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公子01
「要出去嗎?」沙先生剛開門, 就看見朱小公子坐在玄關,上半身黑色緊身夾克裝,下半身是在他看來尤其不搭配的破洞牛仔褲,頭上還蓋了一頂帽簷壓得極低的黑色棒球帽,腳上那雙閃閃發亮的小皮鞋特別吸引眼球。
沙先生愣了一下,鑰匙放在玄關處,背對著他眼瞼下垂:「你要去……哪裡啊?」
朱小公子拉上小皮鞋高幫側面的拉鏈,隨口說道:「去夜色。」
夜色, 是附近最大的酒吧。一到六七點鐘, 聚集了不同行業的各類人士, 魚龍混雜,是各種潛在危險滋生的溫床。
沙先生手下一抖,鑰匙掉在櫃子上發出彭地一聲響,他慌張回過頭,緊張地問:「你還要去那邊啊?」
上次他也去了, 沒能自己回來,還是酒保好心, 見他面容年輕,以為是未成年人離家出走,護了他好一陣之後趁人喝醉打電話通知家長,翻到了緊急聯繫人。
幸好打給了沙先生。
那是沙先生第一次出入酒吧,還是那麼混亂、人人都能進的酒吧。一進去就被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和放肆大膽在舞台中央狂扭的大膽畫風震懾到了。
比西天取經跋涉還要艱難地找到了趴在吧檯上, 身邊還圍繞著不少看起來就不懷好意的男人、女人的朱小公子。
朱小公子儼然已經喝醉,甚至人都認不清楚了。
沙先生剛一走近, 就被直接抱住了脖子,還沒開口,就聽見朱小公子含糊不清地大聲叫嚷著開房睡覺什麼的。一向含蓄的沙先生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下臊得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看一眼懷裡嘟著紅豔豔還泛著水光的嘴巴,再看一眼那雙水光瀲灩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桃花眼,視線最後落在昏暗的燈光下透出隱隱光澤的粉嫩嫩臉頰上。
沙先生的大腦——哐噹一聲死機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差點被空氣中的菸酒味給嗆得咳出眼淚來,撇過臉費勁地把一直往自己懷裡鑽的朱小公子抱出來,輕聲湊在他的耳邊說道:「二師兄,二師兄?」
朱小公子喝醉酒之後一點不安分,揮舞著雙臂眯著眼睛要抱抱:「靠一會你怎麼了,想睡覺事還這麼多的,信不信老子隨便招招手,有的是人想跟我睡!」
沙先生黝黑的臉紅紅白白一片,幾乎可以跟舞台上五光十色的燈光媲美,瞄一眼外圍還不死心,色眯眯眼睛一直盯在朱小公子腰臀間,幾乎要用視線把他和朱小公子身上的衣物一起燃燒殆盡的各類視線,抿了抿唇將人攬在自己的懷裡,伸手再幫醉酒的人身上解開的兩顆扣子規規整整扣起來,一系列動作熟練又有條不紊。最後低聲說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朱小公子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看仇人一般地看他,一揮手直接甩在他的臉上,發出啪的一聲:「回什麼家,回什麼家,家裡又沒人,有什麼好回去的。」
朱小公子好吃懶做,在現代世界裡沒什麼正經工作,每天在家癱倒吃喝,在外喝酒玩樂,甚至還交了一大堆的狐朋狗友,隔三差五都要出去嗨上一番,沒人知道他們具體做了什麼,沙先生只知道不喝到走不動道,他是不會回來的。
但沙先生就不同了,兩人在現實世界,總歸要有個經濟來源,總不能靠孫大哥一個人接濟,雖說他們花的少點也能過下去,但——朱小公子細皮嫩肉的,即便取經途中那麼艱難辛苦,沙先生都不捨得他受半分委屈,更何況在這物質橫流的現實世界中。不管怎樣辛苦,他都想像大師兄一樣,給對方最好的。
所以沙先生在孫先生的資助下,成立了一家物流公司。
因著人高馬大,又實誠的關係,沙先生自己就是個活招牌,物流公司漸漸有了名氣,不僅侷限於同城,甚至還跨了省,也算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尤其是上半年,盈利還算不少。
他們的房子之前都是孫先生提供的,但好歹,不管是朱小公子看上了什麼,沙先生卡里的錢總算是可以把奢侈品請回家了。
不過也正是在他創業的這段期間,朱小公子的夜生活彷彿更加豐富了。白天,他上班,朱小公子在家補覺,打遊戲;晚上,他加班,朱小公子在酒吧浪,吃吃喝喝,甚至好幾次都要他親自過來把人帶回去。
一個巴掌下去,兩個人拉拉扯扯習慣了,倒是沒覺得什麼,週遭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倒是紛紛開始吹口哨起鬨。
「呦呵,人家不願意跟你走呀。」
「快把這細皮嫩肉小公子放下,說不定他願意跟我們走呢。」
「就是就是,小公子,看不上他們,看哥哥們怎麼樣,保證伺候的你爽的不要不要的。」
「呦呦呦,幾個哥哥可看了你好幾天了,今天要不要跟哥哥走啊。」
沙先生滿臉戒備,迅速將還在東倒西歪的人護在懷裡,環視一眼,週遭全是不懷好意的目光。攙著人準備先出去再說。
周圍圍著的人不同意了,熱鬧不看行,但他懷裡這個尤物今天可必須得留下來。
就看他細腰翹臀的,上手之後肯定銷魂。
有幾個已經迫不及待地搓手流口水了,上前拽著沙先生的衣領子:「大兄弟,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啊。」
懷裡人要掙脫,沙先生一著急,一甩手。他力大無窮,沒留神拽著自己衣袖的人就脫手了。
那人呆愣愣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發怔,這人身上帶靜電嗎,他怎麼感覺手指發麻了一瞬,就鬆手了。
一起切發生的太快,旁邊人完全沒察覺,一個個還在起鬨:「呦,這大兄弟,脾氣還不小啊,怎麼,看來今天你確實是要把人從這裡帶走了?」
「我們這裡有這裡的規矩,既然你要從這裡把人帶走的話,那就先喝,得喝了之後這才能決定能不能帶走啊,你們說,是不是。」
身後人自然是響應至極,拍著手吆喝:「是呀是呀,不得先喝幾杯嗎。」
沙先生沒空搭理他們,全身心都在他懷裡的小公子身上:「你還能走嗎,我們先回去吧。」
「回去什麼回去,喝酒,陪我喝酒。」朱小公子醉的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把沙先生當成什麼人了,拽著他的領帶,一個踉蹌兩人倒在吧檯前。
沙先生連忙穩住腳步,手墊在小公子的背後扶著他怕他磕著,為難一瞬:「我今天開車來的,不能喝酒。」
朱小公子柳葉彎眉一皺,一推他口氣裡全是不滿:「算了,來個能陪我喝酒的人啊,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怎麼沒人,他一招手,前仆後繼的全是人,沙先生差點被人流撞到一邊,死死抓著吧檯才保留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看著面前和朱小公子談笑風生,臉上還掛著猥瑣笑容的男人,沙先生額頭上青筋跳動:「我陪你喝。」
朱小公子拉客的手勢一停,左搖右晃站起來眯著眼睛看他:「你?」他指著沙先生的鼻子,大著舌頭,「你不是不喝嗎?」
沙先生眼神難得褪去憨憨傻傻,變得凶狠,將近一米九的個頭,長得又黑,刻板的面容還真嚇退了不少人,起碼方才挑釁他的幾個人身子明顯抖了一下,瑟縮著看他一眼,我儘量蜷縮自己,減弱自己跌存在感。
眼睛裡還藏著不服氣的也不敢直接上門挑事,只用眼神瞟著看情況。
沙先生看著礙眼的他們,站在小公子面前,扶著他的腰,中規中矩:「你想喝什麼,我陪你喝。」
「深水炸彈!」朱小公子一挑眉,嘿嘿一笑,眼睛裡的狡詐一閃而過。
沙先生沒怎麼喝過現代社會的酒,對這些名字也毫無概念,只是看那不怎麼大的杯子,本能覺得應該沒什麼大事,豪爽地直接拿起來一口悶。
在場眾人都被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喝下烈酒,甚至眼神不飄,下盤穩固,中氣十足的模樣嚇到了,面面相覷,還以為是來了高手。
沙先生摸了摸嘴角溢出來的一滴酒水,趕忙扶著差不多又要倒下的朱小公子,半懇求地說道:「這樣行了吧,我們可以回家了嗎?」
朱小公子眨眨眼睛:「誰說一杯了,三杯,喝完我們直接回家。」
那酒有點烈,喝下去嗓子難受,胃裡也有點火燒火燎的,但他到底不是凡人,酒氣上湧沒那麼快,看著酒保迅速端上來的兩個杯子,再看一眼兩隻眼睛亮晶晶,正期待地盯著自己的朱小公子,沙先生牙一咬,二話不說拿起來酒,咕咚咕咚兩杯迅速灌了下去。
只要他開心,自己幹什麼都行。不就是三杯酒麼,今天把這酒吧喝空都行。
他晃了晃腦袋,還是不暈:「現在這樣,可以了嗎?」
對他的酒量徹底折服,周圍的人見他們確實認識,也沒什麼熱鬧可以看了,能喝下這麼烈性的酒,現在還完全清醒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他們是來解悶的,並不想招惹事端,默默地散開了。
朱小公子笑的完全不像憨憨傻傻的小白豬,倒像是一隻狡猾的狐狸,拉著他的手:「當然可以。」
沙先生吐出一口氣,忽然覺得腦仁有點疼,但想到這地方混亂之際,絕對不能醉倒,小公子在這裡簡直就是進了狼窟的軟綿綿。他咬牙切齒維持著凶狠的表情,手上使勁掐著自己的虎口處保持清醒:「好,我們先回家。」
倆人都喝了酒,還喝的不少,當然不能再開車了。出租車倒也是挺快,只是坐在後座的啥吸納生被點的頭暈目眩,側過臉也能看見兩個,哦,不是,是三個朱小公子。
茫然地伸出手:「二師兄?」又呆愣愣地傻笑,「嘿嘿,不應該這樣叫的。」
朱小公子跟著他咧出一個魅惑的笑容,臉上的緋紅更襯的他皮膚白皙,嘴唇滑嫩。
沙先生整個人都看呆了,視線貪婪地劃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慢慢向下,看向他白襯衫下面若隱若現的鎖骨,手不自覺地就伸了上去。
「到了。」司機師傅在前面冷冰冰地提醒道。
沙先生被他嚇了一跳,忽的收回手來,就像是犯了錯似的可憐巴巴地看著朱小公子。
朱小公子在他西裝口袋裡摸出錢包,隨便遞了一張紅票子到前面:「不用找零了。」
錢包還沒放回去,沙先生的手就攬到了他的腰上。一轉身就對上沙先生憨憨傻傻的標準笑容,一隻手點上他的臉,尤其硬,硬的硌手指:「抱我幹什麼?」
「你、你喝醉了,我、我扶你、你上去。」沙先生醉的糊塗,話也說不利索了,但兩隻眼睛亮的就像是找到獵物的狼,綠油油的。
感受到他顫抖的手臂,朱小公子大眼睛眨巴眨巴,沒有拒絕。
這邊剛一下車,那邊司機師傅一腳油門踩下去,出溜一聲,只留下一串突突突的尾氣。
沙先生木楞地站在原地,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屁股:「這、大鬧市的,飆車不好吧。」
司機師傅冷哼一聲,看著車前鏡裡相互攙扶的兩人,呸一聲:「有夠倒霉的。」
頓了頓,又啐一口:「大半夜的竟然碰上兩個虐狗的。」
媽蛋,所有人都有對象,就他一個單身狗!這年頭,出租車也不好開了!
沙先生看了沒兩眼,趕忙緊緊抱住朱小公子,生怕一眨眼他就又跑沒影了:「我們回家吧。」
看他大狗一樣委屈求撫摸的表情,朱小公子心尖微微顫,撇過臉,淡淡地嗯了一聲。
沙先生就像是找到肉骨頭的大狗,哼哧哼哧地又湊上來,拉著朱小公子的手就往前走。
朱小公子看著兩人相牽的手,耳朵尖詭異地紅了。
到家之後,朱小公子累死了,一甩手直接丟了沙先生,直接癱在沙發上不想動了。
沙先生眼前還有點花,站也站不穩,勉強向前邁了兩步晃腦袋,認真地盯著他:「你先等一下,我去放水你洗個澡。」
深水炸彈名不虛傳,炸的沙先生腦仁不僅疼,還懵。
身處於仙境一般,飄飄然,面前雲霧繚繞,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就都已經要成仙了,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坐在浴桶邊上,放水試水溫,體貼地叫朱小公子進來洗澡。
然後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麼,就呆呆地坐在浴缸前的小凳子上,哈巴狗一樣地瞪著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水霧蒸汽下白裡透紅的皮膚。
好漂亮。
好想上去仔細看呀。
嘴巴好幹。
沙先生吞了吞口水,喉結上下滾動,眼神透著兩三分迷離,上前走了兩步呆呆地看著。
心裡就像是裝了一個小火球一樣,源源不斷地散發著熱量。
手腕上傳來一陣清涼的觸感,好像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聲呢喃:「跟我走。」
那人身上帶著清爽的甘甜,讓人不由自主地靠近。
*****
明明是在說酒吧的事情,但思緒卻不受控制地回憶到了那天晚上。
雖說沙先生醉了,但也只是微醉,絕對沒到斷片的程度,只到了——酒壯慫人膽的量。
沙先生臉皮一燙,側過身子半彎著腰跟他打商量:「可不可以不去啊。」
那天過後,朱小公子已經很久沒有去過那些混亂的場合了。
也是因為那天晚上之後,自己意識到他的重心根本就錯了,他竟然一直忽略了朱小公子需要陪伴,所以近段時間一直在家照顧人。
可這才消停幾天——
怎麼又要去那種雜七雜八的場所。
那裡的人看著朱小公子的眼神,就像是狗看見了肉骨頭,恨不得直接撲上來一口咬死他護在心尖上的人。
沙先生心裡悶悶的,不過自己又傻又無聊的,沒有外面有趣,他不願意跟自己待在家裡必定的。可沙先生不在意他出去玩,就是著實不喜歡他去那種地方消遣。
朱小公子仰著臉,紅潤潤的嘴唇微微嘟起,像是在邀約似的。
沙先生慌張移開視線,不敢看他。
朱小公子冷冷嗤笑一聲,手指點上他的下巴:「那你說我要去哪兒?」
沙先生張了張嘴,吭哧吭哧半晌還是沒說話,抿著唇耷拉著腦袋。
其實哪都不想讓他去,自己在外一天,即便他就在家裡睡覺,但知道有人在家裡,心情還是很高興的。
沙先生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說道:「冰箱裡還有冬瓜,我今天給你做你最愛吃的冬瓜排骨湯好不好。」
朱小公子看了看表,時針已經走過了七:「這麼晚了,你就沒在外面吃飯?」
「今天公司出了點事,處理起來有點麻煩,所以......」沙先生趕忙道歉,「我不是打過電話了嗎,你吃飯了沒,叫的外賣還是出去吃的?」
朱小公子眼眉一跳:「你說你會回來的晚,我準備去夜色吃。」
那邊全是酒,能有什麼好吃的。
剛只是心理上不想要他走想,現在從各個方面考慮,他都不能讓人踏出這個門半步了,甚至還在心裡賭咒發誓下次一定要回來早一點,不留給他任何能出門的機會。
沙先生亢奮地搖尾巴:「外面的飯菜哪有家裡的好吃,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做排骨湯,你等著,千萬不要出去啊。」
他迅速鬆開手,腳下的鞋子胡亂踩掉,一腳蹬上拖鞋,還不忘回頭看他一眼,祈求,「稍微等一會,馬上就好。」
朱小公子沒有立刻起來,他已經在玄關坐了大半個小時了,腰疼屁股難受,得活動一下才能站起來,否則會頭暈。
抿著唇側身看繫著白圍裙在廚房忙碌的男人,再看他時不時看過來露出來的緊張兮兮的傻笑,唇角溢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鼻子裡冷哼一聲,下次要是再回來這麼晚,那就還是去酒吧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