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縱使相逢2
武陵郡位處於柳州與才州的交界處,也是南方郡縣通往京城的必經之地,繁華非常。此時正是早市,客棧臨近西市場,剛一出門便見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熱鬧程度甚至比之京城也不差分毫。
琴歡顏一身冷氣讓周圍的百姓不由自主的退避三捨,蘇濯好笑之余又覺得有些無奈,隨即道:「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先一起用了早飯,再去茶樓聽戲或者去酒樓看舞如何?據說才州因為商旅往來頻繁,有不少異國舞者登台獻藝,定是很有意思。」
琴歡顏看向他,若有所思:「你似乎很喜歡歌舞戲曲以及聽書。」
蘇濯微微一愣,好笑道:「自然是喜歡的,不過我猜歡顏你喜歡的,定然是練劍、悟劍和拭劍。」
琴歡顏頷首:「自然。」
雖覺得蘇濯喜歡的東西都過於吵鬧,但琴歡顏還是跟著蘇濯走。沈靜的劍客突然道:「你來才州當真是想要找祝金風?」
「琴劍山莊的情報組織果然了得。」蘇濯贊嘆了一句,點頭道:「有祝金風相助,勝過千軍萬馬,而琴劍山莊不行。」看著劍客冷淡的眉眼,蘇濯好笑道:「並非有貶低琴劍山莊之意,只是從你祖父之後,你們家就脫離了與皇室的關係融入了江湖,既然好不容易脫身,就莫再進了這趟渾水。」
琴劍山莊第一代莊主曾是東陵國開國五大將之一,在論功行賞時急流勇退選擇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皇商,手握兩海鹽運大權,而自己則繼續自己的俠客之道。直到琴歡顏祖父察覺到皇帝對他們的防備而選擇告老還鄉,漸漸與朝廷脫離關係,獨走劍俠一路。憑借著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財富與在江湖上的威望,可以說只要在南方水路上討生活的人,就不會有人不給琴劍山莊一個面子。
更何況,琴劍山莊的少莊主是天下最年輕的大宗師,最有望破碎虛空的絕世高手。而現任莊主曾經橫掃天下宗師級人物,是同等級高手中的第一人。
若是琴劍山莊真要相助,那麼它確實有這樣的資本和能力。
琴歡顏微微點頭,淡淡道:「琴劍山莊不行,但我可以幫你。」
蘇濯輕笑道:「嗯,若真有困難,我會的。」
話剛說完,二人就來到了一間包子鋪前。包子鋪門前擺了許多木桌和小木凳,此時時間尚早,更多的人還在市場中採買,所以並沒有多少人落座。琴歡顏有些不耐的皺起了眉頭,對於這位少莊主而言人生中最辛苦的時候便是十年前跟著三叔父行走江湖,但就算是那個時候,琴歡顏也是絕對沒有在這樣簡陋且不那麼乾淨的路邊攤位用過餐的。
「來嘗嘗吧,這家包子店很好吃。」蘇濯先坐在了靠左無人的一桌坐下,朝著琴歡顏招了招手:「你會喜歡的。」
確實很香。
琴歡顏看向迎過來的老闆,這個人的手很出粗糙,雙手沾了油漬和麵粉,但指甲很乾淨,身上也沒有除了麵粉之外的不潔之物。年輕的大宗師罕見的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了蘇濯的旁邊落座。
在城市中露天席地的吃飯,對於少莊主確實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蘇濯點了五籠葷素搭配的小籠包,在籠屜打開的片刻,飄出的香氣讓琴歡顏也多看了幾眼。蘇濯好笑道:「所以說高手在民間。」
琴歡顏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比如說你。」
蘇濯苦笑。
他剛想說些什麼,突然,一個聲音傳入耳際。
與此同時,腦海中那個奇異的聲音同時提醒他。
「聞起來好香……」
【請注意,夏安寧出現在你身前五米外。】
蘇濯:「!!!!!」
琴歡顏對於氣息的變化極為敏感,他立刻發現了蘇濯的異常,微微皺眉:「蘇尚?」
蘇濯急中生智道:「我剛剛好像卡到牌匾那裡有一抹白影,可是我再仔細看就看不清了……」他盯著夏安寧站著的地方微微蹙眉,一臉疑惑:「但我卻總覺得那裡有什麼。」
琴歡顏順著蘇濯的目光看去,那裡並沒有什麼白影,只有一個微胖的婦人拉著兒子和女兒在買包子。即使是他也猜不出,此時的蘇濯背後已經潤了一層。
相比起蘇濯了泠汗直流,夏安寧此時的注意力完全都放在了面前的包子上。站在他身邊的婦人買了三個包子,巨大的籠屜被打開,包子的香味頓時擴散出來,蒸汽四溢,一個個大包子呈現在了夏安寧的面前,雪白的皮中間有零星的油脂溢出來,然後順著白皮滑落在下方的竹板上,混合著空氣中屬於動物脂肪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夏安寧舔了舔嘴唇,旁邊的婦人已經拿好了被油紙包好的肉包子再度牽起了孩子的手,那個一直站在原地發呆的小姑娘側了側頭,朝著自己的母親問:「娘親,這個小姐姐就是你說的仙女嗎?」
她指著身邊的夏安寧,引得母親和哥哥一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但是與她不同的是,自己的哥哥一臉莫名奇妙,母親更是彈著她的腦門教訓道:「我還道你這小妮子今日怎麼這麼聽話,原來是另有新招。學學你哥哥,小姑娘一個這麼調皮,如今連撒謊都學會了。」
小姑娘委屈極了,她指著夏安寧大叫道:「可是這裡真的有個仙女姐姐啊!」
包子店老闆看著婦人動怒,笑道:「小孩子而已,說不定是今兒個沒睡醒呢。定是昨晚做了夢,夢到了仙女下凡,這可是好兆頭呢。」
婦人無奈的看著自己一貫調皮的女兒,但小女孩卻快要哭了。她再度看向夏安寧想讓對方為自己證明清白,卻對上了一雙充滿了厭惡的雙眼。
——好像冬天最冷的冰塊扎在了喉嚨上一樣。
巨大的壓力讓女孩安靜了下來,夏安寧的目光再度回到了尚未關上蒸籠的包子上。他雖然最是厭惡別人拿他的外表說事,但還不至於對個小女孩生氣。他再度猶豫了一下,下一秒突然伸出手!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明明老闆已經將蓋子合上,但他卻在那瞬間撈了兩個雪白的肉包在手中,左右手各拿一個,心滿意足的一口咬了上去。
蘇濯:「……」
他應該高興夏安寧至少還知道在包子上弄好障眼法嗎?要不漂浮在空中的包子是要有多驚悚……
雖然老闆等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也逃不過琴歡顏的耳目,他朝著女孩指著的位置看一眼,那裡什麼也沒有。但是他略一沈吟,突然道:「那裡有人。」
蘇濯心中驚訝,面上卻道:「你也這麼感覺?我也是。」
夏安寧當然聽到了琴歡顏的話,他側過頭去,只看到了兩個在他眼中再普通不過的凡人,其中青衣男子身上有著和小女孩類似的微弱靈力波動,大抵因此可以隱約看到他的身形。
但是他的直覺卻在對他說著奇怪。
奇怪什麼呢?——不知道。
這種虛無縹緲的奇異感讓夏安寧感到怪異,他一邊快速的解決著手中的包子一邊觀察著那桌的兩個人,說是觀察,也不過是拿正眼去看了二人罷了。沒有任何修煉根基,除了身體素質很好之外和一般人無所謂不同,而這種「很好」在夏安寧的眼中也不過是毫釐的差別而已。但是他速來即為信任自己的直覺,他因為直覺從西琉國邊關又趕回了東陵國的武陵郡,自然也打算因為直覺去好好看看那桌的兩個男子,或許能從這些螻蟻身上找到什麼相關的線索。
尤其那位眉間含雪的黑衣劍客,那沈靜的樣子,與那個人也有著幾分相似。
就在他剛準備走過去的時候,突然之間,整個天空烏雲密布,不過瞬息就電閃雷鳴狂風四起,明亮的天空被黑色遮蓋,時間彷彿從早晨瞬間進入了夜晚,光線暗淡可見度低。街上往來的人群都發出了低低的驚呼聲,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人們反映的時間不過數秒,數秒過後,一道閃電橫貫整個天空,彷彿將天穹撕裂一般爆炸出驚人的亮度,待百姓不堪忍受的閉上眼,那說是天崩地裂之響也毫不為過的聲音轟鳴在生靈們的耳膜中,不少孩子已經發出了尖銳的哭喊聲,便是大人們也驚恐的跪在地上,虔誠的祈求仙人們的庇佑。
似乎在這十幾秒的時間內,末日到來了。
夏安寧臉上顏色鐵青,雙目間怒意沸騰。他冷冷的吃完最後一口包子,仔細記住了琴歡顏的氣息,便頭也不回的超東南方趕去,不過剎那間就不見了蹤影。
而比夏安寧動作更快的是那驟然黑暗的天穹,在他吃下最後一口包子的時候烏雲就開始散去,到他豁然離開原地時,整片烏雲已經消失,天光再度照亮世界,彷彿之前的一切都是人們的臆想而已。
這場天地異變就宛如夏安寧這個人,來無影,去無蹤。
但是與慶幸的百姓們所不同是,蘇濯的臉色如同夏安寧一般顯出了難看的神色。
琴歡顏緊閉著眼,方才那百年難得一件的景象讓他突然有所醒悟,但是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更快,就好似這異象一般難以捉摸抓住。他微微皺眉睜開了眼,卻看到對方明顯比他更糟糕的心情:「蘇尚?」
蘇濯緩緩道:「歡顏,你真的打算這次跟著我一起去‘勝卻人間閣’?」
琴歡顏頷首:「自然。若你定要死亡,也只能死在我們的比試之中,死在我的劍下。」
蘇濯深深嘆了一口氣:「希望你不會後悔……不不不,你怎麼可能會後悔。」頓了頓,他道:「事實上,當你五年前突破大宗師的時候我就打算告訴你一些事情,但最後幾次猶豫而沒有說,此時告訴你也不算晚。我們去酒樓說吧,這可能會是一個有點長的故事。」
琴歡顏站了起來,他終究還是沒有碰那些小籠包:「也好。」
他突然道:「方才那裡的人是怎麼回事,還有那一閃即逝的異象。」
蘇濯嘆道:「人是我不能見的人,而那異象——」他臉色凝重,眉頭緊皺:「有人‘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