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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人傲世錄》第270章
第三十七集 第一章

  厚重的布慢隔絕了浪濤和夜寒,明亮的燈光下,巨大的指揮艙內擠坐著幾乎所有的斯比亞海軍將領。靠內的一圈人,手里拿著六頁的作戰計劃;后面的人,手里捧著卻是兩寸厚的詳細作戰計劃。

  而他們的皇帝陛下,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盤腿坐在橢圓形會議桌上,一邊對作戰計劃進行最后修正,一邊用手里的匕首戳著身下的地圖——那張被他坐著的、大比例的魔屬聯盟地圖上,幾十處割裂的破口蜿蜒著,連接成幾條明晰的進攻路線。

  科恩陛下永遠能帶給大家無比的信心和挑戰,這一次也沒讓大家“失望”。在最后一次與手下將領對照了作戰計劃之后,他站了起來,邁動著雙腿,漫不經心似的走在會議桌邊沿上,臉上也終于出現了一點表情。

  沒有人會對科恩陛下這樣的言行不滿,也不會有人覺得科恩陛下的舉止與艙內的氣氛不相符。事實上,以一個標準軍人的目光來看,無論陛下在作戰會議上怎么做,這位斯比亞帝國和軍隊的靈魂人物,他的形象都依舊是那么完美。

  長久以來,軍隊對內政系統的最大不滿,就是因為軍人們覺得內政事物占用陛下大多時間和精力了,以致于陛下與軍隊日漸疏遠。

  “自從斯比亞帝國第一支艦隊建立以來,你們就沒打過什么惡仗。所以有人形容加入斯比亞海軍是一件既安全、又浪漫的事,”皇帝停下腳步,對著前排的三位海軍將領微微一笑,“你們覺得這說法怎么樣?還合適嗎?”

  “這是挑釁和侮辱!”雖然海軍沒打過什么惡仗,但將領們的火爆脾氣卻不遜于偉大的近衛軍,當場就有人揮舞起了拳頭,“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嚼舌頭的潑婦揪出來打倒!

  “經驗不足是事實,但這場戰爭提前了,我沒有時間讓你們去吸取血戰經驗。”目光中帶著嚴酷,皇帝陛下抬手阻止了下面將領的牢騷,“在這次戰役里,海軍是最重要的一環,如果你們搞砸了,那就再也沒有下一次機會。你們不會有,我不會有,斯比亞帝國不會有。

  皇帝的話響在耳邊,重如千鈞的作戰計劃拿在手里,海軍將領們當然知道自己的責任。

  “從整體到細節,我們是在進行一場前無古人的戰役。你們手里雖然拿著最詳細的戰役計劃,但沒人知道這場戰役里會出現什么突發狀況。到那個時候,你們不會在計劃書里找到應對辦法,”皇帝用靴尖輕輕點在桌面上,“戰爭啊,是永遠沒有教科書的。

  “陛下放心,海軍可不是魚楠部隊!”聽到皇帝這么說了,海軍實際上的最高將領,帝國海軍副司令,第一艦隊司令山德中將站了起來,斬釘截鐵的說:“我們能完成戰役目標!

  “憑什么?”皇帝陛下看過來,目光嚴厲。

  “戰爭沒有教科書,但皇帝陛下已經給了我們一切應該具備的素質,讓我們成為最優秀的軍人!”山德中將站得筆直,“是的,浴血奮戰的經歷,我們沒有像近衛軍那么多,經驗上是差一些。但我們對于這次的戰役進行了不下十次的演練,海軍流出的汗是近衛軍的十倍!

  “所有能想到的突發情況,我們都想到了,對于那些沒能想到的問題,我相信海軍參謀部能在第一時間拿出應對方法!”山德中將的語氣中洋溢著非常堅定的信念,他明白,自己此時是在代表整個海軍發言,“海軍將以舍棄性命的決心去作戰,展現出我們最大的戰術及技術優勢!我們會用一個輝煌的戰役結果,讓那些流言和我們的敵人一齊消失!”

  “我們會用一個輝煌的戰役結果,讓那些流言和我們的敵人一齊消失!”眾將領站起,齊聲附和:“請皇帝陛下相信我們!”

  “我最得意的事,不是重建了帝國和軍隊,你們知道是什么嗎?”被海軍將領無比旺盛的戰斗意志和勝利信心包圍,科恩陛下嘴角浮出一點細微的笑容,緩緩說:“我最得意的是把一種新的思考方式教給了你們。北部戰場上的大軍,已經可以在沒有我指揮的情況下作戰,他們已能應付一切情況而不損斯比亞威名。希望今天的斯比亞海軍,也擁有了這份實力!

  “請陛下放心,海軍擁有這份實力!”

  “既然你們擁有這份實力,”科恩陛下臉色一凝,“那么,我現在命令—作戰開始!”

  “接令!”所有人同時起身,依次從兩個側門離開會場。

  偌大的一條指揮船,立時就處處充滿喧囂。啟動作戰的命令經過參謀部發出,化做了閃爍的燈光信號。這些燈光點亮了桅桿,也刺破了黑沉冷寂的夜空,像是積蓄了巨大能量的漣漪一般快速的擴散出去,沒過多久,整片海域都閃爍起來。

  微弱的星光下,規模巨大的斯比亞艦隊揚帆破浪前進,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道模糊的航跡皇帝陛下站在指揮艦最高一層的船臺上,看著整支艦隊移動、加速,嘴角邊洋溢著笑意,對他的海軍統帥說:“橫豎還有段時間,來喝一杯好了。

  “陛下,我正在當值。”山德中將臉上充盈著一種臨戰的興奮神情,“喝酒會被處罰的”我沒說要跟你喝,是你自己賴在這里不走。“斯比亞皇帝一點也不擔心傷了山德中將的心,”有話就說,省得站在這邊煞風景。“

  如果是換做其他帝國的皇帝對臣下說出這樣的話,那么臣下一定是臉色蒼白汗如雨下,而山德中將只點點頭,說出自己心里一直醞釀的話來,“陛下帶兵進包圍圈,不覺得大危險了嗎?以陛下的地位和影響力,如果陛下有什么意外,那么我們斯比亞帝國也就完了。

  “坦白說吧,本少爺不是那種舍己為人救世界的人,也不是用性命去出風頭的白癡,所謂君主陷入危險會激發軍隊的戰力這種說法,我雖然覺得沒錯,卻不想用自己去試驗。

  之所以要自己帶領這支部隊登陸,是因為有其他原因,“科恩搖了搖頭,”國相和皇妃那里,你要多做解釋,讓他們不要過于擔心,本少爺沒那么容易玩完的。“

  “如果陛下不告訴我原因,我又怎么去跟國相和皇妃們解釋呢?”山德中將跟著搖了搖頭,“我并不擔心陛下玩完之后我會被士兵們撕成碎片,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皇帝陛下要親領部隊偷襲魔屬聯軍后方,到現在為止,知道的人僅限于帝國核心人員。

  國相和皇妃們都有密令下達,要山德全力阻止陛下冒險。

  雖然跟隨在科恩身邊的日子不多,山德中將卻覺得自己對科恩內心的理解超過其他將領他明白自己在這個時候無法勸阻科恩,但他可以利用這個最后機會幫科恩重新梳理一下作戰思路,事情也許會有些轉變。

  從另一角度來看,山德是一個由部族首領成長起來的海軍將領,對于親身冒險這種事情,他從來就不大看重。生存于世,不冒險的話無疑是癡人說夢,整個斯比亞帝國都在冒險,唯獨缺了皇帝怎么行?

  所以在感受到皇帝目光異樣時,他的面色反倒如常。

  “魔屬聯軍實際上的統帥,是斯維斯。赫本公爵,你對于這位貴族統帥了解多少?”

  “除了參謀部和聯絡部下放的文件之外,我沒有其他渠道去了解斯維斯。赫本公爵。”

  山德回答:“從文件上看是一個厲害的家伙,雖然作為一名聯軍統帥還有欠缺,但魔屬聯盟為他配備了最優化的指揮機構,他除了作戰之外可以不理會任何事,能夠放開手腳發揮特長。”

  “魔屬聯軍擁有了一個很強大的統帥,這是我們面臨的最大難題,”科恩陛下點點頭,“斯維斯公爵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他沒有其他魔屬將領那么明顯的缺點,如果讓他把全部注意力放到與斯比亞軍的作戰上,這場戰爭將成為我們的噩夢。”

  “難道陛下你有辦法讓他不把全部注意力放到與斯比亞軍的作戰上?”山德覺得科恩的話有點無稽,“打敗我們,這是魔屬聯軍唯一的目標吧?”

  “本少爺當然可以做到,”科恩冷冷一笑,“對于一個魔屬統帥,特別是對于斯維斯公爵這樣的貴族統帥來說,打敗斯比亞軍隊與打敗我,這是兩件事,這中間是有區別的。

  “陛下是想……”山德中將感覺自己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陛下是想讓斯維斯公爵將注意力放到你身上,干擾他對全局的判斷,讓斯比亞得到扭轉戰局的機會?”

  “此戰非同小可,雖然我們有這樣超前的力量和作戰部隊,但時間倉促,各方面都有欠缺,”科恩說:“計劃初期是最危險的,如果在這時被斯維斯看破,我們會怎么樣?”

  “……”想想己方那等同于孤注一擲的戰略,山德點了點頭。

  “斯維斯公爵是一位優秀的貴族統帥,生來就擁有別人一生拚搏也得不到的東西,更從小受到正統的貴族教育。所以他不看重金錢地位,不喜歡奢靡浮華,雖然有強烈的使命感和正義心,但冷寂的靈魂和血液卻得不到一個沸騰燃燒的機會,”科恩陛下臉色冰冷,說出自己對斯維斯公爵的性格分析,“在他的心底里,充斤著一種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對戰爭的渴望。所以眼下的這場戰爭與其說是魔屬聯盟的,還不如說是他自己的。”

  “然后?”

  “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有這樣一個偉大的人生目標是好事,但對斯維斯公爵來說,他的人生目標會成為他最致命的弱點。”從這刻開始,科恩的話里帶有了強烈的血腥味,他不明白,也不能擺脫,因為這些東西本就是他靈魂中的一部分—我是他的天敵!“

  “戰必攻心、攻心為上!既然他想要一個一生的敵人,我就給他一個;他想要一場宿命般的戰爭,我就把這場戰爭送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斯維斯公爵,縱然是魔屬聯軍的明日之星,也無法背棄自己的人生,也跳不出這個自己親手設下的束縛!”

  “我們前后兩條戰線,對魔屬聯軍來說都是那么重要,但是一條有我,一條沒有我。那么,斯維斯公爵會以那一處為首要目標呢?我不需要,也不可能讓他在戰役中全程關注我,只要他在某個關鍵時刻有恍惚和迷惘,對斯比亞軍來說就足夠了。”

  “我完全明白了,”站在科恩身后的山德聽得汗流俠背,從剛才的話里,他終于知道了自己與面前這人的差距,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和海軍在這次戰役中肩負的使命,于是站直身體,向科恩行了一個最正式的軍禮,“在這場戰爭中,海軍會做得比陛下預想的還要好!告辭。”

  在山德走下去的時候,送酒上來的勤務兵才剛到,在這小兵崇敬的目光中,皇帝陛下端起酒杯向著無垠的夜空一舉,微閉著眼睛,用對長輩的語氣說了句“干杯”,杯中美酒,被均勻灑在船板上……

  在科恩和山德這次談話的同時,在魔屬聯盟的聯軍前線指揮部,在作戰部會議室里也有一次性質相差無幾的談話。

  “公爵閣下,最新的情報里還沒有斯比亞海軍的動向,他們的艦只仿佛像是失蹤了一樣。”總參謀官掃視著手里的情報,一臉憂慮的神色,“我們是不是要再確定一下?”

  “當然要確定,但不是確定斯比亞海軍的登陸,而是確定他們會在何時、何地登陸。”

  斯維斯。赫本公爵凝視著桌上的地圖,手指在海岸線上來回移動著,一個又一個的港口在指尖下滑過,“科恩。凱達這次想做多大?他會帶多少部隊過來?現在的局面沒有給他留下充裕的時間,他們的登陸行動絕對就在三天之內展開。”

  “如果閣下的預想沒錯,那么留給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總參謀官也把目光放到了地圖上,“斯比亞軍決定偷襲我軍身后,那么他們首先要確定的是部隊規模和偷襲地點,因為這兩點直接受限于后勤能力。部隊規模小,達不到作戰目的;規模過大會超過后勤能力,生存都是問題,再加之是皇帝率領這支部隊,不得不在安全上做更多的考慮……”

  “所以呢?”斯維斯公爵抬頭看著總參謀官,“他會怎么做?”

  “我覺得,科恩。凱達會選擇在靠近前線的地方進行登陸,就在我們一線營地之后的兩百到四百里之間,在我們前線與后勤分配戰之間的地域進行戰斗,”總參謀官解釋說:“在這個距離之內,科恩。凱達先能以隨身攜帶的物資支撐五到十天,然后他會在戰斗中繳獲一定的作戰物資,接著,我們當面的斯比亞近衛軍會來接應他……他們會在某個關鍵地點會師后撤,從而安全的打亂我們的作戰構想,甚至在我們這里取得更大的戰果”你的分析大致上成立,我也覺得他會使用分兵偷襲、兩邊呼應、會師伺機的戰術,但在時間和空間規模上會更大膽,“斯維斯公爵說:”他們偷襲的距離不應該是兩百到四百里,因為這個距離對我軍傷害不大。科恩。凱達親自出擊,這本身就說明了這次偷襲的規模—或者我們對他們的計劃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如何解決給養問題,但別忘了,科恩。凱達已經在上次神魔大戰中給我們上了一課。“

  “這樣說來,最適合的登陸地點應該在坎普海岸線西南方的突出部。這里三面臨海,有適合登陸的港口,更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在這里建立一個穩固的基地。” 總參謀官搖了搖頭,極力不去考慮敵軍如何運輸給養的問題,只把自己的想像力發揮到了極限,“這處地點距離交戰地點的路程足有上千里,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我們還真沒有很有效的辦法消滅他們,唯一能做的只是封鎖。”

  “我們已經調集了機動部隊防守這一線,另有海軍全程監視。雖然不能在第一時間反擊,但我有信心把他們困死在海灘上,讓他們泥足深陷,”雖然是這樣說,但斯維斯公爵眉宇間卻沒有一絲的輕松神態,“問題的關鍵在于,科恩。凱達每一次都有奇策,全是讓我們措手不及的戰術……我擔心這一次,我們依然沒有抓到他的要害。”

  “為什么閣下會這么擔憂呢?”

  “我們當面之敵,自從我們接成戰線以來,他們就沒有任何動作,無論斯比亞在北邊打得如何,他們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態度。沒有主動進攻,沒有求戰心切,甚至我們連續兩次重拳進攻都沒打開局面,他的防御做得大好了,這不是海爾特中將的指揮風格,更像是莫亞中將的手筆。”斯維斯公爵說:“但我們知道莫亞中將不在這里,那么答案只有一個—他一定是接到科恩。凱達的命令,在某個時間或者事件之前,除了防守,不能有任何行動,以免引起我們的警覺。”

  “面對這樣一個思維另類的對手,閣下也一定很傷腦筋吧?”總參謀官感慨的說:“科恩。凱達是一個狡猾的統帥,他僅僅是玩個消失,就能把已經明晰的戰場又蓋上一片迷霧,讓我們看不清楚……如果不能把握住他的作戰思路,對我們可不大有利。”

  “沒有關系,到目前為止,整個戰場的主動權都在我們手里。能處處料敵先機當然很好,但在大多數時候我們卻不能憑空臆測,見招拆招才是最實際、有效的辦法。”斯維斯公爵安慰總參謀官說:“你看,整個戰場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下,還有一支專門為對付科恩。凱達登陸而準備的精銳軍隊,無論科恩。凱達想怎么玩,他都不可能跳出這個圈子!”

  “在整個聯盟的支援之下,聯軍前所未有的強大,”分析完一切,斯維斯公爵站直了身體,“所以,對即將到來的這場戰役,我很樂觀,我們一定能取得最后的勝利!”

  “報告!”公爵貼身的近衛隊長在外敲門,高聲回報:“吉倫特子爵報到!”

  “終于來了,”公爵面露喜色,把手上事務交給總參謀官,自己出門迎接,走到半路又折回,叫人拿上一套中將軍服和軍銜佩飾,去往指揮部大門—這位子爵來得真是及時吉倫特子爵,一向在魔屬聯軍將領中享有“農夫”之稱,也是唯一一個曾經成功抑制科恩。凱達的戰役級指揮官。在目前這個時候,要對付科恩。凱達的出奇戰術,吉倫特子爵將是斯維斯公爵最得力的助手和伙伴!

  有了他的加入,科恩。凱達這次掀起的風浪將會小很多。

《異人傲世錄》第三十七集 第二章 作者:明寐

第二章

  冰冷的海面上,一支艾里納帝國的海軍艦隊正在距離海岸兩百余里處巡航。九十來艘艦船的桅桿塔臺上,渾身哆嗦的了望兵頂著強勁的海風,卻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裹緊了身上的皮袍,小口往嗓子里灌著烈酒,圓睜著一對通紅的雙眼,嚴密監視周圍的海面一一大規模的海上作戰遠比陸戰來得殘酷,雖然不存在被偷襲的情況,但早一點發現敵軍,自己手里就多一分把握。

  自從海軍強盛的坎普帝國被斯比亞強占之后,以往規模龐大的魔屬海軍就被活生生宛I去一塊。之后因為威爾斯被占,讓同樣以海軍強盛著稱的特拉法帝國不得不大力發展陸軍,完全沒有新艦下水,連舊艦的維修費都拿不出來。又因為魔屬聯盟內物價上揚、資源緊缺……所以現在能維持這支比以前規模還要大一點的聯合海軍,不知道有多少官員貴族嘔心瀝血!

  眼下航行在海面上的這支艦隊,是三支強大的巡航艦隊中的一支,全艦隊有三成的新艦,還混雜了一些老坎普艦,長官士兵都是長年與海打交道的老手,也算是能拿得出手的精銳力量了。他們在戰斗中的唯一使命就是拖住遇到的敵人,阻止登陸并堅持到殲滅艦隊的到來。

  雖然近年來每一次出海前夕,長官們都會用諸如“我們這次是去打斯比亞海軍!

  這次的敵人是山德那條爛屁股鱉魚!“之類的話來嚇唬士兵們,但誰都知道,這一回出海是在玩真的—從了望塔到底艙,各種流言像煙霧一樣彌漫著,士兵們都有所耳聞,那些隨船配備的獅鶩飛行兵可不會幫著自己打仗,他們唯一的使命就是在遇到敵人時飛去聯軍報信。

  對于普通士兵們來說,不懼怕斯比亞這個敵人那是假話,但自從聯軍軍部的作戰指令下達之后,他們心中對斯比亞海軍的懼怕已經順延到第二位了,取而代之的是戰敗懲罰:在額頭刻上“敗軍”兩字,默默無聞的在屈辱與庸碌中度過余生,甚至失去向黑暗魔王祈禱的權利……別說是魔屬士兵,就算是普通魔屬平民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南風加大—調整風帆、穩定航向!”

  艦隊左側的掩護艦上,站在舵手邊的航行官在大聲傳令。前后甲板上立時響起一片絞盤聲,漲滿的風帆在笨重的移動著,桅桿頂上的了望官不得不調整站位,以免那些撩過自己視野的繩索影響觀察,當他的視線再一次回到自己所負責的區域時,發現某一點上的浪花顯得有些死板,與周圍翻涌不止的海面上區別了出來—在這個稍縱即逝的瞬間,如果不是他的視線移動與那片海浪的涌動幅度達成同步的話,他不可能發現其中細微的異常。

  一個冷戰,了望官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直豎起來,他用力拉動身邊的繩子,下面立即就把一個魔法師送上了望塔。年輕的魔法師強忍著酷寒,用魔法觀察了望官所指的方位——在魔法光幕上,雖然還是無法辨別輪廓、航向和速度,但那絕對是一艘船!

  聯絡兵拚命的向艦隊旗艦打旗語,航行官在吼叫著:“槳手全力、頂風航行!放飛行兵!”

  三只張滿雙翼的石像鬼從船尾躍起,各自緊抓一條拉直的繩索,如同風箏一樣升上天空,蓄滿勢力之后振翅向上,調整了方向疾飛。即便是使用了這種最穩妥的起飛方式,還是有一只石像鬼被突然襲來的亂風卷了個跟頭,差點掉下海去。

  “是偵察船!”確切的消息很快就被石像鬼傳了回來,“速度很快,沒有旗幟!”

  警鈴聲一響起來,艦船上就不再存有秘密。軍官全部補充到戰位上,凝神戒備的士兵們血液也沸騰了。在這種時候,一艘不打旗幟的快速偵察船跟在自己身邊,這只能說明自己與斯比亞海軍的戰斗已經迫在眉睫!

  “收到旗艦命令!”聯絡兵沖到指揮艙報告:“旗艦命令我艦帶左右兩艦攻擊敵方偵察艦、各艦放出全部石像鬼進行偵察!”

  “帶隊左轉!”艦長的命令簡短有力,“搶占風向!”

  在這艘掩護艦掉頭沖向斯比亞偵察艦的時候,整個聯軍艦隊也開始收攏隊形,進行海戰準備。沒有人知道斯比亞的偵察艦是在做巡邏偵察還是戰前偵察,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一一它所屬的斯比亞艦隊一定就在己方周圍,距離這里不會超過兩個鐘頭的航程!

  被發現的斯比亞偵察艦依仗著自己的速度和靈活性,在三艘聯軍掩護艦的圍堵中左沖右突,油滑得像條海鰻,無論情況如何危急,就是不肯離開聯軍艦隊的目視范圍。僅從這點就已經說明它不是在巡邏偵察,而是在做戰前偵察。

  旗艦上,聯軍艦隊指揮官臉上的肌肉抖動著,下達了一連串命令。同一時間,旗艦后甲板清空,善于長途飛行的一隊獅鶩正在起飛……而那些先行起飛的石像鬼不負重托,發揮得異常出色,警訊一個接著一個傳到旗艦上,讓指揮官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發現斯比亞艦隊!兩支斯比亞艦隊分別位于我艦隊兩側!

  “各有主力艦四十艘以上,配有相當數量的小型掩護艦,有不明用途的超大艦只跟隨!

  “左側敵艦轉向,正向我艦隊靠近,距離我艦隊不足一個鐘頭的航程!”

  “右側敵艦轉向,正向我艦隊靠近,距離我艦隊不足一個鐘頭的航程!”

  “左右敵艦隊形一致,倒人字陣!”

  在心里驚訝了一下斯比亞人的配合默契度,艦隊指揮官決定先行攻擊更靠近海岸的一支敵軍艦隊,好方便自己戰后的撤離,“全艦隊向右、呈突擊隊形全速前進,準備破擊敵軍艦隊!獅鷲分隊立即離開,上報戰況!”

  聯軍艦隊排成兩列縱隊,像是兩支撩過海面的鐵槍,一往無前的刺向傳說中的斯比亞海軍。投石機上的油布已經揭開,努機上也架好了銳利的鐵箭,堅守著在崗位上的士兵們在祭司的帶領下向黑暗魔王祈禱著……

  整個艦隊,此時再沒有了多余的動作和聲音,直到一聲尖利的通報從桅桿上傳下來:看到敵軍艦隊!正前、八海里—他們升了斯比亞軍旗!

  一瞬間,魔屬艦隊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士兵們緊握武器的手猛的再一緊,有的人甚至連呼吸都已經忘記,真的是斯比亞人,他們來了!就要在這里進行戰斗了!

  斯比亞艦隊越來越近,近到魔屬艦隊的士兵們已經能看清對方桅桿上的旗幟,他們的艦體和風帆上都涂著詭異的條形彩色圖案,和起伏不止的海面混成一體,即使是在這種距離上,依舊讓人很不容易分辨出他們的速度和確切航向!

  魔屬旗艦的指揮艙中,兩鬢斑白的海軍中將望著斯比亞艦隊,禁不住心潮澎湃,接連戰敗的屈辱、對勝利的渴望,如同是兩只大手在猛力拉扯著他的心臟,就在對方前鋒艦艇駛入攻擊范圍的那一剎那,他忍不住拔出腰間的指揮刀,一刀劈得身前駕駛臺木屑亂飛!

  “各艦,”老將軍發出一聲嘶吼:“為了魔屬聯盟的榮譽—戰斗!”

  跟隨這一聲號令,魔屬海軍前列軍艦的投石機搶先攻擊,一團團燃燒的巨石從魔屬艦只的甲板上騰飛而起,帶著士兵們毀滅一切的欲望和希翼,向斯比亞艦隊狠狠砸過去!

  “敵軍攻擊!”巨石還在空中飛行,在斯比亞旗艦上,山德中將身邊的副官轉頭問長官:“是否反擊?”

  “還不到時候,穩住,”山德的雙眼微瞇著,尖銳的目光緊盯著前方,“突擊艦沖擊!”

  在第一輪巨石激起的水柱中,被魔屬海軍誤認為是“掩護艦”的數十艘斯比亞突擊艦猛的加快速度,組成兩列縱隊,迎面向魔屬聯軍的艦隊沖去,很快就遭遇了魔屬一方的掩護艦群—雙方的突擊力量在海面上擦肩而過,一場激烈而短暫的混戰后分道揚鎮,各自沖向對方的主力艦隊群,只在海面上留下二十多條猛烈燃燒的艦體。

  后面的斯比亞艦隊也稍微改變了一下隊形,大約四十艘主力艦組成厚實的壁壘,用自己的艦體和風帆護住后面的六艘超大型艦船,但整個艦隊的方向和速度沒有大變化,只是“人”字陣形的后端收了上來,變做一個倒“U”字形,隱約要把敵軍的“雙鐵槍”罩在里面。

  這種陣形并沒有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但是“U”字底端兩側的六艘超大型艦船,怎么看怎么讓魔屬心里打鼓,難道這六艘大型艦船有特殊用途?或者就干脆是運輸艦?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在魔屬指揮官的心中升起,但他下達命令時還是遵循戰前訂下的策略—海戰是苦戰、是血戰、沒有任何滑頭可耍!最穩妥的戰術就是最有效的戰術!

  “正面突擊,猛烈攻擊斯比亞主力艦!”中將的語氣沉穩異常,“注意防備斯比亞掩護艦的擾亂攻擊!

  魔屬艦甲板上,全部投石機都瞄準了斯比亞主力艦,隨著距離的接近持續調整發射角度,巨石在空中連成了片,接成了群。不斷有斯比亞方的主力艦被飛石擊中,但他們的艦體堅固,不容易被飛石傷害—這是第一輪,接下來的近戰才是重頭戲,特別是距離五百臂,能直接攻擊對方風帆的時候,這種主力艦近距離戰斗,被各國海軍戲稱為“瘋狂潑水節”。

  至于游弋在主力艦中間的那些掩護艦,在瘋狂潑水節來臨時就要遠遠逃開,他們的艦體大小,一個照面就會被燒成火鳥。

  靠舷的弩機則俯首向下,準備攻擊靠近的敵人,眼見那些前來騷擾的斯比亞“小型掩護艦”就要進入弩機射程,幾十艘“掩護艦”上的桅桿卻突然折斷,向后倒去,風帆也緊縮成一團—不,那不是桅桿折斷倒下,那是斯比亞人有預謀的統一收帆!

  沒有人不在內心中驚訝,但誰也沒有時間去思索斯比亞“掩護艦”的桅桿和風帆構造,因為這些接近的“掩護艦”又有了新變化—船身兩側的壁板向上伸出,傾斜過來之后嚴密的蓋在了甲板上方,保護住大部分船身。

  遮蔽了自己的武裝,斯比亞人要怎么攻擊?!

  海面在起伏翻滾的時候,也把一艘斯比亞突擊艦推送到浪尖上,讓它那流線型的艦首跋雇萬分的高昂起來—艦首下方埋設的一根金屬撞角猙獰的指向天空!

  “他們要撞擊!”各艦的弩機指揮官大聲喊叫:“瞄準!瞄準他們的船身正中!

  盡管斯比亞的戰術有些出人意料,但魔屬各艦指揮官卻并不慌張,對于己方這種舷高達到三十五臂的大型軍艦來說,斯比亞這種舷高十來臂的小船撞一下只能是輕傷,它們的撞角雖然尖利,但自身的重量卻不夠,無法在刺穿艦體的時候把破口撕開。

  況且,參加這次海戰的魔屬大艦都裝備了最新制造的秘密武備,正是打擊這種小船的利器—每支弩箭尾端都有一條粗纜與主桅附近的一組滑輪相連,只要帶有倒刺的弩箭刺入斯比亞小船的艦體,滑輪那頭的重物就被拋下,斯比亞的小船會被吊在空中,生死兩難!

  斯比亞人一向自詡自己軍力超群,但魔屬聯盟也沒有睡大覺,軍事科技一樣在前進!

  “突擊艦駛入投石機射擊死角、以輪葉漿前進……駛入弩機射擊范圍……繼續前進……

  進入貼身范圍!“斯比亞旗艦上,副官怪叫一聲:”魔屬艦隊上當了!我們的突擊艦加速成功!“

  “弩箭發射!”同一時間,魔屬艦上傳出攻擊命令。

  魔屬士兵沒有對不起長年累月的艱苦訓練,多組弩機同時運作,射擊角度和時機配合得天衣無縫,拖著粗纜的巨大鐵箭向著自己的目標呼嘯而去,負責牽引粗纜的士兵緊張的等待長官的命令。對每一艘斯比亞小船,他們都至少使用了三支鐵弩,所以要在第一時間選擇插入位置最牢固的那一支做牽引,另兩支要及時放棄才行。

  “當!”的一聲巨響,飛在最前面的那支鐵弩撞在斯比亞突擊艦的艦體上,卻沒能如愿刺穿,只在壁板上拉出一道讓人毛骨悚然的火星,就滑落到海里—這是金屬相撞的聲音!

  “混帳,是鐵船!”、“快轉舵!”、“重新裝填弩箭!”、“撐桿入水!”、“擊錘準備!”

  電光石火中,魔屬一方的補救辦法接二連三的出籠,卻未想到利用特殊機械加速之后的斯比亞突擊艦避開了防守嚴密的艦首和艦身,直接撞向魔屬大艦的艦尾!

  斯比亞人想做什么?艦尾有什么東西好撞嗎?是,那里有船舵,可是,要想用尖利的撞角去破壞水下的船舵,那就跟老眼昏花的人穿繡花針一樣艱難……只是理論上可行而已“喀嚓!”一聲,領頭的魔屬巨艦船身一震,正在用力扳動舵盤的軍官手下一空,整個人收力不及摔在地上,只余下舵盤無故瘋轉—尾舵已經碎裂了!?

  “他們的撞角不是尖刺形的!”一名目睹了尾舵慘劇的軍官面色發白的宣布:“斯比亞人誤導我們,他們的撞角非常大,上面還有鐵齒,全是沖我們的尾舵來的!”

  “快警告其他艦艇!”艦隊指揮官高聲叫著,但卻沒有多大的效果。

  斯比亞突擊艦群已經沖進整支艦隊的陣形之中,正在肆無忌憚的沖撞著各艦的艦尾—這些小艦的防護嚴密、速度快、轉向靈活,根本拿它們沒辦法!

  魔屬方射出的漫天弩箭中,終于有一根插進了斯比亞突擊艦的上甲板,倒鉤幸運的卡在金屬防護板的縫隙中,憤怒的魔屬軍官一聲令下,數千斤的重物從另一端的甲板被拋下海去,強大的勢能通過滑輪組的加強,把這艘鐵船向上拉起,雖然斯比亞人立即砍斷了粗纜,但艦首還是脫出水面,讓附近的魔屬軍人們看清了斯比亞人的神秘撞角。

  那是一組正在運轉的錐型金屬機械,主體不算大粗大,但上面的八組鐵齒正圍繞著錐型主體左右相反的飛速旋轉,破壞范圍很大,別說是木制的船舵,就算是金屬制成的舵面在這種金屬撞角的攻擊下也會被絞成破爛!

  思維靈活點的人一看這種撞角的長短大小和安裝深度,就會知道這武器分明就是專用于毀壞魔屬大艦的尾舵,斯比亞人一定搞到了魔屬主力艦的圖紙—這全是早有安排的陰謀!

  這時候明白,很明顯已經晚了一點,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只是一輪接觸而已,就有十來艘巨艦被撞毀了尾舵,已經不能再轉向了……在海上的戰艦不能轉向,無論這戰艦有多么強大堅固,它的最終結局都不會有任何的懸念。

  “突擊艦繼續擴大戰果,主力艦向前,穩定戰場態勢,”斯比亞旗艦上,山德中將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臉色,仿佛眼前的戰局根本不足于撼動他那金屬一樣冷酷的心,“火力艦準備!”

  “火力艦準備!”副官大聲重復著命令,兩手緊抓住指揮艙的門框,連自己指甲出血都沒察覺到—身處在這樣一場激烈的海戰之中,見證斯比亞海軍即將到來的輝煌,年輕的心靈怎么可能不激動?不緊張?

  事實上,除了那些正拚死沖殺的斯比亞突擊艦,即將投入戰斗的主力艦和火力艦上,所有人的心情都與這位副官類似。

  “主力艦已到達最佳射程!”副官的聲音有些顫抖,“請求壓制攻擊!”

  “攻擊!”山德一聲令下,在海面上飛越的帶火巨石就多了不止一倍!

  雙方的主力艦越來越近,最終不可避免的開始擦身而過,但狡猾的斯比亞人,他們把距離設定在魔屬弩箭的射程之外,就是那么一點微小的差距,魔屬艦隊的弩機大部分已經失去了作用……可恨的是,部分殺紅了眼的魔屬大艦為了追求這一點射程開始轉舵,但立即就遭到斯比亞主力艦的重點打擊!

  “混帳啊!”魔屬艦隊指揮官心如火焚,“斯比亞人這下知道我們那些艦艇的船舵沒了!”

  但馬上,魔屬艦隊指揮官就得擔心另一件事,斯比亞的超大艦船顯露出尖利的牙口,甲板上緊密有致的排列著大型投石機,側弦上伸出上下兩層平臺,上面弩機的體形跟魔屬這邊的中型投石機有得一比。第一次射擊就讓魔屬海軍張口結舌—鐵槍陣形前排的四艘主力艦完全被火焰吞噬,一艘悍不畏死的魔屬主力艦在被點燃之后還想上去撞擊,無奈被斯比亞主力艦用粗纜拉住,被那小山一樣的巨大艦船從頭頂碾過,活生生軋成兩截I在一系列看似普通的戰術安排之后,戰局已經在按照斯比亞方的預想進行。旗艦上的作戰軍官在紙面上把敵軍分為兩類—有舵的和沒舵的。其實不用他們去分了,在這樣的情況下,魔屬艦隊的隊形很快就會崩潰,變成兩個速度和航向完全不同的群體。

  那些有舵的魔屬大艦,將在第一時間被圍殺,至于那些失去了船舵的,不妨讓它們先裝裝死狗,己方后面的火力艦會在戰斗最后趕去送他們一程。

  被識別出來的,還能轉向的魔屬艦只遭受到猛烈的攻擊,斯比亞主力艦近乎瘋狂的向它們的桅桿和風帆傾瀉著火焰,成群的巨石飛離斯比亞火力艦的甲板,加深了這些魔屬艦艇的災難,場面上,這已經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斗了!

  追剿戰在冰冷如鉛的海面上展開,通體灰色的魔屬艦船,藍、灰、黑條紋斑中夾雜著白點的斯比亞艦在往來穿梭,相互撕咬著對方的尾巴,致命的武器就是他們之間的唯一聯系。巨石入水激起的高高水柱猶如鹼布一樣掛在海天之間,刺眼的紅色火焰燃燒著,在船帆上、在甲板上,甚至是在翻卷著泡沫的浪涌上!

  隨著時間的流逝,魔屬艦隊一方的陣形終于分崩離析,中將指揮官長嘆一聲,命令還有航行能力的殘余艦只自行突圍,這一仗,英勇的魔屬艦隊已經輸了……雖然胸中滿懷苦楚,但中將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在一場實實在在的海戰中失敗。

  在列焰與鮮血的包圍中,中將指揮官開始了平生最后一次祈禱,也是最誠摯的一次祈禱……但愿其他兩支艦隊,不要遭遇與自己相同的命運。

異人傲世錄》第三十七集 第三章 作者:明寐

第三十七集 第三章

黑暗魔王的宮殿大廳里,藍色海洋的幻像漂浮在近地處,就像是真正的液體一樣,緩慢把大廳每一寸的地面都覆蓋住。斯比亞帝國的幾支艦隊就在這片海面上乘風破浪,與魔屬艦隊廝殺戰斗著。

周圍的幾名魔族女性沉默不語,專注的把斯比亞海軍的戰術看了個一清二楚。

不過,這些魔族的目光并不完全在艦隊上,身為下位者,她們的大部分注意力要隨時隨地的停留在自己的主宰者—黑暗魔王身上。

“這是到目前為止的情況,”眼見著那些艦隊在海面上聚合、分開,最后各自靠近海岸線,魔族長公主開口解說:“斯比亞海軍以小股艦隊迷惑住聯盟海軍最強大的巡航艦隊,而自己的主力卻同時在兩片海域與另兩支聯盟海軍交戰,均取得無可爭辯的勝利……

聯盟海軍現在已沒有阻止斯比亞海軍的能力了。“

“如果科恩。凱達只想打一場海戰,他何必準備這么長的時間?機關算盡,難道就是為了打沉幾艘破船?”黑暗魔王輕搖著頭,向站在自己下首的長公主說:“你們有什么看法?”

“如果這就是科恩。凱達這些天全部的作為,那么,照這樣的方式進行下去,這次戰爭就跟以前那些無聊事沒什么分別,”長公主謙恭的低了低頭,婉轉說出自己的想法:“但這僅僅是表面,如果是兒臣處在科恩。凱達的位置上,必定不會甘心認輸,也不能甘心認輸。科恩。凱達,他必定會在這些看似普通的布置里玩出些花樣來。”

“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黑暗魔王淡淡一笑,“你指揮著棋盤上的棋子,教會它一切規則。到后來,棋子在你的教導之下有了自己的想法。它會迷惘、會掙扎、會痛苦,甚至妄圖掌握自己,而它最終的命運,卻還是在下棋人的手里轉著……科恩。凱達會玩出什么花樣?”

“在情況沒有變化以前,我們還無法得出結論,人類的思考方式和我們差別大大,我們無法去模仿被主宰者的想法……”長公主回答說:“不過,聯盟內的一支精銳部隊已經被部署到海岸附近,似乎是為了打擊斯比亞的登陸軍隊。根據第一魔將的回報,斯比亞方面的確準備了一支精銳的登陸部隊,而且是由科恩親自帶領。”

“既然如此,我們就等待著戰場的變化吧!”魔王說:“有件事情你要留意,那群蟲子沉默大久,只散發著一股惡臭……進取心已消磨殆盡,還想插手這場游戲?你可以去換血了。”

“兒臣明白,”長公主點了點頭,“那么,關于替換的人選方面呢?”

“要是能在這次的戰爭中存活下來,年輕的聯軍統帥應該可以勝任。相應的,如果科恩。凱達這次無法取得完勝,對他的魔化就要立即進行。一個人類無法做到,我們就要把玩具增加到兩個……”說到這里,魔王又搖了搖頭,“盡力把事情做得有趣些,你們可以退下了。”

“是。”長公主回答著魔王的話,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妹身上,神情中閃過一絲不容被察覺的憂慮。對科恩。凱達的魔化,小公主真的可以勝任嗎?但隨即又轉念,為自己的想法奇怪,科恩。凱達不是每次都能達成目標嗎?為什么自己這次不怎么看好他?難道以科恩。凱達之能,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魔屬聯盟在上次神魔大戰中吃了一個大虧,讓科恩。凱達在戰線后方混得風生水起,所以在針對斯比亞的這次戰爭中,特別是猜到科恩。凱達會故技重施后,作戰部長官親自操刀,把后勤運輸乃至整個后勤線都重新設計規劃過,力求安全穩妥。

林林總總,前線的總人數達到八十萬之巨,就不是一個枯燥的數字,而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每天都吸取著后方的血液。各種消耗中,僅僅糧食一項就能把人嚇傻,這種長得能用來放風箏的數額不是一兩個帝國能夠負擔得起,整個魔屬聯盟都要打起精神來供應前方才行。

巨大的運輸量讓聯盟內的道路不堪重負,在這時候,便捷的水路運輸就顯得尤為重要了魔屬聯盟內本來就擁有一個水運體系,加之近百年來的苦心經營,已經把各大水系連通。從最南端的突藍帝國起,蜿蜒經過艾里納、布盧克、特拉法直至延伸到最北的分界線一帶。對聯軍來說,這是一條生命線。擁有這樣發達的后勤便利條件,是他們近幾次神魔大戰獲勝的一大原因。

所以,這條線路絕不能出差錯。

與神屬聯盟一樣,各帝國境內的后勤調度官都由皇室直系成員擔任。

在沿線的所有調度官當中,要數突藍帝國總調度官最輕松,因為這里是水運體系的起點之一,運輸量不大,只要編排好本國和臨近地區的運輸船隊的次序就可以。但在大戰之中,誰都不能大意,所以突藍帝國的大子殿下還是親自坐鎮大江入海口,監督進來的每一支船隊。

兩天前,聯軍軍部就來了幾名揣著密令的軍官,一個勁的在大子身邊打轉,焦急的等待著一支來自艾里納帝國的運輸船隊。大子有點不解,艾里納帝國也有自己的水運體系去往布盧克帝國中轉地,為什么要經過自己這里?連番追問下,那幾名軍官才開了口。

原來,斯比亞的海軍已經從海上打了過來,沿著海岸線把聯軍艦隊一個個的狠揍,個別斯比亞偵察艦已經越過漫長的坎普一線,出現在艾里納海灣,聯軍軍部一心急,決定讓這批重要的輻重轉道從突藍帝國水路走,以求一個萬全。

不過,至于這些船上運的是什么,幾個軍官打死都不說。好奇的大子殿下連塞了十來個美女陪著洗澡睡覺,領頭的軍官還是油鹽不進,最后看大子的眼神一個勁的往腰刀上瞄,才苦著臉說等船隊到達,帶著大子殿下上船去看,從他們嘴里說出就是死罪,實在擔當不起。

要不然,大子殿下怎么可能有興致跟幾個少校、中校站在碼頭上受凍?這會的夜風可是夠勁得很,大子叫人往奴隸搬運工的大腿上潑一捅水,轉身拿根棍子過來就能敲得“邦邦”響……才剛敲了兩三個,遠處海口上已經隱約有燈火出現。

規模不小的一支運輸船隊,前后三十來艘。都是清一色的新船,直刺向上的三桅巨帆鼓得像女人屁股。領頭的軍官在碼頭上興奮的竄來竄去,叫來小船聯絡去了。

不一會,領頭的大船向碼頭靠來,大子殿下也丟了棍子,這兩天叫軍官們吊足了好奇心,準備等會上去看個過癮。

“船上運了什么?”大子不傻,這些船有三十五臂的舷高,看船首雕像的位置,吃水怎么著也得有十臂,已快是內水運輸的極限了。他摸摸下巴上的一點胡根,盯著身邊的兩個年輕軍官,“神神秘秘的,里面裝的是不是艾里納的近衛軍團?那可是艾里納帝國的心頭肉啊!近衛軍團是艾里納帝國的心頭肉不假,但同時也是突藍帝國的眼中釘,運上去消耗是好事。如果死光了,大子殿下還會擺兩桌,好酒好肉的”哀悼“一下。

“回殿下,下官實在是說不得。”感受到大子殿下威嚴而好奇的目光,年輕軍官之一不住的彎著腰,以近乎哀求的口氣說:“船馬上就靠岸了,殿下可以直接詢問船隊的押運官,也可以上船去,從桅桿尖看到壓艙石還不是隨您的心意嗎……”

“那是當然。”大子很滿意自己這種天下無敵的目光,也很喜歡別人在自己的目光下畏首畏尾。什么聯軍軍官,就這個膽量,還不知是哪家破落戶的落魄后代,開后門進的軍營吧!“

運輸船靠上碼頭一系纜,側方壁板就“呼”的一聲打開,幾塊寬得可以跑馬的跳板“匡當”一聲砸在碼頭石條上,一群各種服色的人蜂擁而出,堆在碼頭上伸手彎腰的活動著,用各種各樣的粗口問候著這該死的氣候和先前的海浪,都是一口地道的艾里納口音。

眼看著碼頭上的閑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像樣的頭目上來請安,大子殿下有點不自在,眼光威嚴的瞄了瞄身邊的軍官,那兩個軍官一哆嗦,快步跑上去找“說得上話的人”,還沒著落,大子就不想等了,朝手下侍衛頭打個眼色,一伙粗壯得像是野獸的侍衛上去找茬了。

人群涌來涌去,幾個侍衛淹沒在人群里,大子在心里怒罵一聲,緊了緊身上的佩劍,已經有了關門打狗的心思……正好在這時,聯軍軍官陪著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下船。

這人的身材不算大強壯,一身所穿干凈利落,雖然是上不了臺面的黑色,但胸前鑲繡的銀色紋章卻有飯盆那么大,顯然不是一般身份。

遠遠傳來的聲音也有點拿腔拿調,古怪又陌生,至少也是個公爵、親王之類—要換了一般貴族這么說話,早給人亂棍打死了,學什么口音不好,去學神屬聯盟的渣滓口音!

大子冷哼著,站得再盛氣凌人一點,等著對方上來給自己請安。卻沒想到對方拿著一幅地圖指指點點,和軍官直接從距離自己十來步的地方走過,連頭都沒抬!

“大膽!”感受到從大子身上冒出的殺氣,侍衛頭子沖上兩步,一聲震人心肺的大喊,“見到大子殿下居然不請安,你們是在找死嗎?”

“……就是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明白了?去辦吧……”穿著黑色斗篷的年輕人打發了軍官離去,才抬頭起來看著大子殿下這邊,走來揚聲詢問:“是突藍帝國的大子殿下?”

“正是!”侍衛頭子把胸一挺,卻出人意料的挨了一個耳光,捂臉轉了一圈,才看清是那黑衣人后竄出的一個高大侍衛。

對方打了人不算,還指著鼻子罵:“問你了嗎?找死呢!”

見大子的侍衛頭子挨了耳光,近處一群突藍士兵就走過來壯聲勢,而對方散站的碼頭上的人也走過來,眼看兩幫人就要摩拳擦掌的開打……這景象引得遠處的守衛都有點心浮氣躁,紛紛看著這邊。

要是自己大子吃了虧,不管怎樣也要砍上對方幾十人才夠出氣,未來皇帝可不好伺候啊!不過對方的氣焰這么囂張,可能也是皇親國戚吧?

“屬下的軍人鹵莽,見笑了,”黑斗篷甚至沒有取下頭上風帽的意思,只是阻止了混亂的局勢,又向大子笑了笑,燈光不好,看不清臉,“是太子殿下吧?”

大子殿下臉色陰冷,點了點頭,心頭正在盤算要怎么拿下眼前這人細細調教。“是就好,”黑斗篷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慢悠悠的說:“朕,是科恩。凱達。”

“科恩。凱達!”

在除此之外的任何時候,這個名字都不會有如此的威力。大子殿下后退一步,如同被雷電擊中,腦袋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沒能去想,只有右手下意識的向佩劍摸去—還沒伸到劍柄上,背后就是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腳下一軟,不得已跪倒在地。

“斯比亞遠征軍在此,突藍太子被擒——投降者不殺!”

一個聲音在高喊著,太子不甘的抬頭望去,發現喊叫的人正是先前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的那名年輕軍官!

整個碼頭在這叫喊聲中進入了一種混亂的喧囂,士兵的喊殺聲、奴隸的奔逃聲、迅速響起又逐漸低沉下去的刀刃撞擊聲……這里的守衛本來就不多,又黑燈瞎火的吃了暗虧,加之對方早有預謀,襲擊各要害的人早就趁碼頭喧鬧的時候做好準備,突藍守軍敗得那叫一個快。

在熊熊火焰燃起之后,驚魂未定的太子殿下還在考慮一個問題,斯比亞人是怎么來這里的?這里是整個比斯大陸的最南端!魔屬最后的樂土、永遠不會被神屬聯盟染指的純潔之地!

還沒想通,大子肥壯的身體就被人拉了起來,一路飛沙走石的拖到科恩。凱達面前,這位魔屬聯盟全民都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斯比亞皇帝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臉的從容不迫“朕給你帶來一個問候,”科恩。凱達伸出手來抬起大子的下巴,手套表面粗糙的皮質把大子下巴上的皮膚磨得生痛,“瑪麗。霍格珊達公主你應該不陌生吧,她托朕向你問好。”

“瑪麗。霍格珊達!”太子殿下自知今天玩不成投降了,咬著牙回了一句:“這個婊子!”

“真是個粗人,說話又臟又臭,要讓他死得其所。”科恩。凱達吩咐完左右,轉身就走留下的幾個斯比亞軍官面面相窺,不知道要讓突藍太子怎么個死法才對,只好向一個路過的,名叫瑪法的將領討教,那個叫瑪法的長官冷冷一笑,教了一個令突藍太子永不瞑目的辦法。

“這都不知道,去找個又臟又臭的地方淹死他……還不明白,茅房!”

此次作戰,科恩選定的這條突襲線路萬分兇險,絕對不容有半點閃失。而陪伴在科恩身邊的,除了瑪法之外一個老人都沒有,連帶軍的都是新近提拔的一批將領,瑪法的責任實在不小。為了保證科恩的安全,瑪法咬著牙跟龍族私下交易,借來一只飛龍,平常就讓其變成人形貼身保護著科恩,危急關頭可以帶他走——白影和龍族諸長老另有重任,無法分身。

就算是瑪法,也不是很滿意科恩千挑萬選,最后找了這么一個地點突襲魔屬聯盟后方。

別的不說,僅僅是路程,這里就距離前線交戰處好幾千里,要是被醒悟過來的魔屬聯軍拼上全副家當回身堵住去路,大家就得赤條條的去了。但他是科恩的貼心近臣,少時一個鍋里搶飯吃的自家人,就是再苦再險也得幫科恩扛起來,有不滿可以,但得回去之后關起門來說。

當突藍太子閉氣自救宣告失敗,正在黃漿里奮力蠕動身體的時候,瑪法已經轉身上船,找到了站在船頭的科恩陛下,低聲向科恩匯報著最新戰況,更有大量自己的情報系統近況。

“……山岡回報,喜聞春風吹到,全部山峰都已解凍,外加新近崛起的山脈,魔屬聯盟內風光無限,沒有遺漏,”多年職業習慣的沉淀,瑪法就算是在向科恩匯報時也是一嘴暗語,根本不管其他人臉上似懂非懂的神色,“山岡還請示陛下,幾條江河要不要提前化凍?時間緊迫,臨時化凍恐怕來不及。”

“干得不錯,這次倒是辛苦山岡了。你告訴他,我們的場面大,眾山峰暴露的可能增加了,做完這單買賣,該跑就跑、該藏就藏吧!”科恩滿意的點點頭,思考了一下又說:“至于江河系統,我們暫時還不需要,這一路上能自己打獵,但要江河做好準備。”

“是!”瑪法彎下腰,就著碼頭沖天的火光寫下命令,交給心腹手下送走。之后就站在科恩身邊,一起欣賞起江上的風景來。

遠處有幾艘發覺碼頭異常的突藍巡邏船過來了,但還沒到江心就遭到來自水下的攻擊,處于半沉沒狀態,還不斷有人掉下水去。這說是事先定下的計劃,不但要沉了這些小船,船隊后面甚至還拉了大船來沉,一路過去,還會把這條水路的各處要口堵死。

第四章

  “你們,對聯的戰略還有些迷惑吧?好在戰役現已全面打響,這些事情不再需要保密了。”到腳下的大船重新起航時,沉默不語的科恩微微一笑,回身看著身邊的將領們,朕之所以要繞個大圈子從這里進入魔屬,心里是存了一仗定大局的打算。“

  環繞在科恩身邊的十來位年輕將領,此時還屬于戰術,至多算戰役指揮官,沖鋒陷陣是拿手好戲,對戰略全局卻沒有接觸,這次作戰歸皇帝陛下直接指揮,實在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都是從死人堆里滾出來的軍人新秀,雖然一個個有勇有謀,并不比那些高級將領遜色,卻輸在年輕,少了些跟在皇帝身邊打天下的經歷,這時聽到皇帝要交心,興奮得就想要當場大叫,臉上根本沒有一點恐懼怯戰的意思。

  “我們最大程度的遠離主要戰線,除了既定的登陸部隊之外,我們在戰爭期間得不到任何增援,如果魔屬聯軍回身過來打我們,我們就有可能被包圍,甚至被消滅,”科恩看了一眼身邊的將領們,“對這樣的戰役布局,大家心里一定會有很多想法,都說說吧!”

  將領們互相看看,覺得皇帝不像是在開玩笑,于是紛紛說出自己的意見。這些將領事先并不清楚要在何時、何處登陸,直到今天早上才拿到詳細的作戰計劃和路線,這時候還沒消化完畢,所以這些意見比較雜亂,雖然個個求戰心切,但還是一致認為處境并不大樂觀。

  “這要從兩方面來看,”科恩臉上露出輕松的笑容,“當然了,這里是魔屬大后方,居民信仰堅定,恨我們入骨,行動上有很多不便。但另一方面,魔屬聯軍做夢都想不到我們能從這里登陸。他們在大后方幾乎沒有安排任何有機動力的部隊,僅有的那些守備兵團也只是監視奴隸用的。至于情報和向導方面,我們有聯絡處的支援,不成問題。”

  “是的,聯絡處在魔屬經營了這么年,花了那么多黃金,為的就是今天這一仗,”瑪法再恰當不過的接過話,“我們為各部隊準備的聯絡官數量足夠,標準配備是每五百人兩名,他們都是長期潛伏在魔屬的精英,熟悉這里的地形、語言、風俗,能夠滿足作戰需要。

  將領們點著頭,壓在他們心里最大那塊石頭落地了。

  “雖然我們擁有這樣的便利條件,但對戰斗你們不能麻痹大意,”科恩接下來的話,卻讓將領們輕松不起來,“上一次作戰,我們是極力掩蓋自己的行蹤以迷惑敵人。但這次的敵人卻不會被我們迷惑,所以對各部隊的要求就更嚴苛。速度要快、作戰要堅決、路線要詭異,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讓魔屬大后方進入混亂狀態!然后,我們就要給魔屬來個大的!”

  “是!”短促的回答聲回響在甲板上。

  “這個計劃雖然冒險,但我們做的是百年大計!”科恩的聲音高了點,語氣強硬,把囂張話丟在了前面。

  恍惚間,一個曾經是科恩親兵的將領還以為是大名鼎鼎的流氓總督,神屬聯軍第九軍團長官又回來了。

  “一直以來,魔屬聯盟憑什么打仗?就是靠我們身前的這塊土地!這塊土地上的出產供養著他們的軍隊,讓他們一批批的年輕人長大,老鼠下怠一樣多生多養。不過,他們這次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跟我交戰,在我眼里,戰場沒有前后之分!敵人沒有老弱之別!”

  “以前,我們是以一國之身份與敵人戰斗,打的雖然漂亮卻是小場面,傷不了魔屬聯盟的根本。這一次,我們是作為一個與魔屬聯盟等同的大帝國在作戰,我們要在最具戰略意義的地方下刀子,要一戰定勢,讓他們打成殘廢、讓他們翻不了身!”

  “我會把你們在各個地段依次放下去!我要你們打破他們飯碗、踐踏他們的土地!這一路上都給我燒過去!”科恩指了指前方的黑沉大地,“除了最初的給養,我手里沒更多東西。你們搶到什么吃什么,找到什么用什么,我什么都不管!我只要一條,一條……”

  “時間一到,”看了一眼手下的將領,科恩兇狠異常的說:“都給我在布盧克帝國集合!”

  “是的陛下!”眾將領齊聲回應:“在布盧克帝國集合!”

  “今天,是魔屬聯盟的一個節日,因為在這個時節,突藍帝國最南端的群島會迎來第一場雪,所以這節日叫‘雪舞節’。在時間上標志這一年收獲季節結束,他們會唱歌跳舞來慶祝,而我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自然也要入鄉隨俗給他們獻上一曲,”科恩背著手,“命令!”

  “在!”將領們再一次站直身體。

  “狂想曲作戰,現在開始!”

  “只要勝利,其他勿論!”年輕的將領們用力撞擊了自己的軍鞋后跟,用帝國軍校的方式回應了皇帝。軍團指揮的畢業考試由皇帝陛下親自過問,所以科恩也是他們的教官之簡短的會議結束之后,將領們分乘小船離開,這也就預示著由科恩陛下親自擬訂,代號為《狂想曲》的作戰計劃已全面展開。

  在魔屬聯盟的喜慶節日里,在這個不可能發生戰爭的地方,在這條魔屬聯軍心臟血管一樣重要的運河上,斯比亞遠征軍第一軍團的十多名機要官全員凝神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擺放著他們要用生命去保護的神秘金屬箱,長長的餐桌上全是閃爍著各色亮光的面板!

  “機要處中轉艦,接通!”

  “海軍第一、第二、第三艦隊,接通!”

  “遠征軍第二軍團,接通!”

  “南方戰區近衛軍統領府,接通!”

  會議之后,換上黑色盔甲的科恩就一直待在這里,巨大的指揮艙中只有他一人在悠然踱步。在他的左側,機要官們匯報的聲音此起彼伏;右側,神情肅穆的參謀官們圍繞著一個巨大的沙盤,不斷把手中的小旗標記上去;書記官和傳令官跟在科恩身后,準備記錄他的命令。

  這里還不到五十人,但這些人卻以比斯大陸上從未出現過的方式指揮著一場前無古人的戰役,時時掌握整個戰局。緊張、謹慎,容不得任何失誤!

  “戰報!第一團登岸完畢!”

  “通告第三團所屬運輸船,突擊分隊拿下了前面的碼頭,準備靠岸!”

  “第二團發展良好,已經隱蔽接敵!”

  隨著這一聲通報,軍官們的眼色都顯得凝重起來,幾乎同時向皇帝陛下看過去,而皇帝陛下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眾人的思緒都在這一瞬間凝聚成團。

  “讓他們……給馬丁。路德元帥殉葬!”

  “是!”軍官們回應著,一個個咬牙切齒。

  雪原農場,魔屬聯軍在突藍帝國境內最大的一個綜合后勤生產基地。

  一個小丘陵把雪原農場分成兩半,遠處是聯軍畜牧場,靠近運河邊是一個大型馬車作坊、一個大型面粉作坊、一個皮件作坊和數不清的大小倉庫。戰爭期間,這里比前線還要忙碌。幾千工匠在敲打鐵塊、制作盔甲馬車,更多的奴隸日夜開工磨制面粉、上馬蹄鐵。特別是軍畜牧場,在大雪降臨之前搶收的草料已經堆成了小山,但還有更多的草料從各條路上運來。

  前線需要的物資數量巨大,連數量有限的守備部隊也加入到令人發指的監工中去,揮舞皮鞭驅趕那些身上遍布血汗污漬的奴隸們,在忙碌的勞作中,沒有人發現在農場中心的丘陵上,有幾處草叢的晃動幅度跟平時有些不一樣,甚至還有一根兩人高的野草在高高挺立著。

  “真他媽的有家教,東西都擺放得整齊,”草叢被撥開一個口子,一名斯比亞上校軍官躲在后面,謹慎的打量著周圍,他的目光才撩過丘陵下的平坦處,已經被那些海量的物資嚇了一大跳,承自歷任長官的粗話脫口而出,“你媽媽的西瓜,老子這次發達了!”

  在農場靠近運河的一面,守衛著路口的魔屬聯軍警備士兵全部被斯比亞人代替,步兵的攻擊順序已經安排好,一個千人規模的騎兵隊正潛伏在樹林中,等待著最后的命令。

  傳令兵蠕蟲似的爬過來,小聲在上校耳邊說:“報告長官,各部隊都準備好了!

  “告訴他們,都給本官把眼睛睜大點,等突擊隊出手我們就攻擊!”上校往嘴里塞了一把草根,忿忿的嚼著,“你媽媽的西瓜,怎么還不出現!”

  在完整的橫刀計劃里,遠征軍應該有六個軍團,但這次是倉促上陣,只能拿出僅有的兩個軍團。各級軍官都是為培訓其他四個軍團準備的種子軍官,經驗老到,金責得很,所以科恩嚴令高級軍官只能指揮,不得親自上陣,這就讓習慣了搏殺的軍官們渾身不自在抱怨聲中,一隊運輸馬車出現在遠離運河的一端,順路向牧場駛來。車上滿載的草料堆放得像是一棟房子,這景象幾乎讓人質疑拉車的馬匹是不是快被累死了。負責押運的魔屬士兵老遠就拿出腰牌,扯開嗓子大叫著,快馬去守備士兵那邊通報身份。

  “快點過,后面的跟上!”路邊塔樓上,唯一的一名軍官吐喝著運輸隊,“磨蹭什么!”

  “快點快點,都利索些!”押運的士兵也在吼,完了轉頭賠笑,“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神情威嚴的軍官冷哼一聲,拉了拉身上的軍裝,轉過身去拿水杯,家里送來的新做疊香茶,剛調制完,要趁熱喝才好。

  感受著手掌中傳來的熱度,滿懷期待的軍官揭開蓋子,吹吹茶上的浮沫,轉身,發現自己處于陰影中—是一個陰影正無聲的向自己撲來!

  尖利的黑刃刺入身體,“嚓!”的一聲輕響,刀身突然在體內擴大,軍官清晰的感覺到深秋微涼的空氣灌入自己胸腔。這一瞬間,軍官發現自己的腳尖離開了地面,這讓他看到了下面的路口。那些被馬車擋住的地方都飛濺著鮮血,一些斯比亞人正站到警戒士兵的位置上,另有一些人正把尸體拖去路邊。

  軍官眼前的敵人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他竭力的張嘴呼吸著,想弄點聲響警示其他人,卻毫無辦法發出聲音,掙扎著讓水杯一歪,就被一只大手連杯帶手的握住,順勢壓到胸前,滾燙的茶水打濕了軍服,混合著奔涌而出的鮮血向下流淌,散發出一股濃郁香氣已經不再劇烈抽搐的軍官被橫放下來,攻擊他的人脫去偽裝,露出里面與他一樣的軍裝,在替代他位置的同時還不忘用腳踩著他的頭。軍官那漸失神采的雙眼還望著外面的野地,那里有無數陰影正貓腰前進,越過牧場邊緣向前面沖去,但這名軍官卻無法行使自己的使命了。

  “什么人?”倉庫大門處,監督奴隸進行搬運的一名聯軍士兵望見有人跑來,還以為是前來申領物資的冒失鬼,開口訓斤:“這里是倉庫重地,不許亂闖!

  但那隊人卻并沒有停下腳步,反而沖得更快。聯軍士兵見勢不好,趕緊招呼另外的同伴跑去墻角拿武器:這是怎么回事?聯盟大后方的治安一向都很好,怎么鬧起流寇來了?

  才把腰刀抽出來,那伙人就沖近了,裝束很奇怪,從頭到腳蒙得嚴嚴實實,黑糊糊的顏色,看不出來是大衣還是盔甲。

  “敲警鐘!”警戒的聯軍站成一排,趕來的軍官大喝一聲:“再不后退,格殺勿論!”

  “準備!”沖來的人停下腳步,右手整齊的向外一翻,露出一排弩機。

  居中一人下令:“殺!”

  尖嘯聲起,弩箭破空,站成一線的聯軍士兵瞬間就倒下一大半,余下的士兵驚駭不已,還沒拿定主意是進是退,第二批弩箭緊接著射到—除了帶隊的聯軍軍官之外,士兵們都沒有金屬盔甲,挨上弩箭的,無論什么部位都是貫穿傷!

  “你們……是……什么人……”身上插著兩支弩箭,聯軍軍官搖搖晃晃的前進幾步,就被沖上的敵人一刀砍翻在地。

  對方的首領大聲招呼:“占領倉庫!發信號!”

  當這個明亮的魔法光團升上天空時,忙碌的農場里并沒有大多人注意到,只有一群背上馱著沉重木箱的奴隸在用無動于衷的眼神看天空,直到從農場外傳來的沉悶馬蹄聲來到近前,如同春雷般回響不休為止!

  “敵襲,上馬!”聯軍指揮官沖到農場守備部隊營房外,命令僅有的一支聯軍騎兵迎敵三百多人的騎兵雖然不明白敵人為什么會打到這里來,但卻沒有一個人膽怯,緊跟著長官沖了上去—他們是世代駐守這里的職業軍人,都知道丟了農場,橫豎都是死路一條沖了幾百步,發現前面的倉庫區亂成一團,身穿黑色衣甲的敵人步兵正在瘋狂屠殺一切敢于抵抗的士兵和工匠,甚至是不小心跑到身邊的奴隸,他們的一支攻擊前鋒速度奇快,已蔓延到作坊區了,好在人數不算大多,也就三、四百個,看樣子是小股的騷擾部隊聯軍指揮官看了一眼敵人的數量,心中暗想:“一定有內奸!一定要把內奸揪出來!

  這樣想著,手里的長劍才剛舉起,就看到倉庫區域后飛起一片黑點,敵人有弓箭兵!

  “散開!”指揮官驚恐的大叫一聲,拼了老命催馬前沖,想脫出敵軍弓箭的打擊范圍。

  周圍騎兵還沒有反應過來,那群飛來的羽箭就順著低伸的軌跡臨頭,落在后面的近百人被射中,其中半數以上的人被這黑桿黑羽的長箭貫穿身體,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姿態榮耀獻身。

  普通羽箭中還有幾枝混有晶瑩的閃光,被射中的人瞬間就被強大的殘留沖擊力撞離了馬鞍,或就干脆被撞成兩截,看著下半截被戰馬馱著“沖擊”,在天上翻轉的上半截發出凄厲慘叫。其他還有命在的騎兵一邊抹去臉上的血液和內臟碎塊,一邊鬼哭狼嚎的為自己壯膽。

  人的本領參差不齊,馬匹的沖擊速度也是一樣,特別是在緊要關頭,本來還算是整齊的沖擊陣形變得稀稀拉拉,敵軍步兵卻早已依靠著倉庫和作坊的建筑,用弩箭瞄準了他們“沖啊!沖進去就能活!”以第一輪攻擊推斷敵人實力,指揮官對“擊敗敵人”這種海市屋樓的目標已不抱希望,他只想早些沖進建筑群,靠自己對地形的熟悉,繞路沖出去報信!

  狡猾又刁鉆的斯比亞人沒有犯錯,他們的弩箭射得沉著,時間也拿捏得恰倒好處,甚至就像是在自家農莊上圍獵一樣悠然,幾枝弩箭一組,任憑聯軍騎兵如何油滑,卻逃不掉那如影隨形的最終一擊!

  聯軍指揮官也是上過戰場的,卻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慘烈的一面倒戰斗,身邊的士兵和近衛接連倒下,他們發出的那些慘烈而又無助的慘叫,讓他心中憋屈不已!

  三百多人的騎兵,沖近建筑群的只有幾十人,聯軍指揮官已經找著一處縫隙,盤算好了逃跑的路徑。僅余在他身邊的幾名近衛心領神會,在他前面交互穿插,死命掩護著他。

  身下馬匹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視野里的一切景物都在劇烈晃動著,建筑區越來越近了,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穿越奔逃的工匠、跳過驚恐失神的奴隸,到了!建筑間的生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嗚”的一聲,一根黑色鐵槍斜里橫飛過來,洞穿前面一名近衛的胸部,直接把他釘在厚實的青石墻上!另一名近衛躲避不及,一頭撞了上去,人仰馬翻之后被自己長官的愛馬踏碎胸腔,口中血箭噴空三尺有余!下一個瞬間,這些紛亂的血珠被襲過的魔法能量凍成鮮紅色的冰粒,把裹在一大片白色旋風中的幾名聯軍騎兵連人帶馬打得千瘡百孔!

  依仗著自己身上的防魔盔甲,指揮官逃過了這一劫,但從碎肉堆里穿過之后,心中的堅強蕩然無存,他俯頭側身,把自己藏在馬身與石墻之間—那些戰斗、報警之類的想法在此時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野獸般的本能,驅使著他逃離這里,要死也不能死在這!

  一個黑色的身影迎面沖來,他的體形只能以瘦弱來形容,兩柄黑色細長彎刀垂在身側,靠近刀鋒處卻亮得刺眼,就像日蝕后半那一抹才展現出無盡璀璨的弧形光亮—躲在馬頭后面的指揮官發出一聲哭號,手中長劍也舉了起來。依仗著速度,瘦弱的身影縱身一躍,腳尖搭上石墻繼續前沖,讓身體“橫掛”空中旋轉起來,兩柄細長彎刀挽成一個光輪,劃過馬頭與人身,在這刀鋒之前,魔屬聯軍的密造盔甲是那么的脆弱,被它摧枯拉朽一般的剖開,撕裂里面的肉體,拖出漫天血光!

  之后,黑亮的刀勢不減,又接著旋轉出去砍翻了后面的四名聯軍騎兵!

  聯軍指揮官身亡魂滅,斯比亞軍以倉庫區為基點全面展開,突襲的人數雖然不大多,但這股黑色激流卻淹沒了整個雪原農場,滿眼刀槍劍戟,處處血肉飛濺,殘余聯軍士兵嚇破了膽,丟下手下武器就開始逃跑。

  隆隆蹄聲中,斯比亞騎兵華麗登場,銜尾追殺那些混在奴隸群中逃散的士兵和工匠,守軍斗志崩潰,抵抗微乎其微,斯比亞騎兵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去,刀劈頭顱、槍貫鐵甲,每逢出手必有斬獲,甚至連胯下馬匹都是四蹄染血、功勛卓然!

  “大局已定!”丘陵上的斯比亞軍官們早已站立起來,中校大聲下令,“后面的人準備接收農場,收集每一匹馬!其他人驅趕殘軍—機要官匯報戰果!”

  “回票陛下,首戰告捷!第二團奪取雪原農場,獲戰馬近三千匹,糧食馬車盔甲無數!”傳令官站在科恩身側,“守軍全滅,其余人等被第二團驅趕至預定方向!”

  “命令他們在補充馬匹物資后趕緊撤離,向下一個攻擊目標進發,”科恩陛下點了點頭,臉上卻并沒有顯露出高興的神色,“留下點火的人,等我們走遠之后掐著時間點火。

  “是的陛下!”傳令官跑去機要官處傳達命令。

  科恩走到一張小桌前,伸手摸出一顆棋子,然后注視著舷窗外的河岸,嘴角邊露出一絲冰冷如霜的笑意,“本少爺領先一步。”

  話音未消,子已落下,棋盤上殺勢突顯!

第五章

   突藍太子的印信到手,又有潛伏的聯絡官們炮制各種軍令文書,斯比亞遠征軍的攻擊行動如虎添翼。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這支打著艾里納帝國旗號的運輸船隊逆流而上,沿途專挑緊要地方猛下黑手,誘騙突襲輪番上陣、火燒水淹層出不窮……

  接連到手好幾處中轉站和后勤生產、儲備重地。在搶夠了船只戰馬、軍械糧食后,遠征軍還用大船把入海口和運河兩處航道狹窄處給填了。

  魔屬聯軍在這一線的防御基本為零,僅有的守備部隊又多半伴隨著第一打擊對像而灰飛煙滅。剩余的貴族私人武裝、地方守備兵力不能及時有效的判斷出對方身份和事態程度。等到能夠辨別清楚的時侯,已經事過境遷,這群“該死的斯比亞人”早就走遠了。

  被船隊所搭載的斯比亞遠征軍在不同的地段上岸,通常以小股兵力做多批次、大范圍的梳理破壞,用近乎瘋狂的手段沿江岸前推。他們的目標不僅僅只是后勤補給線,而是要摧毀視線范圍內所有的魔屬聯盟重要戰爭設施。在這條寬闊的運河兩側,百多里的距離內密布著軍方的倉庫和作坊,越是往布盧克帝國方向走,這些設施的密度就越高。

  只要是在科思。凱達的直接指揮下,斯比亞軍人從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見好就收,他們簡直就是把這片未設防的土他當成是自己的訓練場。風卷過處,倉庫焚毀、橋梁坍塌、牧場滿地馬尸,城鎮更是一片狼籍。大軍所指,流言蠻語,不打自亂,居民貴族爭相逃竄。無主的奴隸滿山遍野亂跑。

  在吸收了魔屬聯軍大后方無窮無盡的給養,特別是補充了足夠的戰馬之后,分為三個批次地上岸部隊把自己的機動力完全展現出來,來如風。去似電,打時磅礴大氣,藏時行蹤詭異,襲掠劫殺有若奔雷過頂。

  代表毀滅與殺戮的船隊逆水航行,如同是一只來自罪惡深淵的血腥鬼怪,它獰笑著,肆虐著,不緊不慢地向自己的目標挪動。伸展開的兩翼把身側左方兩百里的地域掩蓋住,讓地面飽飲鮮血,讓天空燃起了永不熄滅的火焰!

  在運河區域的將領和貴族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各出奇策繞道傳遞信息的時候,三輪斯比亞軍地攻擊范圍卻在逐漸收攏,運輸艦隊逐次接近了艾里納帝國,攻擊勢頭隱隱瞄準了運河體系中樞地段的布盧克帝國一一在他們身后,此時的突藍帝國運河區已經是濃煙滾滾,一片狼籍。沒有任何值得打擊的對象了!

  各個次要地點的魔屬聯軍守備部隊都聲稱自己遭遇斯比亞軍的偷襲和圍困,弄得他們的長官不知道該相信誰才好。好不容易湊起一支有點規模的部隊,腳步蹣跚地開到運河邊卻中了斯比亞人的埋伏,上上下下死得一塌糊涂,都沒人敢以“聯軍正規軍”的名義向上報損失!

  “雪舞節”之后的第八天,突藍帝國運河巡查官終于醒悟過來。他被一堆雪花般飛來的戰報嚇得魂不附體,趕緊派出手里唯一的飛行兵去報警。但這隊倒霉的石像鬼才升上天空,就被一直窺規著它們的斯比亞翼人撕成碎片。

  不得已,運河巡查官只有越權下令點燃告急烽火,卻發現那些多年未用的古董被人悉數破壞。最后費盡周章才讓狼煙升起來,心想斯比亞人再厲害也不能把沖天狼煙給吸進肺里去吧?沒想到對方來了一手更很的。按照皇帝的以往教誨,斯比亞人早就知道一滴水要藏在什么地方才不會被人發現,所以,斯比亞人把沿途地山林全部點燃了。

  這一下,目光再怎么敏銳的人也不能從漫天煙霧中分辨出其后的狼煙來!雖然會迷惑。甚至個別人懷疑是有敵情,但軍中無小事,這火不是人人都能玩的,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亂點。就算有敵情,也要知道點哪一種顏色的狼煙、點幾柱才對。

  在什么都不確定的情況下,后面的烽火臺還是表現得很謹慎,但是烽火臺附近的大火又不能忽視,得一站站、一處處的去詢問、查看。于是呢,本來快捷烽火傳遞就變成了笨拙的人力傳遞……一來二去的折騰,事關魔屬聯盟命運的消息就沒有在第一時間傳遞出去。等警報姍姍到達突藍帝國首都時,已是“雪彝節”過后的第十三日了!

  接獲軍報,突藍皇帝先是發呆半晌,然后搖晃著身子吐了半口血,用哆嗦的兩手拔劍砍了四個侍衛、六名侍女才緩過這口惡氣來。身為一國之君,突藍皇帝當然具備起碼的軍事判斷力,他知道斯比亞人不是沖他來的,而是要斷絕前線的物資。突藍帝國在這次災禍中已經被欺凌完結,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消息傳遞出去,才能在戰后的清算中保住自己的腦袋。

  對于這樣緊急的情報,快馬信使的速度是遠遠不夠的,更別說快馬釋道因為靠近運河而不可用。突藍帝國的皇帝陛下為這個傷透了腦筋,最后把心一橫,命令皇家作坊把一直在研究卻未能有結果的“晶石空行船”作為這次情報傳遞的工具一一自從重金購得圖紙以來,皇帝本人對這東西的興趣極大,耗費了無數人力、物力,研究進度遠遠領先于其他所有國家,雖然沒太大把握,但大大小小十多條樣品中總有一條能勝任吧?

  在突藍皇帝期待的目光中,十七條造型優美、線條飽滿、從頭到尾都盡現皇宗尊貴氣派的晶石空行船被拉出了倉庫,被魔法師和技師聯袂啟動。

  其中八條無法離開地面,兩條升起三、四尺的距離就不再動彈,一條在三十尺失去控制,拉出一連串橫滾之后撞在魔殿那圣潔無比的魔王雕像上,把魔王腦袋削去半個,歪打正著的揭露了一起以次充好的腐敗工程。還有三條在四十尺高度固執的翻著跟頭,另兩條在五十尺高度撞在一起之后栽下來,風姿挺拔地插在田野上……

  終于,最后一條承載著希望的晶石空行船不負重托。一口氣升上八十尺的“高空”,但被迎面風一吹就打起了擺子,掙扎前進了十來尺,然后“砰”的一聲化為無比耀眼的大火球!

  看到耗費了巨量寶貴魔晶石的空行船如此下場,負責皇家作坊事務的十來個老頭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二話沒說,幾乎在同時一仰脖子,爽快的把一瓶朝夕相伴的毒酒咽下肚去。非常成功的在皇帝的近衛趕到之前伸直了腿。

  如此結局,突藍皇帝除了無奈,還是無奈,他只有冒著被羞辱的危險求到魔殿。

  魔殿除了奚落這位事后才想起自己的皇帝一番之后,倒是沒二話,手段出盡,終于讓這情報出了國境,至于時間上,當然誰也無法再做任何苛求了……畢竟魔殿派出的那些飛行單位。無論獅鷲也好,石像鬼也罷,都是從養老院和展覽柜里領受的任務。

  好在萬事只是開頭難,在出了國境之后,這份情報就被送到聯軍手中。只要一搭上專業線路,情報的傳遞速度立即就上了檔次。終于趕上了斯比亞遠程軍的前進步伐。但在這個時侯,斯比亞人已經把戰火帶入了大運河的艾里納帝國段,而艾里納帝國的防衛水平要比突藍帝國強上一些,雖然無法遏止斯比亞軍的襲擊,但上報的速度卻并不慢。

  兩份急報幾乎是同時到達位于布盧克帝國首都的魔屬聯軍軍部。但后果卻不是人們樂意見到的,這份情報直接引起一場恐慌、數日爭吵……不幸中的大幸,軍部的將領們在臉紅耳赤的爭論之余,并沒有忘記把這份情報轉交作戰部長。精英獅鷲騎士披星戴月,在第一時間就將情報往前線送去。

  科恩。凱達這如同夢境般的致命一擊,已經完全改變了整個戰場的事態。聯軍軍部的老爺們至少在一點上達成共識。即不要再去追問斯比亞人是怎么來的,關鍵是他們已經來了!

  抵抗,一定要抵抗!

  但是,魔屬聯軍的精銳部隊都在前線戳著呢,僅靠后方那些“老弱病殘”的部隊去抵抗斯比亞的遠征軍,這想法只能是個笑話,抵抗的關鍵在于怎么靠現有條件去盤活這劣勢戰局。

  有的將領要求立刻征召包括貴族私兵在內的一切武裝,不計傷亡,用人海去堵住斯比亞人前進的腳步;而有的將領卻主張放棄斯比亞遠征軍已奪取和即將奪取的這一線,全力守住布大運河盧克帝國段,只要這一段連帶斯潘內湖不被斯比亞人占領,那么聯軍就還有機會保證前線的用度。換言之,如果斯比亞突入斯潘內湖,那么魔屬聯軍就無法達成戰役目標了,甚至有可能遭遇失敗。

  失敗!一個禁忌的詞匯,在魔屬聯盟的土地上,這個詞以及衍生詞都是禁忌中的禁忌!

  聯軍軍部一片忙亂,參謀部緊急起草的命令飛向四面八方,一切能用、能動的武裝都在趕往運河區域。在魔屬聯軍的老統帥用顫抖的聲音喊出“一切為了運河戰役”的口號之后,就再也沒有人去留意聯軍的權限范圍到底有多大。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附焉?!

  周邊帝國的守備部隊、貴族私兵、皇城近衛軍、魔法師行會、傭兵團,甚至是大一點的結社幫會都接到了動員令。命令上直言不諱的要求他們立刻中組織、成規模的派出武裝力量向本地聯軍營地報到,參與運河保衛戰役,其它力量要立刻做好本土守衛的一切淮備……

  也不是沒有人擔心這樣做的效果,但目前,這是唯一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聯軍軍部根本就不清楚斯比亞遠征軍的人數規模、兵種構成等細節,只知道他們是直接從大陸最南端的突藍入海口進入魔屬聯盟,一路上燒殺搶掠猶如過境蝗蟲,所過之處,左方兩百里區域化作焦士,一直向著布盧克帝國而來!

  如果讓他們到達斯潘內湖或者福克斯堡。不但是這場戰役,對魔屬聯盟各個方面來說都是前所未有的災難,后果將不堪想象……科恩凱達這一抬來得太惡毒,他才剛起手。魔屬這邊己經有點喘不過氣了。

  所有得知詳情的人都明白,魔屬聯軍……不,魔屬聯盟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是遠在前線的斯維斯。赫本公爵,還有他麾下的精銳部隊。他們必須回過頭來,先救聯盟于水火之中才行,至于對斯比亞本土的進攻,事有輕重緩急。只有先拖延一下了。

  所以,為了給斯維斯公爵的部隊回歸做鋪墊,軍部必須先要以手上的力量擋住斯比亞遠征軍,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截住他們的艦隊,人、錢、物資,砸鍋賣鐵吧!

  四十多艘內河運輸船接受了軍部密令,滿載著泥沙駛住三處布盧克境內河面狹窄、水流湍急之處,自鑿下沉堵住了航道。甚至,軍部還犧牲了聯盟十大風景線之一的曙光橋一一全運河流域唯一一座橫跨整個河面的開合橋。也用橋身堵塞了航道。

  做完這一切,就只剩下等待,等待斯比亞遠征軍來襲,也等待斯維斯公爵率軍回歸……

  布盧克帝國,首都福克斯堡,郊外某處。

  一身便裝的金袍主祭。走在黑骷髏會的地下密室通道中,腳步沉重,神情肅穆的護衛為他打開會議室的大門,但主祭并沒有像平常那樣向其點頭致謝,看起來。他似乎很有些心事的樣子一一會議室里已經坐滿了人,毫無疑問,大家都是在等待著這位金袍主祭的到來。

  “在事務如此緊張的時刻,還要麻煩大家在百忙中趕來這里,我深感歉意,”金袍主祭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直接進入正題,“因為情況有些變化,我恐怕有些壞消息要告訴各位。”

  “是有關于戰爭的事情?”一位在座的老者開了口,連他臉上的面具都無法完全掩飾住驚訝的表情,“老天,還有壞消息?現在的聯盟可經受不起戰敗的摧殘了!”

  “聯軍還沒到輕言失敗的地步,我堅信戰局無妨,只是在一些細微處和我們預想的有出入。”金袍主祭嘆了口氣,緩緩說:“第一是在斯比亞圣都方面,他們的帝國要員大多不在,我們要進行的計劃失去了一部分目標。第二是除了在前線作戰的軍隊之外,其它斯比亞部隊已經封閉,到現在,各個行省之間的聯系都處于監控之下,我們的情報來源已經枯竭。第三,大家都知道了……自然是科恩。凱達使用大規模的登陸作戰,親率軍隊偷襲我聯軍后方。”

  “這樣的局面與事先估計的出入不算太大,我們知道科恩。凱達的反抗是很激烈的,我們也有相應的補救手段,”先前驚訝的老者說:“誠然,科恩。凱達的行為會給眼下的戰局帶來很大的影響,但這也不是我們的事。后果由聯軍去承擔,這不是也在我們的計劃之內嗎?”

  “打仗的事情,我們會按照事先的約定,完全交給聯軍軍部去處理。”另一名老者接過話來,用浸透著強烈威嚴的語調說:“但在其它方面,我們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無論圣都還有多少目標存在,都要展開行動!”

  “計劃的事情,我一直在貫徹,有‘農夫’之稱的吉伶特子爵已經提前趕到聯軍前線指揮部,協助聯軍對付斯比亞軍隊。”金袍主祭點了點頭,“這位中將對付科恩。

  凱達很有經驗,加之性格堅韌,戰法嫻熟,上一次就讓其吃足了苦頭。雖然這一次斯比亞軍來得兇猛,但只要聯軍能夠及時回頭,也不至于出現大問題。“

  “我們不能冒險,作為后續計劃,我們有必要在特定的地點給斯比亞軍致命一擊!”擁有威嚴語氣的老者,他的話停頓了一下,像是身體被千萬斤的重物壓住了一樣,困難的開口說:“是時候讓‘星塵騎士團’出場了。”

  似乎老者的提議是一件關乎全局的巨大事件,現場陷入一陣沉默,每個參與會議的人都在思索著、考慮著,雖然面上覆蓋著面具,但微微發抖的身體還是暴露出他們緊張的心情。

  “我們訓練這些特別力量,就是等待有一天能使用他們!雖然會付出代價,但這就是我們的使命……”好半天之后,金袍主祭緩緩的把手舉起,“我同意使用星塵騎士團,使用地點和時間由身處前線的人決定。”

  “等等!不再做考慮了嗎?現在就要使用這股力量了嗎?!”一位埋頭苦思的與會者抬起眼,話中隱含著與他年紀毫不相稱的慌亂,“那是我們最后的依憑,一但使用,我們就再也沒有王牌了……甚至有可能暴露我們的整個計劃!”

  “能對斯比亞軍,甚至是科恩。凱達進行致命一擊,這正是王牌的作用。我們可以再次蟄伏,騎士團也可以再訓練,但都得先撐過眼前這關再說,一旦斯比亞遠征軍達到他們的目的,我們的末日也就不遠了。”金袍主祭如釋重負的笑了笑,“我們這些老頭子還能活多久?大家也不是因為想長命百歲才加入的吧?可不能讓年輕一輩看了笑話。”

  聽金袍主祭這樣說,沒人再遲疑。

  但金袍主祭又說:“我在這里,向大家請求一件事,戰場情況瞬息萬變,在沒有時間通知各位的情況下,我要有專斷的權力。”

  “要申請這樣的權力嗎……投票吧!”

  全票通過。

  事情一定下來,提議的那位威嚴老者問金袍主祭:“說起年輕人,您上次那位副手調教得如何?能堪重任嗎?”

  “說到這個年輕人,本人心里倒是有一點不成熟的想法。”金袍主祭卻不想在這樣的場合談及“那位副手”,只是微微點頭說:“之后會分別語教各位的。”

  眾人心照不宣的點頭響應,收拾起桌上的卷宗離開,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剩下金袍主祭一個人。

  他在枯坐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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