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晉文帝早已知曉福成長公主進了宮,對此並沒有絲毫意外,雖說是一母同胞,可他這個妹妹小聰明尚有幾分,可惜沒有慧心,只會做一些於己不利的蠢事。
「五郎倒不像福成。」晉文帝突然開了口。
在紫宸殿內能和晉文帝搭上話的也只有梁佶這個總管太監了,他聞言,忙笑道:「奴才尚記得姚大人的風姿,後來一見小姚大人,便想著果然是父子,不管是模樣還是性子都和姚大人一個模子刻出來一般。」
晉文帝嘴角翹了翹,說道:「模樣卻是有幾分相似,可這性子卻大有不同,五郎比他會做人,性子更圓滑一些,來日在仕途上也能更進一步。」
梁佶奉承道:「那也是因為聖人肯重用小姚大人之故。」
「他的兒子,焉能不提點一二。」晉文帝淡聲說道,口中溢出了一聲歎息。
梁佶知道晉文帝怕是昨個又夢見了姚大人,這是心病,多少年過去了,也不能自愈。
「姚大人若地下有知小姚大人如此得聖人看重,必會大感欣慰。」
晉文帝露出淡淡的笑來:「但願他能地下有知吧!」說完,他把手上只看了一半的折子扔回了案几上,問道:「幾時了?」
梁佶從懷裡掏出了一塊西洋表,看了一眼後道:「已是巳時了聖人。」
「福成在外面等了有半個時辰了吧!」晉文帝淡聲問道,臉上的神色有一瞬間冷的讓人打從心底發寒。
梁佶臉色一正,輕聲回道:「福成長公主是等了有半個時辰,聖人可要奴才出去瞧瞧?」
晉文帝唇角勾出一絲冰冷的笑,擺了下手,又道:「宣她進來吧!到底是晉唐的長公主,如此跪在殿外讓人瞧著也不像個樣子。」
梁佶低聲一應,微躬著身子退了下去,等出了大殿才直起了腰板,手上的拂塵輕輕一揮,下顎微抬著,僅然一副總管大太監的架勢。
「福成長公主還在階下跪著呢?」梁佶問一旁的小太監道。
「一直跪著呢!一步都沒有挪地,奴才剛去瞧了一眼,臉上的妝都殘了,瞧著還怪可憐的。」
梁佶冷哼一聲,拿眼睨著那小太監,說道:「可憐?這世上可憐人多了,金枝玉葉還用得著我們這等無根之人憐憫。」
小太監不知自己那句話說錯了,竟讓梁佶這般不悅,當即不敢在多言,喏喏的應了一聲,跟在了他的身後。
福成長公主此時異常狼狽的跪在了石階下,火辣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多時,讓她身上的錦服被汗水浸了半透,頭上的汗珠接連不斷的滾落到了腮邊。
梁佶的出現,讓她的眼中一涼,目光幾乎可以稱之為迫切,她從石階上起身,腳下尚且不住,口中已急聲問道:「可是皇兄宣召?」
梁佶微瞇著眼睛瞧著福成長公主,看似恭敬,實則輕慢的見了禮,笑著道:「讓您久等了,聖人才得出空來,煩請長公主隨奴才進殿吧!」
福成長公主如何看不出梁佶的慢待之舉,眸中一冷,如今她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了,連這樣的狗奴才敢輕慢於她,母后說的果然不錯,她若失勢,便是有定遠侯這個生父在,她的四郎也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
福成長公主閉了閉眼睛,陡然生出一股狠勁,她絕不能失勢,不管是哭是求,她都得保住她現有的一切。
一進了大殿,福成長公主膝蓋一彎,便跪了下來,身子伏在了地面上,額頭觸碰著冰冷的地面,未語先淚。
在福成長公主面前,晉文帝不用作出高深莫測的姿態來,他冷冷的望著跪倒在下方的福成長公主,並未叫起,反用一種極冷的語調說道:「你好大的膽子,福成。」
福成長公主額上的冷汗一滴滴的垂落在了地面上,身子伏的更低了些,口中抑制不住的發出了細碎的哭聲。
「皇兄,我錯了,我不該聽信讒言,皇兄,我知道錯了。」福成長公主低低的哭道,她微微揚起臉龐,露出狼狽的容顏,那雙美麗的眼睛紅腫的如同兩顆爛桃兒。
晉文帝並不是先帝,不會因福成長公主的哭泣而心軟,他甚至有些玩味的看著福成長公主,問道:「讒言?」
福成長公主點著頭,用膝蓋朝前蹭了一步,哭道:「皇兄,你相信我,我雖不喜姀娘,不想讓四郎娶她為妻,可絕對沒有想過害了她的命,她也是我的表侄女,是大表哥的女兒,是楊錫說,說只有姀娘去了,才可叫四郎避過這樁婚事,我才會一時糊塗,犯下大錯,皇兄,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晉文帝淡淡的道;「你說是定遠侯提議毒殺安固縣主?福成,你可知這話中的利害之處?若朕查實為虛,你犯的便是欺君之罪。」
福成長公主不住的點著頭,小心翼翼的望著晉文帝,眼淚一顆顆滾落,低聲道:「皇兄,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言,我已犯下大錯,怎敢還犯欺君之罪,皇兄若不信,可叫元之來問話,他只需驗姀娘的屍體便可證我話中真偽,那毒是楊錫交給我的,是前朝的秘藥,若非如此,皇兄想想,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裡去尋來這樣的毒藥。」
「朕自會查清,可福成,你太放肆了。」晉文帝臉上的神色冰冷。
福成長公主緊咬著下唇,頭伏在地面上磕了起來:「皇兄,我再也不敢了。」
「朕所賜姻緣你不喜便要毒殺無辜的人,你若有一天對朕生出怨懟之心,可是也要下手毒殺了朕?」晉文帝面色一凜,目光變得莫測難猜。
福成長公主被晉文帝的話嚇住了,她瞳孔瞬間收緊,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只覺得讓週身讓寒氣圍繞,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卻也因此讓自己的頭腦更為清晰,她知道在這個問題上絕不可有半點遲疑,接下來不管要面對什麼樣的懲罰,也不可露出怨懟之意,否則將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皇兄,我絕對沒有生出怨懟之心,我只是一時想錯了,都是楊錫,是他教唆的我,若不然我絕不會生出這樣的心思。」福成長公主搖著頭,神情難掩驚懼。
晉文帝冷笑一聲:「一時受人教唆便能動手害人,若有朝一日有人教唆你謀害於朕,只怕你也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來,你是朕的皇兄,本是朕最為親近的人,卻偏偏行事如此狠辣無情,實叫朕心裡發寒。」
「皇兄。」福成長公主聽出了晉文帝話中的意思,當下顧不得規矩,連跪帶爬的來到了晉文帝的膝下,伸手抓著他的衣擺,哭道:「皇兄,你也說我是你最為親近之人,對我而言,您何嘗又不是我最最親近的人,這世上還有誰能做我的依靠,只有皇兄和母后了,皇兄,我已知錯了,您繞了我這一回吧!皇兄。」
福成長公主淚流滿面的哀求著晉文帝,她絕不能讓他存有這樣的疑心,此疑若生,日後但凡有什麼風吹草動,她便是身上有一百張嘴也難以說清了。
「福成,你的放肆與妄為必不要得到一個教訓。」晉文帝漠然的望著跪在他面前的妹妹,這是世上唯一一個與他身上流淌著相同血液的人,可卻也是讓他最為厭惡的人。
「狂妄悖逆,怎配享有晉唐長公主之尊榮,朕顧念手足之情,與你留最後一份體面吧!」晉文帝口中發出一聲歎息,卻叫福成長公主頭皮發麻,而在晉文帝貶斥她封號後,恥辱感席捲了全身,讓她險些暈厥過去。
福成長公主怔怔望著晉文帝,這位她的親兄長,他們身上留著相同流淌著相同的血液,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他怎能如此狠心,因為一個外人竟這般踐踏她的尊嚴,郡主,哈哈,郡主,聖人嫡親的妹妹的封號竟是郡主,滑天下之大稽。
「皇兄,我是你的親妹妹。」福成長公主尖聲喊道,她不能接受這樣的折辱,她是晉唐的長公主,她的尊榮本該無人能及,她的兒女本該顯達尊貴,可到如今,她得到了什麼,她的兒女一襲白身,竟連她都被貶斥封號。
晉文帝冷冷的注視著她,眼睛略微瞇起,唇角流露出譏諷的笑:「你以為你不是朕的親妹妹,你今日還有命跪在這大殿之中嗎?」
「皇兄,你不能這麼對我,你忘了我為你作出的犧牲了嗎?是我下嫁到了定遠侯府,是我為楊錫生下了一雙兒女,老侯爺才會為你征戰沙場,才會助你誅殺逆王,皇兄你不能這麼對我,你怎麼能這麼對我。」福成長公主淚如雨下,喃喃的說道,聲音漸漸變得大了起來,她為他能坐穩皇位付出了這麼多,他怎能如此忘恩負義。
晉文帝突然仰天大笑,眼底深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哀切,若當年顏華沒有逝去,何來的公主下嫁,何來她多年的尊榮,她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顏華之死上,她如何還有臉面與他提「犧牲」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