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燦爛的金色陽光透過窗簾溫柔地灑落,房內幾乎所有傢具都被那淡淡的金色光芒給照耀著,當然也包括了躺在大床上的男人。
三天了。
關立威回到老家整整三天的時間,這期間他不進公司,所有公事都用電話連系,足跡除了這間房、這間屋子,哪裡也不去。
因為他很不爽,那個女人竟然還是完全認不出他!
一想起那個女人,關立威就一陣痛心,別說是去公司上班了,連出房門吃飯他都沒心情。
真的太該死了,那個偷走他純情少男心的騙子!
關立威沉浸在他忿忿不平兼委屈的情緒裡,沒有留意到房間已經被人打開,一道身影靠近床畔——
「啪!」
一記清脆又響亮亮的聲音在室內響起,同時床上的男人也跟著痛呼一聲後跳起。
「shit!干麼啊?」關立威揉著被用力打了一巴掌的屁股,回頭想找兇手,不料站在床邊的竟是他家老媽。
「還能幹麼?太陽公公都曬屁股了,你上學都要遲到了,還不趕快起來刷牙洗臉!」林貂蟬雙手叉腰,儼然一副嚴母的模樣,可惜她眉眼彎灣的柔美相貌扼殺了她硬擺出來的氣勢。
關立威聞言一愣。上學要遲到?
「老媽,請問一下,我是要上什麼學?」
「你這死孩子,自己今年小學六年級都忘記了嗎?」林貂蟬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他。
關立威眼角抽搐,無言以對。
看來老媽痴呆症的症狀還是沒有好轉,記憶又錯亂了。
「老媽,讓我繼續睡好嗎?」關立威將俊逸的臉龐埋進枕頭裡,擺明了打算要繼續黏在床上。
拜託讓他睡吧,只有睡著的時候,他才能忘記那個負心的女人,清醒太痛苦了。
「當然不行!」林貂蟬說著,正想直接把關立威拉起來時,關家大姐關鈺倩不知何時也進來湊熱鬧,出聲打斷她的行動。
「媽,今天威威他們學校校外教學,不用上課。」
「那也要去參加校外教學啊!」林貂蟬一臉「少糊弄你老媽,我也是很精明的」的表情。
關立威很無言,想著到底該如何解套才好。
自從老媽得了失智症後,雖然有持續在看醫生,但這其實也只能延緩她發病的時間,並不能根治。
醫生有說過,讓她開心,保持心情愉悅對病情是有幫助的,因此不論她的記憶停留在幾歲,他們都會配合她的記憶演出。
所以說,萬一等一下老媽真的要他換上制服,把他推出門的話……那他該怎麼辦?
總不能不倫不類的真的穿上制服吧?更何況他是要去哪裡參加什麼鬼校外教學啊!
正當關立威還在付著,關鈺倩反應機靈地替他解了套。
「哎喲,你看威威的臉色也知道,他感冒了啊,我已經幫他向學校請好假了。」
「威威感冒啊?感冒不能跟著同學們一起出去玩很傷心吧?沒關系,等你感冒好了,想去哪裡媽媽都帶你去。」林貂蟬心疼地摸了摸兒子的臉,再順了順他額前的發絲。
關立威看著自家老媽,心中一陣感動。
不管老媽的記憶再怎麼錯亂,忘記的事情再多,但是對家人的愛卻從來都沒有忘過。
「你也別繼續賴床了,都快十二點了,何姨知道你不舒服,今天特地煮了你喜歡的海鮮燉飯。」關鈺倩對關立威說道。
何姨家聘請的廚娘,已為他們全家工作了二十年的時間,全家人的胃都抓在她手裡,每回老弟一回家,何姨滿桌子煮得都是他愛吃的菜,真是太疼這小子了!
「走吧,一起下去吃飯,好不好?」林貂蟬也柔聲哄著關立威,真把他當成了小六生那般。
關立威無奈又好笑,但是被老媽這麼一鬧,前一刻的煩悶倒是去了大半。
沒有未接來電?
方琳不斷滑動手機,查看未接來電的名單。
這已經是她今天不知第幾次確認了。
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紀錄裡就是完全沒有關立威的名字出現。
「難道是手機壞了?」
方琳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連忙拿起桌上的電話試撥,不到一秒,她的手機響起,螢幕上頭顯示著二流的公司電話。
「沒壞啊……那為什麼他都沒打來?」方琳想了想,猜測著,「難道是那個王八蛋終於決定不再煩我了?」
這是真的嗎?關立威有可能放過她嗎?
但她為什麼就是覺得怪怪的,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因為那天他明明被她氣炸了啊。
老實說,她實在不知道那天他最後到底為什麼那麼生氣,氣到她早餐都還沒吃完,他就打電話叫計程車上來把她載走。
她也不過就是說以後互不相欠,那個暴躁的傢伙竟然回她一句I「你、作、夢!」
這熟悉的三個字一在空氣中響起,嚇得方琳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
哇靠,這聲音也太立體了,該不會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吧;
方琳急急回頭看向大門口,而門口只有沈怡站在那裡,正把手機放進口袋。不對啊,她剛才明明有聽見關立威的聲音!
方琳大步往大門走去,抓著沈怡的肩膀,探頭往外看。
沈怡覺得莫名其妙,問道:「你在干麼?」
「不是啊,我剛才好像有聽見有人說你作夢,可是……」門外一個人也沒有,方琳滿臉困惑。
「哎呀,那是我啦,還不是雷蕾那傢伙,又在說要買咖啡機的事,我們二流經濟那麼拮據耶,我當然跟她說你作夢啊!」
聞言,方琳雙肩垮下,臉上寫滿失落。
沈怡見狀,看了看門口,再看看那個莫名失落的女人。「干麼?你以為剛才是關立威在說話?發現不是所以很失望,是吧?」沈怡挑起秀眉問。
方琳一聽,緊張地立刻否認,「哪、哪有?!」
「哪裡沒有?」沈怡斜睨著她。「不論是上看下看、左瞧右瞧,你全身上下就寫著我、在、等、關、立、威!」
這麼明顯的事實只要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她以為她能糊弄誰啊!
心思被戳破,方琳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話來搪塞,支支吾吾個老半天就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煩悶的扯著自己的頭發。
「別說我對你不好,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我聰明的腦袋絕對比你的豬腦袋還要懂得什麼叫思考,快說你跟關立威之間怎麼了。」
方琳心情復雜的看著沈怡,在內心一番掙扎之後,決定為自己找一個能夠傾吐的出口,但她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是個豬腦袋。
「快說啦!」知道方琳已經動搖,沈怡乾脆的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真的將方琳憋得難受的情緒給推了出來。
「就是……」她將上回在關立威家裡發生的事情簡單說明,接著才又問:「怎麼辦?正常來說,他不是應該會想出更多怪招來整我嗎?但是整整三天都過去了耶,他居然連一通電話也沒打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哪裡奇怪?他懶得來整你,這樣你不是正好樂得輕松。」
「是沒錯,但是……」方琳也說不出哪裡怪,但她就是覺得這麼長時間他都沒出現在她的生活裡,感覺很不對勁。
「但是他沒理你,很不習慣?」
方琳點點頭。
「這麼久沒看見他,全身都覺得不對勁?」
方琳又點點頭。
「所以每半個小時就要查一次手機,看看是不是自己漏接了電話?」
方琳用力地點頭,不愧是他們二流最聰明的財務長沈怡,她什麼都不用說,她竟然都知道耶!
「後來你一定還有想說,是不是手機壞了,所以才接不到他的電話,是吧?!」方琳一聽,露出崇拜目光。
他們家沈怡也太神了吧,她剛才真的這麼做了。
「嗯……你這很明顯,就是被他制約了。」沈怡揚揚眉,好心地替她解答。聞言,方琳一怔。
「被他制約了?那為什麼我會這樣?」
「為什麼很簡單,因為你這種人就是典型的M屬性!」
「M屬性?」方琳滿頭問號。「簡單的說,就是被虐狂。」
「我?!」方琳一手指著自己,滿臉的不可置信,「被虐狂?」
沈怡用力的點頭,相當肯定的說:「你就是前段時間被關立威每天虐慣了,現在他一天不虐你,你就皮癢,想念那滋味了。」
「我又不是瘋了,干麼想念被他虐的滋味!我絕對不是M屬性。」方琳激動了,她怎麼可能是被虐狂嘛!
「那好,請問你剛才是在想誰呢?」
「就……」方琳眨眨眼,一臉無辜的選擇閉嘴,不敢說出事實,因為她真的是在想關立威。
見方琳那不自在的神情,沈怡一臉「抓到你了」的表情,立即下了結論。
「你,喜歡上他了!」
方琳傻住,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剛才飄進她耳裡的話。
消化事實是需要時間的,所以沈怡不急著催她承認,但是為了公司「錢」途,她不忘慫恿她。
「喜歡他也是好事啊,他人長得帥氣,家裡也有錢,你也知道我們公司最缺的是什麼,就錢嘛。他要是成了你的男人,你就有機會說服他投點資金到我們公司,這麼一來,我們說不定就不用還那筆跟他借的貸款,然後你又找到一張好看又好用的長期飯票,多好。」
方琳怔愣著。
她軎歡關立威?
怎麼會?她怎麼會喜歡那個一天到晚凶她、整她的傢伙?
方琳在心裡反駁著,可是才剛反駁完,腦袋裡就出現那天浴室裡的畫面,那個臉紅心跳的感覺就算到了現在,她還是印像深刻。
見她整個人像是石化了似的,沈怡推推她。
「關立威愛虐你,你不被他虐也不習慣,你們這不是天作之合嗎?很搭呀。」方琳回過神,但仍然還沒想出一個答案,心情實在很復雜。
「好啦,想不通就別想了,反正愛情這種事情也不是想來的,不管你想不想,會來就是會來,還是工作吧。喏,這包裹也不知道是誰送過來的,就放在大門口,上頭寫著你的名字。」沈怡說著,將手中的包裹遞給方琳。
「嗯……好吧。」確實,現在要她想,她真的想不出來,還是認真工作好了。方琳接過包裹,動手拆開,赫然發現包裹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用報紙剪貼而成的警告信。
賤人,出門小心一點,意外無時無刻都會發生,你捅破我的好事,害得我現在一無所有,這滋味你很快也會嘗到的,等著吧!
沈怡看見了,忍不住皺起柳眉,道:「你最好想想你最近惹上了什麼人,抓了誰的奸。」
方琳倒是不以為意。「別緊張,這種信又不是沒收過,很多有膽出軌的男人都沒膽承擔後果。而且我學過防身術,又是飛毛腿,不會有事的。」
她的一番話並沒有讓沈怡松開緊鎖的眉心,她伸手抽走那封警告信。「別這麼沒防備,現在瘋子多得離譜,無論如何從現在開始你出入都要小心一點。」
「好,我知道……」方琳話還沒說完,擺在桌上的手機響起。
她的心一跳,快速拿起手機查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臉上是完全掩不住的期待。
偏偏她這一看……靠,手機螢幕上顯示「老爸來電」。
期待一秒落空,失落在一瞬間全面占據她的心頭。
「喂?」她接起老爸的來電,但心思卻又回到沈怡剛才叫她別想的那件事上頭。
那股失落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被沈怡說中了,她真的喜歡上關立威了嗎?
「哈啾!」關立威剛踏入客廳就打了個噴嚏。
聽說打噴嚏是代表有人在想你。
哼,如果這是真的,那他能肯定在想他的絕對不會是方琳那個負心的女人!關立威老大不客氣,一屁股往自家老爸身旁的位子一坐,很自然地順便伸手拿走老爸手裡的遙控器,接著將打得正激烈的籃球賽轉到新聞台。
「你到底要在這裡住到什麼時候?」關雲敞瞪著自家兒子。
這小子回到家裡除了吃與睡,剩下的就只會跟他搶遙控器而已,他究竟哪根筋不對勁了?
「不歡迎我回家住?」
「不是不歡迎,而是你這樣的行為太詭異了。」不知何時也出現在客廳裡的關鈺倩說出了與自家老爸心底相同的想法。
「你媽呢?」見老婆沒與女兒一起出現,關雲敞第一個自然是先關心自己老婆。
「老媽上樓睡午覺了。」安了老爸的心之後,關鈺倩立即將注意力放在自家老弟身上。
她扳起自己第一根手指,將話題轉回。「第一,你最討厭回來家裡住……」「那還不是因為你跟老爸總是一天到晚往我房裡偷塞女人,哪個正常人不會被嚇到的你快告訴我。」他們才是最詭異的父女檔好嗎?!
關鈺倩壓根不理會他說了什麼,自顧自的扳起第二根手指,繼續說:「第二,你從國一開始就維持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運動的好習慣,我知道你這習慣到現在一直沒變,但你回來的這三天裡,別說是早起運動了,還每天睡到太陽曬屁股,這還不夠詭異?」
沒給關立威反駁的機會,關雲敞立刻接腔。「對!想當年你國小六年級失戀之後,就立志要從文青胖小弟轉型成陽光大猛男,當時甚至還在我們家前頭的院子裡對著天空大喊,說什麼一定要改變自己,讓那個連分手都不說一句就搞失蹤拋棄你的那個什麼、什麼……」
「小玉。」看老爸什麼了老半天也什麼不出一個鬼,關鈺倩很好心地提醒。
「對,小玉!說要讓她將來為了拋棄你這件事而後悔莫及。從那天之後,你從沒中斷過運動健身這件事,但你這三天到底怎麼回事?難不成又被另一個小玉給拋棄了?!」
一連串的「話當年」讓關立威臭著一張臉,不願意回答任何問題。
他傻了才回答,他現在可不是當然那個又胖又嫩的小六生,而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必要跟著他們幼稚的一起話當年。
見他悶著不開口,關鈺倩立即笑容燦爛的說:「老爸,我知道他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關雲敞追問,還一臉八卦。
見狀,關立威連瞪人都懶了,他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詭異的老爸和姐姐呀?
「不就是因為那個當年的小玉回來了,但是她卻沒有因為拋棄我們威威而後悔莫及,反而連人都沒認出來呢!」
「你、你為什麼知道這些事情?」關立威驚訝地瞪著自家老姐,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
是怎樣?眼前的人其實不是他老姐,是如來佛祖吧?為什麼他突然有自己是孫悟空難逃她掌心的感覺。
這感覺糟透了,馬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沒聽過嗎?」關鈺倩睨他一眼,笑得得意洋洋,道:「你自己一天到晚的把人家叫到公司裡,甚至是你家裡去,我就算什麼都不想知道也什麼都知道了。」有些事情只要有個頭,要抓出尾巴自然不是難事。
「威威和小時候的確是差很多,小時候那麼胖,現在那麼帥,認不出來也不能怪人家。」關雲敞公道地說。
「見一面認不出來,見兩面也該覺得眼熟吧?更何況我們家威威一天至少把人叫到眼前三趟,老爸,你還記不記得他們以前有次約會就是來我們家吃餛飩面?」關雲敞點點頭,道:「有印像,那次還是你老媽我老婆親自下的廚,小玉吃了一碗,我們家威威吃了三碗。」
關立威無言,有股想揍人的衝動,可以不要再話當年了嗎!「我們家威威還心機很重的故意說他愛吃餛飩面什麼的,明明就是在暗示兼提醒,但是他再怎麼努力提醒,人家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呀。」
「這就是小玉不對了,我們家威威那麼沒存在感嗎?」關雲敞一把扳過兒子的臉,仔細的瞧了瞧。「又不是長得沒有重點,瞧瞧,這眼睛眉毛鼻子嘴巴都像我,帥得不像樣,怎麼可能記不得。」
關立威沒好氣地拍掉老爸的手,一點都不想和這對總是令人發火的父女說話。「所以嘛,人家一定是不愛他,老早就把他當成人生的過客了,才會記不得。」
「但是我們威威還愛她啊!」關雲敞說。
「愛情啊,是要兩個人都同意才會開始的,我說威威啊,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乾脆趁機忘了那個小玉吧。」關鈺倩說著,一副哥倆好的勾住自家老弟的肩頭。
「小子,你老姐專長不多,但替你介紹女朋友可是少有的強項,自家人謝謝就不必說了,我口袋裡隨時有美女名單,你只要開口說一聲就行了。」
「沒有人想說謝謝!」關立威嫌惡地拿開那隻掛在他肩膀上的白皙手臂,沒好氣地說。
關雲敞一臉不認同,「不不不,不能這樣!真心喜愛一個人怎麼能夠輕易說放棄呢?像我這輩子就只愛你們老媽一個,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愛她,至今從未變心,愛情就是該這樣啊。」
「屁!」關立威聽了老半天,總算忍不住爆發了。「那你一直塞女人給我是怎麼一回事?你當好男人就得由我當壞男人是嗎?」
「誰叫你從小到大就只愛那個小玉,每個交往的女友你都拿她們跟小玉比,交往不到三個月就說還是小玉最好,然後就甩了人家,我們也是擔心你這輩子會因此找不到老婆才會努力想幫你找個新女友嘛,這是關心你\'疼愛你的表現,懂不懂?」關鈺倩說得有條有理,頭頭是道,跟真的一樣。
關立威給老姐一記大白眼,道:「少來,分明是想整我。」
「好啦好啦,那不然這樣嘛,既然小玉回來了,她認不出你,你就不開心,那你就乾脆直接去和她相認,坦承身分嘛,何必硬要讓她猜你是誰呢?」關雲敞給出了中肯的建議。
關立威聞言,忖了忖。
老爸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有先確定了她還記不記得他,才能再確認她心裡到底還有沒有他。
「好,我決定了。」
「決定什麼?」關雲敞與關鈺倩異口同聲的問。
「我決定去找她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