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集 第一章
在經歷了一連串對魔戰爭,特別是在佔領兩個魔屬帝國之後,斯比亞已經變成了一個承載無上榮耀的神屬帝國,連帶「配合斯比亞進攻魔屬」的波塔帝國也大漲聲威。在斯比亞上下民眾群情湧動,對皇室的忠誠達到極至的時侯,她也被其他帝國羨慕、嫉妒的眼光包圍。
當然,這些沒能從魔屬撈到好處的帝國都不會誠心祝賀,他們只會後悔自己沒抓住好機會。
天堂島光明神殿再一次充當了事後全能者,不但在聯盟內發文讚許,還派出了特使帶著禮物前來慰勞。這位特使雖然職位不高,派頭卻是不小,一路上沒有接見任何人,龐大的特使隊伍到達斯比亞聖都之後直接進駐神殿。然後派斯比亞大祭司傳話,讓科恩陛下前去晉見。
「神殿特使?要聯去晉見?」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正跟參謀們一起商量著進軍裡瓦詳細事務的科恩陛下有點摸不著頭腦,自從登基以來,他很少與神殿官員打交道,這時侯冒出一位如此托大不怕死的特使,倒讓科恩陛下難以理解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這句話裡包含著科恩陛下的憤怒,因為在斯比亞皇帝看來,在自己沒去找神殿麻煩的情況下,神殿的祭司們應該不會輕易來招惹自己才對,難道他們知道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從而趁著這個緊要關頭展開要挾?但自己的出兵計劃做得如此填密,秘密出發的前鋒部隊甚至開到邊境上了,沒有理由會被人知道啊!
雖然想不通,但神殿的特使還是要見,不然平白被套一個蔑視神族的帽子就划不來了。
科恩把事情丟給參謀們,先跟國相和皇妃們說了情況,然後穿禮服、帶近衛,浩浩蕩蕩去了聖都神殿。從來對神殿沒有好臉色的皇帝陛下帶了部隊一路穿街過巷,伏跪在路邊的聖都居民還以為神殿又要倒大霉了—這情形幾平跟上次神殿出事是一模一樣啊!
位於聖都城內的光明神殿,遠遠看上去還是那麼高大雄偉,但到達殿前廣場的時侯,細心人卻能發現腳下地磚的殘破處。負責通傳的十來位白衣祭司站在神殿大門處,科恩陛下跨下馬車,眼光只一掃就分辨出這些祭司的區別來—斯比亞祭司的袍子陳舊,個別人的袍角還磨出了毛邊,而來自天堂島神殿的祭司們不但裝束鮮亮,氣質神態都與其他人有很大區別。
自從新皇帝登基以來,因為科恩陛下本人的冷淡態度,所以光明神殿在斯比亞境內幾乎不怎麼活動,在國家大事上更沒有發言權,自然也就收斂不了多少財物,不但無法保證每年向上的進貢,日常的開銷反而還要靠天堂島調撥經費維持,大祭司曾對身邊人抱怨說自己混得還不如坦西大祭司。能把神殿大祭司逼到這個地步,神屬聯盟裡可以說是僅此一家。
帶著一行近衛進了大門,科恩陛下不由在心裡冷笑,雖然斯比亞神殿的近況不好,但還遠遠沒慘到袍子被磨出毛邊的地步,穿出這樣的裝束,是要故意在某些人面前給自己難堪的罷……這樣看來,來使的難道是權力極大的樞機祭司?或者是內定接替紅衣祭司的人物嗎?
「皇帝陛下日安。」斯比亞神殿大祭司等在二門內,遠遠看到科恩陛下走去,連忙做出一系列祝福的手勢,「光明神族的光芒水遠照耀著陛下,讓陛下遠離病痛、悲傷和煩惱。」
「大祭司真是給面子,居然跑這麼遠來接朕,聯可擔當不起啊!」壓下心中嫌惡,科恩陛下堆出滿臉的微笑,還拉著大祭司並肩而行,沿著長長的階梯,一同走向神殿的高大正殿,「好些日子沒見了,聯還挺想你的,這些日子很忙吧?許久都沒見你進皇宮祝福了。」
「陛下說笑了,陛下日理萬機,老朽不才,怎麼敢去皇宮叨擾呢?」大祭司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著,伸出手去握住正殿門環,嘴裡第一次跟科恩唱起了對台,「皇帝陛下不也是一樣,自從老朽到斯比亞帝國上任,就從未見到陛下來神殿向光明神王祈禱啊!」
見大祭司用這樣語言挑釁自己,科恩心裡立時開始警惕,他停下腳步,看著大祭司呵呵一笑,緩緩移動著腳步,繞著他轉了半圈。
科恩陛下奇特的行為引來旁邊所有祭司側目,但緊靠門邊站立的兩位白衣祭司卻低著頭一動不動,彷彿是兩尊石像一樣。
「不錯,朕是從未來過神殿。」為了爭取多一點讓自己思考的時間,科恩陛下微笑著又緩緩走回自己先前的位置,之後傲氣十足的說:「大祭司想知道這裡面的原因嗎?」
「老朽愚昧,還要請陛下指教緣故。」看到斯比亞皇帝突然孤傲起來,大祭司心中狂喜。
「不到神殿來向光明神族祈禱,並不說明朕就沒有在其他地方祈禱,聯已經用事實證明自己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人,比任何人都要虔誠,至於朕不來這裡的原因嘛……」科恩陛下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大聲回答說:「斯比亞帝國沒欠你一個銅板,但你居然就把聖都神殿經營成這副淒慘模樣,在這樣破落的地點向光明神族祈禱,簡直就是褻瀆!」
「你……你……」大祭司是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科恩會突然翻臉,非常的氣憤。
「你你你,你媽的頭!」科恩陛下已經講完了大道理,絕對不會給對方留下申辯的時間,於是兜頭甩過去一筐髒話,充分展現了自己的本質,「今天是什麼日子?再看看你穿得像什麼,這簡直就是他媽的一個乞丐,你他媽的還在神殿混什麼?滾你的蛋吧!」
然後,皇帝陛下又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不是一個光是嘴上有實力的皇帝—伸出手來一把就撥亂大祭司的頭髮,順帶再拉斷了胸前勳帶,有級別低一點的祭司跑過來勸解,又被科恩推得摔倒在地。無論正殿裡面的特使是誰,大祭司現在這副模樣都沒法跟進去了。
「皇帝陛下。」在吵鬧聲裡,門邊兩位如石像站立的祭司卻「活」了過來,他們先用一句冷淡的話語阻止了正在胡鬧的科恩陛下,再把正門微微推開一點,沉聲說:「請進。」
冷冰冰的話語傳出,就讓斯比亞皇帝收回了看似還要肆虐的手,灑脫的轉過身來時,科恩陛下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非常純潔,連帶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雍容英武、大方雅致一一聰明的人都知道,既然已經以某種手段達到了目的,當然就要在適當的時侯找到台階下來。
緩慢而沉穩的把門推開,科恩陛下的腳步踏上了正殿的地板,舉目望去,暗自驚訝。
偌大的正殿內充斥著大片白茫茫的霧氣,導致自己什麼東西都看不見,前一刻可不是這種景象!沒有絲毫退疑,科恩第一反應是斜進兩步停下,凝神靜氣,留意觀察著身邊的一切,無數細小的金黃色的光點從他禮服下透出,緩緩漂浮在以他為中心的十臂半徑的空間裡,不但隱藏了科恩的真切位置,更以本身的游動軌跡帶起一股股氣流,逼開靠到近處的白色霧氣。
身後的大門在這時侯緩緩關閉,發出「喀嚓」一聲輕響,也讓整個正殿陷入一片黑暗中。
這是為什麼?難道所謂的特使只是一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要謀害或者圈禁自己嗎?
「斯比亞皇帝的膽子,似乎變得很小了。」淡淡的,沒有感情波動的一句話從黑暗中傳來,隱隱迴響在科恩耳邊,已經讓科恩隱約猜到了特使的身份,因為一般人在說話時絕對無法模仿出這種語氣,這是光明神族在說話時所特有的語氣—柔和的白色光線出現在科恩身前,逐漸凝聚成人型並清晰起來,最後變成一名身穿金黃盔甲的高大男子。
「那個……請問我們彼此認識嗎?」科恩陛下看著身前這個金光閃閃的神族男子,心裡不由感覺有些納悶,如果特使真是是神族成員,那麼應該派遣自己所熟悉的,例如戰神之類的神族成員來啊!為什麼會派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傢伙?於是科恩問:「您就是特使嗎?」
「我並不是特使,吾擔任武神一職,這次隨侍在特使大人駕前。」神族男子搖了搖頭,科恩這時才注意到,這名光明神族背後竟然舒展著一對巨大的羽翼,於是又吃了一驚。
因為神族在一般場合是絕不會露出羽翼的,只有非常正式的場合才例外。但現在,高高在上的神族接見自己這樣一個皇帝需要佈置一個非常正式的場合嗎?沒有準備的科恩陛下心裡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準備腳底下抹油了,「如果是聯走錯了房間,那麼聯就退回去好了。
「請吧!斯比亞皇帝。」神族男子微微側身,再抬手對科恩做了一個請上前的手勢,你沒有走錯房間,特使正在等著你。
武神的話音還未散去,屋頂處就筆直的向下投射出一條純白色光帶,柔和明亮的白色光帶完全驅散了正殿裡的黑暗和迷霧,就像是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鋪設了一條光之地毯,四散的光線將正殿裡的一切都展現在斯比亞皇帝眼前,讓天不怕地不怕的科恩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色光帶貫穿整個正殿,一頭連著正殿大門,一頭接著盡頭處的豪華巨型靠背椅,順著這白色光帶,兩側各站了顯露出羽翼的十二位光明神族成員,二十四對巨大羽翼順次在正殿裡展開,正好佈滿這超級廣闊的正殿,讓人看了既不會覺得空間浪費,也不會覺得空間狹小。
在光帶的盡頭處設置著一把巨大的靠背椅,其實說巨大並不準確,因為這張椅子的寬度只比科恩陛下日常坐的王座寬上三倍,但在高度上卻沒有任何種類的椅子可以與之相比,甚至可以說,這椅子的高度可與聖都主城牆相提並論!如此高度,加上整個靠背邊框散發出燦爛的金黃色光芒,將這椅子的威嚴、聖潔、不可裹讀的風格清晰的勾勒出來。
在通常靠背椅的布料部分,是一整片上到屋頂、下及地面的極純正的紅色,上面的細碎閃光隨著科恩細微的目光游移而流動、變換著。在科恩當上皇帝後,這種閃光他經常可以見到,知道這是大陸上最為稀少的一類紅寶石所特有的反射,但要讓現在的科恩陛下去尋找足夠鑲嵌這張椅子的紅寶石卻是無法完成和想像的,這根本辦不到!更別說椅背頂端的那一顆巨型紅寶石,直讓科恩後悔當初兵圍神殿的時侯沒能打開這個正殿,那可是無價之寶啊!
在四方柔和的光線映照下,科恩陛下看著這張賣出去能夠供養全部帝國軍隊十年的豪華靠背椅,踏上了正殿中央的白色光帶。感覺上,就像是他正走在暖春時侯的御花園裡,周圍空氣中的清新香味、溫度適應的微風、腳下路徑的軟硬,都與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走不到三步,耳邊彷彿有樂聲響起,科恩陛下停下腳步仔細分辨,居然真的是樂聲,相當輕柔婉轉,而且旋律節奏勝過宮廷音樂千百倍。斯比亞皇帝不由好奇的左看右看,卻沒看出這音樂到底是從哪裡發出的。好半天之後,科恩陛下才醒悟過來,自己好歹也是個皇帝,至少在表面上不應該像個第一次進御花園的鄉下孩子,於是放下心中的種種計算,繼續前行。
走到一半,終於看到了特使的身影。毫無疑問的,這是科恩陛下第一次看到如此華麗的神族,與上次在天堂島見過的神族大不一樣。這位特使坐在正殿盡頭的靠背椅上,有著最為端莊、嫻靜的坐姿,雖然她的身高還不及科恩陛下,但因為有六對漂浮的巨大羽翼交匯在她背後,加之她的身影正好處在正殿光芒的中心處,所以在氣質上,聖潔得幾乎讓人不敢正視。
科恩陛下在距離她三十步的地方停下—並不是有規定要這樣做,實在是再向前走的話,科恩陛下就無法看清如此堂皇的一位特使的全貌,這對科恩來說是件憾事,當然不行。可儘管如此,科恩陛下還是有點兒不滿意,因為特使大人的臉上蒙著面巾,看不到臉。這是在玩什麼把戲?難道這樣更能增加特使大人在旁人心裡的神秘感和威嚴感嗎?不過科恩能感覺到,特使透過面巾投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是非常平和的,比其他神族的目光溫柔多了。
先前自稱武神的神族男子出現在特使身側,先看了科恩一眼,然後開口說:「公主殿下,斯比亞皇帝已經應殿下的召喚前來晉見。」
科恩陛下已經見慣了神族毫無預兆的飛來飛去,知道這是他們特有的惡習,所以也不以為意,只笑著對端坐的「特使」撫胸一禮。
特使大人沒有任何的反應,而她身側的武神卻在這時侯把眉頭一挑,抱劍上前半步,厲聲訓斥科恩,「大膽斯比亞皇帝!見了光明神族公主殿下居然不下跪!」
看武神這副馬上就要抄傢伙砍人的模樣,科恩有點茫然,但又隨即反應過來:自己雖然和神族長公主熟識,但跟這些長公主身邊的跟班並不熟悉啊!這樣程度的禮節在跟班眼裡當然是大大的罪過……不過呢!既然已經這樣了,科恩陛下又不願意在這些跟班面前軟下來,所以就在臉上擠出了一個既震驚、又無辜的被冤枉表情,希望長公主能替自己開脫。
這表情是每個皇帝都必須熟練掌握的技能,科恩做起來也毫無難度,非常的流暢自然。
「沒事,我相信斯比亞皇帝不是存心無禮,斯比亞皇帝,你說呢?」果然,特使揮手示意武神退後,但奇怪的是,科恩一時之間無法確定這就是長公主的聲音。
「當然、當然,我是感受到無比的神聖莊嚴,所以才失態了,請特使大人原。」科恩陛下順竿爬,「因為事先並不知道來的是神族公主大人,所以準備不足,還請公主大人恕罪。
「是我不讓通知的。」特使停頓一下,轉了話題,「斯比亞皇帝,你知道我這次為什麼會來斯比亞嗎?」
「啊!我只是一個小小的人類,完全揣測不到光明神族的聖意。」一臉虔誠謙和的科恩謹慎的裝傻,「還要請特使大人明示。
特使沉默片刻,伸手解下了遮住整個臉部的面巾,露出那美得令人窒息的面容,問那麼,斯比亞皇帝現在知道了嗎?「
小公主,居然是光明神族的小公主!
「現在……」這次可不是裝的,科恩小退半步,驚訝的半張著嘴,「我更不明白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這個時侯來斯比亞,並有興趣來見科恩的,都應該是長公主才對,因為除了當年去過一次天堂島以外,幾乎所有與斯比亞有關的事情都是神族長公主一手包辦。
可為什麼,這次來的會是一直憎惡科恩的神族小公主呢?
第二章
為什麼斯比亞皇帝看到我,會顯得如此的驚訝?」小公主殿下嫻靜的把手交疊在身前看似隨意的問了科恩一句,「難道我有什麼不適合來斯比亞帝國的原因嗎?」
「怎麼會呢?任何光明神族的成員來到斯比亞,都是了不得的光榮事情!更別說像是小公主大人這麼高貴、聖潔、仁慈、美麗的神族成員了!」科恩陛下一邊斬釘截鐵的回答,一邊飛速的轉動腦子分析小公主出現的原因,「我之所以會驚訝,完全是被小公主大人無可辯聯的無上氣質和神態所震撼,能夠再次見到小公主大人,我太高興了、我太幸福了!」
這時的科恩哪還管得了什麼皇帝身份、流氓氣概,眼前的神族小公主可是殺人不見血的主,面對她,必須第一時間放下心裡的滔天恨意,先無限投入的用甜言蜜語混過去再說。
「很長的一段時間不見了,斯比亞皇帝可還安好?」但是很奇怪,這位從不掩飾自己對科恩嫌惡的小公主,卻在這個時侯表現出極度的大度和寬容,親切的態度更讓科恩摸不著頭腦,「跟以前相比,斯比亞皇帝的能力有了很大長進,但在性情上卻沒改變多少啊!」
「這次本應該是長公主來斯比亞帝國,但長公主考慮到我不熟悉斯比亞事務,所以建議我替她行使這次的使命,隨帶視察斯比亞神殿。」彷彿看出了科恩的疑惑,小公主解釋說:「最瞭解一個帝國的,草過於這個帝國的皇帝,我也想聽聽你的匯報,所以就來了。」
一來沒有心理準備,二來不適應這位小公主突然的態度轉變,所以她每說一句,科恩就點頭說是,根本沒有其他的話可說,雖然時間不怎麼長,但正殿裡的氣氛已經變得很尷尬了。
有感於此,小公主似乎決定先做正事,於是看了一眼武神,讓他行使自己的職能。
「科恩。凱達,你自幼沐浴神光,更身為斯比亞帝國皇帝,自當知道神恩似海、神威如獄的道理,更應該時刻以效忠神族為最崇高的理念。」武神那盛氣凌人的聲音迴響在正殿中,「在佔領魔屬帝國之後,你為何不立即消滅領地上邪惡的魔殿?更為嚴重的是,你居然還在行宮設宴,款待數十位魔殿祭司!你可知罪!」
「上神剛才所說都是事實,我不否認。」一觸及這等生死大事,科恩陛下的腦袋反而清楚了,於是微微一笑,望著小公主說:「但小公主大人,我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當然。」小公主神態溫和的點頭回答,「雖然是問罪,但神族不會不給你解釋的機會。」
「是這樣,我雖然佔領了兩個魔屬帝國,但距離實際的有效控制還有很大的差距,邪惡魔族已經控制這兩個帝國長達千百年,作為他們的敵人,我們偶然攻過去難度不大,但要有效佔領就比登天還難。」科恩解釋說:「誠如剛才戰神所言,我自幼沐浴神光,做事第一考慮的自然是神族,神族的意志是要讓聖光盡早照耀到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所以我才不得不變通一下手段,先不忙以武力消滅魔殿,而是讓魔殿逐漸在這片土地上失去信仰群體。」
「什麼事讓魔殿逐漸在這片土地上失去信仰群體?」
「上神當然知道,有些事情有必然的過程,強力的效果有時會適得其反。」武神的語氣讓科恩非常不爽,但科恩知道現在不是鬥氣的時侯,所以只得平心靜氣,目視著小公主繼續解釋,「目前,這兩個帝國的居民對魔殿的信仰是根深蒂固的,強力阻止的結果會引發大規模的暴亂。是,為了神族的無上容光,我們可以把這些人殺個一乾二淨,但那對神族的意志沒有實質上的幫助,所以我想讓魔殿暫時存在,通過一些縝密的計劃,逐漸把魔殿的黑暗崛齲、卑鄙無恥一一揭發出來,讓居民們自己感悟神族的光明偉大、關愛仁慈。這樣的話,就不會再有人去信仰魔殿,魔殿也會自然而然的敗落直至消亡,而神族就多出兩個帝國的信民。」
「先不議這辦法是否合平規矩。」武神哼了一聲,「你打算用多長時間做到這一切呢?
「快則五年,『漫則十年。」科恩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小公主身上,「如果失敗,不用神族發話,本人到時侯自會謝罪。」
「此等關係到千秋萬代的大事,豈容你一個帝國皇帝作出決斷?」武神根本看不到科恩認罪伏法的好態度,語氣反而越來越嚴厲,「不說這決定有多出格,就算是在情理之內,以皇帝的身份就能實施嗎?居然不由各級神殿和天堂島神殿轉呈,你犯下的罪行可喻之滔天!」
「那上神還在等什麼呢?」本就被無法確定的裡瓦變故折磨得心急火燎的科恩陛下再也忍受不了,目光一轉,盯著武神說:「現在就撥劍砍了我啊!」
身為一個夠資格隨侍在小公主殿下身邊的神族,武神在問罪時聲音大點、態度兇惡點本來不算什麼大事,更有可能歷來的問罪都是這麼個方式,但是,一個小小的人類皇帝敢橫眉豎眼的公然反駁,這事情可就不平常了。武神楞了一瞬,在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之後,白淨修長的右手就放到了劍柄上——科恩生平第一次見到眼神中充斥著殺機的光明神族。
「放肆!」小公主輕聲訓斥一句,把科恩和武神都囊括進去了,「上不上,下不下。」
自覺失態的武神放了劍柄,領首躬身後退半步,科恩陛下在生死線上晃了個來回,當然也馬上低下自己那桀驁不馴的腦袋,做出一副正在深刻反省的乖巧樣子來。一人一神的行為,倒讓出言干涉的小公主殿下大感為難,一時之間找不到話說。
「科恩。凱達,問你問題的是堂堂的光明神族武神,你怎麼敢以這樣的口氣回答?」沉吟片刻之後,小公主說:「我是否可以認為,斯比亞皇帝自恃功高,不把武神放在眼裡?」
「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一時情急,請小公主大人聽我解釋。」科恩抬起頭來,滿臉無辜與悔恨,「斯比亞帝國不計代價攻擊魔屬,完全是出於對光明神族的愛戴,也許我們做得的確不夠好,也許我們做得的確很鹵莽,這些我們都可以接受並改正,但是……但是我們對光明神族的一片心意,卻是不能受到任何曲解的,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有人說光明神族半個不字,斯比亞都要跟對方拚命!拚得過要拼,拼不過,哪怕等幾年也是要拼的!所以……
所以在這樣的習慣思維的影響下,沒有考慮到對方是武神就激動了,真是太失禮了……「
「這筆帳先記下。」小公主緩緩轉頭過去,「武神,你接受斯比亞皇帝的道歉嗎?」
「下神並無異議。」武神躬身一禮,「全憑公主殿下定奪。」
「既然武神大度,這事就略過不提了。」小公主正過頭來,又考慮了一下才說:「關於斯比亞佔領土地所屬魔殿處理一事,情況特殊,暫時就不做定論,等本宮親自調查之後再說。
時間不早了,武神,宣讀光明神族上令。「
「是。」武神拿出一個通體金黃的巨大卷軸,看了一眼斯比亞皇帝,「光明神族令!」
然後,武神的聲音就停頓了下來,正等著神族審判的科恩陛下用著迷糊的目光看看他,又看看小公主,然後「啊」的一聲醒悟過來,連忙單膝跪地,右手撫胸,中氣十足的回應,「斯比亞帝國,第十七任皇帝、科恩。凱達接光明神族上令!」
見到特使是神族小公主,科恩陛下就知道自己這次是凶多吉少,不死也得掉層皮。
在焦慮、急躁的心情煎熬之下,才會一時情緒失控,做出頂撞武神的事情來。這時武神拿出上令,斯比亞皇帝心裡自知要槽,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怎麼處罰都不要緊,千萬要留下點本錢啊……
「自從上次神魔大戰以來,魔屬聯盟的氣焰就一直高漲,斯比亞帝國體察聖意,出兵魔屬,歷經血戰,成果斐然,實屬不易,值得褒獎……」武神念到此處,先看了一眼震驚不已的斯比亞皇帝,才繼續念下去,「賜玉劍一柄、盔甲五副、戰袍三十領及各色玩物百件以示嘉獎。另示神殿撥款若干,以供斯比亞搞勞三軍之用……」
科恩陛下把什麼都想到了,就惟獨沒有想到有這種好事,在走上去謝恩接卷軸之時,腦袋裡還是昏亂一片,不知這位神族小公主安得是什麼心—這個結果裡肯定有小公主插手干預的成分,但奇怪的是,一向孤傲怪癖、目中無人、剛恆自用的神族小公主犯不著拿這個結果向自己示好啊!難道她是無聊的長公主假扮的,專門跑來斯比亞逗自己取樂?
「有關戰時細節以及後來的管理步驟,斯比亞皇帝要寫成詳細文書上報,本宮要查驗。」
科恩退回原位時,小公主又開口說了一句讓他心驚肉跳的話,「按照舊例,聯盟帝國所佔領土必須在戰後上交,由天堂島神殿統一調派新進貴族管理,斯比亞皇帝覺得怎樣?」
這話等同於一道閃電,直接劈進科恩腦袋裡,如果讓神殿收走佔領土地,不但意味著帝國軍隊經年的努力付諸東流,近十萬將士的鮮血流得一錢不值,更是直接把科恩制訂的所有計劃全盤顛覆!這個小公主的確不是看起來討厭那麼簡單,做出的事情更能讓人吐血!
「有這個舊例嗎?」科恩陛下抬起頭來,正想要用什麼藉口搪塞拖延過去,腦中卻靈光一閃,抓到了問題的關鍵,於是磊落一笑,回應說:「這些被斯比亞佔領的土地,全憑公主大人定奪,只要大人一句話,斯比亞立即照辦。其實不要說是這點土地,就算公主大人下令在一夜之間清洗這土地上的各個種族,斯比亞帝國也會馬上給公主大人辦了。」
這問題其實很簡單,收取土地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派新進貴族去耀武揚威的管理也不難,但現在的魔屬聯盟正是群情激奮的時侯,恨不得把佔領己方領土的人撕得粉碎。收了土地上去,讓斯比亞軍隊滾蛋,又派誰去阻擋反攻的魔屬聯軍呢?如今的神屬聯盟裡,只有坦西帝國的軍隊可堪一用,偏偏又距離前線最遠……除非神族打算自己親自上陣,否則到最後還能靠誰?還不是指望著斯比亞軍隊!只要斯比亞軍隊還在,神殿派些新進貴族算個屁呀……
「好啊!既然你有這個清洗的提議,那麼本宮就記下了。」小公主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當下就開始調侃科恩,「如果有一天本宮下了清洗的命令,你可不許哭訴說砍捲了劍刃,又伸手向神殿要錢。」
「公主大人說得是,這是我的一個壞毛病,我改,我一定改。」科恩賠著笑臉,搓著小手,「大人也知道,斯比亞國力積弱多年,本人雖盡心竭力的辦事,但總是在事情做到一半的時侯發現錢不夠用,又生怕事情辦不好砸了神族的招牌,所以……不得以……這個……才向神殿伸手……神屬聯盟親如一家……按這個道理說起來,神殿不也是咱家開的嗎?」
「你還是老樣子,說不到幾句正經話就輕浮起來。」小公主一邊站起,一邊教訓著科恩,但臉上並無嗔怒神色,「正事做完了,斯比亞皇帝有無時間陪本宮在這神殿裡走走?」
「能隨侍公主殿下,那是我至高無尚的榮耀。」科恩哪敢說個不字?
將六對巨大的羽翼緩緩收起,沒入背後不見蹤跡之後,小公主才款款步下靠背椅基座,領頭向正殿側門走去。既然她沒說話,科恩當然也只能沉默著跟在五步之後,正殿裡的其他神族也收了羽翼,靠前的靠前,拖後的拖後,一起伴隨小公主出了側門。
在這個佔地極大的神殿裡,這時侯連一個祭司都看不到,只剩下空蕩蕩的廣場和迴廊,小公主左右看看,踏上了去花園的路徑,走了幾步,嫌科恩距離拉得太開,示意科恩跟上。
坦白說,科恩心裡很不願意跟她靠得這麼近,但卻沒有辦法拒絕,只得硬著頭皮上前。
「斯比亞皇帝,還是不願意像對待長公主那樣對待我嗎?」進入花園後,小公主讓其他神族成員等在了外面,只留下科恩在身邊,「這樣看來,本宮來斯比亞的苦心,是白費了。」
「公主殿下威嚴聖潔無比,我怎麼敢有所怠慢呢?」科恩處處提防,當然不會相信小公主這句話,「說到長公主殿下,雖然我晉見的次數多了那麼一兩次,但每次都被嚴厲訓斥,說真話,我其實覺得小公主殿下更加體恤親切……」
「你今天說的話裡,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本宮已懶得去分辨了。」小公主坐到花園中的石凳上,「說吧!你佔領魔屬帝國的真正意圖何在?」
科恩站在小公主身邊,恭謹的回答:「當然是要把光明神族的聖光……」
「你剛才說這些,本宮不便阻止,難道你真以為用這些話就能敷衍本宮嗎?」小公主的目光橫過來,直接就把科恩的理由打回去,「公正的評價,在所有的帝國皇帝中,你不算最聰明沉穩的,而是最具急智、最懂取捨的一個……還要本宮點明你嗎?」
「是,小公主殿下教訓的是,是我愚笨,一直不瞭解殿下的苦心。」小公主的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科恩無法再堅持了,適當的退步也是策略的一種,「進攻魔屬聯盟,除了最重要的為神族盡忠的原因之外,還可以順便達到另兩個效果。
「這兩個效果,必然才是使你真正心動之處。」小公主對科恩處處防範的回答方式也無可奈何,笑了笑說:「說說看。」
「第一,對於我這個皇帝,帝國內其實還有不滿的聲音存在,我是一個皇帝,總不能把這些對我不滿的人都抓來殺了,所以我迫切的需要一個足夠大的功勳來震懾這些聲音。但我又不能拿同聯盟的帝國開刀,那麼就只有打魔屬聯盟的主意。」科恩輕聲回答,第二,我以前曾經吃過魔屬聯軍的大苦頭,一日不在戰場上贏回來,心中的憋悶就一日無法去除……「
「這樣的理由倒還符合你的性格。」小公主歎了一口氣,「但是你想過沒有,你這樣的行為會帶來什麼後果?」
「後果?」科恩抓了抓頭,「請恕罪,我實在想不到這行為會帶來什麼讓神族都會為難的後果。」
「黑暗魔族那邊傳來了資訊。」小公主瞪了科恩一眼,「說要是神族管束不了你,他們就要親自下手幫神族管束了。」
「這個……實在想不到竟會給神族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我真是罪大惡極。」科恩一楞,「請小公主殿下處罰!」
「處罰?有什麼好處罰的?」小公主又淡淡一笑,「如果魔族一聲不吭,或許你會受點處罰,但魔族現在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反倒不能處罰你了。但你要記得這次所犯罪責。」
「是,我一定謹記於心,不敢忘記。」
「斯比亞所佔領的土地,本應收歸神殿管理,但考慮到神殿並無軍隊建制,暫時都交由斯比亞代管。管理原魔屬土地並不容易,你要多留意了。」小公主總算說出了神族真正的意圖,「神屬聯盟在戰事上努力多年,現在只得一個這樣可圈可點的戰果,如果只過兩三年便丟了,那麼科恩你對誰都無法交代,後果極其嚴重。這擔子既是你尋來的,就自己挑了吧!」
「是,斯比亞帝國一定不會辜負神族厚望!」
「本宮難得出來一次,會在這裡多留幾天,如果有什麼難辦的事,你可以直接來請見,平時就不用來了,也不用讓其他人來晉見。」小公主站起來,「今天就到這裡,你回去好好做你的事吧!」
說完,小公主就逕自離開了,剩下科恩一人在花園裡,懷疑今日一切是不是夢境。
好半天之後,他才搖頭歎氣的出了這詭異的神殿,皇宮裡還有一大堆有關裡瓦的緊急事務正等著他趕去處理。就在他跟神族小公主交談之時,十幾支軍隊正在斯比亞至裡瓦一線緊急行軍,領軍將領接到的唯一一道命令是——救不到人,提頭來見!
第三章
裡瓦帝國,距離邊境四百多里的山谷,叛軍與護衛裡瓦小公主的隊伍開始了最後一戰。
身著裡瓦帝國制式軍服的叛軍追兵就猶如是沙暴中的黃色塵土,在極快的時間裡已經滿佈在整個山谷之中。在不久之前,他們還是宣誓要終身效忠裡瓦皇室的帝國忠貞士兵,但此時此刻,他們心中的效忠對像已發生了偏移,緊握在手中,本來應該對準外敵的武器,堅決無比的指向了尊貴的小公主殿下。
擺在眼前的事實最能讓人成長,更別說是這如同金屬一般銳利冷酷的事實,現場冷眼互望的兩陣武士,必定有不少人心生感歎:在權勢和金錢面前,什麼骨肉親情,什麼正義尊嚴,都要統統放下,給「活下去」這個簡單而沉重的藉口讓出路來。公主殿下怎麼樣?平常士兵又怎麼樣?每個人都是加害他人的兇手,也是被他人加害的受害者……
雖然被包圍的不足百人,但在這山谷中,雄壯的命令仍然在不斷下達,鎧甲互相撞擊的聲響漸起,環繞著向山頭上逼迫過去,厚重的盾牌高舉,鋒利的戰刀出鞘,千人規模的包圍陣勢顯露出猙獰氣勢。兩百步、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看到了對方包裹著纍纍繃帶的身體,也看到了帝國小公主如同聖潔花朵般的清雅風姿。
「丟下武器——饒你等性命!」逼近到五十步時,攻方盾牆一緊,腳步停止,後面有叛軍軍官大聲喊話,「你等拐帶公主殿下,本已犯下滔天死罪,但長公主殿下仁慈大度,特別下令網開一面,只要你們現在交出小公主殿下,本將就可以饒了你等,放你等逃亡!」
「裡瓦小公主殿下受斯比亞皇帝邀請,前去斯比亞做客,誰敢阻攔,就是在與斯比亞帝國為敵!識相的趕緊退下,免得身首異處!」被包圍的人群中,也有一名軍官模樣的軍人踏前一步,大聲回應說:「我等堂堂斯比亞軍人,歷來只有戰死沙場,沒有投降的可能!」
無論是哪一方,誰都不會把對方這些話當真,攻方只不過為了讓負重爬山的士兵緩一緩氣。而守方卻是為了恐嚇一下對方的士兵,哪怕是稍微有些效果,也能在戰鬥中得以體現,說不定己方就會因此而多殺傷一個敵人,多堅持一息的時間—斯比亞軍中有句諺語:倒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關鍵在於有多少敵人因為你而倒下。
光榮與恥辱,全在於此點!
「斯比亞軍當然是強悍的,但裡瓦軍人未必就會遜色一點!更別說你們,現在的你們只是幾隻待宰的斯比亞羊羔而已,雖然掛著斯比亞的牌子,卻還是羊羔!」叛軍帶隊軍官一聲大喊,「兄弟們都聽好了——提盾、舉槍!」
「得令!」數百柄長槍齊哪!哪!的從盾牆後伸出,一溜閃著白光的槍頭全對著山頭。看得出來,這些槍手們都是久經沙場的老手,槍身橫出的角度整齊劃一,散發著寒意的重型槍頭在凜冽山風紋絲不動,只有之下的半尺紅纓隨風飄移,彷彿是在等待著飽嘗鮮血的機會。
「眾軍聽好了,殺敵一人,賞金幣三枚!」叛軍中一聲大喊,「給我把小公主殿下搶回來!」
「儘管來搶!」與此同時,守方軍官一聲大喝,「全軍突擊!」
「得令!」兩軍的士兵同時喊出這句話,攻方聲嘶力竭,守方孤注一擲,這混雜了堅定與瘋狂的聲音將山上山下的兩塊地域連接起來,如同春雷般在所有人的耳邊滾動,震撼著人心——立功心切的裡瓦士兵才吶喊著一抬腳,保護著小公主殿下的斯比亞士兵就用了殺招!
因為小公主是必須要得到的一張王牌,所以追趕而來的叛軍軍隊都是另兩位公主手裡最能拿得出手的精銳之師。但保護著小公主的斯比亞軍人們,卻是直屬斯比亞帝國軍部聯絡處的特殊部隊,與一般的精銳之師有著不小的區別。
之前他們不做纏鬥是要保護小公主逃走,所以是且戰且退,而現在的情勢卻是無路可逃,只能拚死殺敵,雖然與敵人在人數上有著極懸殊的差距,可在這易守難攻的小山頭上,他們全力展露的殺傷力已不是一般隊伍所能夠承受的。
五十多名斯比亞軍人猛的躍出,各人把藏在披風中的兩手向外一甩,露出早已張弦的連發手弩,稍一貓腰瞄準,黑桿白羽的弩箭拖帶著尖嘯飛出,直取叛軍盾牆兵的小腿,只五十步的距離,弩箭轉瞬即到——當場就有七八十名裡瓦士兵的小腿被弩箭洞穿倒下!
中箭叛軍士兵的慘叫聲還在口腔裡打轉,持弩的斯比亞士兵們又直起腰身,兩手猛的一翻,手臂拖帶著弩機各在身側劃出一個飽滿的圓形,等到手中強弩到達發射位置時,巧妙的設計已讓強弩再次張弦完畢,一陣「啪嚓」聲之後,弩箭再次齊射!
聽到手下士兵的淒厲慘叫,看前面的盾牆有些搖晃,帶隊攻擊的叛軍軍官大喊一聲,穩住盾牆!弩箭有什麼了不起?射穿了也就尾指大個洞!給我上!後退者死!猶豫不前者死!
話音未落,一支弩箭從盾牆空隙間飛入,像是長了眼睛一樣直端端的插到帶隊軍官的戰靴上,只在一盼的時間裡,一陣肉體無法忍受的巨痛就從這軍官的腳掌處蔓延向上,如同整條腿被火焰吞沒,轉瞬就麻痺了下半身……之後軍官的身體被旁邊士兵一掛,嘴裡發出一聲心有不甘的哀嚎,異常利索的向後倒下,頭臉被無數只腳踩過。
在盾牆前進到距離斯比亞士兵身前二十步時,稀稀拉拉的已經不能再被稱為盾牆了。持弩的斯比亞士兵蹲下,一個個丟了弩箭,抽出戰刀蓄勢待發,而在他們身後的十多位魔法師,也在這最恰當的時機發出了準備多時的魔法。
耀眼奪目的銀色電光從盾牆破口處進入,直接劈在失去保護的裡瓦長槍兵身上——電光扭曲著橫向移動,跟左右同時劈入的電光來了個首尾相接,連成一個恐怖而巨大的死亡電環,處在其中的數百長槍兵連哀號都來不及發出,就已化成漫天飛舞的黑灰!
電光稍一減弱,後面的步兵就被軍官驅趕上前,但山頭上的魔法師卻在這時加注魔法,環繞著山頭的電環再一次雪亮璀璨起來,還分出無數比手臂還粗的雜亂電光,「滋滋」作響的在四面坡上扭曲著,就猶如是神靈手裡的憤怒電鞭,每一掃都伴隨著刺耳的驚恐尖叫、飛舞的腥臭遊魂。
「居然有隨軍魔法師,倒是小看了他們。」山下的叛軍將領把雙腿一夾,駕著戰馬上前幾步,大聲下令,「魔法師為進攻部隊加持防禦魔法,攻擊絕不停止!」
「攻擊絕不停止!」命令立即越過山腰傳向前陣,「對方沒幾個人,給我活活拖死他們但在接近山頭的地方,事情卻變得不那麼簡單,因為有五十多名斯比亞士兵已趁亂揮舞著戰刀殺入了叛軍軍陣中。這些縱橫在血雨中的士兵活脫脫就是魔屬聯盟毒蠍武士的變種,可不是隊形混亂的叛軍軍人能夠抵擋的,戰刀所到之處,叛軍軍中無一處不是人仰馬翻,眨眼工夫,叛軍的攻擊隊形被硬生生打斷,山頭上只剩下滿地的屍首陪伴著那些斷槍殘旗。
看著近四十人的斯比亞士兵在魔法師的掩護下退回山頭,山下的叛軍將領並不慌張,先叫人上前砍了督陣不力的帶隊軍官,再派出另一位軍官重組隊形攻擊。
倚仗著人多勢眾的叛軍又起攻勢,一刻鐘之後,山頭上的斯比亞戰士已無力再做外圍抵禦,他們放火引燃了先前就埋在地下的火種,因為火勢來得突然,再加之山風猛烈,轉眼已蔓延到了山腰,在濃烈黑煙和灼熱火焰的威力之下,裡瓦領軍將領只得暫停了攻擊,剛衝上去的士兵們灰頭土臉的退了下來。
看著被煙霧隔擋的山頭,帶隊將領之一無聊的揮舞起馬鞭,冷笑著說:「退早都是要死,又何必搞這種花樣?」
「小公主殿下乃是嬌貴的皇族,當然要留給她最後祈禱的時間嘛!」眼看獵物就要手到擒來,另一帶隊將領自然有了個好心情,於是淡笑著回答說:「再說他們結伴逃亡也有幾天時間了,難免有些想說的話。」
「說不定還有些想做的勾當?不過看這火勢,怕是來不及做了吧……不過回頭想想,小公主殿下似乎還沒有享受過生活吧?反正她那高貴的軀體注定會被人觸碰,與其便宜收屍的斯比亞人,還不如我們先行享受了再說。閣下的意思呢?」
「其實我已經叫人搭好了帳篷,連助興的東西都準備好了,而且是兩份……」
在兩位將領的污言穢語中,山上的火勢已經逐漸的小了下來,但從草皮中竄出的煙霧卻是愈加濃烈,到後來幾乎遮住了整個山頭和天空……雖然魔法師一直用魔法遙遙鎖定著小公主殿下,確定她就在山頂上,帶隊將領還是等得不耐煩了,指揮部隊頂了煙霧上去。
「兄弟們,差事眼看就幹完了,對方就剩幾個人在山頭上苟延殘喘,將軍有令,事成之後人人有賞,抓住公主的,多賞金幣三百枚呀!
「衝啊!」在強烈的金錢刺激之下,叛軍士兵們連隊形都不要了,爭先恐後的湧了上去。
幾名魔法師在軍官的指揮下,合力發出一個高級的風系魔法,立時,被召喚出來的大風斜向上吹,把濃烈的煙霧推上去當作開道先鋒,臨近山頭的時侯風速加快,裹著煙霧一路捲上去—後面跟著的大批士兵已隱約看到煙霧後掙扎著站起的敵人,紛紛高聲歡呼著搶上前,要知道每多殺一人,賞賜就多一份啊!
「成了。」山下,帶隊將領之一已看到自己的手下把長槍刺入一名脫力的斯比亞士兵的身體,於是在嘴角綻開一簇由衷的笑意。
短兵相接的山頭上,瘋狂湧上的叛軍已經把眾目標緊迫在一塊五十臂方圓的平坦場地上,先前幾陣猛衝沒有效果,之後各隊在軍官的口令聲中,從前後左右輪流出擊,但常常是前衝的人還沒邁出幾步,就一頭撞在斯比亞戰士用最後力量營造的殺戮風暴上,或者悶哼栽倒,或者身體被切割成幾塊,只留一蓬污血在空氣中飛舞。
僅餘的三十來個斯比亞戰士還在場中激戰,從任何角度放眼看去,瀰漫的血霧已經全部遮蔽了他們的身影,在厚重的血光包裹中,連往日錚亮的刀光都透射不出來!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依靠什麼在搏殺,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怎麼分辨敵我。
十來名還能釋放魔法的魔法師圍成一個小圈子保護著公主和傷員,他們也看不到場中局勢,只能以左手牽住的靈魂同享魔光做為導引,嘴裡不住念著咒語,把一個個增益魔法放到在前方幾步奮戰的戰士身上。每當左手裡的橘紅色光線消失一道,就意味著又一個戰士殉職。
魔法師背後,貝爾妮。艾賓浩斯公主靜靜的站立著,每一次平緩的呼吸時間裡,前方不到十步的距離之內都有生命因為她而消散,但熟知自己使命的她,臉上卻沒有驚慌,更沒有惆悵或悲慼,平和的神情之中只隱隱透出堅強。
一個左臂已不見的戰士從激戰處脫出,身體不斷搖晃著往回走,魔法師認出是帶隊軍官,接連為他釋放了三個治療魔法,他才硬撐著走了回來。進了魔法師圍成的圈子,想單膝跪下行禮,無力的身軀卻向左斜倒下去,持劍在手的女將軍連忙一把抓住,扶正了他。
「……公主殿下……」軍官臉色木然的說:「下官無能,無法完成使命了……」
「閣下怎麼這樣說話呢?」貝爾妮公主微微一笑,回答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盡到全力之後,無論結果怎樣都能對得起自己。至於旁人怎麼評價,又何必那麼在意?」
「這是下官第一次把事情辦砸,很慚愧……」軍官乾裂的嘴唇開啟幾次,終於一橫心,說出了要說的話,「時間緊迫,請公主殿下……自便……」
「自己的事情,本公主會安排妥當。」貝爾妮公主左手拿起手絹,擦拭著軍官臉上的血跡,「本公主能肯定,你的長官不會責怪你的……你是……」
拭去血跡的半張臉清秀白哲,讓貝爾妮公主覺得眼熟,再一回想,已經想起這個人是誰——就是這個斯比亞軍官,當年假扮金沙薩親王府守衛後花園的小衛兵,先成為自己的朋友,之後又帶自己去花市遊玩,讓自己被綁架到斯比亞,最後遇到自己的另一半……
這些天來心緒紛亂,竟然沒有認出守護自己的是故人。
「原來是你啊!真是失禮,我一直沒有認出你。」貝爾妮公主保持著微笑,「我的匕首遺失,能借用一下你的嗎?」
軍官點點頭,凝聚起最後一絲力氣,把握住匕首的手緩緩遞過去,在貝爾妮公主接過匕首的那一瞬間,這位軍官的身體再也不堪重負,在越來越近的廝殺聲中,他軟軟的滑倒下去。
「溫特哈爾,時間差不多了呢!你準備好了嗎?」貝爾妮公主合上軍官的眼睛,起身輕聲對身邊的女將軍說:「有你在這一路上的陪伴,我很榮幸。」
「能陪伴殿下,末將也覺得無比榮幸。」女將軍一撩披風,替公主殿下擋住一蓬飛濺過來的血霧,「公主,時間無多了!」
「我曾經答應科恩,絕不自盡的。」貝爾妮公主說:「我命令,你幫我。」
女將軍怔了一瞬,把刺入一名突進身前的敵軍身體的佩劍撥出,順手在披風上擦了血跡,一聲「得令」,就往小公主殿下的前胸刺去。已經殺到魔法師身邊的裡瓦士兵瘋狂叫囂著,三支長槍刺向女將軍的頭背——小公主的死活,可是關係到不同數目的賞金啊!
背後、頸上、頭頂,都幾乎是同時傳來疼痛和震動,女將軍卻驚訝的發覺自己的佩劍沒有刺進小公主的胸膛!還想再次發力,手臂酸軟的她卻連一絲力氣也用不出來。不甘的跪倒在地,女將軍滿心悔恨的叫了一聲,「公主殿下……我們中了麻痺魔法……」
呆站在原地的貝爾妮公主何嘗不震驚?自己活著落入敵手,絕對要比自盡要慘上萬倍。
其實她在發現女將軍的佩劍沒有刺進身體的那一瞬間就想自己動手,可身體上下卻突感麻木,連捏住藏在衣袖中的利刃都不可能做到!
「好樣的!」遠處,衝上山頭的叛軍軍官看到一切,大叫一聲,「做得好!」
貝爾妮公主在心裡哀歎一聲,看看環繞在自己周圍的裡瓦士兵,眼角終於流下一滴淚珠。
山下的叛軍將領也在大叫,「抓她下來!快點抓她下來!」才衝上山頭的叛軍士兵歡呼著丟了武器,向小公主殿下衝過去,把山頭湧得水洩不通。
但等了片刻,淚眼婆娑的貝爾妮公主卻發現湧來的裡瓦士兵沒有一個衝到了自己身邊,他們全駐步在距離自己二十步的地方,凝滯的身體不斷被後面的身體撞倒,而新近衝上的人,身體又會再次凝滯!
臉龐邊撩過一絲微微清風,這帶著淡漠清香的涼意的先是輕盈的圍繞在身邊,之後變成越來越急的氣流,頭頂也在這時侯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音。貝爾妮公主抬頭一看,一個感覺生疏的影子佔據了視野——瀰漫在山頭上的煙霧有了莫名其妙的變化,彷彿是被一個巨人用手掌壓了一下,之後又覺得大地有一絲輕微的顫動。
在山下人的目光注視中,山頭上有些黑點被震到空中之後拋下來,這之後,才遠遠的傳來「噗!」的一聲悶響。
「怎麼回事?」兩位叛軍帶隊將領互看一眼,都覺得無比的惋惜與遺憾,「這樣的自盡方式也太過火了吧?」
「應該是用魔法自盡,你看那當中的兩個紅點,應該是還未熄滅的火焰,真是可惜呀……不過,那紅點怎麼越來越清晰了?還在移動?那不像是什麼魔法的餘威吧?閣下認為那是什麼?」
山谷中眾人還在猜疑,一聲飽含震怒的雄壯鳴叫就從山頭上傳來,震得谷中山體微微顫動、震得連綿林木瑟瑟發抖、震得各處野獸悲鳴奔逃!
數千名前一瞬間還滿心歡喜的裡瓦士兵目瞪口呆的看著山頭,黑霧中,一對無比巨大的火紅色肉翼緩緩伸出、展開、直至猛力一揮—月:沙走石間,碩大威嚴的紅色巨龍的頭部,已清晰的出現在山頂上!
看這龍的巨大體形,不知有多大的歲數、更不知有多大的能量。
「是龍!」好端端的在戰場上出現一頭平時絕無可能見到的巨龍,而且還對自己懷有敵意,山腰的叛軍士兵發出驚恐的尖叫,他們只在故事裡聽過這種恐怖的生物,知道那是傳奇英雄都不一定能戰勝的強大存在,心裡的慌亂可想而知,於是忘了自己手裡抓著的是可以殺敵的武器,爭先恐後的退下山去。
第四章
但他們奔跑的速度再怎麼快,也快不過身後那巨大紅色生靈憤怒的魔法,紅龍把驕傲的腦袋一沉,張口就向逃跑中的裡瓦士兵噴出一串連珠火球—當這灼熱的火焰在山谷中炸裂、燃燒過後,一整面的山坡都被烤成一片焦黑,三百多里瓦士兵灰飛煙滅。
巨龍昂首,像是出盡胸中惡氣般的鳴叫一聲,又轉頭向另一邊的逃散的裡瓦潰軍噴射起龍炎。而看到如潮水一般退下山的士兵,叛軍帶隊將領暴怒,抽出佩劍大喊,「一條龍有什麼好怕的?給我連龍一起殺了,賞賜加倍!!魔法師,給我施放屠龍魔法!
魔法師們積聚在一處,先小心翼翼的給自己加持好防禦火魔法的神聖光環,以避免紅龍的魔法攻擊,再開始集體吟唱,準備施展封龍印記。
在魔法吟唱進行到一半的時侯,紅龍發現了試圖攻擊自己的魔法師,也看到他們身上免疫火系魔法的神聖光環。不過紅龍並不慌張,她的嘴角微微一咧,彷彿是一抹輕蔑的嘲笑。然後喉頭一鼓,向著魔法師們噴出一口濃痰!
以體形來換算,龍族的一口液體大概相當於人類的十幾二十桶,這麼多白花花的粘液噴射到十幾個人身上,怎麼也夠淹沒他們了,而且這東西還不止是痰那麼簡單——黏液臨身,這群苦命的魔法師當場就被凍成了冰雕!
不得不感歎一句,任何生物都好,只要年紀一大,脾氣或多或少都會變得有些古怪。
「龍生兩肺,一火一冰。」
這是精靈秘書中關於龍族的一句描述,不過可惜的是,現場的裡瓦人並沒有誰看過精靈秘書,當然也不會明白龍族真實的威力,不過,僅僅依靠皮膚顏色就推斷眼前巨龍只能使用火魔法的人,退早也會小命不保。
山下的叛軍將領正在調派殘餘的兩千多兵力,準備全力絞殺這頭突然出現的巨龍,但命運不會再給他們這樣一次機會,在他們整隊完畢之後,天空中傳來陣陣聲響,無數翼人低空撩飛而來。
臨近之時,翼人開始減速迴旋,在小公主所在的山頭和山谷其他地方尋找降落地點——不多時,遠處近處、前後左右,整個天空全被翼人佔據,不知道有多少!
叛軍並不是不想跑,但前後派出的十幾個專職探詢路線的輕騎一出陣列,就立即死在翼人的羽箭魔法之下,誰還敢宴動?
一隊、兩隊、三隊……九隊、十隊……到最後,這個不大不小的山谷中已經降落了整整二十隊的翼人軍隊,以每隊五百人來計算,這裡足足落下一萬翼人士兵!
剩餘的兩千步兵對上一萬翼人,而且還是兩千沒有勇悍之氣的步兵,用屁股想都應該知道結果,叛軍的形開始龜縮,並逐漸擠成一團,無助的士兵哭喪著臉,等待著命運的判決。
到了這個時侯,叛軍上下都知道來的是哪一國軍隊,因為在整個比斯大陸之上,能同時拿出一萬翼人和一頭紅龍的帝國,非斯比亞帝國莫屬—而斯比亞軍隊的鋒芒所指之處,還沒聽說誰能扛得住!
但令人非常奇怪的是,這些一波波飛來的翼人士兵並沒有打出斯比亞軍旗,身上雖然穿著整齊的軍裝,卻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標誌,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他們又不是偷襲。
實施包圍的、被包圍的都沒動,更沒有人說話。長長的一陣沉默之後,「呼」的一聲響,巨大的旗幟在小公主所在山頭上樹立而起,旗面隨著風勢徐徐展開,竟然是一面裡瓦帝國國旗!
這讓叛軍上下的人都有點發蒙,他們遠道追擊小公主,本身就沒攜帶旗幟,這時卻在敵軍陣中看到自家國旗,感覺極之怪異。
山頭上再沉寂片刻,又有兩種稍小一些的旗幟相繼樹起,一直連到了近前,這些旗面展開後,山谷中的叛軍都認得其中一面是貝爾妮。艾賓浩斯公主殿下的旗幟,而另一面旗幟卻非常陌生,雖然是典型的裡瓦帝國軍團旗幟,但叛軍中誰都不知道什麼時侯有了「裡瓦帝國第二近衛軍」這樣一支軍隊。
但所有的事情現在已變得不重要了,隨著山谷入口處響起的馬蹄聲,今天的正主兒現身急促的蹄聲裡,一隊風塵僕僕的輕騎兵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雖然人數僅有二百餘,又個個浮塵蒙甲、汗濕衣襟,但是飛馳而來的聲勢卻絲毫不遜於千軍萬馬。
奔馳在馬隊之前的是一排高級軍官,沒有佩帶任何軍銜標誌,只簇擁著一面巨大旗幟。行得近了,才看清那旗幟上的字體也是「裡瓦帝國第二近衛軍」。
軍旗正下,一位身材高大的將領特別引人注目—因為他穿著神族賜予的盔甲。
這是一位神色平靜的青年將領,他非常鄭重的用左手把頭盔抱在胸前,右手握著韁繩,任胯下馬匹如何跨越飛馳,他都保持著上身的挺立,披風結扣處系得一絲不苟,佩劍掛的位置不偏不倚,就連陪伴左右的幾位軍官,神態打扮也像極了他,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馬隊行進到距離裡瓦軍兩百步的位置上停下,這位身穿神族盔甲的青年將領越眾而出,獨自一人前進了十來個馬身後駐步下來,沉穩的目光在裡瓦軍陣前徐徐橫掃過去,然後朗聲說:「本人,是裡瓦帝國第二近衛軍總指揮莫亞中將,你們出來一個人說話。」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山谷中的叛軍士兵們都能聽見,他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但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無法善終……
現在的斯比亞帝國裡,莫亞是排名第三的武將,雖然只是中將軍銜,卻是一位能獨當一面的優秀統帥,但凡需要由他帶軍出征,那就絕不可能是小場面。從此點可以看出斯比亞帝國對裡瓦小公主的態度,也可以推斷這支圍攻小公主的軍隊接下來的命運。
仍舊煙霧繚繞的山頭上,隨同翼人而來的魔法師和巫醫正全力救治著傷員。一場血戰下來,保護公主出逃的護衛裡有希望救回的人已不足三十個,殉職的近百位武士或魔法師,包括此前一路上犧牲的近二百人,斯比亞聯絡處佈置在裡瓦帝國的行動人員折損了十分之九。
驚鴻一現之後,紅龍無故消失,貝爾妮。艾賓浩斯公主的身邊多出了一個紅髮紅須的垂暮長者。
他先是解除了施展在公主身上的麻痺魔法,伸手治療了女將軍身上的幾處小傷口,又在公主的要求下,俯身查看了那位斯比亞軍官的狀況。
「怎麼樣?」貝爾妮公主接過女將軍遞過的披風,「還有希望嗎?」
「尊貴的公主殿下。」紅髮老者悲切的搖了搖頭,「這位勇敢的戰士在廝殺中耗盡了所有的生命精力,他的生命之火已化為冰冷灰燼,沒有任何手段能讓他復活,還是盡早安葬吧!」
聽了紅髮老者的話,貝爾妮公主歎了口氣,把手放在軍官的胸前閉眼祈禱起來。
在幾位軍官的陪伴下,身著便裝的斯比亞帝國總聯絡官一路小跑上了山頭,在貝爾妮公主身邊單膝跪下見禮,「驚悉裡瓦帝國國變,屬下等救護來退,請公主殿下節哀!」
「瑪法,快起來。」貝爾妮公主站起身來,一邊伸手去扶,一邊帶著疑惑和驚訝看著這位總聯絡官,「大家這是怎麼了?怎麼都變得這麼生疏?」
「公主殿下,屬下現在是裡瓦帝國第二近衛軍聯絡官,直接聽命於公主殿下。」瑪法站起身來,悄聲說:「外間勢力監視得緊,我們用這身份也是權宜之舉,陛下本要親自前來迎接,無奈被人算計堵在國境內,只能派我們來。請公主配合一下,我們要馬上離開這裡。」
「明白了。」貝爾妮公主微一領首,淡淡地道:「聯絡官大人,目前有什麼建議?」
「請公主殿下上馬下山,立即移駕到斯比亞帝國。」瑪法揮手叫人帶過馬匹,「處理俘虜與斷後事宜請交由莫亞中將處置。」
知道這裡不是久留之地,貝爾妮公主帶著女將軍上了馬,在一群女戰士和紅髮老者的護衛下了山。
行至山腳時,女將軍偶然回望,剛好看到裡瓦軍中出來的幾個將領正跟莫亞中將交涉,當行走幾步再次回望時,那幾名裡瓦將領已全數倒在地上,而莫亞中將正一臉平靜的將帶血佩劍回鞘……四周的部隊吶喊一聲,齊向前進。
叛軍的求饒哭喊驟然而起。
斯比亞與裡瓦是兩個緊挨在一起的帝國,邊境線跨越高山、草原、河流,綿延上千里,絕大多數地段地勢平坦、無險可守,只有深入到裡瓦帝國境內四十里的一處高聳山嶺在俯瞰著四下廣闊的平原,可作為容軍三萬的大型要塞使用。但裡瓦與斯比亞近年關係融洽,這一要塞只象徵性的駐紮了三百名裡瓦士兵,其使命也僅是修繕道路,維持城防設施。
但在最近幾天,這三百名士兵卻異常的忙碌,他們不但要分發營房給遠道而來的友鄰軍隊,還要把從邊境上運來的一些一人高的大石柱埋到距離要塞二十里的裡瓦土地上去……友鄰部隊包括五支從裡瓦開來、忠於裡瓦小公主殿下的裡瓦地方軍隊,還有八支從斯比亞開來的「裡瓦第二近衛軍」。至於那些重新埋設的大石柱嘛!官員們在文件裡會用「界碑」來稱呼。
在之後短短兩天的時間裡,要塞就被十三支軍隊和大量的軍需品裝滿,城牆上軍旗招展,城牆下人頭湧動,六處城門大開,還有大批來不及卸載的車隊等在要塞外。好容易完成了這最為忙碌的時段,又得為迎接各位大人物而雞飛狗跳。就在裡瓦小公主殿下的車隊接近要塞的時侯,幾批神屬聯盟裡身份最尊貴的人也接踵而至。
要塞里外,無處不沸騰著嘈雜的人聲,而在最高的一處城樓上卻是異常的安靜,城樓平台上,一位身穿貴族便裝的黑髮男子正駐步遠眺,一群神殿祭司打扮的人站在他的身後注視著他的背影。領頭兩位的兩位祭司竟然穿著神殿樞機祭司服飾,冷淡的神色裡難掩絲絲怒氣,幾位大祭司等級的跟班埋頭站在更後面,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黑髮男子像是沒把這幾位祭司的情緒放在心上,右手手指在青石巨磚上輕輕敲擊著,微微的聲響不急不緩,伴著頭上「獵獵」作響的族旗,令這裡的氣氛顯得緊張、詭異。有資格、有膽子讓兩位神殿樞機祭司受此冷遇,除了科恩。凱達陛下之外,神屬聯盟內無其他人選。
「請陛下正面回答我的疑問,這也是神殿的疑問。」又等了片刻,樞機祭司之一終於忍不住開了口,「科恩陛下親自帶著大軍突入裡瓦帝國國土,難道是要向神屬帝國開戰?」
「朕這不是正在考慮怎麼回答嗎?別催啊!萬一朕的回答有什麼不詳盡的地方,豈不是耽誤各位的時間嗎?」科恩陛下轉過身來,微笑著回答說:「朕不過就是在自己的領地上隨便走走,怎麼說得上是向別國開戰呢?好吧!我們就按幾位的說法、退上十萬步來講:有神屬聯盟的帝國要打起來了,可這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
「帝國之間爆發戰爭也不是沒有,但在本質上有區別,更別論這事情要發展到多麼嚴重的地步,竟需要陛下親自帶軍?這樣事態我等再不過問,光明神族問下來,誰去承擔責任?」樞機祭司之一開口說:「至於說到自己的領土,科恩陛下,斯比亞領土什麼時侯包含了裡瓦?」
「斯比亞的領土並沒有包含裡瓦在內啊!但朕在出巡之前就問過了,我們腳下的這個要塞它就在斯比亞的地圖上,諸位不信的話,咱們下去查看一下界碑?」科恩陛下眉頭微皺,帶著些委屈的神情說:「如果地圖在什麼地方有錯,又或者兩國之間對疆界劃分有什麼疑問,這點小事完全可以商談嘛!朕是絕對不會為這點小事翻臉的,裡瓦跟斯比亞是什麼關係啊?」
斯比亞皇帝已經擺明要在這件事情上耍賴,不肯承認自己侵入裡瓦國土的事實,祭司們是一點辦法沒有。因為在地圖上,幾十里的距離連「要塞」兩字都未必能夠寫下,真想要查清楚、談妥當的話,少於兩個月的時間是不可能的。
而在那時,這位皇帝不知又會想出什麼藉口推搪,就算他沒了藉口,嘿然一笑退回去,誰又能拿他怎樣?祭司們不是不知道他在界碑或地圖上做了手腳,關鍵是揪住這點查下去也只能是地圖或界碑的錯,又不能治科恩。凱達的丁點兒罪過。
「科恩陛下是一位光明磊落的皇帝,既然已這樣說,那麼邊界的事情我們就放下不提。」樞機祭司點點頭,不再糾纏小節,「但陛下將如此規模的大軍陳於邊界,我們不得不問問。」
「祭司大人的問題朕當然會回答,但在那之前必須要確認一個前提。」科恩陛下向著樞機祭司走進一步,「祭司大人,朕在自己的國土上調集隊伍,是朕自己的事情吧?」
「在不涉及神屬聯盟其他帝國的情況下,陛下調兵當然是自己的事情。」樞機祭司冷淡的回答,「但我等頭腦還沒有愚鈍到看不清狀況的地步,要塞上下一片忙碌的景象,大軍一餐做數萬人的飯菜,這規模、這花費能不涉及到其他聯盟內其他帝國嗎?」
「不錯,不錯、真是不錯。」科恩陛下連說三個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不錯,然後昂天長笑一聲背過身去,聲音像是從天邊飄過來,「兩位樞機祭司大人神機妙算,早知道朕要對其他帝國不利,所以日夜潛伏在邊界上,在朕到達此處的三個鐘頭之後前來責問,是嗎?」
這問題不好回答,所以兩位樞機祭司楞了一盼,站在後面的一位大祭司抬頭解釋說:「兩位樞機祭司是來巡視裡瓦帝國的,這是每年的例行巡視……」
聽到手下插話,樞機祭司之一連忙轉頭阻止,但在時間上卻晚了一線,回頭再看科恩陛下時,陛下的肩頭已連著聳了幾下,像是在發笑。
而在另一邊佇立的護衛將領,眼神裡已經滿佈了凶光。
一個皇帝的處事態度,近身將領不經意的神情流露也能傳達出來,如果皇帝發怒要殺人,近身將領一定會有準備,所以這位佇立在台階邊的將領眼神一變,樞機祭司心裡也就跟著一驚。
若是其他帝國皇帝心有不滿,樞機祭司不會緊張,但今天的科恩。凱達威名太盛,真的讓他發怒了,別說只是一位大祭司,只怕兩位樞機祭司也不一定能撈到便宜走人。
「算了,今天既然是樞機祭司大人帶隊來此,朕當以禮相待。」科恩陛下並未轉身,但語調中卻有了緩和的跡象,「朕不問樞機祭司大人為什麼來得這樣巧,樞機祭司大人也別問朕來得這樣巧,大家少兜點圈子,兩位大人意下如何?」
如果讓科恩陛下不高興,拿了樞機祭司的手下發難,樞機祭司雖然不會心疼,但顏面上還是過不去的。況且兩位樞機祭司這次真是日常巡查到達裡瓦,而裡瓦大祭司安排下的行程中的確是疑點重重,兩位樞機祭司自然不願意被人利用而與科恩陛下對立,當下默然同意。
「朕有一個提議,各位祭司大人剛來此地,那麼一定還沒有進餐,不如就由朕陪兩位品嚐一下此地特產,咱們來個先私後公,吃飽了之後再處理公事。」科恩陛下轉過身來,走近兩位樞機祭司,「來人,叫人傳膳上來,就在這裡吃好了。」
雖說是建議,但陛下根本就沒給樞機祭司發言的機會,一眾隨侍聞聲而動,手腳麻利的擺好了三人份的坐席,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裡沒有給其他人的位置,裡瓦的大祭司,斯比亞皇帝不管飯。
大祭司們還在面面相窺,早有斯比亞皇帝在一群隨侍湧過來,扶手扶腳的把他們「擠」了下去,待到大祭司們反應過來,已不知給帶到哪個房間裡去了。
第五章
「時間倉促,只來得及備下幾杯劣酒,還請兩位不要見怪。」幾位大祭司一走,斯比亞皇帝立即換了一副神態,表現出讓人難以拒絕的熱情、謙和,「兩位大人請舉杯,朕先干了。」
「陛下這是……」手握酒杯的樞機祭司發愣,對科恩變臉如翻書的速度有點適應不過來「怎麼?看不起朕?」科恩立即就把一頂誰也戴不得的大帽子甩過來,讓兩位祭司無言滿飲。
這之後,一位祭司拿住空了的酒杯,在斯比亞皇帝的暢快笑聲中露出一個苦笑,「陛下真是一個讓我等捉摸不透的人啊!」
「剛才怠慢兩位大人了,也請兩位大人理解朕,有一群已經在心裡與朕為敵的裡瓦大祭司在旁邊,只要朕一開口,無論說什麼都為難啊!」科恩陛下換上一臉微笑,放下手裡的酒杯,「現在只有兩位在,朕就完全不需要顧忌什麼,也不會隱瞞什麼……眼前的局勢,兩位祭司大人比朕更瞭解,朕雖然有些小算盤,又怎麼瞞得過兩位?朕此舉—純粹只為自保。」
「陛下稱讚,我等慚愧啊!」兩位樞機祭司對看一眼,「我們只領受了神殿巡查使命,斯比亞與裡瓦如何,本不在我等此次使命之內,只是既然有事發生,不得不過來看一眼。」
「雖然朕做了些事情,但朕並不想湊熱鬧,在裡瓦發生的事情,朕也可以當成沒看見。但朕要貝爾妮。艾賓浩斯公主平安無事,朕絕不容忍任何人傷害她!朕已經寫好了上承給神殿的文書,請大人代為轉交,之後的事情自然就與兩位大人沒了利害關係。」科恩陛下拍拍手,隨侍將兩個小盒子放在樞機祭司桌上,「兩位遠涉辛苦,這是朕的一點小小心意。」
「我等無功,不敢受領……」樞機祭司哪敢要科恩。凱達的賄賂?眾所周知,這廝自從爬起來當皇帝到現在,就從未向任何人行過哪怕是一個銅板的賄賂,如今丟出個黃金打造、寶石鑲嵌的小盒子過來,誰知道後面會丟出什麼天大的難題!鐵公雞的便宜可不好占。
「這是朕首次向神殿祭司表示友善,兩位還請收下,不要令朕信心受損。」科恩陛下舉起的手凝在身前,「兩位只需要轉呈朕的文書,之後朕並沒有其他事情拜託。」
兩位祭司本已打定主意不沾這點好處,但他們的信念再怎麼堅定也是凡人,哪裡經得起科恩陛下「誠摯」的目光?沉吟片刻,兩位祭司還是只得先顧及眼前,於是伸手收了禮物道謝。之後科恩陛下與兩位祭司談古論今,評點歷史,果然不談任何眼前的事情。
但不住上來匯報請示的將軍們,已經把斯比亞的種種安排委婉的傳達給樞機祭司,兩祭司不敢馬虎,一一把這些資訊記在心裡,以備在日後派上用場。【雲霄閣www.yunxiaoge.com整理收藏】
眼下演的這齣戲,就屬於政局中的常用手法了,科恩陛下對下面的回報不發一言,只是以點頭或搖頭回應,而科恩陛下想要讓兩位祭司知道並轉達的消息卻清清楚楚的送到,回到神殿,兩位樞機祭司可光明正大的說:「據本人所知……」、「據本人所聞……」、「據來自斯比亞的消息……」
在神殿混了一輩子,兩位祭司見慣了各國皇權更迭,深知想要把皇帝的位置坐穩,先決條件是果斷、沉穩、睿智,之後才是掌握權術之類的細節。原以為科恩。凱達不過是一個貴族出身的應急皇帝,就算再怎麼有天資、再怎麼努力學習,也只能是半桶水。但在今天,他們所看到的這位皇帝,卻已完全超越了他們的估計。
若說果斷,他在情勢急迫之時下令起兵,揮手之間就是十萬大軍突過邊境,絕無片刻猶豫;若說沉穩,在得知樞機祭司來到之後,十萬大軍立時駐紮,沒有絲毫急躁;若說睿智,一眼看破幾位裡瓦大祭司的想法,根本不搭理,丁點無用功也沒做。
而這位年紀輕輕的斯比亞皇帝的能力還不止於此,他能把果斷藏在鹵莽中、把沉穩隱於衝動下,連君王的睿智也被他裹上一層誤打誤撞、瞎貓碰上死耗子似的幸運色彩。
越是聽下去,兩位樞機祭司就越對科恩。凱達刮目相看。因為在這些資訊裡,不但有斯比亞帝國不得不出兵的苦衷,情、理、法三者文章全部做足;還包含了斯比亞將來的種種打算,進退有度、有禮有節。聽者別說興不起問罪之心,只怕還會與斯比亞同仇敵愾。
至於斯比亞最為關心的裡瓦小公主的安全,兩位樞機祭司也能猜到一、二,科恩陛下既然能在這裡等,必定有其他萬全的安排,或者陛下本人大張旗鼓的帶軍來此,本就是為了吸引他人目光,真正營救小公主的部隊,必然已經在別處得手了。
毫無疑問的,兩位樞機祭司確定了幾件事情,其一:科恩。凱達比某些人印象中厲害,他能打下魔屬聯盟大片領土不是沒有原因的。其二:科恩。凱達沒有某些人印象中厲害,威名無雙的他依然是一個凡人,他的想法依然能被猜測、掌握。
這其三嘛!科恩。凱達傲視大陸,但對神殿並不是全無顧忌,送上的那兩個小盒子裡,必定不是什麼輕微薄禮……
宴後離開時,兩位樞機祭司在馬車上開盒查驗,果然不是什麼尋常禮物,而是一張折好的紙。粗略一看,還以為是一張數目可觀的金票,誰知打開後才發現居然是一張長長的兩人一邊倒吸著涼氣一邊清點,每人都得到位於各個帝國首都的私人官邸七處、莊園七處、奴僕近千人、金幣五十萬、各類珍稀魔法寶物數十件……林林總總,目不暇接。
目光平靜的科恩陛下一直站在城牆上目送這一行人的離開,好半天之後,才由他的嘴角蔓延出一絲淡淡的詼諧笑意。
身為皇帝,他是從來都不需向人行賄的,但賄賂一旦送出,收的人必然要盡心竭力的為他辦事,而他現在別無所求,只需要這些人為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而已。
「陛下,小公主殿下的車隊快到了。」當值的近衛將領走來,站在皇帝身側輕聲回報,「幾位忠於小公主殿下的裡瓦將領已經等了一天了,陛下要見嗎?」
「近衛整隊,朕要親自去迎接小公主。」科恩陛下轉身就向階梯走去,「去,叫那幾位裡瓦將領隨行。
半個鐘頭之後,精銳的近衛軍護衛著小公主車隊抵達要塞,當發現列陣迎接的隊伍中飄揚著斯比亞皇家旗幟時,尊貴的裡瓦小公主殿下有些吃驚,再凝神注目,一眼就看到旗幟下的科恩。凱達,頓時,小公主再也抑制不住淚水,那些從心底湧上,又一直被自己壓抑的淚水。
「別流淚,我們的小公主現在可是大人了。」科恩陛下不等馬車停穩就笑著走近,親自打開車門,伸手扶過貝爾妮公主,「現在你身系帝國安危,就是有再多的苦楚也要嚥下去,許多仍然忠於你的官員們正在等著晉見,看到一個流淚的公主,他們也會心亂如麻的。」
「科恩……陛下。」貝爾妮公主緊握住科恩的手,泣不成聲,「父皇他……」
「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只等此間事情一完,我們就回聖都,大家都在聖都等著你呢!每天發三次加急文書的催問你的下落。」科恩愛憐的看著小公主,輕輕抽出手來,本不應該再要求你什麼,但你是目前唯一能讓裡瓦光復的皇室成員,你要堅強起來。「
貝爾妮公主點點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靜下心神,回復了往日沉靜的神情,然後跟隨科恩下車,接見眾多迎接自己的官員。
聽著科恩陛下的介紹,貝爾妮公主這才知道父皇其實早有佈置,年前就在與斯比亞帝國接壤的地方安排下數支軍隊和一批官員貴族,而且跟斯比亞互有聯絡,以備不時之需。
但裡瓦國內的局勢一變再變,令她父皇與斯比亞都措手不及,所以這些安排都沒在叛亂時侯派上用場,只有在斯比亞發兵時向邊界靠攏。
就算是這樣,還是有三分之一的軍隊遭到叛軍夾擊而全軍覆沒……
幾位裡瓦老貴族正跟貝爾妮公主說話,科恩陛下不便打擾,於是站開兩步等著。旁邊的莫亞中將趁機帶著紅髮老者和溫特哈爾將軍上前見禮,三人走到科恩陛下身前正待彎腰,已被科恩抬手阻止,陛下笑說:「驕傲的龍族長老,壞脾氣的女將軍,朕可受不起你們的禮啊!莫亞,此前戰況怎樣?」
龍族長老經常在皇帝的身邊行走,早已熟知科恩陛下言行,聞言只是微微一笑,但溫特哈爾將軍可不這樣想,雖然她以前和這位皇帝打過不少交道,可沒想到科恩陛下還未改掉往日的壞習慣,不過科恩已貴為皇帝,自己現在又要寄人籬下,實在不好表示自己的不滿。正好莫亞中將在回答戰況,把女將軍的心思掩蓋過去。
「陛下,經此一戰,聯絡處在裡瓦帝國的行動人員已傷亡殆盡。在救援公主時俘虜一千四百里瓦叛軍,自傷微小,斷後時再無戰事。」
「他們既然知道斯比亞出兵了,就不會再追你們。」科恩陛下微微點頭,「聯絡處的人員損失盡快補充起來,馬上就會用到……怎麼不見聯絡處陣亡士兵的靈框?」
「陛下,這件事請讓我來回答。」知道科恩陛下最緊張自己士兵的事,特別是陣亡士兵的遺體是絕不可以拋棄的,紅髮的龍族長老連忙解釋,「不是我們不運,而是萬萬移動不得。」
「這是為什麼?」不但科恩陛下不解,連熟悉軍務的女將軍也吃了一驚。
「陛下,這次的敵人很不簡單,犧牲的將士生前都被施了極罕見歹毒的魔法,他們的肉體雖已被我們埋葬,但他們的靈魂卻永遠不會得到安息。」龍族長老歎了口氣,解釋說:「他們會在死後的第一個月圓之夜變成死靈,徘徊在黑夜裡,屠殺生靈,永不消亡。」
聽了龍族長老的話,三人都是一驚,就連科恩陛下都是好半天之後才問:「怎麼會這樣?誰的魔法?有沒有化解的方法?」
「此魔法在本質上不屬於神殿和魔殿的魔法派系,卻與神魔的魔法有極多的近似之處。不瞞陛下,這種魔法在遠古也曾出現過,只不過威力遠沒今次這麼強大……至今也無辦法化解。」說到這裡,龍族長老苦笑了一下,「我們現在只能推鋇,在裡瓦叛軍裡有不少沿襲了這種歹毒魔法的人,但近百人在短時間裡被施放了這種魔法,可見叛軍裡擁有的是一個魔法師群體,而我們事後居然查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對我方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既然是這樣,那這事情就暫時放下,傳令聖都,讓他們針對這樣的魔法研究預防辦法。你們先集中精力把眼前的事情辦好,長老,你要與大精靈們一起,保證小公主的絕對安全。」科恩陛下不動聲色的交代眾人,「溫特哈爾,你立即著手整編屬下軍隊,朕不日就要調度。莫亞,你先把戰俘處理了,然後和溫特哈爾一起佈置防務,你為正,她為副,等待朕的軍令。」
「是的,陛下。」莫亞點了點頭,然後又問了一句,「戰俘怎麼處理?」
「他們既然是叛軍,當然不能讓他們好受,出於警告的目的,又不能讓他們死。」科恩陛下沉吟片刻,之後抬頭說:「廢一手一腳,臉上劃花,給半月糧食,讓他們回去報喪斯比亞皇帝的命令獲得堅決執行,叛軍戰俘被押運隊帶到了要塞外的一處山谷,斯比亞軍法隊士兵花了半天時間,大刀闊斧的改造出一千四百多名活生生的怪物,又派輕騎驅趕著向裡瓦腹地進發,沿途再把一份吃不飽也餓不死的乾糧派發了……
在這天,對斯比亞皇帝此舉,溫特哈爾雖有異議卻強忍著沒表露,更沒向公主殿下說起。傍晚時分,女將軍處理完軍務,帶著現有部隊名冊去向公主匯報,卻一眼被科恩陛下看破心思。在公主殿下、龍族長老、甚至是莫亞中將面前,這位皇帝如同第一次見面那樣不正經,伸手就把女將軍攔了下來——再一把抓住女將軍依照慣例敲過去的劍鞘尾梢。
「這一下,哼哼,算行刺。」皇帝咧嘴,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全發了呆。
「無禮。」拿著名冊的貝爾妮公主輕柔說話,平靜目光看著女將軍,舉起的手卻輕拍在斯比亞皇帝身上。被公主目光凝視,女將軍也只有認栽,向科恩陛下賠禮。
「少來啦,又不是不知道膚在說笑,道哪門子的歉?」科恩陛下微微一笑,放手說:「瑪法片刻就到,人總算是齊了,不如趁著今晚的夜色,大家陪朕吃個晚飯好了。」
在近侍們把各人的餐具一一擺好之後,風塵僕僕的總聯絡官瑪法來到了平台,科恩陛下深知聯絡官此時的辛勞,並不急於聽匯報,令近侍送上備好的清水毛巾,讓瑪法在門口梳洗。但心急的聯絡官還是一邊清洗著自己身上的風塵,一邊斷斷續續的把裡瓦近況匯報出來。
裡瓦太子中了暗算,加之這位太子殿下自己的準備不足,短短的時間之內就在泥潭裡越陷越深,目前只能佔據裡瓦首都那麼一點點的地盤,因為頭上頂了一個「弒父、弒君」的名聲,政治、軍事、財政資源都極度缺乏,金沙薩連日來局勢混亂,無法穩定。
另一方面,三位公主的日子過得卻比較滋潤,先是各自在封地上為裡瓦老皇帝舉行了隆重的葬禮,然後開始招兵買馬,宣佈與各地正義忠勇貴族世家建立聯軍,不日就要開始討伐「叛逆犯上」的太子。
而多年不曾露面的另一個裡瓦皇子,這時侯也在一個靠近波塔帝國的邊睡城市冒了出來,第一個動作就是發文呼籲各方冷靜,但魔下十萬大軍卻是枕戈待旦,沒有一點兒要冷靜的跡象……
抬面上,神殿與各個帝國都還沒有對這件事情發表看法,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插手的最佳時機。而在私底下,各式各樣的戰略物資和兵員又在源源不斷的運向裡瓦帝國各處,不消一個月,裡瓦帝國各方就會有足夠的兵員和物資大幹一場。
「綜合以上情況,各國和神殿都在觀望著我們的態度,他們知道我們不會不做表示。」瑪法坐到餐桌旁,「斯比亞一旦有所表示,立即會引發其他帝國和神殿的反應。
「先不管這個。」科恩微笑著問:「聯絡處的人員重新派出了沒?」
「派出了,大概用十天的時間,我們就可以重新搭建起相當於原先規模的網路。」
「既然這樣,我們就別管其他的事情了。」科恩示意近侍開始上菜,「別國想先讓斯比亞反應,好把準備的黑鍋讓斯比亞背上,那我們就不反應,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那太子殿下怎麼辦?國都太危險了。」貝爾妮公主問。
「我們距離國都太遠,裡瓦太子走得道路又跟我們差距太大,我們挽救的腳步是跟不上的。」科恩搖搖頭,「在他中圈套的那一瞬間,留給太子的就只能是一個悲劇,我們無法改變這個結局,只能讓這個悲劇晚一點到來。」
陛下的話讓人鎮靜,好半天之後,另一邊的莫亞中將問道:「陛下的安排是?」
「我們這裡現有幾萬里瓦軍隊,你先把他們秘密調往斯比亞,只留下一部分軍官在這裡備用。其他的部隊換稱裡瓦第二近衛軍,變換旗幟標記,分散駐紮邊界。再建立裡瓦攝政公主行營,處理我方所佔之裡瓦領土上一切事務。」科恩陛下說:「趕緊向太子殿下派出信使,讓他打通路線,我們將全力支援他的後勤,幫他維持住金沙薩的穩定。」
「然後呢?」女將軍問。
「然後?」科恩沉默了片刻,「然後,就應該勸太子盡快稱帝。」
科恩的話一出口,周圍的人臉色都是一變,這個時侯讓太子稱帝,明顯是一著敗棋。第一,太子殿下並沒有多大的勢力範圍。第二,裡瓦帝國的戰爭還沒有正式開打。第三,神殿怎麼可能允許太子繼承皇位?
沉吟片刻,貝爾妮公主把這些問題說了出來,雖然在場的人不少,但也只有她這樣的身份適合提出這類問題。
「朕當然知道這件事最後辦不成,但這個努力的過程卻能為我們在檯面上贏得寶貴時間。」科恩陛下解釋說:「你們想,裡瓦帝國的叛軍經過多年準備,兵強馬壯,地盤廣闊。而我們呢!卻只有這區區十萬軍隊,保持防守已然不易,更別提什麼進攻。如果不爭取時間,裡瓦叛軍在撲滅了太子的勢力後,必將聯合進攻斯比亞,到那時侯一切都晚了。只有用太子稱帝的事件打亂他們的安排,讓叛軍手腳慌亂我們才能找到機會站穩腳跟。」
「那……太子……」貝爾妮公主當然知道科恩話裡面的意思,臉色一陣陣發白。
「我會盡力保證太子的生命,但也只能盡力……因為裡瓦帝國與斯比亞不一樣。」科恩苦笑著回答完貝爾妮公主,轉頭看著女將軍,「溫特哈爾,朕清楚你心裡在想什麼,但朕要告訴你,在眼前的局勢下,我們已沒有必要再保留斯比亞與裡瓦的分別,志同道合的人們才會走到一起,向共同的目標前進,領袖心中的國界之分只有壞處。」
「陛下……」
「我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在跟你們說話,而且僅此一次,希望你們瞭解,我是要把你們當親人一樣看待。」科恩阻止了女將軍的申辯,「對外,斯比亞只是盡義務幫助鄰國皇族成員復辟,但在你們心中,請切記斯比亞與裡瓦這兩片土地已經聯在了一起。我沒有太多時間解釋,但請不要懷疑我的想法和命令,我會把兩處的所有資源重新搭配使用。」
「末將是裡瓦貴族,以侍奉皇族為最高使命……」女將軍看了一眼小公主,在得到小公主的示意之後,轉頭回答科恩,「只要將來的裡瓦帝國還能獨立存在,溫特哈爾願意聽從陛下的命令。」
「那好,請幫朕倒上一杯吧……」斯比亞皇帝笑瞇瞇的把酒杯推過去,讓女將軍幾乎氣歪了鼻子,正想用什麼辦法發作,這位陛下已從懷裡拿出了一疊文件,「這就是你們下一步要完成的作戰計劃,如果完不成,就真的只有提頭來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