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抵達南海的時候已是六月中旬,三皇子是個急性子,做事情雷厲風行,一到南海便命洪樺整軍待命,摩拳擦掌要給那些海匪一個教訓。
那些海匪也不知是不是知曉朝廷派了人來,一個個倒成了縮頭烏龜,不知躲在海島上哪處不肯冒頭,三皇子冷笑連連,與姚顏卿道:「洪樺真是好本事,如今連海匪的賊窩都沒有摸清,也難怪次次都鎩羽而歸。」
姚顏卿可以說對打仗一竅不通,摸著溫潤細膩的白玉蓋碗,說道:「若非如此怎能顯示出殿下的神通。」
三皇子聞言一笑:「此番若不能剿滅這些海匪,倒對不起五郎這番話了。」
眼瞧著六月已要過去,終於有了消息傳來,這一次總算是摸清了海匪的老巢,三皇子命人放船登海,直接帶人殺了過去。
三皇子站在船首眺望遠處,碧水藍天,叫人一眼望過去便心情舒暢,姚顏卿扶著欄杆,面色如雪,忽然一個浪頭打來,船身劇烈的搖晃一下,僅僅幾秒的時間,姚顏卿原就沒有多少血色的臉上煞白一片,腰身一彎,頭探在外面,「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眼角逼出了一絲紅暈,眸中更是含著一汪清淚。
三皇子一怔,忙上前扶住姚顏卿,手在他背脊上輕輕撫著,姚顏卿騰出一隻手來擺了擺,沒等開口說話,胃裡又泛了酸,險些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洪樺見狀便道:「姚大人莫不是第一次乘船,所以難以適應?」
三皇子搖了下頭,頭上烈日當空,雖有海風拂過,可也免不得曬人,他只當姚顏卿是中了暑氣。
「怕是讓日頭曬的,一會叫軍醫過來看看。」三皇子皺眉說道,又叫人送了清水過來。
姚顏卿扶著欄杆,吐了個天昏地暗,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若不是三皇子攬著他半邊身子,說不得就要栽進海裡。
「我扶你進艙歇一會。」三皇子輕聲說道,手上用了一些力氣,把人攬在了懷裡,待扶帶抱把人帶進了船艙。
姚顏卿歪在榻上,眼角濕潤,便是漱了口依舊覺得口中苦澀異常,只可惜行軍打仗,容不得他如何講究,只能就著三皇子遞過來的茶水又漱了漱口,之後強打起精神說道:「殿下不必理會臣,臣歇一會便好了。」
三皇子自是不放心,用手背摸了摸姚顏卿的額頭,倒不燙手,可見不是生了什麼大病,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
「我叫了軍醫過來給你瞧瞧,且先別睡。」三皇子見姚顏卿闔上了眼,忙輕聲說道。
姚顏卿有氣無力的哼哼了兩聲,說道:「殿下不必如此麻煩叫軍醫過來了,臣無事,許是剛上船一時適應不了,這才覺得頭暈,等睡上一覺便能好了。」
姚顏卿也未曾料到自己竟暈船至此,想他從廣陵來京時雖也不適,卻也未曾如今日這般吐了個天昏地暗。
「五郎是暈船?」三皇子輕聲問道,面上難掩驚異之色。
姚顏卿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尷尬之色,卻強辯道:「原先坐船也未曾暈得這般嚴重,這一次也不知怎的,叫殿下見笑了。」
三皇子唇角一彎,笑了起來,說道:「這船哪裡能與畫舫相比,行駛起來不夠平穩,也難怪你會暈船。」說完,輕輕一歎:「這暈船的毛病可不是睡上幾覺便能好的,還是尋軍醫來瞧瞧,看看是不是能開一副藥吃吃。」
姚顏卿輕輕嗯了一聲,三皇子見他精氣神實在不佳,也不在此擾他休息,囑咐了幾句後便離開,倒不忘留下一個小兵守在船艙外,隨時供他使喚。
洪樺見三皇子回來,便關切的問了幾句,姚顏卿是皇差,雖品級不如他高,也是怠慢不得了,況且,他瞧著三皇子待這位姚大人很是非比尋常。
三皇子隨口應付了幾句,便叫人取了海圖來,鋪在了桌面上,海圖上用朱紅色標注著兩座相鄰的海島,一前一後,上面的海島幾乎要遮住後方海島的半身,只留一條小路可供船隻行駛。
三皇子指著那條小路說道:「從這裡繞過去,帶兵直接從後方的海島登岸,如此才可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洪樺臉上略帶為難之色,他已叫人探過路,想要從這小路過去,必須放下小船下海,饒是如此怕也會人發現行蹤。
「殿下,那些海匪雖人數不多,可卻是有自己的一套規矩,不分白天黑夜都有人把守在小島四周,船隻一旦經過,就會被他們所發現,怕是難以突襲。」
三皇子眉頭緊鎖,若是山林之中,自有百種法子逼得他們出來應戰,可在海上,想要單純用火攻逼他們現身無疑是癡人說夢,必要另尋良策。
「不必擔心被他們發現行蹤,等靠近海島後,命人放下小船下海,把島嶼給我整個圍住,一旦有人冒頭便用弓把人射死,記住,一個活人都不許放出來,我就不信斷了他們的糧食他們還能縮在島上不露面。」三皇子沉聲說道。
洪樺說道:「這四面環海,便是不吃糧也餓不死人,只怕有的耗了。」
三皇子冷笑道:「想要捕魚打撈必會有人露面,只管把人射死,我倒是瞧瞧他們有多少人夠送命的。」
洪樺瞧了三皇子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如此,咱們這邊怕也損傷嚴重。」你有弓箭,海匪也有,射死他們十人,難保這邊不死上五人。
三皇子冷笑一聲:「他們熬不了多久,食物補缺,淡水總是要補足,餓不死他們也能渴死他們,不出半月必會逼得他們現身。」
洪樺見三皇子未提死傷之事,便知他意已決,是想用少許人命已換海匪現身。
三皇子年少時便出京,在邊疆不知見過多少死人,是以犧牲少許人命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值得在意的事,以少許人命換來一方平安這樣的代價實不值一提。
不知是不是沙場上拚殺出來的武將都是這般見血眼也不會眨一下,姚顏卿望了陰沉著一張面容的三皇子,自認為也算是心狠手辣,上輩子在刑部見過的酷刑沒有幾十也有十幾種,下起令來也是眼也不眨,可如今日這般,他才算真正明白何為血流成河。
姚顏卿身著窄袖緋色騎裝,窄窄的腰身上佩著一柄橫刀,單手撐在扶手上,以此撐住身子,姿態著實稱得上瀟灑,若不是他臉上過於蒼白,倒也稱得上英姿非凡。
目光落在遠處的海面上,本應碧藍的海綿一片深紅,海風拂面而來,清新的空氣中混雜著血腥味,姚顏卿強忍住胃中的上湧感,眉頭緊緊的皺著,說道:「這樣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三皇子面色冷峻,身上的肅殺之氣難掩,沉聲道:「在等幾日,我就不信他們還能熬得下去。」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漂浮在海面上的屍體引來來幾條海中凶獸,頓時海面翻騰起來,血色再次染紅了海面,血腥之氣頓時濃郁沖天。
姚顏卿手掩住口,目光從那邊深紅的海面上移開,猛獸食人的場面實在叫人心驚膽顫。
「殿下,士兵死傷人數過多,難保回京後不叫人參上一本,依臣淺見,不妨另想法子才好。」
三皇子知道姚顏卿不會說無用之話,便問道:「五郎有何高見?」
姚顏卿唇角勾了下,道:「高見談不上,殿下也知我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只不過我想著,與其等他們飲盡淡水這樣耗時間,不如放火燒船,一旦船隻被燒,他們必要主動出擊。」
三皇子心頭一動,有了主意,頓時笑了起來,讚道:「誰說五郎是紙上談兵,這個法子甚妙。」說罷,攜了姚顏卿進艙。
姚顏卿面色實在太過蒼白,叫人瞧著不免擔心,三皇子更是心中生憐,他尋了軍醫問了治療的法子,只是不好意思開口,如今見姚顏卿臉色竟比前些日子還要白上三分,也顧不得他會如何做想,等姚顏卿倚在踏上後,便道:「我尋軍醫問了個緩解暈船的法子,只要在穴位上按上一按,便可緩解許多。」說著,他便膝上一彎,半跪下來。
姚顏卿讓他這個舉動嚇得往後一仰,他哪裡敢受他這一跪,且不說折煞不折煞的問題,日後他若想起這一遭追究起來,少不得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
三皇子伸手一握,便把姚顏卿的小腿拉住,把人帶了回來,笑道:「你且坐好,我給你按按,若是這個法子管用,也能叫你少遭一些罪。」
姚顏卿忙道:「殿下實不必如此,臣已覺得好了許多。」說著,便要抽回腿來。
三皇子低頭不語,姚顏卿那點力氣實不叫他看在眼裡,單手握著他小腿架在膝上,另一隻手甚是靈活的退了他的鞋襪,讓那玉白纖窄的腳踩在他的膝上,然後把褲腿挽上了上去,露出白皙的小腿,用拇指在足三里穴的位置上用力一按。
姚顏卿只覺得小腿又酸又麻,實難忍受,忍不住溢出一聲輕哼,面上頓時染上霞光,窘迫至極,顧不得單膝跪在自己身下的人是皇子之尊,腳上用了全力一蹬,把腳抽了回來。
三皇子一時不備,竟叫他蹬了個正著,身子一晃,跌坐在了地上,面上的神情驚愕至極。
姚顏卿手忙腳亂的把褲腿放了下來,清咳一聲道:「臣失儀了,還請殿下恕罪。」面上飛過一絲的不自在。
三皇子眨了眨眼睛,問道:「可是我太過用力,把你按疼了?」
姚顏卿輕輕搖頭,說道:「臣自己按就可以了,殿下實不適宜做這樣的事情。」說著,伸手勾著一旁的白襪,匆匆的套在了腳上。
三皇子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姚顏卿這樣的手足無措。
「軍醫說這個法子極是管用,你又不曾學過武,哪裡知曉穴位在何處,便是我告知於你,你也難以按准。」三皇子笑道,伸手又握住了姚顏卿的小腿,說道:「別鬧,按舒服了也叫你少遭些罪。」
這一次三皇子有了防備,任姚顏卿如何用力那腿也抽不回來,只能尷尬的任由三皇子為他按摩,那滋味,實叫人難以言說。
三皇子倒不覺得尷尬,很是認真的給姚顏卿按著足三里穴的位置,不時的問上一句:「這個力道可還使得?」
那酸麻的感覺實叫人難以忍受,姚顏卿只能哼哼出聲,按到最後,眼角逼出了一抹紅來,眸子清亮無比,似蘊含了一汪清水。
姚顏卿輕哼聲細不可聞,對三皇子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折磨,他目光專注的落在那只白嫩的小腿上,手上的觸感又滑又嫩,像嫩豆腐一樣,他不是聖人,自做不到心無旁騖,下身一觸即發的緊繃讓他不自在的動了動身子,逼得他趕緊移開了目光,免得犯下大錯。
「五郎覺得可有好些?」三皇子啞著聲音問道,額角滲出了汗來。
姚顏卿忙點了點頭,道:「已經不難受了,殿下趕緊起來吧!您這般實在折煞臣了。」
三皇子不以為然的笑了一下,抬手蹭了下額角,含笑道:「什麼折煞不折煞的,五郎如此說豈不是把我當了外人。」
姚顏卿乾笑一聲,不是外人還是內人不成,就您那身板子,他實不敢如此想像。
三皇子把彎身揀靴子遞了過去,笑道:「你先歇一會,我去尋洪樺商量一下燒船的事宜,晚膳時我再來叫你。」說罷,人就轉了身,那姿態怎麼透著幾分狼狽。
姚顏卿瞇著眼瞧著三皇子窘態的背影,唇中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來,做人實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