」
如今已是四月二十一,謹郡王死在那日四月十六,他出生那日,姚顏卿深知以謹郡王的心性死前必會給晉文帝留下話,他這一走到底是保全了他唯一的血脈,雍王的擔心到底成真了。
姚顏卿臉色看上去有些晦暗莫測,好半響才開口道:「王爺趕緊回京,宜早不宜晚,萬不可在這個時候讓聖人挑出您的錯來。」謹郡王一死,往日的錯處便蕩然無存,活人可永遠爭不過死人,所以雍王必須立即回京,以免讓聖人覺得他對謹郡王的死無一絲動容,留下無手足之情的觀感。
雍王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心中不免窩火,他眉目冷厲,一手將桌上的茶具掃落在地,咬牙道:「回京。」
姚顏卿與雍王回京,僅用了四日,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兩人形容實算不得好,可這個節骨眼誰也不會傻到回府整理形容,只恨不得更憔悴一些才好。
兩人直接進了宮,此時恭王和莊王兩人都身著素服站在紫宸殿外,瞧見雍王便上前迎了幾步,低聲與他說著話。
「老四這一走可是將父皇心裡的刺拔了,咱兩剛剛可叫父皇罵了一頓,又攆了出來,眼下就誼訓在殿裡陪著父皇。」莊王低聲與雍王說道,也是給他提個醒。
雍王輕輕點了下頭,等晉文帝宣召後,與姚顏卿一同進了殿。
晉文帝坐在寶座上,他腳下坐個一個五六歲大的小郎,正是謹郡王唯一的嫡子,小傢伙披麻戴孝,小臉哭的皺巴巴的,瞧得倒是格外的可憐,一雙手緊緊的圈在晉文帝的小腿上,似乎將其視作唯一的依靠。
晉文帝臉色亦不大好,瞧見兩人進來僅眉梢微動,久未叫兩人起身。
「兩淮的事都處理好了?」半響後,晉文帝淡淡的開了口。
雍王心頭起火,姚顏卿拿眼窺著他臉色便知,生怕他口出莽撞之言,忙搶先回道:「回聖人的話,海鹽一事已處理妥當。」
晉文帝瞧了姚顏卿一眼,臉色微緩,手抬了抬:「起來回話吧!」
眼下這個時候晉文帝也沒有多少心思聽兩人細說兩淮的事,姚顏卿心知晉文帝的心思如今不在這上,便簡明扼要的將事情說明,晉文帝眼中帶了幾分讚許之色,再瞧兩人的形容也知是馬不停蹄的趕回了京城,臉色的沉色稍散了些。
「皇祖父。」緊緊扒著晉文帝腿的小傢伙突然帶著哭腔開了口。
晉文帝便低頭瞧著,嘴角勾了勾,語氣溫和的道:「皇祖父有正事要和你三伯說,讓梁佶帶你出去玩可好?」
小傢伙眼睛瞧向了雍王,眼底露出驚懼之色,似乎雍王是一隻露出獠牙將要食人的老虎一把,他身子顫了顫,一扭頭便緊緊的抱住了晉文帝的腿,將頭埋了進去。
姚顏卿眼底露出驚異之色,便連雍王面上都帶出了幾分驚訝來,他這侄子素來被老四嬌養,很有些天真不知事,對他們三個伯伯也算是親近,如今這般作態,實叫雍王覺得其中有異。
晉文帝自是將孫子眼底中的懼色納入眼中,他臉色微微一沉,神色不善的瞧向了雍王,手一揮,冷聲道:「你們先出去候著吧!一會朕再召你們問話。」
姚顏卿與雍王輕應一聲,便退了下去,姚顏卿素來心細,藉著行告退之禮時窺了上面一眼,卻將小皇孫神色的變化納在了眼中,那實不是一個孩子應有的神色,他心下不免一沉,幼獅失去父親庇佑後終是被迫成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