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姚顏卿一舉一動,倒被有心人看在眼裡,有人為了好跑到了主考官禮部侍郎唐景田面前去說的繪聲繪色,只差明言其未曾將唐侍郎放在眼中。
禮部侍郎哈哈一笑,目光頗有深意的看著翰林學士陸九齡,笑道:「年輕人行事跳脫一些也是有的。」
陸九齡似沒有察覺禮部侍郎的目光一般,笑道:「還是唐大人有心胸,能容得下人,難怪聖人會放心你任童試主考,說起來這也是姚中丞的福氣。」
這話便帶有一些挑撥的意味,禮部侍郎當即笑道:「陸大人說笑了不是,聖人不管讓誰任主考都有其考量,咱們同朝為官,皆是為聖人盡忠,難不成還要學著內院的婦人一般拈酸吃醋,如此豈不是貽笑大方。」
禮部侍郎將陸九齡的小心思比作內宅婦人手段,雖是含笑而語,卻難掩譏諷之意,反倒是叫陸九齡說不出話來。
陸九齡乾笑一聲:「唐大人說的是。」
禮部侍郎負手立在窗邊,目光遙遙的落在由遠及近的姚顏卿身上,從聖人當日讓他發表意見之時,他便看明白了聖人對姚顏卿的提攜之心,叫他任童試副考官不過是對他一種歷練罷了,既如此他又何必與年輕人一爭長短,沒得惹聖人不悅。
「唐大人,陸大人。」姚顏卿進了門,拱手喚道。
陸九齡臉上掛著虛假的笑,點了點頭,禮部侍郎則笑道:「五郎喝口熱茶暖暖身子,今兒這天可真是冷。」
自打晉文帝對姚顏卿以五郎相稱,朝中但凡比姚顏卿年長者,又有與之親近之意,都也隨同晉文帝一般喚其一聲五郎。
姚顏卿解了身上的大氅隨手搭在了寬倚上,笑道:「可不是,這應該是近幾年來下的最大的一場雪了。」
禮部侍郎微微頷首表示認同,口中道:「就是苦了這些學子們了。」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連這點苦都受不住,將來又如何能報效朝廷,為聖人分憂。」陸九齡冷哼一聲道:「年輕人便該多吃一些苦,想當年,咱們何嘗不是寒窗苦讀十數年方有今日。」
姚顏卿笑道:「這些學子年輕尚輕,若因為一場童試便熬壞了身子骨可不值當。」說完,他朝禮部侍郎微微拱手,道:「下官以為不妨在放飯的時間再供應一碗熱湯,也叫這些學子能暖暖身子。」
未等禮部侍郎開口,陸九齡已冷笑一聲:「姚大人倒是心善,知道的這是童試考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酒樓了,咱們當年一路熬過來,遠的不說,便說會試,一連九日可不曾有什麼人給咱們送上一碗熱湯。」
禮部侍郎笑著打了圓場,道:「咱們會試之時都多大年紀了,身子骨自比這些少年郎要強壯,依我來看,五郎的提議倒也無錯,放飯時便叫他們燒一些熱水,正好也可就著饅頭一道用了。」
陸九齡嘴角勾了勾,道:「唐大人如此說,我又能說什麼呢!」
他負手背身而立,目光眺望到了場內,冷冷的打量著場內的學子半響,忽兒的冷笑一聲,道:「如今這些學子倒越發的不成氣候了,不過是天冷了一些,舉止便如此不端,也不怕污了卷子。」
姚顏卿輕輕佻眉,起身站在了窗邊,順著陸九齡的目光望了過去,見場內幾個年紀偏小的學子許是因為凍僵了手,正雙手合十不停的搓著,不時又對雙手哈著熱氣。
「這天如此冷,凍僵了手腳也不是稀奇的事,為了能更的執筆,這樣的舉止也不能算做不端。」姚顏卿淡淡的開口說道。
陸九齡看了姚顏卿一眼,譏笑道:「看來姚大人是頗有心得。」
姚顏卿不明意味的笑了一聲,回道:「只怕比不得陸大人有心得。」
陸九齡臉色微微一變,他自是聽出了姚顏卿的言外之意,他乃是寒門出身,自幼穿的是粗布衣裳,到了冬日便將家中能穿的衣裳全部裹在身上,以此御寒,如場內學子這般的舉止,他當年下場之時亦曾作出,如今他譏諷場內的學子在前,姚顏卿用話譏諷他在後,如何能不讓他面色大變。
「咳,五郎,下一場由你替換徐大人監考可好?」禮部侍郎不願讓陸九齡和姚顏卿在這樣的場合發生衝突,便插嘴問道。
姚顏卿微微一笑,從善如流:「下官聽大人的安排。」
禮部侍郎臉上露出了微笑,眼底帶了幾分滿意之色,又淡淡的撇了陸九齡一眼,道:「陸大人與我便在明日監考,後日咱們這把老骨頭便躲一回懶,讓五郎和徐大人多受一回累。」
陸九齡嘴角勉強勾了一下,他總是要給唐景田幾分薄面的。
「唐大人如此說便如此辦吧!我沒有意見。」
中午日頭高掛,學府內響起了沉悶的鐘鼓聲,此聲一響,便叫考場內的學子們神情發了不一的變化,有人歡喜有人愁,而那廂有小兵推著雙輪木板車進了場內,將試卷收到了車中,之後又推了出去。
沒過多時,又有人推著雙輪木板車進入考場,掀了蓋在上面的白布後,露出了顏色發黃的饅頭,每人分到兩個,外加一碗燒的滾燙的熱水,倒可叫這些學子將乾硬的饅頭浸泡到水中來吃。
徐大人與禮部侍郎笑道:「這心思倒是巧妙,若不然這饅頭還真叫人難以下嚥。」他手中拿著一個饅頭,另一隻手手指曲起在上面敲了敲。
姚顏卿手上也拿著一塊粗面饅頭,用了力才將饅頭一分為二,裡面尚可見細碎的棒子芯,掰下一塊扔進熱水中,待饅頭泡的稍軟了些,姚顏卿才送進口中,這一吃便叫他皺起了眉頭。
禮部侍郎見狀不免笑道:「五郎怕是未曾吃過這樣的粗糧吧!」
姚顏卿喝了一口茶水才勉強將饅頭嚥下去,之後回道:「原在家中也曾吃過,不過倒與這種很是不同。」
徐大人笑道:「你在家中吃的那種是只取了曬乾的玉米粒,又將外面的皮磨掉,再參上白面蜜糖做成的,自與這等將棒子芯都一起磨成了粉的饅頭大有不同。」
姚顏卿是金銀窩中長大的,自幼錦衣玉食,自不曾吃過這等食物,可他也不至說出「為何不講棒子芯去掉」這樣無知的話,只道:「不瞞各位大人說,這饅頭實在叫人難以下嚥。」
禮部侍郎大笑道:「莫說是你,便是我也覺得難以下嚥。」
徐大人則笑道:「下官年少時這樣的饅頭不用熱水泡軟能一口氣吃掉五個,現如今日子好了,倒受不得苦了,當真是應了那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咱們都是一樣。」禮部侍郎語氣感概,輕輕的搖了搖頭,之後道:「咱們也不必勉強吃這些東西,一會叫侍衛去外面的攤子上買上幾碗陽春麵來吃便是了。」
姚顏卿也不是自尋苦吃的性子,他當即道:「三位大人也莫與我爭,今天的陽春麵便由下官一請了。」說完,他便喚了人進來,掏出一塊碎銀子,叫侍衛去外面買了四碗陽春麵回來。
禮部侍郎笑道:「今兒吃了五郎的陽春麵,明兒個我請大家吃油潑面。」
徐大人笑了起來:「咱們是與面結緣了不成,既唐大人預定了明日,後日便由我來相請,我請各位嘗嘗素餡包子。」
陸九齡笑了一下:「你們都分配好了,我便只能帶了家中的好茶來吃了。」
中午不過留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用來用膳,侍衛買了陽春麵回來,眾人匆匆吃了,又喝了一盞茶,只這一會功夫,沉重的鐘聲便再次敲響,預示著考試再過一刻鐘便要開始,姚顏卿朝禮部侍郎等人拱了拱,下樓去了考場。
考場內的一眾學子大多未曾見過姚顏卿,此時見其身披雪狐大氅,行動間露出緋色官服一角,不覺一怔,之後便想到了他的身份,晉唐最年輕的考官,御史台中丞姚顏卿。
看見姚顏卿便令人心生嚮往,在場的學子哪個不想如姚顏卿一般少年得志,在官場平步青雲,又娶了皇室貴女為妻,只觀他入仕短短時間能走向青雲路,成為朝中重臣便足矣讓人仰望。
隨著鐘聲連敲三響,下一場考試正是開始,在無人把心思放在姚顏卿身上,都低頭做起了試卷。
不知過了多久,姚顏卿從正中間的寬倚中起身,度步從考間中間的過道而行,他所經考間不管是止步還是未曾停留都給人帶來了極大的壓力,前者心慌其答卷不能叫他滿意,後者害怕自己未能入了他的眼,以至於無功而返。
姚顏卿徐行而至在一個考間前,目光落在裡面的學子身上,那學子卻未曾察覺,正奮筆疾書,下筆如有神助,姚顏卿一目十行掃過他的答卷,唇角微微勾起,眼中閃過滿意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