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從晉文帝命三皇子追查安固縣主的死因時,福成長公主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而在曲氏被一干侍衛從承恩侯府帶走後,她便知事情怕是要敗露了,是以,一大清早她便進了宮,想著與祁太后商量出一個對策。
福成長公主到昌慶宮時,溫皇后正從昌慶宮內出來,兩人目光交相一瞬便錯了開,溫皇后唇畔勾著,眉目卻冷冽似刀,並無多少笑意。
「福成怎麼這個時候進宮了?」溫皇后聲音微涼,她略抬著頭,望著天色,眼底浮出一絲嘲弄的笑。
福成長公主臉色陰沉,一雙鳳目輕蔑的從溫皇后身上掠過,唇角勾出冰冷的笑:「皇嫂竟會踏足昌慶宮,可真是稀客。」
溫皇后笑了一聲:「母后雖慈和免了我早晚請安,可做兒媳的總不能仗著母后慈愛便沒了規矩,需知規矩二字不可廢,妹妹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福成長公主豐滿的胸口起伏著,冷笑了一聲,這個時候她哪裡有時間與她打嘴仗。
溫皇后見福成長公主從自己身邊走過,笑聲更大了些,她轉過身子,聲音提高了一分,朝著福成長公主道:「妹妹一會若有閒情,不妨到我宮裡坐坐。」
福成長公主腳步一頓,臉色陰晴不定,扭頭看向溫皇后的目光既凶且惡。
溫皇后輕輕佻眉,笑著轉了身去。
福成長公主冷笑一聲,提步進了昌慶宮,瞧見祁太后,張嘴便問道:「母后,她怎麼來了?」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厭惡。
祁太后已知剛剛發生的事情,她這女兒和溫氏素來不合,如今已到了不屑掩飾的地方,目光到底是短淺了些,只瞧著聖人不喜溫氏,卻忘了她到底是一國之母,怎能如此慢待。
「她是皇后,是四郎的生母,更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你不可如此造次。」祁太后沉聲說道。
福成長公主不以為然的撇了下嘴角,美貌的容顏上掛著譏諷的神色,冷笑道:「她算哪門子的嫡母,不過是野雞飛上枝頭罷了,若非謝氏當年早產不幸亡故,焉能有她今日的尊榮。」
福成長公主口中的謝氏乃是晉文帝的結髮之妻,只可惜命裡無福,嫁給他不過三年便因早產去了,連個子嗣都未曾留下,雖晉文帝登基後追封她為元後,可人已逝,又能有多少香火情庇護謝氏一族呢!以至於謝氏一族早早的退出了朝堂,再無任何建樹。
祁太后輕輕一歎,提及謝氏她總有幾分惋惜,那個孩子才是國母風範,若當初能誕下子嗣來,還有老三和老四什麼事。
「可惜了那個孩子。」祁太后尚記得她命太醫把孩子從謝氏腹中剖出來時那孩子蹬了下腿,哪怕小臉被憋的青紫,也能瞧出是一個俊俏的孩子來。
福成長公主今兒過來可不是為了緬懷謝氏的,她輕輕一歎,眼眶便紅了一圈,輕聲道:「母后,您可聽說了曲氏的事?」
祁太后整日在宮中,又能聽說什麼呢!
「曲氏怎麼了?」
福成長公主微斂著眸子,低聲道:「昨個夜裡叫元之派人來拘走了,到現在還沒有送回來,母后,我覺得怕是出了什麼岔子。」
祁太后淡淡的瞧著福成長公主,那一雙枯井般幽深的眸子難辨喜怒:「我當日說什麼來著,你便是喜歡做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自作聰明,如今反倒是束住了手腳。」
福成長公主紅著眼睛,低低的道:「母后,您別說了,誰能料到皇兄竟會追查姀娘的死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女罷了,便是封了縣主,又哪值得讓皇兄這般看重。」
「糊塗,他看重哪裡是姀娘,不過是不容人挑釁的君威罷了。」祁太后冷聲說道,看向福成長公主的目光微帶了幾分怒意,斥道:「事到如今哭有什麼用,你這淚且留著到聖人面前流吧!」
祁太后實在惱怒福成長公主的不爭氣,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妥當,千百種方法可叫姀娘丟了命又叫人說不出錯來,偏生擇了最蠢的一個法子來辦。
「我讓你製造一場意外,只需壞了她的名節,到時讓曲氏動手,對外只說是自縊身亡便可,你到好,越活越回去了,來了一個毒殺,你當仵作都是死的不成。」祁太后忍不住沉聲呵斥。
接連被訓,福成長公主只覺得抬不起頭來,不由哭了起來,眼淚順著眼眶一滴滴的滾落,哽咽道:「事已出了,母后,您說該如何是好?皇兄總不會讓我賠了姀娘一條命吧!」
福成長公主的眼淚讓祁太后心頭的怒火熄滅了一些,微沉的臉色也漸漸緩和了些許,到底是自己的女兒,豈能真瞧著她栽在了這件事上。
「這事到底都有誰知曉,你且與我說個仔細。」
福成長公主拿帕子胡亂的抹了眼淚,趕緊回道:「除了邱媽媽和曲氏再無人知曉了,我想曲氏也不是個太蠢的,這樣的事斷然不會說與旁人知曉的。」
祁太后冷笑一聲:「不是個蠢的能叫你哄騙了去?」
福成長公主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祁太后目光一冷,說道:「且叫她做了替罪羊便是了,這樣的蠢物也不配做承恩侯府的主母。」
福成長公主眼睛一亮,卻在下一瞬暗了下去,猶豫了半響,才低聲道:「只怕是行不通,曲氏必會將髒水潑到我的頭上。」
祁太后眸子一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福成長公主咬著下唇,精心養護的指甲掐進了肉中,低聲道:「我叫邱媽媽用百日醉浸泡的燕窩,若是叫仵作驗出來,只怕交代不過去。」
祁太后眼底儘是陰霾之色,她冷冷的望著福成長公主,厲聲道:「蠢物,你這是自尋死路。」
「母后救我。」福成長公主跪倒在祁太后身前,泣聲說道。
祁太后看著灰敗的臉色,心口一痛,到底是她的女兒,十月懷胎所生,她豈能不顧她的死活。
「這藥你從何處得來?」祁太后厲聲問道。
福成長公主緊緊抓著祁太后的衣擺,回道:「是定遠侯老夫人那得到的。」
祁太后身子微微壓低,沉聲道:「你那老貨親手交給你的?」
福成長公主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羞愧之色,低聲道:「是我讓邱媽媽從她庫房中收出來的。」
祁太后眼睛微微瞇起,冷笑道:「你這是叫人做了槍使,前朝秘藥那老貨豈會放在庫房,她這是借你的手斷了四郎的前程,來給長孫鋪路。」
福成長公主面露不解之色,卻聽祁太后道:「糊塗的東西,百日醉是前朝秘藥,現如今留在世上也不過只有一瓶罷了,尚藏於宮中,當年這藥曾叫你皇兄賜了一半給老定遠侯,否則你以為楊錫的髮妻寧氏是如何去的?只是想不到定遠侯府竟還留了一手,這藥竟沒有用在寧氏的身上。」
福成長公主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她已知自己中了計,那老貨分明是要借由此事斷了她的活路,她一旦受到此事牽連,她那一雙兒女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母后,皇兄會如何想?他不會認為這藥是出自宮中對嗎?」福成長公主驚疑不定的望著祁太后,她不敢相信若是皇兄認為這秘藥來自宮中,將至母后於何地。
祁太后口中溢出一聲歎息,苦笑著搖了搖頭,皇家哪有什麼母子情分,便是有,也不會存在於他們母子之間。
福成長公主死死的咬著自己的下唇,極力控制渾身的顫抖,卻淚流滿面。
「母后。」福成長公主仰著頭,死死的咬緊了牙關。
祁太后伸出輕輕的拍在她的後背上,眼底一道厲色閃過,冷聲道:「放心,母后絕不會讓那老貨如意。」
福成長公主因這句話哭倒在了祁太后的膝頭,她就知母后是有法子的,斷然不會瞧著她被人從雲端踩下去。
「一會你便去紫宸殿,直接與聖人請罪,說是受了定遠侯的教唆,才做下此等糊塗事。」祁太后一字一句的說道,目中泛著森冷的光。
福成長公主一怔,愣愣的望著祁太后,目光既慌且驚,好半響才道:「母后,您的意思是…是……」福成長公主搖著頭,她不是顧念定遠侯,而是顧念她的一雙兒女,她的兒女絕不能有這樣一個罪臣為父。
祁太后冷冷的望著福成長公主,手一拂便把福成長公主推離了自己身邊,任由她跌坐在地上,沉聲道:「你為晉唐的長公主,四郎和蕙娘便是有一個罪臣為父也不會受多少影響,若你為罪婦,便是有定遠侯這個父親,他們也不過喪家之犬,這樣的到底你難道都不懂了嗎?」
福成長公主聞言慌亂的目光終於有了焦點,她胡亂的點著頭,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顧不得一身的狼狽,匆匆的出了昌慶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