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江素娥家附近， 幾乎沒有與小寶同齡的孩子。隔壁家的大麗還比小寶大三歲， 如今也上了小學，其他附近的孩子幾乎都比他大，人家也不喜歡帶他一個剛學會撒尿的小屁頭玩， 以前他們大人出門幹活， 三個閨女沒上學前，還起碼有個人陪著，而現在幾乎就是一個人。

　不管怎樣都是親生的， 一個孤伶伶的小寶還是挺心疼的。

　如今小寶有了『玩伴』，江素娥看他現在天天都挺開心的， 忽然覺得這小狗撿回來也不錯，起碼兒子不會閒的發慌從而去調皮搗蛋了。

　她們這代父母並不懂的怎麼育兒， 也沒有那個精力，吃飽穿暖還成問題，哪還有時間管孩子。孩子們幾乎都是放養，能吃飽穿暖已經不錯的了， 哪還有心思關心孩子們的精神世界， 哪懂得一個孩子有個快樂的童年是多麼重要。

　*

　這天， 三個閨女都在家裡看書寫作業，寒假已經放了， 孩子們卻似乎學習出了癮頭，除了幫家裡幹活，剩下時間幾乎都在學習，此時就一人一個板凳， 坐在炕邊上，三個人不是奮筆疾書，就是邊看書邊咬著鉛筆頭。

　「狗子！」小寶可能是玩累了，穿著個江素娥新給做的寶藍色的小棉襖，滿頭大汗的往屋裡跑，看到姐姐們都在認真寫作業，就抱著狗子往坐在最外邊的曉珍跟著湊。

　曉珍正在凝眉算一道數學題，認真無比，是以根本沒心思看小寶抱著小狗神氣活現的樣子。

　小寶抱著狗子悠了兩個來回，見姐姐們沒一個理他的，頓時覺得十分委屈，他撅了撅肉嘟嘟的小嘴，大眼睛轉了圈，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

　他把狗子從自己懷裡撈出，然後直接放在了三姐的數學作業本上。

　「呀！你幹啥？」曉珍本來腦子就在題上，根本沒注意周圍情況，更沒想到他這個磨人的小弟會給她從天降一隻小狗，那小乖是挺可愛，呆呆的睜著兩隻黑眼睛不知所措的看她，可四隻小腿併攏把她的寶貝作業本踩的都是狗腳印就不那麼可愛。

　曉珍喊完這一嗓子，然後就趕緊把小狗撥開，把作業本『搶救出來』，一看上面已經四個狗腳印完全覆蓋了她寫的東西，她平時對學習就非常認真，對學習用品更是珍惜的不得了。

　這年頭學習用品還不是滿大街都是的，曉珍心疼的不得了，又吼小寶道，「你這個小壞蛋，想幹嘛？」

　小寶以前可能是被江素娥寵的有點無法無天的節奏，骨子裡有繼承了點江素娥霸道的性格，而自打江素娥回來後，對他嚴加管教了很多，他也沒那麼壞脾氣，但這些日子媽媽一下子變得不很疼他了，爸爸也一樣疼幾個姐姐，而姐姐們都是自己說話從來不怎麼理他，他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是『多餘』的了。

　是以曉珍這一嗓子吼下去，他立刻驚的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委屈的跟全世界都不愛他了似的，於是驚天動力的開始嚎啕大哭。

　「小寶別哭。」曉瑜趕緊放下書去哄小弟。

　「嗯哼！！」小寶揮開她的手，抱過他的小狗繼續哭，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江素娥本來在磨坊跟裴永誌邊喂雞邊說著話，商量著過兩天回娘家一趟，這些日子賺了點錢，也有些天沒去了，去看看送點東西，孝敬下老娘，誰知剛說幾句，就聽到小寶那委屈的不行的哭聲，夫妻兩個趕緊往屋裡跑。

　屋裡曉珍一臉愧疚又忐忑的看著哭成淚人的小弟，大姐連哄再勸也不起作用，曉玲也蹲地上要抱小寶，但誰抱也沒用，小寶仍是哭。

　江素娥一進屋就趕緊兒子伸手去抱，這下他到是沒不讓抱，江素娥抱著兒子往外走，然後示意幾個閨女繼續寫作業，裴永誌就倒了盆水打濕了毛巾給兒子擦擦。

　「哎呀呀，都成了小花貓了，都不可愛了咋整？」江素娥接過裴永誌遞過來的毛巾，給兒子小臉上抹了幾把，那圓乎乎的小臉仍皺的跟團包子，但哭聲到底小了，但仍小聲抽泣。

　這時外頭來了個小姑娘，繫著個板正的紅領巾，梳著兩個羊角小辮，抱著書和本進了屋，一進來就笑嘻嘻的打招呼，「大娘，我找曉珍問問題？」

　她剛說完，就看到眼睛紅紅的別過頭去的小寶，撅著屁股對著她。

　小寶跟大麗差了三歲，大麗上學前，兩人沒少一塊玩，所以此時看大麗來了，就不好意思了。

　大麗也不知道小寶為什麼哭，倒也沒說啥，從外衣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一塊方塊糖，「大娘，這塊糖給小寶吃。」

　江素娥一看這小姑娘，才這麼小就這麼善解人意，喜歡的直摸她頭。

　這時曉珍聽到大麗來，也出來，兩個小姑娘就進去了。

　小寶看人都進去了，這才把頭扭過來，江素娥把糖遞過來，他才停止了抽泣，認真的舉著糖塊舔了點，這是一塊花生糖，用料看上去挺實在，用好多花生，小寶都舍不得吃了，他此時懷裡還抱著小狗子，就想給狗子咬一口。

　江素娥趕緊攔了，「它吃了你還吃不吃，不乾不淨的。」

　小寶不明白怎麼給狗子吃就是不乾不淨，堅持要給。

　江素娥這時候也不好太說他，只好把糖塊分成兩塊，讓他把另一塊給小狗子。

　小寶喂了狗，自己嘴巴裡有糖，才開心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江素娥也沒帶三個閨女，就讓她們在家寫作業好了。抱著小寶，跟裴永誌三個人就又回了娘家。

　這次回娘家帶了幾個雞蛋，讓老娘也嘗嘗她家的雞蛋啥味兒。

　江素娥到的時候，對方已經吃完午飯，現在入冬了也沒啥活了，男的就在家裡敲敲打打修修幹活用的農具，女的就都是縫縫補補洗洗涮涮。

　劉芳正坐廂房屋子里納鞋底，往頭上背了兩下針，一抬頭就看到窗外，江素娥一家三口子走了進來，她趕緊一縮脖，卻又看到江素娥看向了她這邊，四目相對，她只好扯了個要哭不哭的笑容。

　看來上次真把她打怕了，江素娥心內嗤笑，哼，就會背後說人的慫包。本來她打完劉芳還提防著這兩天她打上門來，她當初嫁人前兩年劉芳嫁過來，礙於她聲名在外，所以兩人幾乎沒發生過矛盾，所以江素娥並不是太清楚此時秉性，現在一看不必擔心了。

　小寶到姥姥家還是很開心的，要不是此時懷裡抱著一刻不離身的狗子，並且坐在爸爸脖子上，他都要手舞足蹈，然而到底只是扯著嗓子大喊，「姥姥，我都...想你啦！」

　江四奶奶聽到聲音，擺著兩隻小腳就從屋裡奔了出來，嘴裡喊著，「哎喲，我家大胖孫孫來啦，快來給姥姥掂量沉沒沉？」然後就是一痛心肝寶貝的叫著。

　小寶咧著嘴，露出前排幾顆小米牙，然後伸手把小狗子遞了過去。

　江四奶奶是伸手要抱外孫，結果被遞過來一隻小狗，頓時哭笑不得，只得接過小狗，讓幾個人進了屋。

　裴永誌進屋後，就跑去跟幾個大舅哥一起敲敲打打，修農具啥的他還是很在行的，幾個大舅哥也不見外，都是老實人，連干就邊聊天。

　江素娥這邊把雞蛋給她媽，讓她嘗嘗，江四奶奶就納悶，沒事拿啥雞蛋，家裡又不是沒有雞，但到底是閨女的一番心意，就啥也沒說放到櫃子的小簍裡。

　小寶則坐在炕上跟小狗子玩，江四奶奶眼瞅心耐的看著小外孫，又看了眼小狗子說道，「這小狗哪來的？咋跟咱這邊狗不一樣，這麼小？看著也不像奶狗？」

　「撿的。」

　江素娥端著杯水嘴了一口，聽她媽說，這才認真看了一眼這小狗子，還真別說，是不像不通品種。

　四條小短腿，身子卻圓滾滾，這兩天吃的也好，皮毛光滑了不少，小小的一隻，一臉呆萌的表情，江素娥前世沒怎麼養過狗，但到底見的還是比這世多些，直覺得這小狗品種不一般。

　母女兩個接著又聊了一會兒，江素娥就提出要去後頭好友祝連芸家走了一圈，也拿了幾個雞蛋給她，裴永誌看她出來也跟著一塊出去，說是去外頭找點廢木料啥的，給舅家孩子們打點玩的。

　江素娥知道他最有耐心哄著孩子們玩了，於是夫妻兩個便一塊出去了。

　劉芳一直在屋裡也沒出來，通過窗看著兩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

　裴永誌要找廢木頭，就得去村裡馮木匠家，他家經常給人打家具廢木料挺多的，有的那小塊的也打不了什麼，就直接燒火了，反正都是平常人家要打家具剩下的邊邊角角，並不是什麼好木頭。

　裴永誌便想去那看看，誰知江素娥剛跟裴永誌走了沒幾步，剛打算拐彎分道，各走各的，就迎面碰到了李玉梅和她男人陳福生。

　陳福生長的五官哪裡老挺大，一副凶凶的樣子，不過陪著李玉梅這個肚婆倒還挺有耐心。

　陳福生一手摟著李玉梅的腰，李玉梅一手挎著陳福生的一隻胳膊，嘴裡不知剛才跟陳福生說了些什麼，對方一臉笑意，扯的黑臉露出一口白裡泛黃的大牙。

　這年頭人還是很保守而含蓄的，就是夫妻兩人走在外面也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像挎胳膊摟腰這些舉動一般都沒人時候進行，像這青天白日的大道上，還真是此二人獨一份。

　不過這些江素娥前世時看那些小年輕看的多了，也不關她的事，只要對方不惹她，她就直接無視了，誰知她剛想跟裴永誌打了招呼，兩人各忙各的，而對方卻湊了上來。

　「呀！素娥姐，回娘家看看啊？怎麼這就要走了？」李玉梅這次看也不看裴永誌一眼，攬著陳福生的胳膊就過來了，而陳福生似乎有點不好意思，一隻手退了回來，被攬著的那隻胳膊也扯了幾下想從李玉梅手中扯回來，但李玉梅似乎挺堅持，他就不動了。

　江素娥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就想走，可對方卻不讓她走，撫了撫圓滾滾的肚子，將江素娥周身打量一番，然後笑眯眯道，「我們前兩天找人算了算，這胎肯定是男孩，我家福生就說要給他打個小金鎖，你看把他美的，都不知道怎麼好了。」

　陳福生剛才沒反應過來，聽李玉梅說了幾句，再看看人，也知道對方是啥人了，所以看裴永誌就很不順眼，而看到他媳婦炫耀他的財力，就跟著挺了挺胸。

　江素娥看他們兩個的樣子都想笑，不就是想炫耀嫁的多好嘛！有幾個錢真有那了不起，雖然她也很喜歡錢，便她更喜歡自己賺，而不是靠嫁人。

　於是，她嗤笑一聲，「是嘛，真是恭喜啊！你生的時候可要小心，年齡大了不太好生，不像我生小寶的時候，兩天兩夜的折騰，我家大志就在門外守了兩天兩夜，唉！」

　李玉梅聽了這話忽然色變，她受孕一直不是很好，要不然也不會這些年就生了兩個閨女，所以還是挺擔心的。

　陳福生這時候接過話，「玉梅沒事，大不了咱去醫院生，不就多花點錢嘛！」

　李玉梅聽了這話好了點，但也無心思跟江素娥在這胡扯，拉著陳福生就走了。

　裴大志居然在江素娥生產時在門外守了兩天兩夜，李玉梅不禁想到自己生前兩個孩子的時候，陳福生都是在外頭跟人喝酒，等她生完才回來，聽說生了閨女均是一臉不高興。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不是味兒，但轉頭又想，對媳婦好能有啥用，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她有了兒子以後會更好，有錢以後兒子也會有出息的。

　江素娥看李玉梅走後，也有點懊悔，雖說對方很討厭，沒事就喜歡給她添堵，但到底不該拿人家生產說事，所以一路就有點沉默。

　裴永誌看她這樣也知道她心裡想的什麼，她媳婦向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拉拉媳婦的手，江素娥一下子瞪大眼，這傢伙什麼時候在路上這麼放的開了，還當街拉她手，膽肥了。

　不過到底還是沒掙開，兩人就這麼拉著手，江素娥去了閨蜜家，裴永誌陪著到了門口就轉彎去找木料去了。

　江素娥把雞蛋給她，又聊了幾句就出來。

　天色稍晚，兩口子就抱著小寶，連同小寶懷裡的小狗子，一塊回了家。

　誰知剛進村，就正好碰到她家隔壁的王老六。

　王老六趕緊道，「哎呀，你們可回來了，老栓叔出事了，腦袋流了好多血，勇武把人送醫院子，你們趕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