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公子03

　　「請問您是朱先生嗎？」

　　朱小公子今天小賴了一會床， 沒趕上跟沙先生一起去上班。他起來的時候都已經中午十點多了，正打算收拾收拾直接去公司吃飯，臨走之前在鏡子前面臭美的時候就接到這麼一通電話。

　　「嘁，還以為是某人打電話過來準備接自己呢。」朱小公子看到來電顯，有些失望，「你好，我是，請問你是……」

　　「朱先生， 您好， 手機的主人剛才在子午大道路口出了車禍， 麻煩您現在來醫院一趟好嗎？」電話那頭明顯嘈雜，說的又急又快，朱小公子依稀只聽了個大概，晴天霹靂一般愣在原地，抱著手機傻乎乎地重複道， 「你說什麼？車禍？」

　　等反應過來，瞬間就炸了：「車禍個鬼啊車禍， 他怎麼會出車禍！」

　　這種情況醫生碰到的多了，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說法，淡定地走流程：「先生，您好，現在病人已經被過路的好心人送到醫院， 並且暫時墊付了醫療費用，此刻正在急診室搶救， 但情況極為危急，身邊需要家屬陪同，您看您方便的話還是盡快來醫院一趟吧。」

　　朱小公子一半的身體都是麻的，開什麼玩笑，他怔愣半晌還是沒有想通沙先生怎麼會出車禍。不想相信，但眼前浮現出一幀一幀沙先生渾身是血地躺在車輪下和面色蒼白地躺在手術室床上的場景，甩都甩不掉，渾身劇烈一震。

　　深吸一口氣，終於哆哆嗦嗦地問出口：「哪個醫院？」

　　「仁愛醫院。」醫生簡短地描述了自己的方位，最後又補充一句，「病人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如果您方便的話就請盡快過來吧，對了，還有接下來的住院費和醫藥費……」

　　醫生再後來說了些什麼，朱小公子全沒聽見。電話也沒掛斷，他抱著電話牙關都在打顫，看著鏡子裡瞬間褪去顏色的人影，朱小公子猛然回過神來：「銀行卡，卡，卡……」

　　他猛地轉身，顫抖著手在床頭櫃翻翻找找，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出去浪過了，錢包裡也就只有兩三張支付額度較小的信用卡，大額□□都在小匣子裡。

　　他幾乎把抽屜翻了個底朝天，連個小匣子的影子都沒看著。

　　朱小公子急的眼淚瞬間就掉下來了，砸在手背上，滾燙熾熱。

　　他忽然停下動作，抹一把臉瞪著床頭櫃惡狠狠地叫道：「不會的，不會出事的，他才不會出事的。」

　　「啊——麻痺的。」

　　緊接著又突然大叫一聲，似乎將心底的恐慌全部宣洩出來，手終於不抖了。

　　他緊繃著神經，下嘴唇幾乎要被咬出血，把櫃子裡的東西一股腦全部倒出來，在床上胡亂撥拉了兩下，終於找到那只有粉紅愛心的小匣子。

　　原本止住的眼淚嘩啦啦又掉下來，朱小公子一把拿起小匣子緊緊貼在胸前，耳邊似乎還迴蕩著沙先生憨憨傻傻的笑聲。

　　「你看，這匣子是我昨晚上自己做的，咱家的錢都放在這裡，然後統統交給你。」

　　當時的朱小公子說了什麼，哦，瞄了一眼之後就很嫌棄地轉開視線：「上面畫的是什麼呀，粘乎乎的，真醜。」

　　沙先生粗糙的大手婆娑在粉色的小裝飾品上，看起來極為不搭：「這個呀，是愛心，我看教程上就是這麼弄的，我送你的愛心。」

　　朱小公子撩起袖子抹眼淚，袖子的大半都濕了。

　　他還沒說，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匣子，尤其是粉紅色的愛心，粉嫩嫩的很好看。

　　朱小公子深吸一口氣，揣好小匣子，外套都沒來記得穿直接衝出了家門。哐噹一聲，才想起來自己只拿了小匣子和電話，就連鑰匙都沒帶。

　　算了，不找了。

　　就在他想跑起來的時候，腳下怪怪的，低頭一看，還是一雙淺藍色的拖鞋，兩隻長長的耳朵就像是嘲笑他似的一搖一擺的，尤其可笑。

　　朱小公子原地狠狠跺了跺腳，眼神凶狠。都怪沙先生，平時要不是他太寵溺，自己怎麼會一遇到事情就如此慌亂。

　　明明以前都不這樣的，明明……不，他不需要獨當一面，只盼望某個人完全沒事，然後繼續這樣照顧自己。

　　他要是出事了，自己就是上天入地都不會放過他的。

　　焦急攔了一輛出租車之後，朱小公子喘著粗氣報了醫院的地址。

　　司機先生是個好心人，一看這打扮和惶恐的模樣就知道肯定是家裡有人出急事了，二話不多說一腳油門直接踩下去，車開的跟雲霄飛車一樣。

　　朱小公子雙手緊緊抓著小匣子，就像是大海飄零中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不斷地在心裡催眠自己，只要把錢送過去，沙先生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雖說這種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但朱小公子現在需要一個慰藉。

　　車子已經開的很快了，不斷地超車，不斷地擠小巷子，就是朱小公子都不好意思再叫快一點。

　　可他不說話只坐著，心裡著實害怕。

　　腦子一動，朱小公子重新拿起電話，抖著手按了好幾次，手機解鎖都不成功，最後差點把手機戳爆，看的司機先生在前面都急的要死。

　　也許是手機開啟了自保程序，被這樣粗魯地對待竟然自己解鎖了。

　　朱小公子恨恨地按下去幾個數字，撥了電話。

　　電話接通的剎那，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他「哇——」的一下就哭出了聲音。

　　「小沉……」

　　陸沉正在畫圖，乍一看到名字還挺驚奇，跟一邊正收拾屋子大掃除的孫先生叫道：「是二師兄，他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都好長時間沒來找我玩了。」

　　孫先生皺眉，顯然不是很想提朱小公子，但鑑於兩人都已經有家庭了，勉勉強強附和道：「你要是想他的話，過段時間我們可以去找他。」

　　過段時間就是沒有時間。

　　陸沉趕緊先接電話，可話還沒說一句，對方先哭了。

　　起初陸沉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愣了兩秒鐘回過神來，著急：「你先別哭呀，怎麼了？」他踢踏上拖鞋，趕緊挪到孫先生身邊，緊張兮兮地指著電話，做著口型，「出事了。」

　　孫先生眉心蹙得更緊了，停下手裡的活拿過手機放開免提。

　　朱小公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他、他出車禍了！」

　　陸沉傻乎乎地跟著著急：「誰出車禍了，你先別急，你在哪兒，我們現在馬上就過去。」

　　朱小公子斷斷續續地說了醫院的名字，又提醒陸沉一定要叫上孫先生一起這才掛斷電話。

　　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裡似乎也有了不少底，絕對不會出事的。

　　陸沉著急收拾東西：「應該是沙大哥出事了，我們快點去，仁愛醫院！」

　　孫先生拉住他的手，剛才緊蹙的眉頭已經鬆開：「別著急，肯定會沒事的。」

　　陸沉怎麼能不著急，電話那頭都要哭斷氣了，肯定很嚴重，不斷想要掙脫孫先生的手。

　　孫先生無奈，攬住他的腰在他嘴角上親了一下，安撫他躁動的情緒：「你跟他一樣傻呀，沙師弟怎麼可能出車禍，一定是搞錯了，他又沒弄清楚，自己嚇自己。」

　　陸沉還是不放心，轉身抱住他仰著臉：「真的嗎？」

　　在他嘟起來的嘴唇上印上一個輕柔的吻，孫先生笑：「小笨蛋，還不相信我了？」

　　陸沉連連搖頭：「當然不是，我就是聽他哭的好傷心。」

　　孫先生整理好手邊的桌子：「沒事，先告訴他，讓他多著急一會，我們也去醫院看看吧。」

　　陸沉無語：「你怎麼這麼壞。」

　　孫先生捏捏他的鼻子：「跟你學的。」

　　陸沉翻了個白眼：「我才沒有！！」

　　*****

　　一下車，朱小公子踩了風火輪一樣地直奔醫院，因為表情凶狠的緣故沒人敢接近，曲折地問了不少路人這才勉強找到電話裡那個醫生說的急診室。

　　他到的時候通往急診室的走廊上空空蕩蕩，只有零星幾個護士小姐戴著白口罩走來走去，一眨眼的功夫又都不見了。

　　朱小公子早就問了人了，剛才出車禍的病人就在這急診室裡躺著，情況正危急。

　　他坐不下，抱著小匣子仰臉看頭頂的紅色急救燈，眼前水霧模糊，臉上冰冰涼的。

　　手指不自覺緊緊抓著小匣子的邊角，手心被小匣子的棱角硌得生疼，嬌生慣養的朱小公子也絲毫沒有感覺。

　　就在他控制不住雙腿一軟要癱坐在地上的時候，背後忽然傳來一陣溫暖的熱量，伴隨而來的是飄蕩在鼻翼兩端的熟悉的男性荷爾蒙的味道。

　　朱小公子擦了擦眼睛，水霧朦朧看不清楚東西，他甚至懷疑自己現在的感覺都是錯覺，完全不敢相信。

　　他晃神地看著面前的急診室，門還是關著的，就連醫生也沒出來。他怔愣地想，那他身後站著的是誰，難道是已經出事了變成了鬼的沙先生。

　　緊接著，沙先生驚訝地喊道：「你怎麼來了？」

　　他一拍腦袋：「是不是秘書給你打電話了，我剛才在路上救了個人，情況太緊急，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就跑到醫院來了，你……」

　　他說什麼話，朱小公子一概沒聽見，猛地一轉身對上沙先生驚詫的表情，咬著牙話也不多說一句，就只是上上下下翻看著他的衣服。

　　沙先生一頭霧水，在朱小公子的操控下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還是……」沙先生也著急了，死活不轉圈了，慌張扒著朱小公子的肩膀，「我看你額頭上怎麼出了這麼多汗，臉色還這麼白，是不是不舒服，哪裡不舒服，你告訴我，我帶你去看醫生。」

　　「怎麼還穿著拖鞋？怎麼了，你怎麼、都不說話的？」沙先生徹底慌了。

　　朱小公子下巴都在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沙先生急的團團轉，又不敢大聲衝他說話，生怕嚇到他。最後只好婆娑一把他的背，嘴裡不住地叫著朱小公子的名字，直接把人抱起來：「你別害怕，我抱你去醫生那，沒事的沒事的，相信我。」

　　朱小公子忽然掙紮起來，哭的聲嘶力竭，雙手狠命拍打他的脊背，甚至還上嘴咬沙先生的肩膀，雙腳踢得沙先生不得不把他放下來，兩隻手才把人控制住了。

　　也幸虧這會周圍沒什麼醫生和護士，否則當場就要被趕出去了。

　　本來還想再問問他究竟是怎麼了，但一低頭就看見朱小公子滿臉的淚水瞬間嚇到不知所措，慌張抬手用衣袖給他擦眼淚：「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呀，我、我、我…….」

　　沙先生一著急，更不會說話了，真的是恨不得要死自己再從娘胎裡重新出來一遍，生一張能言善辯的嘴，好好問問朱小公子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朱小公子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摟著他的腰，眼淚鼻涕蹭的他胸前一片濕。

　　沙先生也不說話了，就只是回抱住他，輕輕拍他的背：「沒事沒事，我在，我一直都在。」

　　朱小公子哽嚥著抬臉，露出一張佈滿淚痕的斑駁的臉：「你真的會一直都在嗎？」

　　必須在，你趕我走我都不會走。沙先生堅定地重重點頭：「會，一直在。你不讓我在，我就守在你家門口，只要你一開門就能看見我。」

　　朱小公子埋臉在他的懷裡，眼淚還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委屈巴巴地說：「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麼辦呀。」

　　沙先生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事，但他難得腦袋靈光，抓住了話裡的關鍵詞，抖著聲音低頭看懷裡毛茸茸的腦袋：「什、什麼意思啊，我要是出事了你會難過嗎？」

　　腰上一陣刺疼。

　　朱小公子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亂說，你怎麼會出事。」

　　沙先生憨厚地撓了撓腦袋，隔了一會又問：「那你不希望我出事嗎？」他緊張的嗓子發緊發乾，好不容易才接上一句又問，「你喜歡我嗎？」

　　朱小公子愣了愣，沒說話。

　　所幸沙先生心裡難過，但是也不表現出來，臉上仍舊嘿嘿嘿地笑，也不強求答案。

　　朱小公子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仰著臉看他，忽然踮起腳在他的嘴唇上輕輕印上一吻，對上沙先生震驚的眼神，朱小公子重新趴進他的懷裡，後怕地說道：「不喜歡你為什麼要跟你一起住？」

　　沙先生一愣，猛然間回過神來，激動地甚至不敢碰朱小公子，生怕他忽然抬起臉對自己說他是逗自己玩的，就這樣樹樁子一般地站在原地，任他摟抱著。

　　唇角傻兮兮的弧度怎麼都壓不住。

　　嘿嘿。

　　真高興。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告白。

　　沙先生還沒抱過癮，朱小公子推開他，滿臉不高興。

　　沙先生嚇得渾身一震，結結巴巴：「怎、怎麼了？」

　　朱小公子仔細地護住自己懷裡的小匣子，埋怨道：「你壓著我的錢了。」

　　沙先生一愣，看到自己做的錢盒子：「你拿這個來幹什麼啊？」

　　朱小公子一瞪眼，翻他白眼：「你管我，這是我的錢，我想拿出來看看還不許了？」

　　許許許，你供著都行，沙先生趕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撫：「好好好，你看看看。」

　　朱小公子裝好自己的錢，伸手：「再抱一會。」

　　沙先生今天跟坐了過山車似的，飄飄欲仙，腳就是踩不到實地上。恍惚著聲音伸手將人攬到懷裡：「好好好，抱抱抱。」

　　最好能這樣抱一輩子。

　　*****

　　不遠處的孫先生：「現在放心了吧。」

　　陸沉有點尷尬，臉紅紅地拉著孫先生的手：「嗯，那我們，還是回去吧。」他偷偷又瞄了一眼正抱得難解難分的兩人，害羞，臉紅。

　　孫先生捏捏他逐漸升溫的臉蛋，攬過他的肩膀：「正巧都出來了，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店，家常菜還蠻好吃的，去試試。」

　　陸沉驚喜：「好！」

　　兩人手拉著手慢慢走遠。

　　正午的陽光灑在兩人的身上，氤氳著一層淡淡的金色的光。不熱，但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