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童試分有縣試、府試、院試個三階段,考過前兩者才可參加院試,通過院試的考試才算真正有了秀才功名在身,不再是一襲白身。
取得秀才功名並不是一件易事,曾有人用一考定終身來形容童試,十年寒窗苦讀,若連秀才的功名都拿不下來,又何談鄉試、會試。
之前院試四場分別考八股文、試貼詩、經論、律賦,今年又增加了一場策論,無疑為院試增加了不少難度,一時間倒是惹出了不少非議。
有人問到姚顏卿面前,姚顏卿只笑道:「如此更能辨出誰是庸才誰又是未來的能臣。」
院試當天,天公不作美,夜裡便下起了近來年最大的一場雪,一直持續到了清早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地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雪,寒風呼嘯,冷的人直打哆嗦。
有精明的小販趁著還未封解,早早的學府街道兩旁支起了攤子,叫賣著熱騰騰的鮮肉小雲吞或是陽春麵,雖說價錢不便宜,可攤子前賓客仍舊絡繹不絕,在這樣寒冷的天,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早飯,再喝著大骨熬出的濃湯,也算是一樁享受了。
因外面結了厚冰,姚顏卿今日未曾馭馬而行,難得坐了轎子,快到學府前他便聞到了一陣濃香,便挑了簾子,問秦艽道:「前面在弄什麼這樣的香。」
秦艽小跑過去瞧了瞧,回來後笑道:「郎君,是賣鮮肉小雲吞的,說是大骨熬得湯頭,難怪香的人要咬掉舌頭了。」
姚顏卿探出了頭瞧了瞧,笑道:「人倒是不少,讓轎子停了,我們也過去嘗嘗鮮。」
官桂已經被勾出了饞蟲,當即叫轎夫停下了轎子,身子微彎,想要扶著姚顏卿下轎,口中道:「郎君仔細腳下,路滑的很。」
姚顏卿又不是什麼嬌貴的小娘子,哪裡用他來扶,將他的手擋開,人便從轎子中探身而下,身上雪白的雪狐大氅便及了地,官桂見狀忙半蹲下了身子,將上面沾著的雪撣了下去。
那廂秦艽已先去要了鮮肉小雲吞,見還有鹹筍雞肉的,便也要兩碗,小販見這小哥穿著錦布厚襖,脖領和袖口處還鑲了一層灰鼠毛,當即笑道:「小郎君也是來參加院試的?」
秦艽嘿嘿一笑,下巴抬了抬:「小哥誤會了,我是陪著我家郎君來的。」
小販利落的將小雲吞老了出來,倒在了碗中,口中笑道:「那小的祝您家小郎君今日能一舉奪魁。」
秦艽聞言哈哈大笑:「小哥這話可是說晚了。」說完,他先接過一碗小雲吞嘗嘗了,見味道確實鮮美,這才讓一旁收拾桌子的小媳婦將雲吞都端到桌上,他轉身去請了姚顏卿過來。
姚顏卿一行人確實異常打眼,今日抬轎的四個轎夫也不是外面服侍的粗使下人,而是會拳腳功夫的看家護院,穿著也甚是體面,短打的勁裝,裡面加了一層水獺毛,往姚顏卿身後一站,不像轎夫,反倒是像護衛,他前面還有官桂和秦艽兩個開道,極是氣派非凡。
「瞧瞧,這又來了一個。」坐在裡面的一桌的客人哼聲說道,聲音未曾壓低,似有意讓人聽見一邊,先是朝著姚顏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朝著斜對面的一桌努了努嘴。
官桂瞧見那人做派,當即皺眉,面露不悅之色。
姚顏卿回首一瞧,便勾了下嘴角,道:「不必理會,趕緊用完好進學府。」
官桂應了一聲,招呼著那四個護院去用飯,他則端著碗站在了姚顏卿身邊,姚顏卿抬手壓了壓:「做下一道用吧!在外面不必究這些。」
官桂應了一聲,和秦艽坐了下來,低頭吃了雲吞,如他們這樣的小廝,是姚顏卿身邊一等得意人,在姚家什麼美味不曾吃過,如今吃這鮮肉小雲吞也不過是嘗個新鮮罷了,畢竟小攤子上的用料總比不得府裡考究。
姚顏卿不過吃了兩口便撂下了碗,他本就意不在此,不過是想尋個由頭過來聽聽這些學子對聖人增添一場策論有什麼議論之言罷了。
「小兄弟可是第一次下場?」有人觀望了半響,便過來搭了話。
姚顏卿雖已是及冠之年,可因是南人,雖身量高挑,可骨架纖勻,面上又掛著若有似無的笑,瞧著便像是哪個富戶之家出來的小郎君,也無怪有人覺得他是初次下場。
姚顏卿微微一笑,反問道:「閣下也是?」
那人當姚顏卿默認了他的話,笑道:「已是第三次下場了,本以為這次能有些把握,不想聖人又增添一場策論。」說罷,輕輕一歎。
姚顏卿挑眼打量著那人,瞧著也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便笑道:「今科不中下科來,總有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時候。」
那學子苦笑一聲,道:「家裡為了我唸書已是將能變賣的家產都變賣了個乾淨,若今科不中,也不必在等三年了,倒不如回家種地的好,也免得拖累了家中的老母與賢妻。」
「三郎,與那等人有什麼好說的,趕緊回來,一會便要進場了。」與那學子同桌的友人揚聲喚道,語氣中帶了幾分不屑之色,像這等富貴人家養出的小郎君他見多了,下場不過是為了博些名聲罷了,說不得家中早已有了安排,怎又知他們這些寒門子弟的苦處。
秦艽面色微微一變,當即怒視那人,姚顏卿則是不以為然,輕輕搖了搖頭。
那學子面露歉意之色,輕聲道:「那是我同窗友人,性子有些直爽,還請小郎君勿要怪罪。」
姚顏卿從雪狐大氅中探出一隻手,擺了擺,又一指自己側首的位置,笑道:「無妨,郎君不妨坐下說話。」
那學子猶豫了一下,才坐了下來,輕聲道:「還未曾問起郎君姓氏,實在是失禮了。」
姚顏卿笑道;「我字朝輝,家中排行第五,郎君只管喚我一聲五郎便是。」說話間,姚顏卿臉上笑意不變,目光卻在那學子臉上停留了片刻。
那學子卻笑道:「我年紀應大五郎君一些,便托大換一聲五郎了,我姓嚴,名昆,行三,若五郎不嫌可喚我一聲三郎,說起來也真是巧了,今科副考官之一姚大人小字倒與五郎相同,聽說在家中也行五,你們倒也是難得的緣分,說不得能叫姚大人高看你一眼呢!」這人倒當真未曾將姚顏卿往考官身上聯想,一來姚顏卿說的一口官話,二來他瞧著年紀也小些,又平易近人的很,實與他想像中的四品官員無一分相同。
姚顏卿笑而不語,反倒是官桂扭頭笑了一下,覺得這人實在眼拙,連他家郎君都不識得,實在是白白浪費了這一場機遇,也難怪連考兩次都未曾有了功名在身。
如嚴昆這等二十出頭尚未有功名在身的學子並不稀奇,參加童試者並不意味著都是十來歲的少年郎,甚至有些白髮蒼蒼的老者,像姚顏卿這般,年紀輕輕便位極人臣的,乃是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若非晉文帝有意提攜於他,等他坐到御史中丞這個位置,不說四十開外,也得過而立之年了。
棚子裡的學子見嚴昆與姚顏卿相談甚歡,便也興起了結交之心,走過來攀談,不過幾句話,姚顏卿便已是品出了這些人的深淺,倒有一人叫姚顏卿頗有些另眼相待,那人自稱姓裴,名春霖,到真是少年郎,不過一十有八,卻很是言之有物,在過幾年必能在會試中嶄露頭角,只不過姚顏卿有些為其可惜,此人相貌實有些不端,若非有大才可叫聖人愛惜,將來殿試時必會吃了相貌的大虧。
晉唐選官不止看學識,還要風度相貌,若容貌不端者,實難得到重用,至少在朝堂上一眼望過去,都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便是年邁的老臣,也能看出其年輕時的風姿,是以才會有人覺得姚顏卿如此青雲直上,他令人覺得賞心悅目的好相貌乃是一大助力。
眾人與姚顏卿一番交談下來,皆對其刮目相看,本以為他不過是金玉其外的富貴人家的小郎君,對了應付家中長輩才下場一試,誰知其經腹滿綸,提出的觀點簡直叫人驚艷叫絕,有不少人甚至覺得此子必為院試榜首。
「不知郎君師承何人?」有人忍不住問道。
姚顏卿微微一笑:「集賢書院沈先生。」
集賢書院大名實在如雷貫耳,眾人聽其是沈先生的高徒當即肅然起敬,心道,難怪有此高才,果真是名師出高徒。
嚴昆卻是一怔,長大了嘴望著姚顏卿,見他起身一撣身上的雪狐大氅,舉手投足之間貴氣難言,嘴唇上下闔動,激動的說道:「學生有眼不識泰山,竟不識姚大人,實在慚愧,還請大人勿怪學生失禮之處。」
他話一出口,便惹得棚子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皆驚疑不定的望向了姚顏卿,在一回想姚顏卿的話,字朝輝,家中行五,又出語成章,文思敏捷的叫人歎服,不是上一科狀元公又會是哪個,他們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
姚顏卿微微一笑:「嚴三郎不必如此,是我未曾表明身份,怎能怪罪於你。」說罷,他聲音略提高了一些:「時辰已經不早了,我在學府恭候各位,盼眾學子皆能功名加身,日後成為晉唐能臣,為聖人分憂。」
姚顏卿提步而去,身上的大氅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口中的話實在令人激動不已,至少這一刻,眾人心中都豪情萬丈,更覺得這位姚大人與傳言中甚為不同,傳言中這位姚大人南下大肆斂財,更為了一己之私參其繼父之子,可如今親眼瞧見,實難將他與傳聞中的形象聯想到一處。
一時間,眾學子對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心中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好也罷,壞也罷,不管如何他已在這些學子的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