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福成長公主的不請自來,實叫三皇子有些意外,他不由看向了姚顏卿,眼底帶了幾分疑色,只是未等他開口詢問,姚顏卿唇中已溢出一聲冷笑。
三皇子眼中帶了幾分深思之色,猶豫了一下,開口道:「福成姑媽挑了這樣的時辰過來,想必是有什麼緊要的事。」
姚顏卿輕嗤一聲,倒也知曉她既親自登門,今日是避不開了,揮手讓羅鑫前去相迎,他則一撣袍角,不疾不徐的問道:「殿下可是暫避一時?」
三皇子輕輕的搖了搖頭,笑道:「倒也不用,說不得福成姑媽有什麼難事,我在這反倒能幫你擋了去。」
福成長公主一隻腳剛剛邁入,姚顏卿才起了身,看似恭敬,實則輕慢的拱了拱手,淡聲道:「臣姚顏卿見過殿下,不知殿下迎門,有失遠迎,還請殿下恕罪。」
福成長公主笑了起來,嗔道:「你這孩子,與我還這般多禮,且不是生分了。」說完,眸子一掃,難掩眼中的驚疑之色:「三郎怎麼在此了?可是來與阿卿商討朝事?」
三皇子笑道:「姑媽卻是猜錯了,因與五郎第一遭見便覺得投緣,便常走動了一些,正巧今兒我沐休,府裡又得了幾匹南邊來的新料子,我送過來了。」
福成長公主掩口笑道:「昨日四郎還念叨起了你,說你許久都未曾來府裡走動了,也不知是忙些什麼,我也正奇怪呢!前些日子可給你下了三次帖子,你倒好,連面都未露,季氏倒說你整日忙的不著家,原來是來阿卿這了。」
三皇子眉尖一動,笑道:「今兒也是趕了巧,若不是沐休,怕也不得空過來了。」
福成長公主抿嘴笑著,伸手朝著三皇子的方向輕輕一點:「我還沒說什麼呢!你就護上了,果然是夫妻恩愛,難怪大郎前些日子送上門的侍妾都叫你轉送給了二郎。」福成長公主口中的大郎與二郎,自不是定遠侯府的郎君,可是三皇子的兩位兄長。
三皇子乾笑一聲,忙看了姚顏卿一眼,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口中道:「姑媽說笑了,不過是幾個歌姬,我素來又不愛聽曲,送給二哥反倒適合。」
福成長公主輕笑一聲:「你這性子,難為你能與阿卿相處到一塊,他平日裡最喜歡聽個曲看了戲了,前些年我還特意挑了個班子送到了廣陵。」
三皇子聞言看向了姚顏卿,他倒不知他還有這樣的嗜好。
姚顏卿淡淡一笑:「那時少年不知事,後來二伯父因這事還特意訓斥了臣一番,說是玩物喪志。」
福成長公主臉上的笑意一頓,嘴角勾了下,道:「你二伯父說的倒也無錯,不過閒暇時間總是該鬆快鬆快。」說罷,口中溢出一聲輕歎:「今兒過來是為了那婆子的事,也不知薛媽媽是怎麼辦事的,竟挑了這麼個不開眼的東西過來傳話,我原是想著喊你過來,把你父親留下的東西與你交代清楚,誰知鬧了這樣的事,偏生你孩子又是個氣性大的,我若不親自上門與你解釋一番,只怕你會怪上我。」
「殿下說笑了,臣怎敢生出怨懟之心。」姚顏卿淡淡的說道。
福成長公主嗔怪的道:「聽聽,說這話便怪我這個做母親的了。」
不等姚顏卿回話,福成長公主又道:「當年你父親留下了一些東西,我一直給你留著,原想著等你及冠後再交到你的手上,可如今也不必了,眼瞧著你都要成親了,這東西我也不必為你收著了。」
姚顏卿看向了福成長公主,心中忍不住冷笑,且不提這話是真是假,上輩子他及冠後可不曾收到了父親留下的任何東西。
姚顏卿太過透徹銳利,好似能穿透人心,面對這樣的目光,福成長公主忍不住避了開,清咳一聲後,方道:「原你父親那些年也留了一些東西,雖說不多,也有五六箱子,其中有一些書畫,還有一些玉器,我叫人整理了出來,你明日若得空便過來取就是了,另外我這些年也為你存了一些東西,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不管是真是假,由福成長公主送出的東西,姚顏卿都不會接手,一個弄不好,便與定遠侯府牽扯上了關係,知道的是他生父留了東西與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前腳參了定遠侯長子一本,後腳府上就以福成長公主的名字送了禮與他,到時,他就是滿身嘴也是說不清楚的。
「父親去時並不知有我的存在,想來這東西也是給殿下留的念想,殿下實不必給臣,至於您存的東西,更無此必要,不瞞殿下說,祖母和兩個伯母早已為臣存了許多東西,如今怕是已運往了京城。」姚顏卿唇角一扯,輕聲說道。
福成長公主歎了一聲,眼眶隱隱泛了紅,溫聲道:「旁的不說,我為你存的是我這做母親的心意,你若不收,且不是真與我生分了?我知你心中怨我,可我有什麼法子呢!你父親只留下你這麼一個血脈,我如何忍心奪人子嗣,這些話我本不該說,可今日我若不說,怕是母子情份就要斷了,你祖母因你父親之事險些跟著去了,幸好有了你,這才挺了過來,我若在把你奪了去,且不是要了你祖母的命。」說罷,淚就流了下來。
福成長公主的淚並不能打動姚顏卿,再多的感情,也經不住消磨,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福成長公主,道:「殿下的東西理應留給府上的四郎君。」
福成長公主身子一顫,似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顧不得失態,捂著臉哭出了聲來,她是真傷心了,親母子,何至於生分的連個遠親都不如。
「你就這樣恨我不成?我若早知如此,斷然不會把你留在姚家。」福成長公主哽咽道,拿著帕子拭了拭掛在臉頰上的淚珠,道:「你捫心自問,你雖不曾養在我身邊,可我又曾虧待了你去嗎?哪一年不是往廣陵一船船的送東西與你,便是現如今,你這般得皇兄親睞,難道不是因為你是皇兄嫡親的外甥嗎?你便是不認我這個母親,可血緣關係豈是說斷就能斷的。」福成長公主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極有道理,他便是不曾養在自己的身份,可她依然惠澤於他。
姚顏卿聞言怒極反笑,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殿下之言,臣不敢苟同,臣那時雖年紀小,尚記得二伯母每年年節都打點一船的東西送往京城,再者,說句不敬之言,聖人的外甥不知幾何,若說嫡親的外甥,您府上的四郎君何嘗不是,臣有今日,實不能說是受了殿下的恩惠。」姚顏卿語氣輕描淡寫,但說出的話卻是蘊含雷霆,鋒芒必顯。
三皇子呷著茶,不經意的拿眼瞄著福成長公主的臉色,心下微微一歎,這話說的雖不好聽,可卻是實言,五郎能有今日,實與福成姑媽沒有半點干係,他雖不知其中緣由,卻也發現父皇對福成姑媽並無多少的兄妹之情,甚至,隱隱有些厭惡之感,若不然,她與定遠侯所生的一雙兒女也不會至今都沒有封賞。
福成長公主因姚顏卿這番話臉上變得異常難看,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帶了七分厲色緊緊的盯在了姚顏卿的身上,目光中的冷意似一柄利劍。
「我是你的母親,你認與不認都不能否定你我之間的關係。」
姚顏卿唇角勾了勾,笑意並未達到眼底,他聲音冷淡而冰冷:「您可聽過生而不養,不如鳥獸這句話。」
福成長公主因這話動了怒,手狠狠的拍在了桌几上,喝聲道:「放肆。」
姚顏卿未露慌色,反倒是一笑,不疾不徐的道:「您不必如此動怒,便是親母子也講究一個緣分,臣與您並無母子之緣,實不必強求。」
姚顏卿已是厭惡透了福成長公主的算計,哪怕會被御史參上一本,他亦要失破臉,徹底斷了這母子的名分。
福成長公主抬手指著姚顏卿,身子晃了晃,只覺得頭「嗡」的一聲,眼睛一花,身子便栽在了椅子中。
「五郎……」三皇子見福成長公主被姚顏卿一番話氣的要背過氣去,不由輕喝一聲,到底是他的生母,真在他的府上出了事,他難逃干係,少不得要被參上一個不孝的罪名。
姚顏卿略抬了下手,阻止了三皇子接下來的話,又擺出了送客的姿態。
福成長公主用手撫著胸口,好半響,才用一種悲痛的口吻道:「華娘的婚事,是我思慮不周,才叫她受了委屈,可我自問待你沒有半點的不慈,便是與四郎比起來,慈愛之心亦只多不少,你如今竟如此說,豈不是讓我寒心?便是要與我斷了母子緣分,你也要讓我做個明白鬼,若不然,我便是有一日到了地下也難以安眠。」說著,福成長公主淚便滾落下來。
姚顏卿卻好似聽了一場笑話般大笑起來,半響後,笑聲才漸漸止住,淡淡的說道:「殿下應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