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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錄》第334章
第334章 夤夜闖宮

 阿弦不顧虞娘子的阻攔, 仍是急忙跳出門去。

 她也並未告訴說是去哪裡, 虞娘子要叫住, 卻哪裡比得上阿弦腿快。

 那幾個崔府派來的管家娘子, 原本聽說阿弦出去吃酒, 已頗為腹誹,如今三更半夜才回來, 又聽仍要出去, 一時都皺眉不已, 覺著實在是太過破格了。

 虞娘子直奔出去,卻見阿弦從後院拉了一匹馬出來,出門後翻身上馬,疾馳而去!玄影如一道黑色閃電,飛快地跟在後頭。

 虞娘子看著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心裡又恐慌起來。

 她回身入內, 將到內堂, 見幾個管家娘子站在一處, 竊竊私語。

 見虞娘子回來,有兩人便走過來道:「娘子, 女官又去了哪裡?」

 虞娘子搖了搖頭, 其中一人道:「這樣深夜, 都要宵禁了,女官一個人在外頭走動可使得?」她們明明是看不慣阿弦如此行事, 卻拐彎抹角, 只說擔心她的安危。

 虞娘子心憂阿弦, 顧不得理會她們,不過因為這些人的多嘴,反而提醒了她。

 虞娘子不疾不徐道:「能讓阿弦如此著急的,一定是性命攸關的大事,或者是朝廷裡了不得的公務,她畢竟不似咱們一樣,除去要嫁人外,其他都跟朝臣是一樣的,職責所在,各位當然都比我清楚。」

 眾人聽了,才有啞口無言之意。虞娘子回頭吩咐丫頭:「快把外頭的小廝叫一個進來。」

 丫頭領命去後,虞娘子又對眾人道:「夜深了,且都回去歇息罷,想必女官要做什麼,還不必跟我們這些人一五一十的交代,我們也操不起那個心,畢竟我們又不當官,知道了也不懂,只會瞎著急。」

 虞娘子說罷,撇下羞憤的眾人,便往二門上走去。

 正那丫頭叫了小廝來,虞娘子道:「你快去崔府,最好悄悄地,別驚動太多人,你告訴崔天官,說是女官不知為了什麼要緊的事跑出門去了,也不知去了哪裡。讓他心裡有數,該如何裁奪都使得。」

 那小廝領命,也忙牽了一匹馬去了。

 ***

 且說阿弦飛馬出門,不去別處,卻順著朱雀大街一路往北,朝著太極宮的方向而去。

 此刻已經開始宵禁,路上有巡城兵馬經過,看見有人飛馬而行,忙過來攔阻。

 阿弦揚聲道:「不要攔著,我有急事要進宮!」絲毫也不耽擱,揮鞭打馬而去。

 那些巡城士兵們見如此無禮,有的大叫「豈有此理」,主張追回來,有人卻道:「瞎了你的狗眼,這是女官,跟咱們右衛將軍是鄉黨,這樣的交情你敢去拿人?」

 另一個道:「下個月還將跟天官成親了呢。她這麼晚要進宮,也是有恃無恐的,因為二聖特許她自由宮內行走,皇帝都特許了的人,你倒是要狗拿耗子地去咬,真是壽星老上吊,嫌命長。」

 幾個人碎碎念,說笑了會兒,便不去理會。

 且說阿弦轉過太極宮,來到大明宮宮門前,因為已過二更天,宮門早就關了,幾個侍衛見有人來到,舉刀厲聲喝止。

 阿弦翻身下馬,將腰牌摘下:「我是女官,有要事要進宮面聖。」

 幾個侍衛當然認識她,可是自古規矩,入夜後宮門緊閉,不管任何人都不許進出。

 雖然阿弦有御賜令牌,但也抵不過這自古以來的金科玉律,畢竟若宮門擅自打開,或引發別的不測,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阿弦這會兒倒是後悔沒有答應太平今晚上留宿宮中,但是誰能想到此一時彼一時呢?阿弦不敢退讓:「我有急事,一定要即刻進宮!」

 她知道這些侍衛為難,便又想出一個法子:「勞煩你們入內通報一聲,暫時不必驚動陛下,只去告訴皇后,皇后如今必然在含元殿裡,只需要跟她說一聲就是了,傳我不傳,皇后做主。」

 眾侍衛面面相覷,終於,其中一人道:「女官跟我們的陳將軍是舊識,交情亦好,如今陳將軍正在宮內當值,我們便傳信將軍,看看他是不是肯在皇后面前替您報信吧。」

 阿弦一怔,便又謝過。

 誰不知武後比高宗更加厲害嚴明,這樣深夜,如果站在宮門前的不是阿弦,早給侍衛們毫不留情地拿下了。

 而且這樣晚了貿然去打擾武後,自然也是擔著風險的,雖然這侍衛統領如此說,阿弦卻也吃不準……陳基會不會替自己傳信,就算傳了,以武後那種心性,會不會破例召她進宮。

 方才她報武後的名,是因為另一種用意——想要盡快確認她的安危。

 如今卻又有些後悔,生怕武後嚴苛,不肯接見,倒是不如報高宗的好,可是已經晚了。

 宮內外的守衛自有傳信之法,那統領往內報信,大概三刻鐘後,沉重的宮門終於破例為她徐徐打開。

 ***

 站在門內接阿弦的,正是陳基本人。

 阿弦顧不得道謝,連陳基詢問她「到底何事」的話都不回答,她一路幾乎小跑,陳基快步都追不上,想了想,索性不去追了,遠遠地跟在後頭。

 阿弦則風一樣疾奔向含元殿,玄影跟她並駕齊驅,入內之後,果然見武後人在燈影之中,面前堆著一些書籍,並些奏摺之類。

 阿弦自打進殿後便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武後,越靠近,越覺著這人雖在眼前卻似乎不真實,忙又擦擦眼睛看的明白仔細些。

 武後瞥她一眼,見她也不做聲,更不行禮,便問道:「聽說你在外叫要進宮面聖,怎麼了,這半夜在鬧什麼?」

 阿弦聽著這熟悉的威嚴的聲音,鼻子一酸:「我……」語不成聲,急忙打住。

 武後則道:「如果真有急事,快些說來,不要耽擱了。我破例叫人給你開宮門,不是讓你呆站在這裡囁嚅的。」

 阿弦吸吸鼻子,低下頭去,雙眼裡的淚卻在瞬間紛紛地跳落地上。

 武後見她一言不發,疑惑道:「你怎麼了?」

 地上玄影仰頭望著阿弦,「嗚」地叫了聲。

 武後皺眉看去:「怎麼把這狗也放了進來了?當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樣毫無規矩。」

 阿弦勉強壓住滿心酸楚的淚:「我一時情急,就、就忘了,娘娘恕罪。」

 武後雖不知發生何事,可是聽出阿弦聲音不對,她把手中的書冊放下,站起身來。

 一直走到阿弦身旁。

 就在阿弦想要後退的時候,武後舉手輕輕抬起她的下頜,卻見阿弦滿面淚痕,雙眼裡還蘊著大顆淚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著甚是可憐。

 「出了何事?」武後雙眉深鎖,心中一瞬間掠過許多念頭。

 阿弦眨了眨眼,淚滾落後,眼前的人更加清晰。

 她試圖解釋:「我只是……」

 ——這張清晰的臉,在明崇儼車內的夢境之中,卻全不是現在的表情。

 那是一張極度痛苦而猙獰的臉,讓阿弦甚至不能忍心回想。

 就像是高宗所說「她對人所做的事情都落在她自己身上」,以前是王皇后跟蕭淑妃,現在是……武後。

 幸而那一段夢境,「尚未成真」。

 阿弦望著武後近在咫尺冷肅的容顏,想到自己夢中所見,這一刻,不知道是該為慶幸皇后無事而欣慰,還是為了自己……那些說不出的情緒而難過。

 「沒什麼。」阿弦不敢再說。

 武後又看了她一會兒,撒手道:「沒什麼你竟然夤夜闖宮?實在胡鬧。不過……既然是你,那就罷了,只是你記住,以後再不許如此踰矩,不然的話一定嚴懲不貸!」

 「是……」阿弦強忍著哽咽,不許自己在武後面前再落任何淚。

 武後心頭一軟:「好了,又沒有說你什麼,不要哭了……你……」

 武後正要說這麼晚了,讓阿弦在宮內留宿一夜,阿弦忽道:「娘娘,我還想、還想見見陛下。」

 武後欲言又止,狐疑:「這麼晚了,你見皇上做什麼?」

 阿弦道:「我……」話到嘴邊頓了頓:「之前聽明大夫說他的舊疾犯了,所以想來看看。」

 武後一愣,仔細看了阿弦半晌:「你……」

 這會兒,她忽然有些疑心阿弦是因為擔心高宗,所以才夤夜闖宮,但是,之前她著急地來見自己的時候,那種神態,卻又不像是為高宗而來。

 任憑武後如此精明睿智,卻也理不出頭緒,只定神道:「如果你是擔心陛下,明日再來也就是了,何必要鬧得人仰馬翻,天下轟動呢?明日此事傳揚出去,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不必要的非議了,你要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朝廷女官,還是崔府將來的長媳,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所顧忌的……」

 說到這裡,武後便收住了。

 阿弦一字一句聽著,有些無法呼吸。

 她很想說「我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太擔心娘娘而已」。

 但如果那樣,武後必然要問她為何擔心。

 阿弦要如何回答?

 難道她要照實說:我在夢中,看見了陛下把你做成了人彘,就跟當初你對待王皇后跟蕭淑妃一樣?!

 ***

 如果武後不信,大概只會把這個當做是阿弦惡毒的夢境。

 但是,如果她信,這件事才會更加的一發不可收拾。

 阿弦當然不想看到武後出事,卻也不想拿李治冒險。

 武後揣測不透,長嘆了聲:「這時候陛下只怕早就安歇了,你既然要見,那麼我便叫牛公公帶你過去就是了,不過陛下若是睡了,你就不要打擾他了,最近他的精神不大好,每天都要服安神湯才能睡著。」

 牛公公領著阿弦出了含元殿,往高宗的寢殿而去。

 路上,牛公公忍不住問道:「女官,到底是怎麼了不得的事,您要這麼晚了才進宮?平日裡陛下盼著您來,都盼不到呢。」

 阿弦無法開口。

 牛公公笑道:「您可別怪我,我只是多嘴問問。當然,您喜歡什麼時候來都成,您瞧,方才娘娘都沒有怪罪呢。」

 阿弦笑笑,但是她低著頭,牛公公自然看不見這個笑,他只是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過,陛下這麼疼愛您,平日裡你倒是多進宮來陪陪陛下才好,近來他的頭疼發作的厲害,又怕您見了難過,所以也沒叫人宣您進宮,陛下畢竟是有些年紀了……」

 阿弦正在想方才武後的言行,聽了這句,夜色裡雙眼不知不覺又濕潤了。

 牛公公送了阿弦來到寢殿,先悄悄地打聽伺候高宗的內侍:「陛下睡下了不曾?」

 那宦官低聲道:「方才服了湯藥,才躺下,還聽著有些翻騰呢,大概是沒有睡實落,怎麼了?」

 牛公公不便直說送阿弦過來,只道:「娘娘擔心陛下,特讓我來看看。」

 宦官卻早也看見旁邊的阿弦,心頭一動問道:「女官怎麼這時侯來了?先前聽底下議論說女官才進宮來了,我還當他們說胡話呢,竟是真的?」

 他們在這裡,說話本是極小聲的。誰知裡頭高宗道:「誰在說女官?」

 原來高宗病弱之人,格外敏感,夜裡睡不著,有丁點兒響動都聽得仔細,何況是自己格外上心的人。

 眾人見瞞不住,忙入內稟報,高宗早坐了起來,叫阿弦入內。

 數日不見,燈影下的皇帝似乎憔悴了許多,阿弦幾乎能看見他眼角橫亙的皺紋,跟鬢邊雪了的發絲。

 他的眼神裡也透著些許疲倦,可還是眼底帶笑。

 阿弦忘了什麼行禮,徑直走到跟前,小聲問:「我吵醒了您嗎?」

 高宗笑看著,笑容在燈影下顯得格外溫和:「我本來就睡不著,正想著有個人說說話呢,可巧你就來了,果然是……」

 牛公公早就同周圍的宦官宮女都退下了。

 高宗才握著阿弦的手道:「知父莫若女啊。」

 阿弦覺著自己太不爭氣,淚發瘋似的要往外跑。

 她打定主意來見高宗的時候,本是要以言語旁敲側擊,詢問高宗對待武後的意思,是不是真的對她起了恨意動了殺機,乃至於要把王皇后蕭淑妃的慘事重演。

 雖然另一方面阿弦不信高宗會有如此狠毒心腸,可是夢境中的一切都實現了,而且只有一夜的時間,她不敢拿武後的性命來賭高宗的仁慈,這才不顧一切地要進宮面聖。

 但是,如今面對這樣慈藹的皇帝,要阿弦怎麼開口詢問那些殘忍的話?

 可阿弦雖然不說,高宗卻知道她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半夜進宮,雙眸望著身邊人,高宗問道:「你這麼晚了跑來,一定是有什麼大事發生,說罷,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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