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臨近年關， 方騰達到底帶著兒子和孫女回了老家過年， 臨行前送了裴老栓一個嶄新的大煙斗，還有一套木匠工具，煙斗還好說， 畢竟老大爺們還都是喜歡抽兩口煙的。

　而送木匠工具是因為有一次方騰達跟裴老栓聊天， 看到他家的家具雖然很老舊了，樣式也都是大眾的普通樣式，但總小細節與外面不同， 有的把手是個小動物形狀，很是可愛， 有的邊角都弄了不同花樣，看上去很有趣味。

　方騰達當時就問裴老栓這家具是不是自己打的， 裴老栓就驕傲的說是。

　方騰達就問，「那老哥這家具做的不錯啊，完全可以繼續做，是不是身體不好了。」

　裴老栓就嘆氣道， 「身體不太好了是一方面， 主要是之前那套工具丟了， 我就有點心灰意冷。」

　方騰達再問，才知道是有一年他給弟弟打家具， 以備侄子結婚用，為了省事就放在弟弟家，誰知快打完時再去工具卻不見了，那套工具他用了幾十年了， 當初做學徒時就在用了，後來他身體就出了事，也就沒再準備過了。

　說到這他就回憶起當初自己爸媽不在了，自己獨辛辛苦苦，誰知卻把他們養的自私無比，只想著自己，其實是害了他們。

　方騰達就勸他想開些，個人有個人的路要走，一大把年紀了，別管早就該讓他們習慣沒他這個大哥了。

　要是以裴老栓會嘆氣，但還會心軟，但經此一事，他真的是寒透了心了。

　兩人沒事就經常坐一塊聊天，什麼都聊，聊這事都過去一段時間了，誰知方騰達臨走居然送他這個。

　裴老栓自然是堅辭不受，但方騰達執意要送，只說也沒有多少錢，兩人現在也算朋友了，臨走前送點禮物也不行，方老先生佯裝生氣，裴老栓只好搓著手收了，收下時還再三保證，一定要打點好東西給他才行。

　不過裴老栓到底年紀不小了，體力跟不上是一方面，身體也有這樣那樣的病痛，所以也打不了什麼像樣的大件家具了，只是打點小件的哄著小孫子玩而已。

　說起小寶，這兩日便有些不開心，其實也不是這兩日不開心，而是自打方老先生走了之後，他就一直怏怏不樂。

　因為方騰達不止帶走了孫女樂樂，還帶走了她的狗，球球。

　於是，小寶頓時失去了兩個玩伴，這些日子以後，樂樂經常抱著小狗，陪著爺爺過來，跟小寶混的熟的不行，球球是人見人愛的小狗，兩人一起給它喂好吃的，一起拿著大木盒給它洗澡，然後一起再被球球甩一身水，然後對著哈哈大笑。

　樂樂自認是姐姐，經常照顧還只會蹦蹦跳跳走路的小寶，覺得他長的白白胖胖，臉像個嫩包子，特別可愛，就是太邋遢了，自己連手都洗不乾淨，還要她親自出馬。

　小寶也挺喜歡這個喜歡穿個粉裙子，特別愛跟她一塊玩的姐姐，就是太講衛生了，沒事總愛讓他洗手。

　自樂樂和小狗走後，小寶撅著個嘴就沒放下過，經常蹲在自家門口，盼望著樂樂被大汽車送來，有時一蹲就是一天，自他生下來還真沒這麼老實過。

　其實這還算好的，自小寶從他媽口中得知，「樂樂走了，要好久才來了，以後有可能不會再來了。」

　沒辦法，江素娥就是這麼喜歡說實話。

　小寶頓時眼淚珠子就下來了，嚎啕大哭，嘴裡邊喊著，「狗子啊，哇哇。」邊往外，江素娥哪能讓他亂跑，立刻給拎了回來，這才知道哄哄兒子，只說以後還會回來，但這也不行，還是哭，一直哭，那天晚上，小寶哭的都快打嗝了，最後可能太累了，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才好。

　惹得隔壁鄰居實在受不了，都來看他家到底咋了，孩子哭成這樣。

　江素娥就敷衍鄰居，「狗丟了。」

　小寶本來都快睡著了，聽著這句，接著起來繼續嚎啕，江素娥氣的真想拍他屁、股兩下，但到底沒拍，只是邊哄著邊嘴裡嘟囔，「懷了十個月把你生下來，養了你這好幾年，也沒見你這麼捨不得你親媽，一隻破狗把你給疼的，唉。」

　裴永誌這邊鋪著床幫腔，「咱家小寶懂事啦！」

　江素娥瞪了他一眼，這是咋看出來的？

　小孩子忘性大，小寶蹲了一陣門口就不蹲了，因為爺爺給他打了好多好玩的。

　裴老栓大件家具打不了，就給小寶打點玩的，也不知哪尋來的廢木爛板，安了扶手的小板凳，頂端有個小蜻蜓的小木勺，還有那可以伸縮的小鳥頭，總算把小寶逗笑了。

　終於肯揮舞著勺子開始舀粥吃了，裴老栓嘬著不冒煙的大煙斗，樂的合不攏嘴，江素娥和裴永誌兩夫妻也終於鬆了口氣。

　*

　一眨眼，過年了，家家戶戶貼起了對聯、掛旗，準備起了年貨，孩子們穿著新棉襖，燃起了鞭炮。

　裴家沒啥文化人，年年春聯都是去集上買，然後便費上些白面，熬成漿子，用來貼對聯。

　這天白天，大年三十了，江素娥正在屋裡灶台準備年夜飯，桌子上放著新出鍋不久的大白面饅頭，鍋裡燉著一鍋的肥瘦相間的豬肉，還有魚、雞、鴨及各種蔬菜等著江素娥展示廚藝。

　老百姓就是這樣，平常吃成啥樣都行，但過年一定要吃好了，企盼著日子越過越好。

　所以平時限量供應的，在過年時都會多供應些，這也使江素娥幾品用完了肉票、糖票等等票票，換來了一堆雞鴨魚肉。

　魚她是不敢再去網，但是買回來還是活的，於是就放盆裡注入靈泉水，養的好吃點，雞鴨就都是人家殺好的了。

　對了，她家雞不是之前賣了嘛，她公爹出院後，她又趕緊買了一批小雞，這次一下子買了二十隻，因為她發現她的靈泉自上次喂了小狗，超支使用，現在能出的越來越多了，簡直成倍增長，她當然就多買了幾隻。

　只是她養的雞如今還只是從小雞崽變成了小青年雞，一點也不肥，自然也就捨不得殺來吃。

　只得啥都用買的，過個年可花了不少錢，弄的江素娥天天都得拿閨女們新買的算盤，算下花了多少錢。

　可別不夠明年的學費，每次算完都特別激發她，趕緊想法子賺錢。

　外面裴永誌帶著三個閨女在貼對子，裴永誌立在凳子上，曉珍端著碗漿子跟曉玲兩個往對聯、福字、掛旗上面抹，先抹好了對聯就遞給裴永誌。

　裴永誌就負責貼。

　「哎呀，高了，太高了。」曉珍端著碗漿子在下面指揮。

　「哎，對，呀，又歪了。」

　「嗯，好好，這下好了，再貼這邊。」

　曉珍就拿些福字來貼，大門小門，哪個門都貼上，最後就邊屋裡的大水缸都得貼個倒福才算圓滿。

　小寶就更歡騰了，先是在外頭跟著看著，人家說高了，他也，「嗯，高了。」

　沒一會兒，他聞著香味就又跑進來，路過大白饅頭就用兩根胖且短的小指頭，撕下塊饅頭皮，然後往嘴裡塞，吃著又出去看爸爸和姐姐們，吃完又回去撕，不一會兒饅頭被撕的沒了皮，只剩光、溜溜的樣子。小寶就開始從上面揪一小點一小點的，邊揪還邊看看在他背後幹活的老媽，他怕他媽說他。

　江素娥那火眼金精，哪會看不到，只是不想大過年說他，眼瞅著那一個饅頭被揪的都快成了月球表面了，江素娥實在想對兒子說，你別可著一個揪啊，那誰看不出來。

　這讓江素娥想起了前世某個薅羊毛的小品來。

　實在看不下去，江素娥迂迴道，「寶兒啊，你快去拿兩個饅頭給你爺和你叔，讓他們中午吃，然後告訴一聲，晚上過來吃年夜飯。」

　小寶正揪的起勁，聽媽媽一說，忙嚥下去一口，然後用力點頭，「嗯。」

　於是，他拿起兩個大白饅頭就想往口袋裡揣，然而他口袋太小，怎麼揣也是揣不進去的，就只好抱著，一蹦一跳的去爺爺家。

　送了饅頭，小寶一直也沒回來，原來是在爺爺家吃了，待豬肉熟了，江素娥又打發曉珍去送了碗豬肉，這才把小寶給領回來。

　快到晚上，江素娥又開始弄炸貨，這下可就真把小寶樂壞了，炸春捲、炸花生米、炸肉丸子，最後江素娥還做了個後世小孩子們都愛吃的，炸雞米花。

　幾個孩子一人端個小碗，排排坐屋門口的台階上，吃的停不下來。

　晚上的年夜飯自然是其樂融融，裴老栓被請到上首，小寶就直接毫不客氣的坐爺爺懷裡，爺爺吃啥他吃啥，爺爺不吃他還吃。

　不一會兒就吃的小肚子溜圓，吃飽喝足，就開始喝欠連天，曉瑜也吃好了，就抱著他回屋去睡了。

　「咱家小寶越來越懂事。」裴老栓看著一晚上老實坐他懷裡的小孫子，感嘆道。

　裴勇武夾了雞米花，扔進嘴裡，眯著眼說，「得了吧您，小皮猴也被說老實，老實是啥優點？」

　「你個臭小子，老實咋不能算優點，咱莊家人，老實點不好。」裴老栓說道，「我還沒說你呢，你這兩天不老實在家跟我學木匠活，老藉著個自行車往鎮上跑啥。」

　裴勇武聽到這句，就有點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