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小公子04

　　「合作愉快。」辦公桌側面， 一個上身OL緊身小西裝、下身包臀笑短裙，臉上始終掛著溫和得體笑容的女人站起身向沙先生伸過手。

　　「合作愉快。」沙先生連忙站起來，合上桌子上的合同書，伸出手去和女人握了握手立刻鬆開，嘴角是怎麼都壓制不住的發自內心的笑容。

　　徐女士是沙先生商業上的合作夥伴，已經合作過不止一次了，就是私下裡也是很好的朋友。

　　徐女士年輕有為，雖然談判桌上犀利異常， 總是為自家公司搶佔不少利益大頭， 但她身上總有一股歲月靜好的滋味， 讓即便是和她爭吵的人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平靜下來。

　　沙先生跟她合作，雖然談判桌上說不過，利潤讓了一分一分又一分，但最後賺的還是比其他合同要多得多，沙先生對她挺有好感， 也很尊重。

　　她笑意吟吟地收拾著桌上的東西，抬臉問道：「沙先生， 怎麼沒見小公子跟著一起過來。」沙先生喜歡朱小公子，在他們這些合作人中間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沙先生依舊缺少個正式的名分罷了。

　　一提到朱小公子，沙先生眉眼彎彎，眼睛眯成一條縫隙， 都快要找不到它的存在感了，撓了撓腦袋聲音無比溫柔， 就像是一汪清泉一般儘量包裹著自己的貴重無物品以防止它損壞受傷：「還在家睡覺呢。」

　　今天沒有其他工作，只是跟徐女士見面敲定合同的最後幾項條款，簽個字就可以直接回家了。朱小公子一聽是要跟徐女士見面，眼睛都不願意睜開了。

　　徐女士眼底露出些許遺憾：「是嗎，都很長時間沒見了，還以為今天能碰上呢。」

　　沙先生憨憨傻傻地笑：「他昨天還提到你了，說是一直想念你做的火鍋的味道，還說我弄出來的總不是那個味道。」

　　「這好辦啊，有時間你們再到我家來一趟，我給你們做火鍋。」徐女士嘴角微彎，「那是我家的祖傳配料，順便教給你，你回去也好討討歡心。」

　　她抿著唇取笑道：「怎麼樣，鬆口沒？」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來其實朱小公子對沙先生不是無意的，只是性格彆扭一直不肯親口說出來罷了——但沙先生就是死腦子，一根筋，只要對方一天不說，這邊就怎麼都沒有安全感。

　　一提起這件事，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愁眉苦臉的，嘴角略微下垮。

　　沙先生略羞窘地撓了撓下巴：「也沒什麼，還就那樣吧。」

　　那也就是說沒什麼進展了，徐女士臉上露出遺憾又瞭然的笑容，但也知道，公開不過是遲早的事情，也不多擔心，收拾好自己的包包之後又露出職業化的標準微笑，踩著八釐米小細跟噠噠向前兩步：「好了，那合同的事就先這樣說定了，我還得回公司一趟，就先走了。」

　　沙先生又趕緊跟她握了一次手，還沒等說道別的話。

　　徐女士湊近，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彎彎：「有些人啊，就是嘴犟的很呢，以我的經驗，這種人你就是要跟他耗，看誰耗得起誰。」徐女士笑意吟吟，眯起來的眼睛卻閃著一道又一道的精光，「暫時不松口有什麼關係，在家裡門一關只讓他看得見你，就是陌生人都能培養出好感來，更何況還是你們這種郎有情郎有意的，對吧。」

　　徐女士眼睛不大，但卻滴溜溜眨地歡快：「話粗理不粗，你呀，就是太老實了，有時候呢，稍微強硬一點也不是不行。」她眯著眼睛，唇角略微上揚，一字一句地叮囑道，「我看你就應該抽個時間專門請三天假，多買幾盒套，再關了手機關了房門，假期不結束不出來，看你想聽什麼話沒有，聽一遍覺得不夠錄下來以後接著聽，再還有，不是還能搞個DV拍下來，想聽幾遍聽幾遍，還能看幾場小電影。」

　　似乎覺得一男一女討論這樣的事情到底不妥，徐女士輕咳兩聲收斂起臉上詭異的笑容，伸手整理自己的著裝，淡定地微笑說再見。

　　沙先生：「！」

　　沙先生：「……」面目痴傻地站在原地懷疑人生。

　　他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沙先生手扶著桌子，指尖輕觸到桌面上那杯冰鎮的水時才猛然間回過神來，轉了轉眼睛發現自己竟然還在咖啡廳。

　　蹭的一下臉面爆紅，瞬間坐下來偷瞄一眼四周，沒發現有人看他。

　　這才呼出一口氣，看見桌上的冰水直接拿起來咕咚咕咚，雙手搓臉——

　　關起來啊？錄音，竟然還有……拍視頻？！

　　沙先生：「……」

　　沙先生趕忙搖頭，將不正常的畫面晃出去。

　　要死了要死了，怎麼可能。

　　沙先生匆匆規整好桌上的文件資料，準備回家，時間還早，這會趕回去說不定還能趕上給某人做早點。

　　沙先生嘴角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要是有想聽的話，他可以等——

　　等到某人願意主動說出來。

　　反正自己時間很長，可以等一輩子。

　　*****

　　朱小公子人長得張揚又好看，即便規規矩矩穿著休閒服，每天頂著一臉不高興的表情跟著沙先生在公司來回晃悠也能招攬不少爛桃花。

　　這些爛桃花沒明說的朱小公子一般直接無視，找上門的就頂著一張要炸的臭臉直接轟出去，久而久之即便還是不斷有人用覬覦的眼光看他，但總算沒人趕在家門口叫囂了。

　　當然，這些懂的看眼色的絕對不包括之前他在酒吧認識的那些人。

　　沙先生從包廂走出來急急忙忙要去廁所，也沒注意到前面有人，一不小心撞了上去，連連說道：「抱歉抱歉。」

　　對方是一群人，撲鼻而來的就是衝天的酒氣，一個個東倒西歪看樣子喝得都不少，沙先生不想惹事，本來只想默默退開，但——

　　「這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你笑男朋友了啊，怎麼了，是還沒搞到手還是已經膩歪了又分手了？」

　　那個被問到的男人上身黑色緊身朋克夾克衫，下身藍黑色牛仔褲，褲腰上一串鐵鏈子叮裡哐啷作響。這樣的裝扮沙先生還算是熟悉的，也多看了兩眼。畢竟他在朱小公子的衣櫃中也見過大同小異的服裝，據說是復古版，前段時間很流行。

　　那男人腦袋頂著奇怪的顏色，大著舌頭倒在身邊人的肩膀上：「什麼搞不搞，膩歪不膩歪的，我這次可是玩真的，你可別到時候亂說壞了我的好事，那我就直接斷了你的子孫根。」

　　提問的人也不跟他惱，臉上現出壞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為然：「都說了是玩了，還能真到那裡去，不過那小公子也是夠神奇的，別看他在酒吧浪的都快出水了，可真正問起來，聽說還從來沒被人搞過。」

　　他嘿嘿笑著直搓手：「找這麼一個又浪又純的可是不容易，不然咱們秦大少爺也看不上對吧！」歸根結底還不是因為那張臉，那小腰。

　　沙先生就是這時候撞上來的，轉身都要離開的時候似乎就聽見了朱小公子的名字，本能地回了頭。

　　那個男人好像也有心理感應似的，醉眼朦朧地抬了頭，正好對上沙先生的眼睛，眯著眼睛顫巍巍抬起手：「你是那個、那個……」

　　嘴張了半天愣是沒想出來他叫什麼名字，不過自己好像本來就不知道他的名字。倒是身邊有人也認出來了，「這不是前兩天我們看見的和小公子走的很近的那個人？」

　　那男人合上嘴巴，嫌棄地重新看向沒經過打理，只穿著休閒裝，身上邋裡邋遢的沙先生，冷哼一聲：「我就說是誰呢，難怪看著這麼土裡土氣的，這不是那個送快遞的嗎，怎麼，現在快遞行業這麼景氣，消費檔次還真不低啊。」

　　沙先生嘴笨，腦子也遲鈍，還沒拎清楚剛才聽到的小公子的男朋友，還有和小公子是認真的話是什麼意思，一時間呆愣在原地，腦袋轉著圈圈分析兩人的關係。

　　他抬臉看向那個朋克男人，眼底同時隱藏著委屈、傷感和默然。

　　是他想的那種關係嗎？

　　秦少爺鼻子冷哼一聲，仰著臉用鼻孔看他半晌，轉臉跟身邊的人說笑：「有些人啊，就是懶蛤蟆想吃天鵝肉，總在期盼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還真以為來一次這裡吃飯就能進入上層社會了，真是痴心妄想。」

　　身邊的人哈哈大笑，緊跟著附和道：「是呀，是呀，沒想到現在的酒店門檻這麼低，什麼階層的人都能放進來，以後吃飯還真不能隨便找個地方了，誰知道進去之後都什麼阿貓阿狗的，丟了錢倒是不要緊，就是怕丟了檔次。」

　　「哈哈哈哈，說的好。」

　　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羞辱，沙先生因為工作的原因，時不時的就需要瞭解快遞員的需求和想法，所以經常會和他們一起送快遞。

　　類似侮辱人的說法也不知聽了多少，可從來都沒有一次能讓他這麼生氣，拳頭緊握只想一拳接著一拳打歪這些男人的嘴臉。

　　他說——

　　他是朱小公子的男朋友，那自己……算什麼。

　　沙先生抬臉直勾勾地看著那穿著打扮據說是朋克風格的秦少爺，雖說穿衣看起來是奇怪了些，但——

　　長相風流俊秀。

　　沙先生從來沒有走在過時尚的前沿，但也知道——

　　這樣的長相似乎深受現在女孩子的歡迎，是現在女生心目中男神樣式的存在，那小公子……會不會也是喜歡這種類型的。

　　再低頭看看自己。

　　——五大三粗，沒文化沒情商，空長著一身大塊頭，還經常會惹朱小公子生氣。最主要的是長得也不好看，據說平時不笑的時候都能嚇哭小區門口玩耍的小朋友。也是慘。

　　沙先生從心底湧現出一股酸楚的情緒，原本質問的話在口邊也怎麼都說不出來，最後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要是聽到自己不想聽的怎麼辦？

　　他抿著唇深深埋著腦袋，就像個鴕鳥似的，不爭氣又讓人覺得可憐。

　　周圍人的挖苦和嘲笑不斷撞擊著他的耳膜，沙先生抬腳想要離開，可腳後跟卻像是紮根一般挪動不了半步。他的內心深處還是很想弄明白這人和朱小公子到底什麼關係的。

　　「你們幹嘛呢？」身後傳來朱小公子不耐煩、略帶三分怒氣的聲音。

　　沙先生回頭，胳膊被抓住。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窘迫和窩囊，他撇過腦袋連忙問：「那什麼，你怎麼出來了？」

　　看到正主出現，那群人也激動了，不斷慫恿著那個秦少爺上前來。

　　沙先生見狀，也顧不得自己臉上是何表情，連忙張開雙臂將朱小公子牢牢擋在身後，不想讓他們發現，更不想——讓朱小公子看見那個什麼秦少爺，那個所謂的「男朋友」。

　　「誒，我說這個老男人怎麼那麼討厭呢，怎麼哪哪都有他啊，哎我說秦珂，他該不會在糾纏你們家小公子吧。」

　　沙先生伸出來正準備拉朱小公子的手頓了頓，停在半空中，剛剛觸碰到他衣服上的手指微微彎曲，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要繼續伸出去還是要收回來，看著朱小公子臉上現出難堪的笑容。

　　朱小公子眉心微蹙，直接看向沙先生：「幹什麼呢，去個衛生間也這麼慢，他們是誰呀？」

　　還沒等沙先生想好怎麼介紹他「男朋友」的時候，那幫人又說話了。聲音嘈雜，沙先生甚至想一拳頭走過去直接給他們全都放倒，再也不想聽他們那幾張臭嘴裡說出任何一個字。

　　「呦，我說小公子，怎麼這段時間很忙嗎，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了。」

　　朱小公子看著沙先生無措的表情，再看一眼他身後那幫人臉上挑釁和得意的神情，抿著嘴唇眯眼睛：「我跟你們很熟嗎？」

　　秦珂一愣：「我……」

　　朱小公子一張俏臉擰巴著，盯著秦珂看了半晌眼珠子轉了轉，又轉了轉，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你是誰？」

　　說完他也不等人家回答，彷彿就只是走個過場，一隻手拽著沙先生的胳膊肘埋怨道：「還不走，是你朋友嗎。」

　　「啊？」沙先生被他一拽，猝不及防差點撲倒在他身上。

　　朱小公子嫌棄地瞪他一眼，眼神又輕佻地向後看了一眼，嗤笑出聲：「你現在的品味也是越來越奇怪了，這都交的什麼朋友，奇形怪狀的。」

　　沙先生：「？」

　　一眾人：「？」

　　眼見著朱小公子是真的要走，秦珂立即上前兩步伸出胳膊攔住他：「你先等一下？」

　　「……」陰魂不散，朱小公子挑著眉毛用極其不屑的眼光看他，「請問、你有什麼事？」

　　秦珂瞄一眼朱小公子挽著的沙先生的胳膊，艱難地開口：「你不認識我了？」

　　「？」朱小公子，「我應該認識你嗎？」他看一眼沙先生，又問道，「你新的合作對象？我怎麼沒見過。」

　　雖說不知道朱小公子是幾個意思，是真的忘了還是裝模作樣不想認，但不可否認，沙先生心情是真舒暢。

　　剛才的鬱悶一掃而光，現在甚至還想出去跑兩圈。

　　秦珂被下了面子，臉色是真黑，瞄一眼身後一臉茫然看自己的同伴們，伸手去拉朱小公子的手腕：「我說你別給臉不要臉，你是真不認識我還是裝不認識我。」

　　說自己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動手動到朱小公子的身上，沙先生脾氣再好也看不了這個，一伸手咔嘣一聲。

　　「……」他整個人都蒙了，拽著秦珂的手腕愣愣的，「我……沒想到你這麼脆弱，你沒事吧。」

　　怎麼可能沒事，別看秦珂身材不錯，那都是酒肉堆出來的虛肉，疼的「啊嗚」一聲就叫了出來，額頭上佈滿了虛汗，「你、你、哎喲，疼死我了。」

　　那一堆狐朋狗友也是著急了，急忙上前拉扯著沙先生的胳膊就給秦珂出頭：「我說你這人怎麼打人呢，什麼情況這是，哎呦臥槽，找事是不是。」

　　秦珂疼的話都說不出來，嘴巴連帶著下巴都在抖。眾人上前來一看他半彎著腰，表情扭曲痛苦還以為沙先生真下了死手，七手八腳地上來就是好一頓你推我搡。

　　剛才已經算是闖禍了，這次沙先生不敢再下重手，只能儘量護著朱小公子在自己的懷裡，抱著他在他耳邊輕聲安慰：「沒事，你別怕，我……」

　　這邊話還沒說完，方才那個一直在跟秦珂對話的男人上了氣：「報警報警，順便把酒店經理叫過來，這都什麼事啊，五星級酒店怎麼還是這種體驗，這怎麼什麼人都敢往進放，還要不要我們這些老客戶了。」

　　聲音嘈雜，沙先生也只聽了個大概，他眼裡心裡就只有懷裡的這個人。

　　叫經理來，他倒是不害怕，只是——

　　因著他們一個勁地動手動腳，沙先生是實在不能容忍任何人的手碰到朱小公子的，所以地上又多了幾個哎呦哎呦叫痛的，不過所幸，總算是沒人圍上來了。

　　沙先生鬆出一口氣，挽起袖子在口袋裡掏出藍白色的帕子，擦擦朱小公子額頭上的幾顆汗珠，心疼又愧疚：「碰到你了是不是，有沒有磕到哪裡。」

　　那男人死鴨子嘴硬，蹲在地上捂著肚子還在叫囂著：「鄉巴佬，土包子。」

　　說這話的人多了，沙先生從來不放在心上，可看著土裡土氣的藍白色帕子映襯著朱小公子一張秀氣的臉蛋，瞬間就慫了，好像是有點拉低朱小公子的檔次。

　　他正準備默默收回手揣好帕子重新拿出紙巾，胳膊先被格擋開了，驚詫地瞪大眼睛看朱小公子。

　　——他是不是也聽見了，或者說——他也是一直這麼覺得的。

　　自己主動拿開手跟被別人推開，完全是兩種天差地別的感受！

　　朱小公子沒空關心沙先生的傷春悲秋和小心思，他腳尖一點，向前走了兩步，站在那多嘴的男人前面，嘴角挑著不屑的笑容居高臨下看他。

　　不知為何，明明瘦弱的自己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撂倒，可男人卻被這種看螻蟻一般的眼神盯得渾身發毛，內心一陣瑟縮。心裡再怎麼害怕，面上都不能丟臉，男人梗著脖子給自己找回場子：「你、看什麼呢？秦珂看得上你，是給你面子，你以為你是……」

　　不等他說完，沙先生抑制不住地走過來又是一腳踹過去，力道沒收好，正好踢在他的心窩處，疼的那男人滿頭虛汗嘴唇蒼白還直抖，是真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沙先生：「……」這禍是不是闖大了。

　　朱小公子冷笑一聲，一腳踩在他的肩膀上，居高臨下眼神輕蔑，還不忘轉頭瞄一眼同樣地上沒起來的秦珂，冷笑：「呵，男朋友？誰是誰的男朋友，我正牌男友還沒發話你們就自我高潮了？裝作不認識你們已經是很給你們臉了，怎麼，現在還要找事？酒吧的規矩不懂嗎，別說我們什麼關係都沒有，就是有關係，出了酒吧誰都不認識誰這還不清楚嗎？」

　　他環視四週一眼，眼神像極了站在蒼山頂上睥睨山下的王者：「不過是我老公工作忙、不在家給我解悶的樂子，還真當你們是幾根蔥幾根蒜了，口氣還大的不小，男朋友？」他轉臉一腳踹上秦珂的臉，「做夢的時候自封的？那你可小心了，就是夢裡我都不想被你這麼意淫，小心我在夢裡一刀——捅死你。」

　　朱小公子說的咬牙切齒，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獸，恨不得立刻上前咬死獵物。

　　他收回腳，走到目瞪口呆沙先生面前，拍拍手挽住沙先生的胳膊：「哼，土裡土氣？這是我第一次說，也是最後一次說，他……」朱小公子微微踮腳，攬著沙先生的肩膀，腦袋一偏親密地靠在他的身上，「這個，你們嘴裡的鄉巴佬，土包子——是我老公，也是我從頭到尾唯一的男朋友，我之前的規矩你們也知道，也不用我多說了吧。要是還敢有人找事的話，就別怪我真的不客氣了。」

　　朱小公子本人眼角眉梢自帶一股流氓痞子氣勢，一番話就像是深水炸彈一樣炸的每個人腦袋裡都是懵的。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沙先生更是被炸的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他怔楞地看著朱小公子，要不是周圍還有其他人，甚至都想立刻上前抓著他的肩膀使勁搖晃，讓他再重新說一遍。

　　男朋友，老公，都是什麼意思，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自己不用等一輩子了嗎，沙先生激動地心裡嗷嗷嗷直叫，反映到面上就是一片呆滯，傻乎乎地直盯著霸氣側漏的小公子。

　　一群看不清楚自己定位的廢物，朱小公子放完狠話，唇角勾著不屑的弧度視線冷冷瞥過他們，拉著沙先生的胳膊就要離開。

　　煩透了，都怪沙先生，要不是他先前不願意陪自己，自己何苦去酒吧，招惹上這麼一大攤爛人。

　　「請您稍微等一下。」剛轉臉，身後又傳來制止的聲音，朱小公子倒吸一口涼氣，轉頭直接開火，「怎麼著，還沒完沒了了是嗎？」

　　身後站著穿著筆挺西裝，恭恭敬敬的男人，朱小公子楞了一下，周身的氣勢以及炮筒統統收了回去，整理了一下剛被弄亂的衣服：「是經理啊。」

　　「我說你們這破酒店什麼情況，怎麼什麼下等人都敢往裡面放，把我們這些VIP用戶還放不放在眼裡了。」朱小公子的一番話，弄得秦珂臉上完全掛不住，看著朱小公子那張傲氣的臉，著實發不出脾氣來，最主要的是他直想上去打人，但——看著沙先生，他大腿打顫。

　　這時候趕來的經理正倒霉，撞在了槍口上。

　　只是——

　　經理完全無視他，略過他向沙先生九十度彎腰，面上掛著標準迎客的笑容：「沙總，您今天過來是吃飯還是檢查……」

　　這家酒店是孫先生投資，沙先生入股，兩人一起辦起來的。不過孫先生主產業不在餐飲業上，酒店一直都是沙先生打理，沙先生又是一個喜歡下基層以身作則的人，所以經常會出入酒店，不少人都認識他，甚至還挺喜歡這個長相憨厚，待人處事老實巴交的老闆。

　　秦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這個穿著「樸實」的人身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其他人更是：「！」開玩笑的吧，這經理該不會是他們剛打電話花錢雇來的吧。

　　朱小公子率先說；「他們說的沒錯，以後進來吃飯的客人還是要先檢查一下是不是腦子有問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地上那群人，冷聲說道，「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們正常的客人該怎麼辦？」

　　經理何其聰明，雖然知道這是他們的個人恩怨，但還是很給老闆娘面子地回應：「是我們的疏忽，這個，我們商量之後一定會改進的。」

　　自家酒店，朱小公子也不想經理為難，轉過臉問沙先生：「吃飽沒？」

　　沙先生還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沒醒，說到吃飯一個激靈，立刻反射性地問：「你是不是沒吃飽，還想吃什麼，我去點菜？」

　　朱小公子冷眼掃過看形勢不對，已經默默聚成一堆竭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人，埋怨道：「吃什麼吃，氣都氣飽了，壞了心情還鬧事，他們在我不吃。」

　　經理面有難色看向沙先生——畢竟是客人，服務行業這樣做不好吧。

　　有什麼好不好的，賺錢就是為了朱小公子花的開心，要是不給他出氣，那豈不是本末倒置了。

　　那還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沙先生傻傻一笑，對著經理抱歉地點點頭：「聽他的，都聽他的。」

　　經理：「……」我還能說什麼，聽小公子的，都聽小公子的。

　　拿起手中的通訊器說了兩句，早在一旁候著的安保人員立刻敬業地上來。這可是得罪老闆娘的人，要在老闆面前好好表現自己，說不定這票幹得好了還能升職加薪，聽說大老闆就是那樣有原則的人。

　　秦珂怒了，活這麼大他還沒受過這樣的侮辱：「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我、我會投訴你們的，你們給我……等著，臥槽，別碰我，我……」

　　沙先生討好地湊近問：「那個，你也沒吃多少，要不，再吃點吧。」

　　朱小公子斜睨他一眼，看了好半晌才施捨性質地點點頭。

　　沙先生趕忙跟身後的經理說道：「那個，宋先生啊，麻煩你了，待會叫幾個人到前面包廂先把之前的菜打包一下。」

　　一轉頭，走廊盡頭已經沒人影了，沙先生腳不沾地立刻追了上去，進了包廂，朱小公子已經在重新點菜了。

　　他規規矩矩地坐在朱小公子的身邊，氣都不敢大聲喘。緊張兮兮地看著他略微收著下巴，低垂的側臉，腦子裡還一直迴蕩著他剛才說的話。

　　到底是——

　　什麼意思？

　　朱小公子菜單一推，大大咧咧地說道：「就這些吧。」他看一眼桌子上的已經涼了的菜。

　　沙先生一直在關注他，自然將他臉上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連忙說道：「沒事沒事，這些打包回去我明天帶到公司當午餐，熱一熱就好了。」

　　雖說不應該，但聽著沙先生狗腿的帶著笑意的聲音，服務員撲哧輕笑出聲。

　　在笑出來的剎那，小妹妹頓時慌了，連連彎腰低頭：「抱歉，沙總，我、我……」完全說不出理由，總不可能實話實話吧。

　　沙總——剛才像極了大型長毛犬，還是竭盡全力討好主人的那種款？

　　朱小公子擺擺手，大度：「沒事，我有點餓，你能告訴他們稍微快一些嗎？」

　　這麼好看的人，這麼好聽的聲音，別說快一點，兩點三點都行啊，小妹妹點頭猶如小雞啄米，比剛才道歉時候的頻率還要快，聲音略帶著花痴的憧憬，完全忘了自己剛才還在嘲笑沙先生，只沉迷在朱小公子的顏值裡：「好。」

　　小妹妹退出去之後，朱小公子伸出手在沙先生的面前晃了晃：「怎麼，嚇傻了？」

　　沙先生怔怔地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又惶恐地問道：「那個、之前，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朱小公子縮縮手，沒抽回來，也不再管，軟綿綿地靠在凳子上。掀開眼皮懶洋洋看他：「什麼什麼意思，能有什麼意思。」

　　精光瞬間暗淡，沙先生眼瞼下垂，眼底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哦。」

　　朱小公子看不慣他這種頹喪的表情，使勁一拍他的肩膀，嫌棄幾乎寫在了臉上：「想什麼呢。」

　　沙先生慌張收斂表情，轉過臉悶聲悶氣：「沒，沒什麼，我……」

　　話還沒說完，沙先生猛地瞪大了眼睛。

　　朱小公子兩隻手捧著他的臉讓他看向自己，慢慢湊近，刻意壓低了聲音詢問：「喜歡我。」

　　「啊？」沙先生抑制不住地慌亂，想轉頭卻捨不得此事兩人相近的距離，吭哧吭哧半晌妥協似的點頭，「嗯。」

　　朱小公子嘴角輕佻地上揚，「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比你能想到的還要更喜歡。

　　在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就只有你。

　　沙先生沒說出來，但——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朱小公子輕笑出聲。

　　沙先生有點害怕，生怕這是嘲笑。但他又不甘心，他們倆……什麼都做過了，難道真的夠不上他剛才話裡的男朋友關係嗎？

　　沙先生惶恐，抿著唇試探性質地提問：「那，你喜歡我嗎？」

　　沙先生緊張地手心直冒汗，雙手緊緊蹭著褲腿，汗水將純棉布料弄得皺巴巴的。

　　他委屈地看著朱小公子的眼睛，還真像是一隻祈求主人專注的大狗，可憐又可愛。

　　朱小公子獎勵性質地在他嘴角親親：「你說呢。」

　　沙先生能說什麼，關鍵他說什麼也不算啊。著急的額頭上一個勁地冒汗，可朱小公子偏偏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好整以暇地看他，然後笑，詭異地笑。

　　沙先生頓時萎靡了，即便心理有萬千個問題也不打算問出口了。

　　就先這樣吧，起碼他們還有個這樣的關係。

　　要是真正說開了……他走了，自己可怎麼辦。

　　沙先生沒什麼城府，面對朱小公子的時候又傻的可憐，什麼話都全部寫在了臉上。

　　朱小公子掐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睛，直把人看的不好意思又羞窘，這才輕飄飄開口：「你會跟不喜歡的人睡覺嗎？」

　　當然不會了，沙先生囧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他眼瞼下垂，視線亂飄：「怎、怎麼會。」他就跟一個人睡過，其他人就是拉個小手親個小嘴都沒有過。

　　朱小公子耳朵尖也浮現出一抹詭異的紅，撇過臉：「那不就完了。」

　　沙先生好像明白了什麼，震驚地看著朱小公子，激動地都結巴了：「真、真的嗎？」

　　朱小公子嫌他煩，轉臉怒瞪他：「假的。」想了想又覺得不過癮，又補充一句，「都是假的，從頭到尾包括以前我跟你說的話都是假的。」

　　沙先生是有點傻乎乎的，但也知道這時候的朱小公子惱羞成怒，說出來的話當然不可信，他看著對面那張紅撲撲的臉蛋，忽然就想到了徐女士的忠告，男人嘛，有時候就是得強硬一點。

　　鬼使神差地攬住小公子的腰，吞了吞口水問道：「我、我能、親、親你一下、嗎？」

　　朱小公子：「……不能。」

　　要擱平時，沙先生肯定聽話，可看著對面可口美味的小公子，沙先生口水不斷分泌，實在忍不住，再加上徐女士不停上下翻飛的嘴在自己耳邊吵嚷著上啊上啊，手上的勁不由得就稍微大了點，控制住小公子的腰，大臉慢慢湊了上去。

　　近距離看著小公子不斷眨動的眼睫毛，沙先生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眯著眼睛抱著最大的決心親了上去。

　　不僅要親，他今天還要很強硬地做其他事。

　　做整套，不止一次，要關機，要關門，要……

　　「沙總，我們……」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已經忘了自己還身處飯店，滿腦子黃暴思想的沙先生渾身一顫，原本坐姿就不太正確，撲通一聲椅子斜著倒下去，幸虧沙先生反應及時，堪堪避過了朱小公子。

　　自己則是「啪」地一聲連人帶凳子栽倒在地。

　　朱小公子：「……」

　　門口進來上菜的人：「！」

　　朱小公子扶額嘆氣，怎麼有一種出來偷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