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4上

　　陸沉是個小工作室的御用設計師， 雖說平時工作只要在家抱著電腦就行，但有時候碰到麻煩的客戶還是要親自出去會一會的。

　　比如手頭這個客戶——已經是麻煩客戶的升級版了，超級煩人精。

　　前前後後都已經見了三四次面，稿子大大小小也修改了無數遍，但他總是不滿意。

　　從排版佈局到調色線條，每一項都被拉出來說過事。

　　可陸沉覺得，這人純屬就是在找茬。

　　不是他盲目自信自己設計沒問題。

　　而是因為——

　　他翻找出第二次修改過後的成稿，再對比這次客戶給的反饋意見。再三確定之後微嘆一口氣， 自己以前一定是無意中得罪過這個客戶， 這人哪是做生意， 這簡直是來尋仇的。

　　明明顏色由明變暗改成漸變色是他自己提出來的，可現在又找各種理由直接說難看，要求改掉。

　　不止這一次，前後多次修改意見都能找出來矛盾之處，這人要不是故意來找茬的， 陸沉都能把自己名字倒過來寫。

　　他剛洗過澡，腦門上冒著熱騰騰的蒸汽， 抱著電腦靠在床頭死盯著屏幕恨得咬牙切齒，可——毫無辦法。

　　還是得繼續修改。

　　誰讓合同上人家是甲方，他們是乙方呢。

　　孫悟空洗完澡擦著頭髮走出來，看他受氣包嘟著嘴的小模樣，正坐在他的面前湊過去看電腦屏幕：「怎麼了？」

　　原本只是生氣， 可被大聖爺這麼一問，這段時間嘔心瀝血挖空心思地更改設計稿， 卻依舊得不到認可，甚至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懷疑設計專業乃至於上升到他個人態度問題的委屈感倏地從心底翻湧上來，就像是澆了生長藥水的小樹苗，瞬間長成了參天大樹。

　　繁密的枝葉樹幹頂的他胸腔難受，眼角瞬間就垮了下來，陸沉緊/咬著下嘴唇，眼底的沮喪幾乎要發大水。

　　孫悟空拿過他腿上的電腦放在一邊，手按在他的後腦上，輕車熟路地把人按在自己的腿上。

　　輕輕拍他的腰：「怎麼了，誰欺負我們家小笨蛋了？」

　　陸沉忽的直起身子，扁著嘴：「誰是笨蛋了，我本來不笨的，都是被你一直這麼叫叫叫的，都給我叫笨了。」

　　孫悟空摸/摸/他胡亂捲翹的軟絨絨的頭髮，也不惱，聲音依舊帶著淡淡的溫柔：「好，都是我叫的，不管多笨我都負責養了。」

　　陸沉被噎住，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一歪腦袋重新躺回到孫悟空的腿上，語氣難掩失落：「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啊，無意中得罪人了都不知道，還被人找茬到工作室了。」

　　他社交能力太弱，偶爾出去參加個聚會什麼的連人家的名字都不太記得住。

　　遇見人了也不敢主動上前打招呼，即使被搭訕也是三言兩語立刻變成話題終結者。

　　其實他也不想的，只是有時候看見陌生人了他就會不由得呼吸急促，腦子一片空白，事後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剛開始陸沉還有心想要改變，刻意去人多的地方鍛鍊自己，但實在克制不了本能反應，甚至還鬧出不少笑話乃至麻煩，弄得他心裡更是過意不去。後來孫先生也說不用勉強，只要開心就好。

　　陸沉也覺得他的工作也不需要自己有多長袖善舞，所以也就隨心去了。

　　可能就是當時不小心開罪誰了吧，這下好了，竟然還連累工作室的名聲了。

　　「得罪誰了？」孫悟空順著他的短毛，摸小狗一樣地撫摸著他的脖頸。

　　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氣味，身後是讓人舒服到想要立即閉上眼睛的按摩手法，陸沉眯著眼睛勉強抑制住睡意：「就、就是我之前的一個客戶。」

　　他斷斷續續地把這半年來那個客戶對自己提出來的無理要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勸說了出來。

　　到最後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激動，口水飛濺，陸沉拽著孫悟空的胳膊，義憤填膺：「老公，他太可惡了，找我茬、說我腦袋笨就算了，我不跟他計較，他還找我設計上的麻煩，我的設計可是工作室數一數二的了，他怎麼可以這麼侮辱我，客大欺負我們工作室小。」

　　孫悟空眼眸暗了暗，抿了抿，手指插/進他的頭髮裡幫他按摩，低頭輕聲問：「要我幫你嗎？」

　　發洩/出來的陸沉舒服多了，氣勢消減下去。他舒展了身體窩在孫悟空的懷裡，就像是慵懶的小貓咪一般，剛才炸起來的蓬鬆的毛迅速收回去，服服帖帖地挨著皮膚：「還是不要了。」他翻了個身臉面埋在孫悟空的腹前，笑著戳戳對方的肚子，硬/邦/邦的，「要是被我老闆知道你是我老公，以後肯定要壓榨我的，我才不給他機會，又不給咱發多餘的工資。」

　　孫悟空想了想：「那這個人的活別接了，手上還沒弄完的轉給別人吧。」

　　「老公真好，不過我也沒那麼生氣，我就是隨口抱怨抱怨，不用的。」陸沉不好意思，臉面埋在孫悟空的懷裡扭來扭去就是不願意出來。

　　剛才的他就像是小孩子一樣，受了批評竟然還回家告家長，真的是太丟人了。

　　孫悟空揪著他的衣服後領子，給人拎到被窩裡：「我不讓你做，你還做嗎？」

　　陸沉拉上被子蓋到自己的肩膀上，疑惑地看他：「為什麼？」

　　孫悟空挨著他躺下來，摟著他的肩膀一字一句：「小笨蛋只能我叫。」

　　「！！！！！！」陸沉臉頰紅紅，一頭紮進孫悟空的懷裡，手上緊緊揪著他的衣服，「呀，你怎麼這樣啊。」

　　忽然說這個，有點……害羞。

　　孫悟空拍他的背：「怎樣？」

　　陸沉羞得腦袋頂都要冒煙了：「沒、你、你怎麼......」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見他說出個完整的句子，孫先生笑了，拍著他的背順著脊柱幫他按摩頸椎，「那不做這個人的活了，好不好？」

　　陸沉猶豫一瞬，點點頭。

　　老公的話大過天。

　　更何況，他也不想做了。

　　這人簡直太過分了。

　　頓了頓，孫悟空瞄一眼他的電腦，將人攬在懷裡抱好，輕輕拍了兩下：「你以前的那些設計我都看過，基本上是沒問題的，既然他不滿意那就只能說明是他自己單方面不喜歡你的設計理念，個人風格口味不同罷了，你再怎麼遷就也改不了你這麼多年的設計習慣。」

　　「那我明天還得去見他一次。」聽他這麼說，陸沉心裡舒服不少，長長呼出一口氣，臉蹭在他的腰上滾了兩下，嘟著嘴巴低聲抱怨。

　　孫悟空把人撈出來，看著那張被咬的泛著水光，紅/潤潤的嘴唇，伸手按按：「見他幹什麼？」

　　陸沉猛不丁張嘴，咬住他的指尖，牙齒輕輕碾磨看他無奈地勾了勾唇角，這才惡作劇成功一般地嘻嘻一笑：「剛才他就是在約我見面，說還要當面談談他的一些想法，剛好，我明天去了就直接跟他說換人吧。」

　　孫悟空眼眸一暗，抽/出指尖捻了捻，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嗯，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陸沉連連搖頭：「不用不用，你明天又不是不用上班了，再說，我們就是在小區門口的咖啡館見面，都不用過馬路，放心啦，不會有事的。」他撐起上半身，在大聖爺的嘴角處親了親，以示討好。

　　孫悟空拉上被子將兩個人蒙起來：「沒事，明天早上正好沒事，你這麼笨，再被欺負了還不知道。」

　　陸沉：「QAQ」其實也沒有那麼笨吧。

　　而且！！說好的夫夫情呢！！陸沉嘴巴鼓得能掛油瓶，明明剛剛還那麼溫柔安慰自己！

　　*****

　　一大早，陸沉難得醒得早，洗漱之後半跪在地板上趴在床邊數大聖爺的眼睫毛玩。

　　孫悟空眼睛都沒睜開，準確地握住他的手，將人拉在懷裡在背上拍了拍：「怎麼這麼早。」

　　陸沉艱難地在兩人中間抽/出一隻手拿過床頭櫃的手機，瞄了一眼：「不早了，都八點多了，孫先生，您怎麼這麼懶啊，公司還沒倒閉嗎？」

　　孫先生睜開眼睛，在他嘴巴上輕輕拍了一下，將兩片嘴唇生生捏出了嘟起來香腸嘴的效果，湊上去啵了一個：「胡說八道，倒閉了你吃什麼。」

　　陸沉趴在他的懷裡，耳朵尖都快要紅出/血了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手指戳著他的胸大肌：「我吃很少的，大聖爺就是沒錢了我也要跟著你，一直跟著你。」

　　捏捏他的鼻子，孫悟空一翻身坐起來，露出緊致結實的肌肉：「那這個，你可以放心了。」

　　陸沉被白花花的肉晃花了眼，慌亂站起來轉開視線，下床出溜一下進了衛生間。

　　清清爽爽出來之後，飛了孫悟空一眼，這才轉身打開櫃子在裡面翻翻找找。

　　孫先生雙手置於腦後，大/爺似的靠在床頭：「別穿那個，你穿菸灰色的那件衛衣，右手邊那個，對，今天比較冷，穿厚一點。」

　　陸沉拿出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這兩天穿這個，不會捂得太嚴實了嗎，要不還是穿那件白襯衫T恤吧。」

　　孫先生蹙眉，被子掀開露出一雙大長/腿，踩在地板上修長有力，兩三步跨到陸沉面前，拿過衛衣二話不說地幫他套上，揉了揉被弄亂的頭髮，上下左右的打量幾眼，又推他到鏡子前面看了看：「還行，就這樣吧，那件襯衫脖子都在外面，容易進風，行了，不是說還有點什麼沒弄嗎，快去吧，馬上出來吃飯。」

　　陸沉揪了一把衛衣帽子，雖然不滿意但穿什麼對他來說都無所謂，撅著嘴巴轉身：「我要吃煎雞蛋。」

　　孫先生拍拍他的屁股：「連著吃了好幾天煎蛋了，今天吃水煮蛋加沙拉，快點去，見完客戶之後帶你去剪頭髮，劉海都要擋住眼睛了。」

　　陸沉倏地轉身，雙手摀住自己的屁股，警惕地看著孫先生：「你幹嘛！」

　　孫先生不以為意，壓根沒搭理他，直接轉身去了衛生間。

　　陸沉扒在衛生間的門上，正巧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半顆腦袋以及確實長的幾乎要遮住眼睛的劉海，瞬間忘了剛才的事：「要不我們先去剪頭髮吧，這樣見客戶好像不太好，那客戶本來就對我諸多挑剔，還是清爽點好見人。」

　　孫先生正在往牙刷上擠牙膏，聞言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裡正撥拉自己頭髮，看起來無比期待自己新造型的陸沉，牙刷戳進嘴巴裡，滿口的白色泡沫：「反正你也不做了，有什麼好收拾打扮的，快點去準備，待會要錯過約定的時間了。」

　　「呀，那我先去書房啦。」陸沉慌亂挽起袖子，準備大干一場，最後再完善一次，這次要是再不合格，他以後勢必要把這人拉黑，江湖不見。

　　孫先生轉臉看著他慌慌張張的小可愛模樣，嘴角微微上/翹，吐出一口水。又想到那個糾纏了他家小笨蛋半年多，前前後後見了不下數十面的客戶，眼眸微微一暗。

　　以前不覺得，昨晚上越聽越覺得奇怪。

　　小笨蛋......這是被糾纏了吧。

　　真是讓人不省心的小笨蛋，成天被關在家裡都擋不住他招蜂引蝶，難怪會到西遊世界裡充當小妖精。

　　本身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妖精。

　　孫先生無奈嘆出一口氣，認命地先去給自家小妖精做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