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誠王傷勢並不算重,他雖挨了當胸一箭,懷中的一枚玉牌卻為他擋去了箭的力道,只是他身子骨素來不好,經此一傷,御醫雖未曾明說,卻都知他怕是熬不過這一年了。
晉文帝臉色陰沉如水,在屋內陪了小半個使臣後才離開,問梁佶道:「老三他們可曾到行宮了?」
梁佶回道:「雍王殿下已回行宮了,因知御醫在救治誠王殿下,不敢打擾,便沒有先過來給您請安。」梁佶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雍王殿下也受了不輕的傷。」
晉文帝瞇了瞇眼睛,卻未曾問及雍王的傷勢,反倒問道:「五郎可是與他一路?」
梁佶搖頭道:「姚大人未曾歸來,馮統領傳了信來,說是留了余副統領與姚顏卿一起善後,他已送了女眷回程。」
晉文帝聞言,眼中飛快的掠過一絲笑意,吩咐道:「你尋個御醫過去給老三瞧瞧,傷了臂膀可不是好玩的,等五郎回來叫他立刻來見朕。」
梁佶應了一聲,對於晉文帝知曉雍王傷了臂膀並未露出意外之色,只恭送晉文帝遠處後,才直起了身子,與身邊的小太監道:「還不趕緊去請了御醫過去給雍王殿下診治。」
那小太監猶豫了一下,一臉為難的道:「師傅,如今隨行而來的御醫都在誠王殿下那,您讓我去哪尋個御醫過來。」
「蠢貨,聖人既讓去尋了御醫為雍王殿下診治,豈能不知御醫都在誠王殿下那邊了。」梁佶冷聲斥道。
小太監眼睛一亮,奉承道:「還是師傅您厲害,我這就去請御醫過來。」
梁佶輕輕點了點頭,又抬頭瞧了瞧天色,原本湛藍的天不知何時陰了下來,天空佈滿了烏雲,沉重的似乎要將天都壓了下來,梁佶低頭啐了一口,這天塌不了,可皇后娘娘怕是覺得天要塌了。
雍王見梁佶帶了御醫過來,冷凝的面色微有一緩,說道:「父皇可是回去歇著了?」
梁佶賠笑道:「聖人陪了誠王殿下小半個使臣便離開了,如今回屋歇著了,特吩咐奴才請了御醫來給殿下診治。」
雍王嘴角勾了下:「不必如此麻煩了,剛在圍場已有御醫給我瞧過了,倒是四弟如今如何了?本想過去瞧瞧,又怕耽誤了御醫為四弟診治。」
梁佶輕輕一歎:「誠王殿下福大命大,想來是能挺過這一遭的。」
雍王看了梁佶一眼,聽說他話外之意,知老四傷勢慎重,他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的神情辨不出喜怒,梁佶只窺了一眼便低下了頭,實在是雍王身上的煞氣太重,讓人後背發麻。
「父皇可容我過去請安了?」雍王沒有在問誠王,反倒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梁佶一怔,回想著晉文帝的話,之後說道:「聖人眼下正在小歇,等姚大人回來後還要面見,若王爺想請安,不妨晚一些在過去。」
雍王口中發出一聲「唔」,掩去眼底重重的陰霾之色,說道:「既如此,便稍晚些在去與父皇請安了,我也不多留梁公公了,知父皇身邊離不得你。」
梁佶眼睛彎了一下,輕應一聲,之後帶著御醫回去覆命。
梁佶腳步放的極輕,晉文帝卻好似背後長了一雙眼睛一般,撂下手上的蓋碗,漫不經心的開了口:「老三的傷勢如何?」
梁佶回道:「雍王殿下並未讓御醫診治,說是在圍場時已經有御醫瞧過了。」
晉文帝點了點頭,又聽梁佶道:「雍王殿下剛剛問起您可曾歇下,想要過來給您請安,奴才想著聖人已累了大半天,便與殿下說讓他晚些在過來。」
晉文帝似笑非笑的瞧了梁佶一眼,倒沒有怪他自作主張,想來他的做法是甚合晉文帝的心意。
「替我去老四那邊守著吧!若有什麼消息便及時來傳,另叫人守在行宮外,五郎一旦過來,便立即帶他來見。」晉文帝沉聲吩咐道,揮了下手,讓梁佶退了下去。
梁佶望了一眼晉文帝疲憊的面容,心中一酸,無聲的退了下去。
晉文帝口中溢出一聲輕歎,緩緩的闔上了眼睛。
這一覺晉文帝睡到了夜色降臨,若不是姚顏卿覲見,只怕他未必會醒來。
「讓五郎進來。」晉文帝淡聲吩咐道。
姚顏卿進來時,內侍正在服侍著晉文帝洗漱,姚顏卿見禮後便避到了一旁,等著晉文帝問話,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人都退了下去,晉文帝抬手召了姚顏卿上前,接過他呈上的金吾衛令牌,眼底閃過一抹欣慰之色,他的兒子也如他一樣,不曾辜負了他。
「坐下說話吧!」晉文帝抬手指了一下他身下的寬倚。
姚顏卿輕應一聲,坐到了晉文帝所指的位置上。
「可有調查出是誰射殺的老四?」晉文帝淡淡的問道,卻並未提及雍王半字,顯然在他心中已有思量。
姚顏卿並未意外晉文帝會有此一問,若他當真曾疑心雍王,便不會在事發後讓雍王自行回宮。
「臣已徹查清楚,誠王殿下那當胸一箭來自金吾衛的侍衛。」姚顏卿輕聲回道,並把證詞曾了上去,再此之前他頗有猶豫,沒有任何一個父親想看見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也許他把證詞呈上去後,等待他的會是帝王的遷怒,可姚顏卿願意去下這個賭注,在事發如此突然的情況下,晉文帝依舊冷靜的作出了安排,留他善後,便能看出晉文帝對誠王遇害一事的態度。
晉文帝冷冷的翻閱著一張又一張紙張,他神色漠然,這位極具有自制力的強悍君王哪怕在面對這樣讓人痛心的事實時,依舊面不改色。
「朕以為朕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晉文帝緩緩的開了口。
姚顏卿不敢言語,他注意到了晉文帝微微發顫的手,甚至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哀慟之意,哪怕僅僅是一瞬間,這位運籌帷幄的帝王也如一位普通的父親一般,會為兒子走上歧路而傷懷。
「聖人,許是誠王殿下一時受人蒙蔽。」姚顏卿說出違心的安撫之言。
晉文帝緊緊的攥在手中的紙張,閉上了眼睛,聲音冷沉:「你不必為他說話,他在做下這樣事的時候心中便沒有我這個父親了,逆子,當真是逆子,竟不惜自殘以陷害兄長,這樣卑劣之人怎配為朕的兒子。」
誠王的傷勢瞞不過晉文帝,在得到這份證詞以後,他如何能不清楚誠王的打算,老三一旦被他厭棄,他能選擇的只有誼訓這個皇孫,以老四的心性,為保誼訓能萬無一失登上皇位,必會下手除掉一切的障礙,晉文帝忍不住冷笑一聲,他這個做父親的到時便是他要除掉的第一人了。
好一個一箭雙鵰啊!果真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兒子,晉文帝可以想像,若是他真遷怒了老三,到時候以老三的性子,只怕會生出反意,一旦走到這一步,便是親子他也會手刃,這就是帝王家,只有權利和猜忌,骨肉之情又算得了什麼。
姚顏卿唇角為不可察的勾了下,誠王走錯了這步棋,他想要贏得更多的時間來部署,為兒子鋪路的目的沒有達到,晉文帝並未因誠王受傷心軟,甚至表面來看並沒有因這件事遷怒雍王,反而是誠王徹底失了帝心。
「原成如今何在?」晉文帝目光冷光閃爍。
姚顏卿輕聲回道:「因事出有急,來不及回稟聖人,余副統領已率人去緝拿。」
晉文帝點了點頭,吩咐道:「為朕擬旨。」
姚顏卿出去叫人取來了筆墨,立於案前,卻久久未曾聽到晉文帝的話語。
「溫氏得沐天恩,貴為皇后,然聽信佞言,不辨忠奸,教子不嚴,有失婦德,難立中宮,黜其封號,貶為庶民,其子燕溥,性情癲狂,柔奸成性,黜其親王位……」晉文帝說道此處頓了一下,眼中露出冷漠之色:「貶為郡王,以謹為號,即日起遷至京郊別莊靜養。」
姚顏卿聞言眸中難掩驚色,他雖知虎毒不食子,誠王必將失了聖心,可卻想不到晉文帝竟會以廢後為開端了結這樁事,更會貶誠王為謹郡王,這個「謹」字對比「誠」字實在是莫大的諷刺。
「這是朕的親子,朕親自教導了他數年,比之三郎更為愛重,這就是朕曾愛重的親子。」晉文帝臉色陰晴不定,冷笑連連。
姚顏卿不敢應聲,頭垂的更低了,卻聽晉文帝道:「原成當眾刺殺謹郡王,罪無可恕,誅其九族,此事不必在回朕,由你全權負責。」
姚顏卿口中應了一聲,明白了晉文帝的用意,此事將終結在原成的身上,他雖惱怒於謹郡王,卻依然要顧全大局,不會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畢竟謹郡王所行之事實在卑劣,若傳揚出去實是皇室之恥,只不過,一句別莊靜養已注定了謹郡王的命運,雖晉文帝留其性命,可依謹郡王的病體,再受此打擊,怕是等不到今年的第一場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