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第一章
漫長的戰線,像是巨大的風車在緩緩的旋轉,一直注視著戰局的格倫斯中將,他的腦袋也在跟著轉,只是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他明白,如果自己聽任戰線這樣子轉下去,己方部隊一定會陷入被動之中,處心積慮的斯比亞人也一定為自己準備好了後面的節目。但在目前,威爾斯的主力步兵都在戰線上,中將手裡只有一支唯一的預備隊,要把這一萬人投入戰場,必須要贏得絕對主動才行,不然的話,接下去的仗會打得很辛苦。
因為這支一萬人的預備隊最大作用不是投入戰鬥,而是站在戰線旁邊威懾敵軍,讓敵軍不敢做出太離譜的戰術安排,一旦把這支力量投入戰鬥,那就無法遏止科恩·凱達玩花樣,下面的戰局就會充滿變化—但科恩·凱達手裡己經沒有任何的部隊了,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難道他是想利用方纔那離開戰場的三千輕騎兵嗎?
「注意監視戰場兩側及後方,命令後勤人員武裝。」目光從未離開戰線的格倫斯中將終於下定決心,輕聲下令,「命令預備隊從後突擊敵軍正在推進的左翼,一定要打散他們!」
「中將閣下,我們是不是應該留下點預備隊?」一位高級參謀小聲建議,「一方面可以保持我們戰術的靈活,另一方面也好防備對方消失的輕騎兵?」
「你看到戰線後面那四千近衛軍了嗎?」中將指著斯比亞左翼後靜止站立的部隊,「預備隊衝上去支援,必須先打掉他們才行。但近衛軍戰力不可小看,少於一萬的人數,有可能會被他們打敗。至於說對方的輕騎兵,就交給指揮部的衛戍騎兵好了。」
威爾斯指揮部的參謀們立即選定了突擊方式,一聲令下,人數萬餘的威爾斯預備隊以極快的速度組成三個尖椎陣形,士兵們提盾舉刀,齊聲吶喊著繞向斯比亞軍左翼—這一切都被位於戰線另一端的科恩看在眼裡。格倫斯中將的想法很正確,除了那四千近衛軍,科恩手裡現在無兵可調。而科恩也明白,格倫斯中將是想先以預備隊纏住自己的近衛軍,然後再想辦法使威爾斯的大部隊從風車裡脫身,為了戰局,科恩絕不能讓他這個算盤打響了!
只思考了片刻的時間,科恩就下達了一連串的軍令,指揮大風車的戰鼓聲維持不變,但指揮近衛軍的火紅戰鬥旗卻在不住的搖動著,斯比亞近衛軍立即實施反衝擊,但他們並不是三個相應的陣形,而是在前面擺開三個利於防禦的普通方陣,後面是一個利於突擊的尖錐陣!
威爾斯指揮部的參謀們看到這一幕,都有些迷惑不解,而格倫斯中將卻緊抿著嘴唇在冷眼旁觀。分成四個陣形的話,那就是每個陣形一千人,斯比亞軍難道是想用這四千人反殲人數萬餘的威爾斯預備隊?雖然大家都知道近衛軍強悍,但威爾斯軍這次出來的部隊卻弱不到哪裡去,這樣的安排,無疑是把戰役主動拱手相讓!
「近衛軍指揮權下放。」這時的科恩·凱達淡然一笑,又從嘴裡吐出一截草根,在衝擊的兩軍即將相交的那一刻,他才說了一句,「要讓威爾斯人領教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精銳。」
指揮權下放,就意味著在戰局中另開一戰,如此激烈的戰況裡,敢這麼干的指揮官也只有科恩了。
「西塞裡亞!」威爾斯預備軍狂呼著,三個陣形勢不可擋的衝擊上去,就猶如是三支燒得通紅的淬毒匕首。看到近在咫尺的斯比亞軍,組成尖錐的前鋒士兵眼都紅了,這些人是整支部隊裡的精英士兵,更有強悍的特殊兵種,憋了年多的悶氣,就要在這刻爆發出來。
反觀斯比亞近衛軍,士兵們卻有條不紊的完成迎擊的準備,站位、支盾、微微下蹲,隨著長官一聲穩健的「接敵!」口令聲,後方的士兵同時發力,協力將前面的士兵緩緩推上去。
剎那之間,三處交戰點殺聲震天。伴隨著拋灑上天的連綿血光,金屬的猛烈撞擊聲轟然大作,飛斧、弩箭、投槍在士兵頭頂往來穿梭、密如雨點。只是短暫的一個照面,長槍的尖頭就不再雪亮,激鬥的咆哮也變得嘶啞。威爾斯的近百特殊兵種故技重演,想從上方飛躍一線到斯比亞軍身後,卻在半空中就被支援的翼人砍得支離破碎,有那麼少數幾個漏網的,又在落地之前就給穿在長槍上。
雖然這支威爾斯軍是精銳部隊,但就算讓他們再練十年,在單兵、配合還有陣形戰鬥力上,他們都遠遠不是近衛軍的對手,因為他們缺少真正意義上的實戰經驗,也沒有相應的裝備和訓練方式,相互一衝,高下立判……三支鋒利的威爾斯淬毒匕首撞在堅韌如磐石的斯比亞方陣上,立即就折斷了刀尖,失卻了鋒芒。
迴旋的戰刀劃裂空氣,舞出死亡的悲恰,被撞飛的士兵身上噴濺而出的鮮血,散發著只有死神才喜歡的腥味,在斯比亞尖銳的鋒刃之下,威爾斯士兵不斷的倒地,失去生命的身體在近衛軍的方陣前累計著,直到齊腰高……這三千人的斯比亞近衛軍方陣,就僅憑一己之力,擋住了威爾斯軍萬人預備隊!
威爾斯指揮部裡,關注著戰局發展的參謀們極為緊張,因為就在預備隊衝上的這段時間裡,大風車又旋轉了兩度。很明顯,威爾斯軍非常不適應這樣的戰術,也沒辦法協調一致,在跟對方廝殺的時候跟上旋轉的節奏,再這樣下去,怕是要陷入被動。而緊急出擊的預備隊,又在此時陷入了與近衛軍的苦戰,雖然近在咫尺,卻根本幫不上忙。
「命令,派三位指揮官到前線就近督戰,各自指揮一翼及中部。命令右翼停止前進,命令左翼死守,不得後退一步!」在這時,格倫斯中將嘴角卻逸出一絲笑意,「命令中央部隊,捨命突擊,我要看到他們摧毀敵軍正中的戰旗!」
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格倫斯中將己經看清了斯比亞軍的弱點那就是在戰線最中部,處於高大戰旗之下的那個方陣。雖然這個方陣目前看來是腳步最整齊,士氣也最高,但他們卻是大風車裡最輕鬆的一個方陣,既能得到兩側的援助,又基本上是在原地踏步。而在整個大風車裡,壓力最大的部隊是在兩翼,既然科恩 ·凱達的兵力捉襟見肘,那他就不可能把精銳方陣放在這裡!
所有的特殊兵種都被集合起來,統一投入中部戰線,殘餘的弓箭手不再顧及頭上的翼人,盡量支援中部。數百名毒蠍武士更是直接跳起,踩著自己人的腦袋、肩膀前去支援。原本就在中部廝殺的步兵這時己經瘋了,完全不理會個人生死,組織起一次又一次狂濤般的攻勢—中部旗幟下的斯比亞軍遭受了自從開戰以來最猛烈的打擊,在短短的時間裡,盾牆就被打開數個缺口,如果讓威爾斯特殊兵種衝入,士兵傷亡數就會開始瓤升!
「陛下!」科恩身邊的作戰參謀緊張的轉過頭來,「中部戰線危險了,他們可能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傷亡太大了。」
「慌什麼,給朕沉住氣。」科恩瞄了作戰參謀一眼,用極為冷淡的語氣回答,「維持好戰線,這是最重要的。」
事實上,當看到威爾斯軍集中所有特殊兵種突擊中部的時候,科恩心裡何嘗不震驚?組成中心點的步兵,的確是整條戰線之上戰鬥力最低下的一個團,無論如何,他們都抵擋不住敵軍如此強度的猛攻,唯一的希望是他們能撐久一點撐到變化出現……
衝到突擊兵種身後的毒蠍武士止住了腳步,殘酷的目光從刀鋒之後那無數雙冷寂眼睛中透射而出,越過前方人牆,籠罩在斯比亞的預備軍團士兵身上,讓這些沒有經歷過殘酷戰爭的斯比亞士兵一個個不寒而慄,要互相緊靠才能勉強維持著戰線。但接下來的事情,卻讓這些新兵的士氣下降到極點—在一輪輪「左刀塗毒!」「右刀塗毒!」的命令聲裡,毒蠍武士輪換著把一柄戰刀舉高,另一柄戰刀夾在脅下,空出的手從肩甲下取出毒劑,順勢就抹在刀鋒上!
「塗毒完畢!」五百餘名毒蠍武士同聲回答,同時將手上的兩柄戰刀舉起,這千多柄戰刀,一半腥紅、一半碧綠,都在向外散發著令人噁心的臭氣,熏得人頭昏胸悶邁不開步,不要說是砍在身上,稍微站得近些的威爾斯士兵,都是「哇」的一聲把隔夜飯給吐了出來。
「快調弓箭手—不,命令五百近衛軍急速支援!」科恩心裡一緊,萬想不到毒蠍武士還有臨陣抹毒這一手,雖然下作,但卻很能打擊己方士氣。當初久經歷練的精銳都在他們手上吃了大虧,新兵們是不可能與之抗衡的,要是戰線中間一垮,這仗還怎麼打?
威爾斯指揮部這次學足了以前斯比亞軍隊的風格,誓要把敵軍士氣打擊到最底,攻擊隊列裡己經清理出供毒蠍武士直達一線的通道,毒蠍武士們用嘶啞難聽的聲音詠念著祈禱,高舉塗毒戰刀列隊前進,前排的斯比亞新兵嚇得不住發抖……毒蠍武士的可怕盡人皆知,與之對陣簡直是一場噩夢。
「衝擊!」一聲令下,數百名毒蠍武士騰空而起,從空中飛躍斯比亞軍的防線,雙刀繞身而舞,紅綠光芒招搖著,後排斯比亞軍射出的羽箭被紛紛擊飛,地面上也有數十名毒蠍武士發起強攻,偶爾有從空中掉落的同胞屍體,竟然是看都不看就亂刀砍成碎塊再拋入斯比亞陣營之中。只要有斯比亞士兵沾到飛濺的血珠,無論皮膚盔甲都會被劇毒腐蝕,立即開始冒出白煙,一聲聲慘呼接連響起,更有甚者,一張臉被劇毒腐蝕得露出骨頭!
翻越到陣線後的毒蠍武士嚎叫著,開始大開殺戒,紅綠相間的死亡漩渦一個個捲起來,沒有任何斯比亞新兵能夠獨自阻擋鋒芒,散了隊的都是一照面就慘叫著倒下,一步一驚心,一刀奪一命。雖然斯比亞的新兵也演練過合擊戰法,三三兩兩合併在一起,但對沒有經過完整訓練的他們來說,戰爭跟訓練完全是兩回事,毒蠍武士更是在神魔大戰之後精心訓練過,他們踏著變幻萬千的腳步進退,殺人如麻,游刃有餘。
面對如此兇惡的敵手,新兵如何抵擋得住,防線當場就開始散亂,正在這時,幾名中級軍官帶著手下親衛飛馳而來,這幾名軍官服裝異於常人,本是陣後督戰的軍法隊,看到情況危機,再也顧不得職權限制,衝上來支援。
「我們是斯比亞帝國的第一批新兵!」跳下馬衝進斯比亞軍陣中,一名軍官拔劍在手,大聲呼喊,「難道我們忘記自己的誓言了嗎!?」
「沒忘!」幾十名圍攏在軍官身邊的軍法隊員轟然回應,「忠君報國,揚我軍威!」
軍法官都帶著士兵上來了,好歹讓心理接近崩潰的新兵們振奮了點。
「殺—!」領頭的軍法官長劍連挑,終於把一名毒蠍武士刺了個透心涼,這才繼續高呼,「將軍是從士兵做起—精兵是從新兵做起,斯比亞軍,從來沒有怕過!」
「沒有怕過!」跟隨軍法官而來的士兵沒有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戰法圓滑,下手狠辣,放聲回應的時候手中也沒慢下來,粗獷的回應之中還不斷夾雜著「干你娘」「去你媽」的髒話,與之廝殺的毒蠍武士人數不多,被接連放倒了十來個。
「以前沒怕過!現在沒怕過!」努力衝殺之中,軍法官己經帶著士兵來到了主軍旗前,手起劍出,刺翻一名欲圖染指軍旗的毒蠍武士,左手扶上旗桿,大叫,「以後也不會—」
被他刺翻在地的毒蠍武士翻身而起,雙手抱住軍法官的腰,一口包含著劇毒的鮮血全噴在軍法官臉上!
「以後也不會怕!」數十名親兵接過長官的話,將那武士亂刀分了,虎目含淚的緊緊護在軍旗之下。但軍旗是敵軍攻擊重點,殺了這一批毒蠍武士,又有更多的毒蠍武士衝上來,幾十名軍法處的援軍無疑是杯水車薪,被瘋狂衝上的毒蠍武士一一殺死在軍旗下,雖然身死,卻無一不讓敵人付出慘痛代價,幾名中毒而死的士兵,雖然臉上肌肉盡被腐蝕,但嘴骨卻還在不住開合,至死都在呼喊—「斯比亞軍,沒有怕過!」
一群原來被壓在軍旗後側的新兵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雙眼通紅的戰刀一橫,「拼了!」
軍心士氣是一個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東西,有可能隨時隨地為了任何一件事情而起伏,但沒有任何軍人,能比一群夾雜著。海限、羞愧、憤怒、忘記生死的士兵更有血性!
戰刀不夠長沒關係,他們的手能把刀鋒送進任何敵人的身體;長槍折斷了也沒關係,他們還有匕首、拳頭以及血肉之軀,在斷氣之前,他們還能咬鼻子、挖眼睛,踢下陰……當這群新兵把自己的嗜殺本能一一展現的時候,再怎麼精英的武士,也要為他們而戰慄……
被逼無奈的毒蠍武士只能用上最後一招,用戰刀割裂自己的嘴,不顧性命的噴出大片劇毒鮮血。能把舉世聞名的毒蠍武士逼到這個地步,斯比亞的這群新兵己經擺脫了新兵的身份,真正成為見識了戰爭殘酷的戰士……但這來之不易的成長卻己經晚了些,那些毒蠍武士的自殺行為,己經為他們的後續部隊贏得了時間!
雖然有皇帝陛下在後督戰,雖然有旺盛的氣勢,雖然有左右盡力的支援,但這個戰鬥力低下的步兵團卻改變不了敵軍蜂擁而上的現實,隨著防守層被越打越薄,防守體系終於全線失衡,大批不成陣列的長槍兵死在對方特殊兵種的刀下,而在特殊兵種後面的威爾斯突擊步兵,己經成群的衝進了他們的防線,還存活的少量斯比亞步兵完全被其淹沒,而那面指揮著戰線移動的軍旗,也己在搖晃中倒下!
戰線有了突破,威爾斯方面歡聲四起,在整條戰線之上無論軍官士兵,都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渾身充滿了力量,指揮部裡的參謀們更是欣喜若狂,就等待中將下達全軍突擊的命令。而斯比亞中線的軍旗一倒,步兵軍團的士氣軍心不可避免的蒙受了巨大打擊……對於任何一支部隊,士氣軍心一垮,這仗也沒辦法再打下去,格倫斯中將所追求的就是這個效果。
「碎浪軍團聽令!」突然,戰場上空響起斯比亞皇帝的聲音,語調沉穩,吐詞清晰,威嚴氣概流露無遺,「左、右翼向中平移半位,擠死這些威爾斯小娘們!」
有皇帝陛下在此,有皇帝陛下親自指揮,倒了面軍旗算個屁,斯比亞步兵軍團振奮精神,數萬人同聲回應著,左右兩翼同時移動腳步向中間靠攏,立即就把缺口擠得只剩三分之一。
斯比亞軍戰線後方的千人預備隊在五百近衛軍的帶領下衝上封堵,三面夾擊之下,本來還想擴大突破口的威爾斯軍死傷慘重,但由於其中特殊兵種太多,又是混戰,僅餘的那三分之一的缺口,卻是無論如何都封不上。
「威爾斯中軍聽令!」格倫斯中將兩腿一夾馬腹,衝進傳音魔法區域,大喊一聲,「帝國榮耀、我軍成敗都在此一舉,全軍將士一定要浴血奮戰,殺出一條血路來,斯比亞軍己呈敗象,撕裂他們!」
第二章
「撕裂他們!」一隊又一隊的威爾斯中軍狂呼著口號,不要命一樣的湧向缺口,前仆後繼,此處戰況己呈白熱化。
「碎浪軍團保持現狀!軍官見習團負責封培缺口!」科思。凱達吐草根的聲音傳到雙方每一個士兵耳朵裡,「死死的封住威爾斯的小娘們!你們拼光了指揮部上,指揮部拼光我上!要不就走出去,要不就埋在這裡,今天就是要比比誰的命長!」因為是軍隊未來的棟樑,所以軍官見習團成員本來分站在靠近中心點的部隊後層,現在己經到了拚命的時刻,他們立即被抽調出來封堵缺口。
這些人可不是普通新兵,而是久經歷練的老兵油子,單兵戰鬥力當然是沒得說,小配合就打得更好。才一上戰線,衝進缺口的威爾斯突擊步兵就立即倒了大霉一但成爾斯軍對這個地段是志在必得,本身衝過防線的人就不少,後面還有大把不要命的士兵一波波的衝過來支援,雖然只剩餘三分之一的缺口,但這裡的戰況是既激烈又混亂,軍官見習團只能死死的堵上去,一時之間無法重新組織防線,更別說去追擊那些衝到戰線後方的零散敵軍。
正在這時,與威爾斯預備軍纏鬥中的近衛軍方陣裡,突然傳出一聲軍官的洪亮命令,「方陣一退!」佔據優勢的三個方陣沒有任何遲疑,立即就開始緩慢後退,在脫離一線戰鬥之後,後退速度越來越快。這讓一直苦撐的威爾斯預備隊有些摸不著頭腦,指揮的軍官想都沒想就下令衝擊,但斯比亞軍三個方陣的退卻方向卻不一致,一個偏左、一個偏右、一個居中,衝擊的三個威爾斯尖錐陣也不可避免的分散開來。
「預備隊不能分散!」遠在指揮部裡的格倫斯中將大驚,忘記自己還在魔法傳音區域,大叫一聲,「要中圈套!」「現在才發現,己經太晚了!」科恩 ·凱達從來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打擊敵人的機會,馬上逮住格倫斯中將的話頭說下去,「笨蛋威爾斯,這次你們死定了,現在乖乖跪下,朕說不定會饒你們不死!」
加起來近十萬人的戰場,除了身前的廝殺,誰又知道遠處發生了什麼事情?聽到科恩·凱達這幾旬囂張的、充盈著無比信心的話,斯比亞士兵的整體面貌隨之一振,而敵方士兵雖然信念堅定,心底裡那塊最軟的肉還是忍不住要晃一晃一不晃的,那就不是人。
在預備軍團被近衛軍三個方陣拖帶而分散的那一剎那,在後面等待多時的近衛軍尖錐陣悶聲不響的衝上,衝擊方向直指成爾斯預備軍的陣形結合部,雖然結合部有一定的兵力,但這個近衛軍尖錐陣的前進速度太快,鋒芒太利,根本不能被結合部那點兵員所阻擋。相鄰兩個方陣的威爾斯軍官急令部隊增援,卻又被面前的近衛軍方陣給牢牢纏住,根本就動彈不得。
雙方爭奪的,就是這麼一丁點稍縱即逝的時機,大敵當前,威爾斯預備隊的士兵雙目皆赤,做好了和近衛軍拚命的準備,但近衛軍的衝擊隊伍裡卻忽的飛出幾道光芒刺眼的銀白色光帶,根根都有腰那麼粗,眼前才一亮,百來名威爾斯士兵就帶得全身上下完全麻痺——「轟」的一聲巨響,結合部最後幾列士兵被這閃電魔法打成漫天飄揚的粉末!
阻擋己經不復存在,組成尖錐陣的斯比亞近衛軍一千人,己經衝到威爾斯軍背後。過了這一關,威爾斯就再沒有任何的預備部隊,而他們的所有部隊都在轉大風車,當然也不可能掉頭來阻止他們,他們可以干自己想幹的任何事!
沒想到科思。凱達居然把精銳部隊藏得這麼深,更沒想到斯比亞的魔法師居然能隨隊攻擊。意識到情況不妙的格倫斯中將雙眉緊縮,緊急從各支部隊調集人手,但先前己經有大量兵力去支援中部,這時候己經拿不出太多人手,甚至連一個特殊兵種也擠不出來,指揮部裡的參謀們大為緊張,有人建議讓騎兵出擊,但中將心裡明白,就算衛戍指揮部的騎兵全部出擊,在膠著狀態的戰線上也難以找到合適的地方下嘴。
而在他考慮的時候,衝到威爾斯軍背後的一千近衛軍己經開始大開殺戒,一連串的銀白色閃電在威爾斯軍背後出現,在後方部隊裡製造著大量的傷亡和混亂,更為可恨的事情是他們中的弓箭手和魔法師,這些人專挑各級指揮官下黑手。
千人部隊風一般的捲過戰線後方,大小軍官身上插滿了精靈族羽箭,看著什麼地方像是個指揮部,閃電、風刃、火球劈頭蓋臉的就飛竄過去……
「他們不是普通的近衛軍。」一名威爾斯的參謀大喊,「他們是斯比亞的特殊兵種。」的確,這千人的部隊裡並不單純只有近衛軍,裡面還有個大概一百人的魔法師大隊,兩百人的精靈弓箭手以及配屬的近衛。
這些人組成的獵殺小組遠比威爾斯的特殊兵種強悍,三下五除二,就在威爾斯戰線上劃拉出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
軍官被殺,指揮部被端,上令無法傳達,接連而來的就是部隊的不知所措和混亂,雖然失去指揮的部隊有能力各自為戰,但這是一場極為激烈的戰爭,敵我雙方全殺紅了眼,誰都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哪怕是露出一根針的縫隙,說不定也會帶來滅頂之災……
況且是如此之多的縫隙身穿黑色軍服盔甲的斯比亞步兵如同是貪得無厭的螞蟻,慢慢的,緩緩的,漫過了威爾斯軍堤壩一樣高大的戰線,在他們逐漸滲透過來之後,那些天殺的斯比亞近衛軍就會毫不停留的衝向下一處地點。
威爾斯軍被突破地段固然是一片混亂,未被突破的地段也被抽調了大批兵員,而這大批的兵員卻遲遲無法突破敵軍中部,僅有的特殊兵種卻還在各個突破口之間疲於奔命,拚命封堵缺口。
他們己經無力去阻止什麼,雖然戰線中部還是處於激烈的混戰,但風車的運轉卻再一次開始一斯比亞軍的這一次旋轉非同小可,立即帶給威爾斯軍更大的混亂。
看到大風車繼續旋轉,斯比亞軍指揮部裡的岩石才抹抹頭上的汗,長吁了一口氣,他身在後方,看著前面的戰鬥只能乾著急。轉頭一看,卻發現科恩陛下眉頭緊縮,岩石心裡當下就納悶了,眾官兵浴血奮戰,明明己經搶回了戰局的主動,陛下為什麼還是很煩惱的樣子,現在的戰況,不是應該輪到讓對面那個格倫斯中將傷腦筋嗎?
科恩手中的馬鞭無意識的敲打著馬鞍,又轉過頭去看看身後的十來輛蒙著黑布的馬車,眉頭更加的緊了。岩石知道,這是陛下每次遇到兩難進擇時才有的表情……但是,現在這情況需要進擇嗎?
另一邊,格倫斯中將握著馬鞭的手也更緊,目光不住閃爍,比起他的對手,顯然這位中將是更拿不定主意:戰局己經很明顯,除了全線退卻,己方步兵是不可能脫離這個旋轉的大風車,但斯比亞人能允許自己退卻嗎?即便是他們無力追趕,但戰役失利的自己,又能退到哪裡去?
中間是廖戰之地,每一眨眼的工夫都有士兵濺血倒地,而兩位互為對手的最高統帥,卻都是一言不發。
岩石看看前面,看看身邊,心裡是更加的納悶,己經身為將軍的他深知,戰局發展成這樣,對方己經是沒有多大的希望了,但那個格倫斯中將為什麼還不撤退?陛下的本意可不是要全殲格倫斯中將的部隊,因為格倫斯的軍隊戰鬥力真是一流,打成這樣,部隊依然保有完整的建制,雖然混亂,卻不慌亂,耍消滅一支有如此紀律和組織的軍隊,己方到戰後也剩不了幾個人……
最好的局面是對方潰退,實在不行,撤退也能接受。因為戰線上每死一個士兵,科恩陛下的心裡就會像被刀割一下,陛下對士兵的珍惜,岩石早己瞭解。
「傳令。」威爾斯指揮部這邊,在閉上眼沉默了片刻之後,格倫斯中將才下令說:「指揮部衛戍騎兵,組成衝鋒隊形。」「是的,長官!」
參謀官立即傳達命令,又轉回頭來問,「是要發起最後衝擊了嗎?哪位將領帶隊?」
「我來帶隊。」格倫斯中將平靜的看著身邊的參謀們,「在我出擊的時候,這裡的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中將大人!你不能——」「住嘴!」中將冷喝一聲,「除了我親自去,還有誰能打破這個局面!?」
「可大人是中將,大人要是有什麼意外……」情急之下,軍官們都圍了上來,但沒人敢往下想。
「士兵們都看著我,軍旗到處,必定所向披靡。」格倫斯中將卻淡然一笑,命令參謀說:「為配合我作戰,你命令輜重後勤急速撤退——不!為了逼真,指揮部隨同緊急撤退!」「中將大人!」軍官們大驚失色,十多人立即就把中將圍了起來。
「不聽令行事者,斬!」格倫斯中將長劍一舉,威嚴的目光掃視一圈,身前的將官們不敢再阻攔。中將豪氣勃發的甩開幾隻拉住自己的手,大步邁出。
奪眶而出的淚水,立即就將他身後軍官的視野模糊。這命令,與其說是隨同撤退,還不如說中將是給了他們一條後路。
這邊的騎兵一調動,那邊的科恩就看到。可在眼前,這位中將要用騎兵衝擊什麼地方?
而來到騎兵部隊前的格倫斯中將,他那敏銳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戰鬥最激烈的戰場中心點。
陪在格倫斯中將身邊的,是四千精銳的輕騎兵,這些人都是他從幽水關帶出的老家底,兵強馬壯,可說是魔屬聯盟裡最出色的部隊之一,到現在這個時候,也應該露面了。
格倫斯中將一帶馬緩,順著隊列巡視了自己的騎兵,從頭到尾沒說一句鼓動士氣的話,但力戰求死的決心卻在眼神中表露無遺。屬下騎兵們用既狂熱,又無所畏懼的目光回望著他,回望著這位帶著自己從幽水關出來的長官,回望著給了自己第二次生命和尊嚴的長官。
一聲嘶鳴,戰馬掉頭,中將帶領這支騎兵下了丘陵,途中緩緩拔出自己的佩劍,劍鋒離鞘立即就散發出朦朧的幽藍光芒,整支騎兵慢慢的,以這藍色光芒為中心展開衝擊尖錐陣。
戰馬由慢步逐漸變為小跑,細碎凌亂的馬蹄聲逐漸融合,變得沉悶震撼。馬上的戰士持搶握刀,表情堅毅,緊隨在格倫斯中將身側,哪怕是衝去龍潭虎穴,他們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岩石,」久不開口的科思陛下突然輕聲問,「這支騎兵怎麼樣?」「這支騎兵……」岩石想了想,才老大不情願的回答,「還成。」「叫近衛軍準備,隨時支援前線。」科恩陛下點點頭,「敢說一個不字,我立馬把你拉去餵狗。」
這句話正對岩石脾氣,要知道在後面干看了這麼久,任何一個軍人都會忍不住的想衝上戰鬥,但岩石身負衛戍重責,卻注定無法上戰場廝殺,實在是忍得辛苦之極,這時有了陛下的命令,日後也好交代了……
於是立即跑去抓來自己的屬下軍官一陣安排,千餘近衛軍翻身上馬,準備戰鬥,雖然岩石知道自己上不了前線,但屬下部隊參戰,他卻是一樣的興奮。
威爾斯軍的騎兵在前進,而他們的瑙重後勤部隊卻開始了撤退,一連串的馬車急速離開,稍過片刻,連威爾斯軍團指揮部都有了撤退的跡象。
科恩·凱達正摸著下巴考慮事情,前進中的威爾斯騎兵前端卻藍光一盛,四千多騎兵同時加速,戰馬在狂嘶,戰士在嚷叫,碎浪溪兩側的地面上,一草一木都開始了劇烈的震顫,這支騎兵的攻擊鋒頭,居然是直接指向戰線中部!
那裡,是混戰之地,五分之三的士兵,可是威爾斯士兵啊蹄聲如雷,氣勢如虹,四千威爾斯騎兵緊緊的跟隨在他們的中將身後,組成一個巨大的三角尖錐衝擊著,如雷般的聲響裡,天空上的斯比亞翼人士兵只看到一個由密密麻麻騎兵組成的巨大倒三角,拖帶著漫天灰色煙塵衝向戰線!
格倫斯中將這一衝代表了自己的選擇,同時,也把他的對手逼上了一個必須選擇的境地。
自從被威爾斯車衝擊之後,戰線中心點的戰鬥本身就戎有防線口,敵我雙萬都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戰線犬牙交錯,士兵難辨敵我,某些地段廝殺慘烈兵員眾多,有的地方卻稀稀拉拉的沒多少人……
格倫斯中將手裡的長劍一舉,輕騎兵拉弓就射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鏖戰中的步兵根本無暇顧及戰場的形勢,先是被一陣突如其來的亂箭射得連片倒下,剩下的人意識到情況不對,漫天的投槍己經飛來,鋒刃無眼,無分敵我中者立倒,有的投槍力量強大,竟然可以連穿幾人戰鬥中的斯比亞士兵死得壯烈,而那些存活下來的,滿臉血污的威爾斯步兵還來不及欣喜一下,己經被己方的滾滾騎兵淹沒。
看到這一幕,科恩·凱達明白了格倫斯中將的用意,眼裡凶光一閃,手己經握到劍柄上,但轉念一想,手又鬆開,只命令岩石的騎兵出擊。
「陛下。」岩石來到科恩身邊,「他要衝擊陣線哪裡?」「哪裡都不是。」科思再一次吐出草根,「他要衝我的指揮部。」「他敢」猶如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岩石暴喝一聲,哇哇大叫著,帶著屬下近衛軍去了。
無論岩石怎麼不樂意,格倫斯中將的確敢這麼做,他要衝擊的目標從一開始就不是戰線,他的目光是盯在了斯比亞的中指揮部上,盯在了斯比亞皇帝的軍旗上,盯在了科恩·凱達本人的身上。
這場戰爭,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本來都應該是格倫斯中將取得勝利才對,之所以格倫斯現在陷入被動,只是因為帶領斯比亞軍的是他們的皇帝,只要這個萬惡的科恩·凱達還在戰場上,即便是新兵,斯比亞軍也能超水平發揮……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衝去挑了科恩·凱達的指揮部,否則此戰必敗。
要想衝過斯比亞人的防線,也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事情,四千多騎兵衝過步兵戰線之後,還剩下三千不到,但這三千多人一步也投停留,直接殺向科恩·凱達所在的丘陵。
任何時候,讓敵軍衝到皇帝面前都是一件有負職責的事,天上的翼人急了,從後方呼嘯著掠過敵騎兵,趕到他們的衝擊路線上,抖開幾十張俘敵大網向威爾斯騎兵罩去,一網下去,就是二三十名騎兵人仰馬翻,但卻絲毫阻擋不了他們的衝擊。
精靈弓箭手、隨隊魔法師,全把打擊目標放在了這支衝擊的騎兵身上,對這樣一支己經把生死置之度外的部隊,把人做為打擊對象是完全沒用的,弓箭手們射馬不射人,魔法師只用自然系魔法,召喚起無數的籐蔓纏繞馬腿。
就算是這樣,格倫斯中將的這支騎兵還是左衝右突,突出了他們的打擊範圍。斯比亞軍還要追擊,遠在指揮部的科恩陛下卻一聲令下:「步兵不得後退一步,所有力量支援戰線」斯比亞軍,令行禁止,本來耍追擊敵人的步兵立即掉頭,重新投入步兵戰鬥,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都知道,他們打得越好,皇帝陛下就越安全。
而在這時,由岩石帶領的一千近衛軍騎兵,己經迎頭跟格倫斯中將帶領的兩千多威爾斯騎兵撞在了一起!
第三章
無論從裝備、兵員、馬匹著眼,或者是從戰術、訓練、戰鬥意志這幾方面來評價,威爾斯這支輕騎兵的確算得上精銳之師,雖然一路上幾近三分之一的人因為各種原因掉隊,但衝擊速度、攻擊強度並沒因此減弱。如果是在其他戰場,兩千多人只能算是草芥,但這支輕騎卻不一樣,鐵蹄過處,泥飛草顫,就算在神魔大戰決戰階段的總衝擊,也就是這個氣勢而己……沒有人會懷疑,這樣一支騎兵還有什麼阻礙衝不破,打不垮。
但在今天這個戰場上,威爾斯騎兵要想達到自己的目的,卻不得不正視接下來要遭遇的對手—斯比亞皇帝科恩·凱達的親衛部隊,由岩石少將帶領的一千皇家近衛軍。
今日的岩石少將,數年之前還是個身價不過八個銀幣的奴隸士兵,他身邊的戰士,有一半是天天在他手下挨拳頭,被他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另一半是跟他並肩戰鬥過的三十六部族子弟;那上上下下的軍官,都是當年跟他一個大鍋裡搶搜食的第九軍團戰友!
還沒接觸上,近衛軍騎兵就是三輪急箭,全部取敵軍兩翼馬匹,威爾斯騎兵本來還是完整的尖錐陣,兩邊頓時塌陷了好大一片,好在雙方都是在奔馳之中,三箭之後己經衝到了跟前,不然再讓近衛軍放上幾輪,威爾斯這邊就得由中將唱獨角戲了。
斯比亞近衛軍同樣是一個尖錐陣,戰術非常簡單,箭射兩翼,強衝中路——喊殺聲裡,領頭衝鋒的岩石少將挺一支長槍衝上,雪亮的槍頭轉瞬就到了格倫斯中將身前。
格倫斯中將早看到一位身材出奇高大,全身銀亮盔甲,背後一襲純黑絲絨披風的斯比亞將領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衝來,但萬萬沒想到這位將領的速度居然會有這麼快,風馳電掣中,綴著紅纓的長槍己經到了眼前,這塊尖銳的金屬撕裂了空氣,凌厲的鳴叫聲忽的灌進雙耳。
雖然中將少有上戰場跟人捉對廝殺的經驗,但也是自小就受軍事熏陶的世家子弟,在這危機時刻,想也不想就往後一仰,右手長劍全力劈出——紫色光芒一閃,斯比亞將領的長槍斷作兩截,那將領一聲怒吼,手裡半截長槍一蕩,把右邊幾個趕來營救中將的威爾斯騎兵掃下馬,左手塔形盾牌斜舉,就著馬力向格倫斯中將掃來!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力沉勢猛,就算中將身穿精良盔甲,如果給他打中,少不了要丟掉半條命。
雙手握住劍柄,格倫斯中將拼盡全力劈出一劍,兩騎錯身而過,「噹」的一聲大響,斯比亞將領的塔盾被砍下一大塊,而格倫斯中將胸口一悶,雙臂發麻,武器都險些失手飛出。雖然馬身己經交錯,但中將卻不敢大意,因為他知道這種身經百戰的軍人極為可怕,剛剛才直起的身體又是向前一俯,果然,那將領右手的半截長槍迴盪過來,「鳴」的一聲掃過他的頭頂,把他馬邊的一名親衛打下馬去!
再次直起身體,格倫斯中將己經是一頭冷汗,好在一眾親衛盡力保護,又有魔族佩劍護身,他才沒在衝擊中落馬,雖然與對方近衛軍的互衝只是不長的時間,但對中將而言,這卻是一段漫長而黑暗的激烈搏殺,好幾次生死之間的徘徊之後,本來緊咬著牙關的中將,終於也和普通士兵一樣,開始瘋狂吶喊著衝鋒。
斯比亞近衛軍的衝擊使得威爾斯騎兵陣形大亂,速度也完全降了下來,陷入停滯苦戰的現狀。而一旦失去了衝鋒的整體優勢,單兵作戰能力又有誰能跟斯比亞近衛軍相比?
近衛軍分做兩路,左右一繞,把威爾斯騎兵分割成了好幾塊——對於佔據速度優勢的近衛軍來說,最有利的是用長槍刺馬,或者是用槍身掃人,無數的威爾斯戰馬就這樣悲鳴著倒下,無數騎兵就這樣被他們硬生生的用鐵槍掃下地來,成了只有半條命的步兵……
忽然眼前一空,前一刻還充斥在視野裡的刀光劍影全部消失,中將轉頭一看,發現左右己經沒有了敵人,只有不到百人的親衛還陪伴著自己,再往前方遠處一看,斯比亞皇帝的旗幟己經十分的清晰了,軍旗下,那位身穿鎧甲,被十多名軍官簇擁著的人,不就是科恩·凱達嗎!
「兄弟們!」格倫斯中將一舉長劍,「跟著我,殺了科恩·凱達!」
「殺了科恩·凱達!」近百名近衛在長官兩旁展開,以一字橫隊開始衝擊,他們知道那是什麼地方,知道那裡有些什麼人,更知道那些人的能力,但他們心裡卻沒有一絲畏懼。
「中將大人!」遠遠的,正負責安排「撤退」的威爾斯軍官們驚呆了,齊聲發出悲涼的呼喊。他們原本以為中將衝過戰線之後會掉轉馬頭直出戰區,誰知道中將己有必死之心,要衝擊的是敵軍指揮部?強烈的羞愧充斥著身體,所有人都抓起武器,調頭向著戰線衝去。當然,也不是人人都有跟著中將去死的決心,還在繼續「撤退」的十多名軍官,立即就被自己的同僚砍成了兩截。
雖然也是一股力量,但在眼前,這幾百名軍官投入戰場己經不能挽回大局了。
因為斯比亞軍隊己經牢牢的掌握了主動權,戰線中央的軍旗又樹立起來,大風車現在是想怎麼轉就怎麼轉,各自為戰,一片混亂的威爾斯軍己完全跟不上對方的腳步。
一字排開的近衛們跟著中將才剛剛衝上丘陵,一陣弓弦的震動聲就傳到耳朵裡,密集的羽箭飛了過來,連帶中將在內,所有騎兵全部應聲落馬。
重重摔下馬來,五臟六腑都是劇烈的一震,這滋味可不是好受的,中將搖晃著站起來,吐出嘴裡的幾根雜草,惡狼般的凶狠目光直直盯著前方軍旗下的科恩·凱達,那是他的仇人、敵人——但在他與科恩·凱達之間,卻隔著一排斯比亞近衛軍,這群手持弩箭的近衛軍,正用冷得像冰、尖得像針的目光盯著自己。
中將的近衛也陸續爬了起來,但他們顯然沒有中將的好運氣和顯赫身份,只要是站起來的人,立即會被弩箭射中腿腳關節而再次倒下去,但斯比亞人用的是一種沒有鋒刃的特殊弩箭,「璞、璞」的悶響聲裡,中之立倒,弩箭卻不會插進血肉……他們,居然是想生擒這些最驕傲的戰士。
憤怒的目光投射到軍旗下,卻發現未戴頭盔,黑眼黑髮的斯比亞皇帝根本就沒看著自己這邊。「科恩——凱達!」中將咬牙切齒的呼喊了一聲,手握長劍一步步走過去,他身後的近衛一次次爬起,又一次次被射倒,直到再也爬不起來,卻沒有一個人發出慘叫哀號。
「科恩·凱達,」己經管不了戰線上如何,也管不了身邊怎樣,格倫斯手裡的長劍指向科恩,狂呼一聲,「是男人的,跟我一戰!」
一塊石頭飛來,撞在格倫斯的劍刃上,強大的撞擊力使得長劍偏向一邊,格倫斯中將正要大罵,站在中間位置的斯比亞近衛軍兩邊一分,一位穿著精細盔甲的斯比亞將領邁步從空隙中走了出來。因為有先前險些被斯比亞人打下馬的經歷,中將倒沒有小看這位走來的將領。
連身盔甲是嶄新的,罩衣上有醒目的家族標誌,左胸位置上綴滿大大小小的勳章,背後拖曳的黑色絲絨披風上繡了金線,這種裝束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來人一定是個位高權重的貴族將領。但格倫斯中將想破了腦袋,卻不能在己知的情報中推斷出這個人是誰,不過他知道,自己想要挑戰科恩·凱達,就一定要打敗這個走出來應戰的人。
斯比亞將領越走越近,在距離格倫斯中將十多步的地方停了下來,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目光從頭盔中射出,先看了中將,再抬起手來,向著中將一指。
「報告皇帝陛下。」一名斯比亞軍官高喊,「辛迪亞伯爵請求和敵軍指揮官決鬥。」
「皇帝陛下回覆。」稍後,科恩·凱達身邊的一位將領回答說:「決鬥都是帶有條件的,不能平白無故的決鬥。」
站在格倫斯中將身前的辛迪亞伯爵抬起手來,用手指指指自己,然後手掌在脖子上一劃,又指指格倫斯中將,手指彎曲做了一個下跪的姿勢。
「回稟皇帝陛下,辛迪亞伯爵提出決鬥條件。」近衛軍官再喊,「辛迪亞伯爵輸了自盡,敵軍將領輸了就要全軍投降。」
「哈哈哈哈哈哈!」聽到這個條件,格倫斯中將不等科恩·凱達那邊有所反應,先就仰天一陣狂笑,之後才大聲說:「投降?兄弟們!」
「到!」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威爾斯士兵同聲回答,氣勢根本不因自己無法站起而衰弱。
「給斯比亞人背一遍第九條軍規。」
「軍團法規第九條。」近百名威爾斯士兵齊聲背誦,「陷陣之將,再無權力。」
「聽見了嗎?這就是我軍團的軍規!無論決鬥結果如何,威爾斯軍人都會力戰到死!」格倫斯中將站直了身體,驕傲的昂著頭,「這是我魔屬聯盟最優秀的將領,斯維斯·赫本公爵定下的,你今天就算殺光了我們,改日遇到他,絕逃不過失敗的命運。」
「皇帝陛下回覆,看在斯維斯·赫本的面子上,給敵軍將領一個決鬥的機會;又看在斯維斯·赫本的面子上,給敵軍將領先療傷!」科恩·凱達身邊的將領再次回答,「皇帝陛下說,一連給了兩個面子,拜格倫斯中將所賜,斯維斯·赫本成了厚臉皮啦。」
丘陵上的斯比亞人同聲哄笑,把格倫斯中將氣得臉色發白,一擺手推開前來為自己治療的一個魔法師,可才踏出一步,就被好幾人按在地上,被治療了個徹徹底底。
趁這時機,有人從後面為辛迪亞伯爵送上一把戰刀,黑鞘黑柄,樸實無華,但辛迪亞伯爵卻轉身過去,向著科恩·凱達遙遙行禮。於是格倫斯中將知道,這戰刀一定是斯比亞皇帝所有。
「還他媽等什麼!」治療完畢之後,生龍活虎的格倫斯中將幾步衝上去,「殺啊!」
中將手裡的這柄魔族劍從沒遇到過敵手,在絕大多數情況之下,都是對方的兵器被斬斷,就算是精良的名劍寶刀,也難在魔族佩劍下堅持到第十擊,今天的戰鬥裡,他就是依靠著這柄劍衝擊敵陣,斬斷了百多柄各形兵刃才衝到這裡。這時候全力出手,劍身上的紫色光芒大盛,幾乎將他整個人完全包裹。
「唰」的一聲,辛迪亞伯爵抽出黑鐵戰刀,右手順勢一蕩,刀身拍在劍身上之後猛然發力,「噗!」的一聲爆響,強大的力量不但將格倫斯中將的長劍撞歪,還把中將本人帶得轉了半圈。中將右手一麻,使不出絲毫力氣,於是順著再轉過半圈,身體騰空而起,兩腳交替而出,向辛迪亞伯爵喉間踢去。
辛迪亞伯爵左手一翻,刀鞘翻飛,「噗噗」兩聲打在格倫斯中將的膝蓋骨之下,明明有機會一刀要了中將的小命,伯爵卻起腳把中將踢得倒飛出去。「嚓!」的一聲,中將把手中長劍插入地下,才危險萬分的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兩條腿膝蓋以下一片麻木,己經完全無法移動……雖然一雙眼睛裡依然燃燒著怒火和決心,但中將眼前的這個伯爵卻是一道高大的牆,他無法越過的牆。
辛迪亞伯爵舉起手,向著格倫斯中將一指,兩指又屈了屈,一名近衛軍官大聲喊,「格倫斯中將,辛迪亞伯爵命令你認輸!」
「認輸?」看著辛迪亞伯爵舉在身前的那隻手,格倫斯中將哈哈一笑,「你們想讓我像那兩根手指一樣,向你們的皇帝卑躬屈膝?白日做夢!」
「那麼,趁你在前線要殺你全家的人,就是值得你卑躬屈膝的人?」那名近衛軍官笑答,「皇帝陛下看你還像個人樣,才給你這一個決鬥的機會,別不知好歹!」
「放屁!」格倫斯中將怒罵,「我跟科恩·凱達……」
中將還沒把下面的話罵出來,辛迪亞伯爵就毫無預兆的衝上,中將眼前一花,只看到伯爵身後的披風高高揚起,隨即就聽到「噗!」的一聲,自己的身體己經飛了起來,輕飄飄的飛了一陣,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一時胸悶頭暈,忘記自己先前要罵什麼了。
這實在怪不得格倫斯中將,他本來就不是領軍衝鋒的勇猛性將官,個人戰技比一般軍人優秀己經是了不起了,怎麼能跟斯比亞皇帝身邊的將領相提並論?那些人都是從士兵一刀一槍打上來的,實戰經驗豐富之極。
「中將!」幾個靠得比較近的威爾斯近衛扎掙著想過去扶起長官,但還沒等他們撐起身體,幾支弩箭就又把他們射翻在地,斯比亞人的意思再明白也沒有,決鬥是格倫斯中將一個人的事情,任何威爾斯人都不得插手。即便如此,這場決鬥也是難得一見的奇觀,兩軍陣前,無論斯比亞皇帝是出於什麼考慮答應決鬥,那都是給足了格倫斯中將天大的面子。
格倫斯中將翻身站起,嚎叫一聲,舉起長劍再刺,被辛迪亞伯爵側身閃過,伯爵手一揮,狠狠一拳打在中將的左腮上,中將「蹬、蹬、蹬」的倒退三步才穩住身子,張嘴吐出一口血水,想也不想的再次衝上,卻又被辛迪亞伯爵當胸一拳打得眼前發黑,差點暈過去。
雖然說是決鬥,但無論是斯比亞人還是威爾斯人都明白,這位格倫斯中將不可能是辛迪亞伯爵的對手,因為這位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的辛迪亞伯爵早己收了刀,一拳拳的把中將打得站立不穩。但格倫斯中將卻像是個不倒翁,無論伯爵的拳頭有多重,無論疼痛有多劇烈,無論身體的搖晃幅度多大,始終都不倒……
決鬥己經變得非常枯燥和單調,中將虛弱的身體衝上去,被伯爵一拳打退。
或者大口的呼吸幾下,或者是吐口血,中將搖搖晃晃的又衝上去,他那單薄的身體,就像是隨時都會斷裂一樣,渾身上下的盔甲也凌亂不堪……但圍觀的斯比亞近衛軍卻沒有再傳出哄笑聲,他們知道,如果不是一個出色的軍人,如果沒有強到極點的意志,這個中將早趴下了。躺在地上的威爾斯士兵,一個個怒目圓睜,淚水卻不爭氣的流下來。
一陣馬蹄聲傳來,身材高大的岩石少將從戰線上回來了,看了看格倫斯中將,又看了看辛迪亞伯爵,搖頭歎息一聲。
辛迪亞伯爵先一掌砍在格倫斯中將握劍的手腕上,緊接著一拳擊出,格倫斯中將再次飛了出去,這一回,中將是真的被打倒了,身體蜷縮在地上,強烈的抽搐著,好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中將!長官!」威爾斯士兵們哭喊著,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好在中將很快就清醒過來,不住哆嗦的手在地上摸索著,拿到了佩劍,可還沒等站起來,就「哇」的一聲開始嘔吐。
「格倫斯中將,你己經輸了!」斯比亞近衛軍官大聲說:「在你每一次攻擊的時候,辛迪亞伯爵都可以殺了你,身為軍人的你,難道還想一直裝著不知道嗎?」
「輸……」格倫斯中將抹了抹嘴,聲音己經低不可聞,「決鬥,輸了,人……沒有輸!」
「一個好的將領,應該知道什麼叫審時度勢,一個好的武士,舉止行為應該對得起自己的身份。」近衛軍官大聲回答,「你決鬥輸了,戰爭也輸了!」
「我……都說了。」格倫斯中將淡然一笑,「陷陣之將,再無權力。」
「斯比亞帝國不強人所難。」岩石回過頭,對格倫斯中將說:「你回頭過去看看,看看你的軍隊。」
格倫斯中將這才意識到,戰場上那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己經去了大半,回過頭一看,自己的步兵己經被斯比亞軍隊分割成好幾塊,全無戰線可言。跟隨自己衝鋒的騎兵還剩下一半,全部丟失馬匹擠成一團,被斯比亞的近千近衛軍包圍。而整戰場上,大面積的廝殺己經停止,雖然無數士兵還緊握著武器,但他們的眼睛都在看著這邊,看著自己!
「在你要求決鬥的時候,你的軍隊己經被我們打敗。但皇帝陛下開恩,宣佈如果你贏了,我們就放你走,放你的軍隊走。」岩石冷冷的說:「現在你輸了,你要給個交代。順便一說,你站的這地方,是魔法傳音區。」
「將士們,我……我對不起你們。」格倫斯中將笑了,笑容中充滿了苦澀,「大家把性命托付在我手上,我卻……卻辜負了大家……」
接著手腕一轉,魔族佩劍的劍尖就向胸口刺去!
第四章
中將的這個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誰會想到一個剛才還極為堅強的將軍,下一刻卻是鐵了心要的要自殺?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威爾斯士兵都在狂「不要!」,這裡面的大部分士兵是真心愛戴他,另有小部分頭腦圓滑的卻是在想:中將死了,自己也別想活。
一隻大手從格倫斯中將背後伸出,牢牢的抓在了劍刃上,中將回頭一看,居然是自己的決鬥對手辛迪亞伯爵雖然白爵的手上戴著一雙覆蓋了金屬甲片的手套,但魔族佩劍是何等的鋒利,鮮血立即就從割裂處流淌出來,滑落到劍鋒上,藍光碧血,奪目之極。
因為想不到對方有什麼理由阻止自己自殺,所以格倫斯中將在發愣,而辛迪亞伯爵卻奪了他的劍,隨手就是一個耳光,把中將大人打得雲裡霧裡——在先前的決鬥中,這位辛迪亞伯爵有大把殺他、打他耳光的機會卻不殺不打,為什麼決鬥完了還要做這樣的事情?
「你自殺了倒是簡單。」辛迪亞伯爵第一次開了口,還在流淌著鮮血的手指著戰場中的那兩萬多三萬威爾斯士兵,「你想過他們嗎?你死了,他們就得陪你一起死!」
「當兵打仗,在哪死都是一樣!」格倫斯中將有生以來第一次被打耳光,所以回答得極為憤慨,「落在你斯比亞手裡,會有什麼好下場!」
「青山處處埋忠骨,軍人死在戰場上沒得說。」辛迪亞伯爵的語氣非常之重,「但是!仗已經打完了!他們可以不用死!」
聽了對方這句話,格倫斯中將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眼神也變得非常奇怪,失魂落魄的連退幾步,不住的顫抖的手指著辛迪亞伯爵,「你……你……你是誰!?」
「我嗎?」辛迪亞伯爵沈穩的回答,「斯比亞帝國世襲貴族,皇家近衛軍少將軍團長,辛迪亞·肯塔。」
「不對!」格倫斯中將狂呼一聲,「你取下頭盔、取下頭盔!」
戰場中的威爾斯士兵、連帶斯比亞士兵都邊惑不解,為什麼這位中將大人會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呢?為什麼有那麼多軍官在場卻沒有人阻止他呢?不過想歸想,包圍與被包圍的人都緊握著武器對峙著,誰都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就連臉上流下的冷汗也不敢去擦。
在格倫斯中將的大呼小叫中,辛迪亞伯爵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的伸出手來,解開頭盔皮扣,把頭盔取了下來——在看到這位辛迪亞伯爵的臉之後,格倫斯中將卻突然安靜了,面如死灰的他緊咬著嘴唇,身體不由自主的抖動著,幾縷血絲順著嘴角淌下……
因為這位名叫辛迪亞的斯比亞帝國貴族少將,就是數年來與他朝夕想處的人——沙亞!這巨大的打擊來得太突然,任憑格倫斯中將怎麼想,也想不到自己身邊的副官、好友就是斯比亞帝國的將領。看著這位衣著光鮮的「貴族少將」,格倫斯中將腦海不由浮現出與他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憤怒、悲涼在心中交織,最後化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而跟他對望的沙亞,目光卻是那麼的安靜,那麼的理直氣壯。
「沙亞,你這個卑鄙的……奸細!」停頓了一下,格倫斯中將才接著罵下去,他原本是要罵對方叛徒的,但對方既然從開始就是斯比亞的軍官,當然就不能算是叛徒。
「我並不是沙亞,我是辛迪亞伯爵,斯比亞帝國的軍人,以效忠皇帝陛下為己任,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所以,我一點都不卑鄙。」辛迪亞伯爵才一回答,全體威爾斯士兵都傻了眼,這個聲音,這個語氣,的確是沙亞准將啊!他什麼時候成了斯比亞的近衛軍少將了?難道真的是奸細?不過九其中的一些士兵又在暗暗高興,沙亞准將,他不會眼看著自己挨刀吧?
「胡說八道!你這個騙子,你手上握有我軍絕密情報,怎麼不是卑鄙的奸細?」格倫斯中將呸了一口,神情鄙夷的說:「仗打到這個份上,你可幫了斯比亞的大忙啊!」
「從潛伏到中將閣下身邊的那天起,我唯一的任務就不是傳遞情報。」可恨的辛迪亞伯爵依舊是用安靜又理直氣壯的眼神看著格倫斯中將,不慌不忙的說:「皇帝陛下選定了你,依照命令,我就得在任何時候保證你和你家人的絕對安全,中將閣下如果向我提出問題,我提供的答案也必須是正確、有效的……至於說到情報方面,我完全不會插手。」
看著他的眼神,聽他這樣說,格倫斯中將只是冷笑,卻找不到什麼話來回答。良久之後,格倫斯中將才打破了沉默,「我……我的家人呢?他們在哪裡?」
辛迪亞伯爵招了招手,近衛軍士兵推著十來輛馬車車廂過來,幾名軍官跑過去,一把揭開車廂上蒙著的黑布,打開車窗,格倫斯中將一眼就看窗邊出現的臉孔,那全是自己的族人。
軍官再打開一個車廂的車門,格倫斯中將的母親正坐在裡面,兩名侍女陪伴著。無論是坐是蹲,格倫斯的親屬們都是一言不發,目光沈穩,幾個小孩子正要哭鬧,卻被自己的父母制止。
格倫斯中將的家人們都明白,威爾斯帝或已經容不下自己的家族,斯比亞的皇帝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把自己帶到兩軍陣前,雖然每個人都有想活下去的想法,但心裡卻還在掙扎,天生的貴族烙印更不允許他們在這個時候流露出任何神情,因為,那會干擾格倫斯中將的判斷。【雲霄閣 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
「如同我對你的承諾,中將閣下,我把你的家人全部帶離威爾斯國都,這一張,是從威爾斯近衛軍軍官身上搜出來的,威爾斯皇帝的命令。」辛迪亞伯爵拿出一份命令,在中將眼前展開,「上面定了你的判國罪,你所有的家人都將被流放,但威爾斯皇親們已經提前賄賂押解軍官,要他們在押解途中帶你的家人去某處莊園……」
「閉嘴!」格倫斯中將額頭上的冷汗直冒,他當然知道威爾斯皇親們想幹什麼,族人一旦被帶去了那裡,怕是會死的淒慘無比,「你殺了我吧!放過我的家人,放過我的部屬!」
「中將閣下想錯了,斯比亞帝國從沒想過要用閣下的家人和部屬來威脅閣下做什麼,如果要威脅,戰前我們就會那麼做,不用等到現在。」辛迪亞伯爵放下手裡的命令,「斯比亞帝國的皇帝陛下望你能看清楚眼前的狀況,為自己,為家人、為部屬選一條活路。」
「活路?」格倫斯中將已經從憤怒中平靜下來,「什麼活路?」
「我們期望中將閣下能帶領屬下軍隊歸順斯比亞帝國,接受斯比亞皇帝新的任命。」率迪亞伯爵稍稍抬起頭來,「相信你也清楚眼前的局面,繼續反抗,你們會死個精光;如果沒有你這位優秀的將領帶領他們,即便是所有的士兵歸順我方,對我們來說也沒有任何好處,其結果必然是就地遣散,或者坑殺。閣下願意看到自己的士兵,得到這樣的結局嗎?」
「成為一個帶領大軍投降的懦夫,這就是你給我的活路?」格倫斯中將笑笑,「你還是一劍殺了我來得方便。」
「中將閣下要尋死很容易,難的是繼續活下去。」此時的辛迪亞伯爵已經不是中將能看透的人,「一個愛兵的將領,以一己的營舉換來幾萬士兵的存活,誰還你非議你?而且眼前的這個結果非戰之罪,而是因為威爾斯帝國先斷了你的後路。不仁不義的,是威爾斯皇帝。」
「你在我心中已經沒有任何誠信可言,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很不巧,本人正好是全權負責勸你歸順的唯一人選,閣下必須信任我。」辛迪亞伯爵的眼睛冷冰冰的,「不過皇帝陛下恩准,無論你如何選擇,你的家人我們不會為難,即便是閣下今天決定力戰到死,斯比亞帝國還是會負責你家人的安全,永不加害或放逐。時間緊迫,中將閣下可回軍陣裡,高屬下自行決定去留。」
格倫斯中將沉默了,斯比亞人這一手做得是相當漂亮,但是他絕不相信自己做出令斯比亞人不滿意的選擇之後,事情還會有那麼美好,但那麼些關注著事態發展的威爾斯士兵,怕是已經動搖了……他們會想,自己的長官都被帝國加害,自己又能有什麼前途?
「科恩·凱達……」格倫斯中將的目光停留在科恩·凱達身上,恨意在逐漸充斥著。
「不錯,閣下的父親是在土城之戰中死去的,但閣下剛才也說了,戰士死在戰場上是死得其所。」辛迪亞伯爵當然知道中將在想什麼,「況且剛才中將閣下不也是想殺敵建功嗎?閣下想要拿去換取功勞的,是我們的人頭吧?我們之前跟你有什麼恩怨嗎?」
「你!」格倫斯中將還想打擊這可恨之人,無奈敗軍之將理屈詞窮,只有轉身向丘陵下走去,走了十多步,突然轉回頭來問,「我的家人,不受傷害?」
「是。」辛迪亞伯爵以不容斯疑的語氣大聲回答,「斯比亞皇帝,言出必行!」
「陛下不是沒答應嗎?」岩石稍稍的靠到科恩三邊,低聲問自己的皇帝,「辛迪亞伯爵假傳皇命這樣說,會不會被軍法官砍腦袋?」
「爬開,沒看本少爺很不爽嗎?」科恩何嘗不知道辛迪亞伯爵在打什麼主意,瞪了岩石一眼,「一邊去。」
「沒有一個皇帝會放棄這種牌。」短暫的沉默之後,格倫斯中將放低了聲音,「為了這個,你會付出什麼代價?」
「這個……」辛迪亞伯爵垂下了眉頭,聲音也第一次小了下去,「與閣下無關。」
格倫斯中將不再說什麼,一步步的走下丘陵,有人把一匹馬交給他,讓他騎著回歸本陣,一路之上,進入眼簾的全是傷兵、屍體,斯比亞人的軍醫早已進入戰場搶救己方傷員,而威爾斯的傷兵被這些軍醫分類放在一邊,檢查之後在腦門上寫了救治方法,卻並不救治。滿臉血污的傷兵不哭不鬧,只用哀求的目光看著他,讓格倫斯中將心中一陣陣的震顫,包圍著威爾斯軍的斯比亞人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讓他經過,因為此前已經在丘陵上看過了戰場形勢,所以中將知道,自己的這支軍隊無論如何也逃不出去,剛進入本方軍隊,幾十名軍官就湧上來圍住了格倫斯中將,中將不進來,他們是不敢移動分毫的。中將看著那些本屬指揮部的軍官們,連罵他們的心思都沒有了。
現在,圍繞在格倫斯中將身邊的,是焦急的詢問,是低聲的哀求,還有激烈的爭吵,而中將本人卻什麼都不管,只對身邊的軍官們淡淡的說了一句,「我的決定已不再重要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隨後,在眾軍官詫異的目光裡,格倫斯中將走到陣前,慢慢的盤腿坐下,再也不說話。
「看到這種情況,雙方的將士都有點發蒙,不清楚中將這是在幹嘛,唯有科恩陛下罵了一句髒話,一拉韁繩,來到坐著格倫斯中將母親的馬車邊,開回說:」夫人,你的兒子是既聰明又倔強,居然大膽逼朕,不如夫人建議一下,朕該拿他怎麼辦?「
格倫斯中將這麼做,是擺明了給科恩陛下出難題:你斯比亞皇帝不是本事大嗎?現在我全軍都在這裡,自己來勸降啊!我格倫斯不獨斷專行,身為中將有自己的尊嚴在,不可能親自下令投降,如果勸不下來,你一國之君還有什麼臉面為難我的家人?
「斯比亞皇帝難道不知道嗎?」格倫斯的母親端坐著,淡淡回答,「格倫斯中將現在還是威爾斯帝國的將領,逼迫一下斯比亞皇帝,那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看到夫人的表情儀態,朕就想到另外一位夫人,好吧!朕就在放縱格倫斯中將一次。」科恩哈哈一笑,縱馬來到魔法傳聲區域,朗聲說:「威爾斯士兵們,你們是想聽朕說說大道理呢!還是想聽點朕說點實在的好處?」
科恩·凱達的發言,威爾斯的士兵還是第一次領教,所有人都毫無例外的傻了眼,雖然在魔殿一直以來的宣傳中,斯比亞皇帝都是一個不怎麼正經的皇帝,甚至會用「流氓」、「地痞」這樣的字眼來稱呼,但親身感受這位皇帝的話,恐懼卻不免混雜了那麼一點新奇。
「既然沒人選擇,那麼朕就先對你們說說道理。」科恩·凱達的目光睥睨著戰場中的群群威爾斯士兵,「為什麼朕的軍隊在節節勝利的時候停止攻擊?為什麼朕要給你們一條活路?那是因為,在朕的戰勝你們的那時刻,你們就不是朕的敵人,而是屬於朕的子民了!」
「沒錯,朕要定了威爾斯這塊士地,而且不打算還給誰!」斯比亞皇帝的囂張可不是說著玩的,張嘴就能嚇死人,「如果魔屬聯盟裡有誰不服氣的——可以!但他必須打贏我,有這樣的人嗎?沒有——連一個都沒有!」
如果不是以新兵戰勝了威爾斯的精銳軍隊,那麼科恩的這句話只能惹人恥笑,但現在,科恩·凱達卻是站在已成定局的戰場上說出,傲視大陸的霸氣在這句話裡顯露無遺。
「萬歲!萬歲!萬歲!」戰場各處的斯比亞士兵同聲吶喊,更壯聲勢。
「每一個人,都有家鄉和親人,朕也有,熱愛自己的故鄉和親人,為他們而戰鬥,這沒什麼可非議的。」斯比亞皇帝逐漸向前,已經出了魔法傳音的區域,但他的聲音還是清晰的迴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現在的威爾斯皇帝是個什麼東西,你們和你們的中將都應該知道,這種畜牲,有資格領導你們的故鄉和親人嗎?我呸!」
「萬歲!萬歲!萬歲!」斯比亞士兵一邊監視著敵人,一邊熱烈響應。
真的呸了一口之後,科恩陛才繼續講「大道理」。
「你們會想,斯比亞帝國是神屬聯盟的帝國,得到威爾斯之後絕不會好好對待你們,是嗎?」科恩陛下哈哈一笑,「但朕要告訴你們,在朕得到威爾斯之後,不會在威爾斯修神殿,也不殺魔殿的祭司,你們愛信仰誰就信仰誰,朕沒心思管這個……」
幾萬威爾斯人的下巴「匡當」一聲就掉下地了。
「你們,的確是威爾斯最精銳的一支精銳,在今天,你們可以選擇歸順朕,也可以選擇抵抗、甚至自盡,但你們選擇後者的話,卻是對你們所熱愛的故鄉和親人的傷害!」科恩·凱達加重了語氣,「你們今天死在這裡,你們的親人就會恨朕,他們就會以力戰至死的你們為榜樣,成為朕的敵人,不斷的給朕製造些小麻煩,而朕,對待敵人從不心慈手軟!你們的親人也不會有你們這麼好運,能在朕跟前聽朕講道理,朕很忙。」
威爾斯軍人的眼神迷惘起來,他們是士兵,從沒想過那麼遠的事情,科恩的講話迴避了情感上的阻礙,直接指向戰後的實際生活,既顯示了自己強大的信心,也間接造成一種令威爾斯軍人無法迴避的壓迫感,仿復威爾斯全境已被科恩·凱達佔領一樣。
「好了,大道理講完,現在來點實惠的。」科恩陛下的話頓了一頓,「只要跟著朕,那就是朕的人了。你們還是一個軍團,朕不想把你們分了,想留下的士兵,只要經過再次訓練就可以,現任的軍官直接轉入斯比亞軍隊;要回家的,戰事平息之後可以領取遣散金,朕給你們兩倍的遣散金!只要是朕的士兵,那就得活得像個人,房子、士地、老婆,一樣都不能缺!」
沒哪句勸降的話比這句更管用,格倫斯中將當場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不願意士兵們白白去送死,可也不願意自己的名節不保。但在科恩·凱達的這句話說出來之後,他就知道,自己身為魔屬將領的一切榮譽,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朕有個條件。」在威爾斯軍人心亂如麻的時候,科恩陛下卻舉起手來,指著枯坐陣前的中將,「你們的中將臉皮薄你們要歸順朕,就得帶著他,不然,朕不接受。」
說完,手指一彈,一個金色光球激射而出,掠過寬廣的戰場,「噗」的一聲把格住斯中將打了個跟頭。
第五章
戰鬥結束,結果是近三萬人的威爾斯敗軍全體投降,被斯比亞皇帝賜名「澤恩軍團」,全數編入斯比亞正規軍。士兵們在主營外的一處山谷駐紮(實際上是被嚴密監視),從上到下的軍官都集中在主營裡,由一名參謀部少將和隨軍軍法官教授斯比亞軍法、軍規。至於格倫斯(他已經不是中將了),則在兩名近衛的陪伴下,與族人待在斯比亞軍主營裡。這一待就是好些天。
「因為有大人的命令,所以我們趕緊就安排了後勤部隊的撤退。」一名戰鬥時始終留在指揮部的近衛小聲的向靜靜坐在地上的格倫斯匯報著後來的戰況,儘管他的長官並沒有表露出想知道的慾望,「可是,後勤車隊沒走多遠,就被早先離開戰場的那些斯比亞騎兵攔截了……」
格倫斯靜靜的坐在地上,呆滯的目光一直看著帳外不遠處的斯比亞皇帝營帳,對屬下的話沒有任何反應。就連格倫斯的母親親自上來勸解,好話說盡都於事無補,大家都明白,格倫斯這一仗輸得很不服氣,投降就更不服氣……坦白說,投降有一大半是受了族人的連累,於是整個帳篷裡瀰漫起愁雲慘霧,格倫斯的族人們大多生下來就在官場上打混,誰都知道以這樣的心態去做降將,格倫斯多半要腦袋搬家,他腦袋一搬家,大家就都得陪著他。何苦呢?何必呢?已經是降將了,一切從零開始,這時候再耍脾氣對辜。情沒有一丁點的幫助啊!
可格倫斯絲毫也不關心身邊的事,他的目光依然沒變,還是盯在皇帝營帳上,盯在那些進進出出的將領身上……與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同,戰後的斯比亞軍大營裡沒有舉行慶功酒宴,沒有將領的放肆喧嘩,有的,只是皇帝營帳外那一排排穿著軍法處制服的士兵,還有他們手裡的棍子。已經有十來個軍官被拉了出來打屁股,最多的一個打了四十軍棍,皮開肉綻。
就在這個時候,一位少校軍官領著兩名降兵來到格倫斯所在的帳篷,格倫斯呆坐在地上視而不見,他母親走上去,輕聲問有什麼事情,軍官說:「夫人,這兩名士兵說是格倫斯先生以前的近衛,前來探望。因為皇帝陛下並不限制格倫斯先生的自由,所以我帶他們來。」
「謝謝你,軍官先生。」
「夫人多禮了,這是我的職責。」這名極有修養的軍官行了個軍禮,又轉身對兩名降兵吩咐說:「你們有歸營的時間限制,記住。」
「是的長官,長官慢走……」兩名降兵點頭哈腰的送走軍官,軍官才剛走遠,這兩人立即回頭,「撲通」一聲跪到了格倫斯面前,把大家嚇了一大跳!
「中將大人,救救我們!」兩名降兵看著自己的長官,聲淚俱下,「斯比亞人……他們!他們在統計我們的詳細人數!營地外面的路上開來一隊又一隊的斯比亞軍隊,營門外面已經停滿了空馬車,他們,他們要下毒手了!長官們都不見了,弟兄們全都慌了手腳啊!」
聽到這個消息,格倫斯的族人的都是大吃一驚,斯比亞皇帝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證說不傷害這些投降的人嗎?怎麼說變卦就變卦了?但大家轉念一想,又都覺得不難解釋:仗打完了,斯比亞的軍隊也是傷亡慘重,在這個時候,營地邊卻還有兩萬的降軍,誰都不會覺得安全,與其花費精力去安撫這些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降軍,還不如直接殺了方便……而這位斯比亞的皇帝陛下一向就沒有什麼好名聲,做這種事情,大概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吧!
不過,殺了投降的軍隊,那麼身為這支降軍將領的格倫斯,他的存在價值就會被大幅度削弱,自己作為格倫斯的族人,生存價值也就跟著下降……憂心忡忡的族人們可沒有格倫斯母親那樣的臨危不懼,他們對望著,相互之間竊竊私語,帳篷裡已不再像剛才那麼寂靜。
「請中將大人再出來主持大局吧!」看格倫斯不為所動,另一名降兵拉著格倫斯的手,「弟兄們的性命,就全在中將大人的手上了,只要大人肯帶領我們,我們絕對沒二話……」
「我不是你們的中將,我管不了你們。」格倫斯先生的眼睛終於開始了轉動,先是冷冷的看了眼前的人,然後索然無味的回答,「既然是你們自己決定要投降,那麼就要對這種事情有心理準備。一個中校一個少校,穿起士兵衣服就真把自己當士兵了?你們倆的擔當呢?」
兩個「降兵」互看一眼,臉上全是羞愧神色,好半天之後,其中才一個低聲說:「大人,我們是做錯了,但大人不會真的眼看著幾萬兄弟被斯比亞人殺了吧?我們都是大人的兵啊!」
「斯比亞人真的要殺你們了嗎?」格倫斯冷冷一笑,「就算他們真的要殺,我能有什麼辦法?帶著幾萬手無寸鐵的降軍暴動?還是帶領你們向遠在天邊的魔殿祈禱?」
「大人!」跪在地上的人還想再說什麼,卻聽到一直站在帳篷邊的格倫斯的母親在遠遠的向人問好,兩人不再說話,帳篷外腳步聲響起,又有軍官帶了人來,還是降兵。
「這兩位也說是格倫斯先生你的近衛,格倫斯先生,你的近衛還真多。」軍官談笑著,對先來的兩人說:「你們倆可以走了。」
「是的長官,格倫斯先生再見。」兩人連忙站起,低頭跟著軍官走出去,不敢多話,也不敢抬眼看一下格倫斯,生怕格倫斯揭穿他們是軍官的事實。而格倫斯在這時抬起頭來,用冷漠的目光看著第二批冒充自己近衛的人。
「長官,沒活路了。」這兩人慢慢跪下,其中一人雙眼中溢出淚水,嘴唇哆嗦著說:「斯比亞人,命令兄弟們脫軍服了……」
聽了這人的話,格倫斯是真的震驚了,說他不關心手下人的死活,那是假的,他先前之所以認為斯比亞皇帝不會幹出屠殺降軍的事情未,是因為這件事傳出來,會對斯比亞在威爾斯的統治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科恩·凱達不是笨蛋,他應該知道輕重。但現在,卻有人要扒下降軍的軍服,這就說明事情起了變化,斯比亞人真的準備大開殺戒了!
「通報一下。」格倫斯站了起來,「我要見斯比亞皇帝,科恩·凱達。」
在現在這個時候,他必須要去見科恩·凱達,他必須為兩萬多手下的生命負責,就算是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他都在所不惜。這是他的使命,也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為自己的士兵做事……在眾人無比凝重的目光裡,格倫斯的母親微笑著走上來,為兒子拍乾淨衣服上的灰塵,沒有任何一絲擔憂的神色,但大家都知道,這位聰明的夫人清楚一切。
格倫斯對母親點點頭,走出了帳篷。近衛軍官帶著他到了皇帝大帳前,把他交給一名女精靈,在經過了詳細的檢查之後和幾級通報之後,他才獲准進入帳篷——展現在格倫斯眼前的,是一幅他從未見過的景象,身為勝利者的斯比亞軍,大大小小的軍官跪了一地,每個人的額頭上都是冷汗淋漓,而他們的皇帝科恩· 凱達,卻神色嚴峻的坐在一張靠背椅上。
帳篷的一角,兩名軍法處的士兵正在行刑,受刑的軍官躺在地上一聲不吭的扛著,大腿上的全是鮮血,看樣子已經被打了不止三四十棍,格倫斯仔細看看,發現受刑的斯比亞軍官居然是這次戰爭的最大功臣——辛迪亞伯爵。功臣挨打,這事情就奇怪了。
「陛下。」跪在前面的一名少將以試探的口氣說:「臣再替辛迪亞伯爵受二十軍棍吧?」
「我也一樣,請陛下恩准!」、「我也要!」看科恩陛下沒有立即發火,其他將領七嘴八舌的開始說話,爭著要幫辛迪亞伯爵受罰。格倫斯這才明白,先前那些被拖出帳篷的軍官,都是為了替辛迪亞伯爵受刑的。而這些高級將官,因為身份的原因,就在大帳裡打了。
「你們也學會逼朕了是吧?想著自己是將軍,朕就不會再打你們。」科恩·凱達瞄了一眼下面的人,不陰不陽的回答說:「是啊!要是把你們都打壞了,誰給朕打仗去呀?」
「嘿,陛下,我們可沒那個膽子。」一名准將笑著說:「打得再厲害,我們也能打勝仗啊!」
「行啦,今天誰都不打了,都記在帳上。把辛迪亞伯爵帶回帳篷,好好治療。」科思陛下擺了擺手,目光放在了格倫斯身上,「真是難得,這些天一直都不肯坐斯比亞帝國椅子,不肯吃斯比亞帝國糧食的客人來了,你的族人都還好嗎?」
正要回答,由兩名軍官攙扶著的辛迪亞伯爵正好向科恩行了禮後退出帳篷,經過格倫斯身邊,格倫斯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辛迪亞伯爵被鮮血染紅的褲子上,但很奇怪,受了重刑的辛迪亞伯爵目光裡沒有任何的忿忿不平,反而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眼神,受傷也並不能阻止他的行動一—他一腳踢在格倫斯的膝關節上,氣喘吁吁的說:「見皇帝陛下,要跪著回話!」
被踢得跪在地上之後,格倫斯心裡面那種對科恩·凱達的恨意和失敗的不服氣,很自然的就轉移到辛迪亞伯爵身上,綜合前後所有發生的事情一比較,反而覺得辛迪亞是最可恨的人,對科恩·凱達的恨意也就淡化下去。狠狠的瞪了辛迪亞伯爵一眼,跪在地上的格倫斯語氣平淡的回答說:「承蒙斯比亞皇帝陛下關照,本人的族人一切都好。」
跪在地上的將領們已經起身,分站在科恩·凱達的兩側,幾名職位最高的將官聽到格倫斯這樣回答皇帝陛下的話,眼神都有點奇怪和複雜,裡面還混雜著不值、惋惜、氣憤。
「聽你說話的口氣,似乎還沒把自己當成斯比亞國民,也沒把朕當成是你的皇帝。」科恩陛下說著話,目光很平淡,「你以前是中將軍銜,領七萬大軍,那就應該知道規矩,既已率軍投降,你就已經是斯比亞帝國的人了。」
「回斯比亞皇帝陛下的話,本人不是率軍投降,是屬下軍人挾持本人投降貴方,再說本人現在是一介草民,沒有任何職務在身,稱呼斯比亞皇帝陛下,已經是盡到禮數了。」這還是第一次和斯比亞皇帝靠得如此接近,望著高高在上的科恩·凱達,格倫斯心裡也不免驚歎科恩的精力實在是充沛,從戰鬥結束之後的這些天,斯比亞皇帝就一直在大帳裡處理軍務。
「明白了。」科恩·凱達點點頭,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化,最後在嘴角拉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其實你不用說這麼多,直接說還恨著朕不就結了?」
遮遮掩掩的事實被科恩·凱達一句話挑明,格倫斯無言以對,只有保持沉默狀態。事實上他心裡非常矛盾,一方面他性格極強,不想跟這個仇人巧言令色,而在另一方面,他此行卻是為手下那數萬將士的生死而來,實在是不合適擺張臭臉給人看……
兩人的對話就這幾旬,但尷尬、生硬的氣氛卻在大帳裡瀰漫著,兩旁的將領們一個個奸猾過人,當即各找借口退出大帳,不多時,十幾位將領就走了個乾淨,科恩·凱達也不以為意,現在的大帳裡,只剩下一些貼身近衛。這些將領考慮得很周到,因為某些問題,兩個人解{走起來很容易,但在有觀眾的情況之下狀況會急劇惡化,最後變得不可收拾。
但這些將領一走出大帳,就讓一直在觀望情況的某位夫人焦急萬分,特別是看到走出帳篷的將領們都挨了板子之後,這位夫人就更焦急了,斯比亞皇帝心情不好,加上兒子又桀驁不遜,其直接結果就應該是刀斧手大發利市……
「回陛下,」岩石走進了帳篷,打破了沉默,「格倫斯的母親在帳外徘徊,是不是應該請夫人回自己的營帳?」
「不用了,既然夫人關心自己的兒子,就請她進來吧!」科恩陛下搖搖頭,又對跪在地上的格倫斯說:「既然對下跪心有不甘,強迫也沒意思,你起來站著說話好了。」
「皇帝陛下日安。」格倫斯的母親進入大帳,向科恩行了禮之後就目不斜視的站著,根本不看自己的兒子一眼。母子兩人雖然話不一樣,但那種淡薄、無畏的氣節,是同出一轍。
「夫人日安,請坐。」科恩見的怪事多了,微笑著應對,「行軍打仗,條件是簡陋了些,等回到聖都,朕會為夫人舉行儀式,冊封夫人的家族。」
「陛下太客氣了,不忠二臣,實在沒有臉面接受新的封號。」夫人不卑不亢的回答,看了一眼兒子,那意思是說,既然讓我坐了,為什麼我兒子還要站著?
「朕是皇帝,朕說出的話就是道理,夫人所謂的不忠,是對現在搖搖欲墜的成爾斯皇族而言吧!可對斯比亞上下來說,夫人你,還有你的族人都有受封的資格,這事就這樣定了。」科恩陛下保持著微笑,「至於令公子,必須與夫人及夫人的家族分開來對待,也就是像辛迪亞伯爵在陣前所說的那樣,夫人的家族有功勞,與令公子無關,就算令公子犯法,也不會連累夫人及其家族。所以朕就不請令公子坐了,他必須得站著回話,惹惱了朕,朕就砍他的頭。」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撇清了格倫斯與其母親和家族的關係,更說明了自己在處理格倫斯這件事情上,不受任何人牽制,誰也沒有說情的資格。
夫人想了想,才說:「如果陛下說的不是軍國機密,還請允許我這個母親旁聽,雖然不存在客觀上的利害關係,但我與犬子的感情,並不會因為陛下的話而斷絕吧?」
「人之常情,朕不奪。」科恩哈哈一笑,「朕也有母親父親,也有兄弟,朕可沒那麼壞。」
「謝陛下。」夫人又站起來行了一禮,「與傳聞中的陛下相比較,眼前的陛下讓我驚訝。」
「哦?怎麼說?」科恩反倒不急於問格倫斯的話,反而跟他母親拉起了家常。
「傳聞之中的皇帝陛下,是一個嗜殺成性、無情無義、反覆無常的暴君。」說了一串駭人聽聞的話,夫人才微微一笑,不露聲色的奉承,「但見面之後,才發現皇帝陛下與傳聞宣傳判若兩人,是一位有智慧有容人之量的君主。能容得下我及我的家族,自然不是嗜殺之人。」
「夫人恨朕嗎?」科恩問,「夫人的夫君,可是在與朕的戰爭中死去的。」
「我是個妻子和母親,我不明白戰爭,戰爭是男人之間的事。」夫人歎息一聲,「生在軍人家庭,吃穿所用,沒有哪一樣不是家中男兒用性命換來的,說得不好聽,沒哪一樣東西沒沾著血,我還有什麼好恨的?」夫人話裡的意思也很明顯,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但如果你要碰我兒子,我就跟你沒完。
「令公子在戰場上的表現倒是讓我驚訝。」科恩這時才看著格倫斯,「朕有時脾氣暴躁,但卻是個敢承認事實的人,那麼朕現在就告訴你,朕為什麼會在這些天裡都容忍你的無禮和傲慢,那是因為,朕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是一個敗軍之將看待。」
「沒有把我當成是一個敗軍之將?」皇帝的這句話來得很突然,格倫斯一楞,「為什麼?又是因為仗打了一半,我就已經是斯比亞的子民了嗎?」
「請皇帝陛下海涵,犬子太無禮了。」夫人眼見自己好不容易營造的輕鬆氣氛被兒子破壞,心裡又急起來,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君主之心,如同廣闊的天空,如同堅厚的土地。」
「朕不把你當敗軍之將,是因為在朕心裡,你並沒有失敗。這話,朕只說給你們母子聽,出了這個帳篷,朕就會忘個一乾二淨。」科恩陛下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事實上,在這場戰爭中,你是以七萬精銳擊敗了三萬斯比亞新兵和一萬斯比亞近衛軍。」
雖然知道這才是正常的結果,但這話由科恩·凱達嘴裡說出來,效果卻大不一樣,格倫斯的臉一下就白了。
「之所以你會投降,那是因為你遇到了朕,在這當今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衝到朕的馬前,包括你在內。」科恩背起雙手,「是朕在指揮這場戰鬥,三萬新兵和一萬近衛軍,朕已經將他們的戰鬥力發揮至極限,但是,你依然率軍衝到了指揮部,如果在指揮部裡的人不是朕,這場戰爭又會是什麼結果呢?所以說,這一仗是你打贏了。」
母子倆都被嚇到了,這世上哪有皇帝開口認輸的事?
「朕也知道你為什麼事情而來,沒錯,朕下令讓你的部隊脫衣服了,大概再有一刻鐘,就應該脫完了,夫人你什麼都不用說。」科恩陛下的嘴角又出現一絲詭異的笑容,「格倫斯,現在朕給你兩個選擇,要麼你手下兩萬多人死,要麼你……一個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