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琴劍山莊1
很明顯,夏安寧並沒有認出蘇濯來。
這是當然的,蘇濯的這張臉太普通了,普通的沒有路人會多加關注。蘇濯身上的氣息太普通了,普通和這人界眾生毫無區別,沒有絲毫靈氣。他的神識非常的不普通,雖然完全內斂起來,但也完全躲不過夏安寧強大的神識搜索,但是他有系統,通過兌換點數將自己的神識完全與現實的空間做隔離。在完全不同的維度中即使強大如夏安寧,也沒有絲毫髮現。
蘇濯認出夏安寧了嗎?
答案是當然的,夏安寧的這張臉太張揚了,張揚的讓人見過一次就會牢牢記住。夏安寧身上的氣息太特殊了,特殊的即使在人才濟濟的天宮之中都別樹一幟。他的神識也一如他本人,張揚而熱烈,宛如火焰一般暴烈而灼熱,散髮彷彿要焚燒身邊所有也要達成目標的熾熱執著。
蘇濯與曾經的清濯仙帝完全不同了,但是夏安寧又何嘗不是如此?曾經假裝冷淡的面目覆了一層真正的白霜,他的眉頭也不自覺的皺起,眼眸中充滿了暴戾和焦灼。神識混淆的術法無法影響到蘇濯,那本就是自己交給夏安寧的東西。那瞬間的罩面讓蘇濯的神識牢牢記住了對方的面貌,他的眼睛下意識的想要去看,卻完全趕不上對方的速度。
【你明明是想見對方的。】腦海中的聲音說:【這般畏縮可不像是你的性格。】
蘇濯淡淡道:【想做的事情不一定能做。三八,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系統一反常態繼續道:【不去嘗試,誰能保證你那三條忠犬會和上官眠棠一個模樣?】
蘇濯緩緩道:【可是嘗試失敗的代價,是我所無法承受的。】頓了頓,他首次對著系統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眠棠的憤怒和憎恨皆是我一筆一划寫成,他是我的主角,這個世界也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他的每一步都由我親自設計好,他對曾經的不公有多麼怨懟,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所以沒有嘗試的必要,我也不想在有高幾率失敗的可能性下還愚蠢的去做,並且承擔失敗後無法的後果。】蘇濯淡淡:「而且我終究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待我用雙眼看遍這個我最完美的世界之後,我就會離開這裡。哪怕他們真的如你所言不會計較曾經,那我又何必為他們帶來第二度的生離之痛。】
系統沒有再說話。
蘇濯突然輕笑道:【仔細想來,從始至終一直都陪伴我的,只有你了,三八。】
系統冷淡道:【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罷了。】
蘇濯笑道:【三八,這個只是你的代號吧,有沒有考慮過起一個名字?】
系統嘲道:【全稱是零零三八,蘇濯,我想我並不需要一個低次元的生物為我命名,而我族也沒有名字的存在。】
蘇濯無奈道:【如果你這樣堅持的話。】
系統再度沈靜了下去。
因為夏安寧的插曲,鐘錦年和萬綠時兩個人也各有所思所為,一路上甚至沒有什麼拌嘴的事情發生。三人一路披星趕月,硬是在十二天內就趕到了柳州的邊界,再行一日的路程就會正式進入才州的武山郡,而武山郡之後,就是「勝卻人間閣」的所在地,聞名無數國家的「祝家城」。
——那是由才州最大的三個郡所組成的「城」,這個城池完全被銅牆鐵壁所包裹,即使完全與外界斷連也可高枕無憂的過著奢侈的生活,比任何一個國家的國都都要富饒美麗的國中之國,也是無數商人所嚮往的商業聖地,城中甚至有著以祝家牽頭建立的商業聯盟。而這般完全藐視皇權的所作所為卻無人敢多言半句,饒是現在的東陵國國泰民安,帝王皇權在握,卻依舊不敢碰這如有神助的祝家半分。
但是今日的行程卻與以往不同。
鐘錦年每次都會提前計算好一路的行進速度和進度,精准細緻的讓蘇濯一度刷新了自己對這位紳(變)士(態)的認知,為對方加上對了一條「強迫症」的屬性。然而這一次鐘錦年卻提出加快進度前進,務必能在今夜入住才州範圍內的武山郡。於是三人快馬加鞭一路猛趕,但可惜的是鐘錦年的情報略有誤差,三人很悲慘的——需要夜宿城外荒野了。
萬綠時面目有些憔悴,她靠在蘇濯身邊冷冷道:「鐘錦年,這就是你信誓旦旦的保證?」
鐘錦年也因為多日的快速趕路而更加面色蒼白,他坐在篝火邊,細長的手指輕柔的摩擦著指尖黑色小蛇的腦袋輕笑道:「我說過今夜一定能夜宿在才州武山郡中,這一點我可沒有食言。」
萬綠時柳眉倒竪:「鐘錦年,你是故意的不成!」
蘇濯頭疼道:「好了好了,你二人莫要在爭了,早點休息吧。」
萬綠時微微低頭,她明眸似水,膚白如脂,那嬌軟的聲音聽上去那般無助:「蘇郎,此時你都不幫人家嗎?」
蘇濯淡淡道:「我也有些累了,萬姑娘,早點休息吧。」
萬綠時抿了抿唇,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轉身離開了:「蘇郎,你好狠的心呀!」
鐘錦年坐在篝火對面笑道:「萬姑娘雖然嬌蠻,但卻是少有的國色,蘇先生這般豈不可惜。」
「這個江湖沒有孩子。」蘇濯淡淡道:「也沒有男女之分。」
「確實如此……」鐘錦年輕笑兩聲,他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塵嘆道:「吃著乾糧總不是味,在下去打點野味來。」
蘇濯點頭:「也好,勞煩你了。」
看著鐘錦年離去的背影,蘇濯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這兩個真的是天生的冤家,吵得我頭疼。」
話音未落,蘇濯突然回身翻轉,一枚比牛毛還細的銀針與他的臉頰擦身而過。月光下的銀針泛著妖異的幽藍色澤,悄無聲息的扎入了泥土之中。而共存於泥土中的綠色植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敗,只怕不需要幾息就會消亡。
蘇濯站在原地,他抽出了腰間的短刀緩緩道:「來者何人?——看樣子是不用問了。」
因為沒有人會回答他。銀色的細針以子彈一般迅捷的速度射向蘇濯,卻都被他迅速的躲避開來。蘇濯彈跳而起,高超的輕功讓他借助樹幹幾度跳躍,他一腳踩在距離原地三丈遠的大樹上,巨大的內勁讓樹上未成熟的果實簌簌落下,他在幾乎垂直的樹幹上快速奔跑,再度回身躲過銀針的剎那借著最低點的樹枝提氣一跳,衝破茂密的樹葉與黑衣來者正面相撞!
黑衣來者立刻丟掉手中的長管,腰間抽出的銀色匕首快准狠的命中短刀鋒刃想要逼退蘇濯,但是蘇濯比他更快,他在對方的第三刀刺來的瞬間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驟然翻轉刀面,他左手握住粗大的枝幹提身一腳將對方匕首踩在腳下,在黑衣來者重心不穩的剎那短刀橫劈,那厚實的刀背重重砍在了對方脖頸後方!
兩人的交戰前後不過數秒,但二人均是用短兵器的行家,短短數秒卻已經對決足以致命的十數招。蘇濯放開左手使出千斤墜快速落地,在昏迷的黑衣來者即將被摔死的剎那右手一撈,於對方落地前拽住了對方的衣領減緩力量,雖然免不了鼻青臉腫的命運,但至少性命無憂。
蘇濯彎腰撿起了掉落在地的長管,這管子還沒有女子的小拇指粗,用銅製成,後方的吹嘴處製作成鴨嘴一般的扁平形狀。另一端的放出口只有一個牛毛粗細的小洞,幽蘭的針尖在月光下光輝妖異,說明這個看似小巧的銅管有多麼致命和危險。
「像是吹箭的改良版。」蘇濯沈吟片刻:「真是巧奪天工的玩意兒,竟然只依靠吹氣就能有三丈遠的射程,而承載體居然只是一根細小輕盈的針。如果這個東西連普通人都能使用,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靜謐的小樹林里恢復的蟬鳴,周圍再無任何氣息。蘇濯沈吟片刻,隨即他將銅管別在腰間,拖著昏迷的黑衣來者走回他們的營地。
另一邊——
萬綠時走到了偏僻處,她似乎很失落,嬌艷的臉上寫滿了難過,只可惜這偏僻的地域沒有人能欣賞這種淒美的艷色。她已經離開小樹林有一段距離了,不遠處還能看到已經發了芽的農作物,時間已經過了三更,農民們早就已經歇息,從遠方看去一絲燈火也無,只有明亮的圓月隱約照亮了道路,也照亮了那宛如仙子的清麗身姿。
可惜躲藏在暗處的狩獵者卻不懂得欣賞這種足以讓蘇濯都贊嘆的美麗,他們是刀,他們是劍,他們是沒有感情的兵器。所以他們不懂得美,也不會去欣賞美,或許唯一會讓他們感受到「美」這個定義的瞬間就是目標被割喉而過的剎那,那種飈飛出來的鮮血就像是一場小小的雨幕,極速又腥甜。
就在狩獵者準備動作的時候,她的獵物笑了。
「嘻嘻嘻嘻,哎呀,我居然只引到一個人,真是被小看了呢……」那個嬌美的少女用清甜的嗓音說著,頭髮上綁著的小鈴鐺也因為她不斷的笑音而微微發顫著,這聲音有著彷彿有著某種可怕的感染力,因為他的獵物在笑起來的剎那彷彿仙女墮入煉獄,那屬於少女的天真嬌美不再,那扭動著腰肢的美人在這一刻化作了惑人的妖,一舉一動都充滿了驚人的魅力——她在他的心中終於脫離了單純的「獵物」的範疇,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女性」這樣的一種存在。
「呶,你害的我輸了比賽,要怎麼賠償才好呢——」萬綠時的笑聲漸漸放低,化作了枕邊的低聲呢喃:「呆子,你真的以為堵住耳朵,就能防備的了我百花谷的‘引魂音’?」
是的,獵人早就調查好了獵物的一切訊息,在跟蹤對方的時候就已經用布包裹棉花又沾濕了水塞進耳朵里,這雖然影響了他的聽覺,但是他的眼睛和感知卻還存在。但是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毫無知覺的「聽」到了聲音——她的腳步聲,她的衣裙摩擦的聲音,她頭頂的鈴鐺輕響的聲音,風將她的長髮吹起的聲音,還有那,甜美且誘惑的呢喃笑音。
——百花谷的情報有誤!
這是獵人最後的意識。
在這個念頭閃過之後,獵人與獵物的身份瞬間反轉,他徹底成為了對方的俘虜,願意為那聲音而生,為那聲音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