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當初賣魚時， 那國營飯店的廚子留了個聯繫方式給她， 電話和地址都有，就盼著她以後還能給他們恢復供應魚。

　想必那魚當時賣的應該不錯的，江素娥就把那人留下的聯繫方式找出來， 就想著聯繫聯繫， 要是對方能直接收購她的雞蛋那就再好不過了。

　畢竟要是拿到鎮上散賣，不知要賣到啥時候，而且還要費時費力。

　大隊裡有部電話可以打， 但她不想事情太張揚，就直接拎著雞蛋直接去鎮上那飯店找好了。

　去時是一家三口去了， 她與大志還有小寶，三個閨女都要上學。

　大志自然是去賣竹筐的， 每次他都把竹筐大小摞在一起放好，用扁擔放兩邊擔著，這次江素娥便把碼好雞蛋的籃子放在前面的竹筐裡，她則領著小寶。

　逢人會問， 「喲， 這是去鎮上趕集啊。」

　他們便會應一聲。

　小寶開始時還乖乖走著， 不一會兒，就鬧著累要抱， 江素娥就跟他講條件，「就抱一會兒，一會兒就自己走。」

　只要抱就好，自然胡亂答應。

　等江素娥覺得抱了好一會兒， 要讓他自己走的時候，他又耍無賴不肯定來，這時江素娥就嚇唬他，「再這樣媽媽下次不帶你來了。」

　他只好不情不願的下去自己走路，小嘴馬撅的老高，彷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到了鎮上，裴永誌就帶著小寶去集市那邊擺攤，而江素娥就挎著一籃子雞蛋往國營飯店那邊去了。

　集市那邊在鎮子邊緣，而國營飯店卻是在鎮中心一個兩層的小樓。

　小樓並不高大，建築樣式也很古樸，一層的門庭掛著國營飯店的牌匾，此時不是飯點，一個客人也沒有。

　江素娥一直也沒有來過這地方，記得前世大概八幾年的時候就改換門庭被人承包過去了，想必也是經營的很不善了。

　她進到一層，就看到有兩個服務員在角落裡聊天，看她進來掃了一眼，然後又接著該聊天聊天。

　江素娥也不惱，這種她見多了。她自顧自的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就拿眼看著那二人，二人可能被她直勾勾的盯的有點發毛，有一個似受不了，才開口道，「來早了，咱們這還沒開張呢。」

　江素娥笑笑道，「我找你們劉大廚。」

　上次那個胖子說姓劉，說是這裡的廚師，她便理所當然的叫對方大廚了。

　誰知剛才開口那個，聽她這話便是一愣，「劉大廚？」

　另一個接道，「你找錯地兒了吧，咱這兒只有一個大廚，姓曹的。」

　江素娥眨眨眼，接著道，「就是個胖胖的年輕人，也穿著個廚師服，個頭不高。」

　其中一個遲疑道，「你說的不是劉大胖吧？」

　江素娥就聽那人說過姓劉，哪知道叫啥？正要說能不能叫出來看看，就聽後頭有一道近乎驚喜的聲音喊他，「啊，裴大嫂子，你咋來了？」

　江素娥一回頭，果然就看到了那個跟她買魚的胖子，忙笑著點頭。

　「喲，真是找劉大胖的啊！大胖啊，這大妹子可等你好久了。」其中服務員面露調侃的說道。

　被叫『劉大胖』的廚子，聽到那人調侃，有點尷尬，但還是招呼江素娥道，「裴大嫂，咱裡面去說。」

　然後他就一馬當先，引著她往裡走。

　江素娥點點頭，就挎著籃子跟著走。

　不過卻隱約聽那兩個服務員似乎壓低聲音說，「你說這不是劉大胖的相好吧。」

　「不會吧，這麼俊的小媳婦能跟他相好？」

　江素娥無語的搖搖頭，她還不至於為了一些閒言就暴跳如雷。

　『劉大胖』領著江素娥穿過走廊，到了後門的小巷子裡。

　「裴大嫂，是不是又有魚了。」剛到了小巷，『劉大胖』就眼光灼灼的盯著江素娥挎著的籃子。

　江素娥心忙說，「哪是魚啊，悶籃子裡不死了。這是我家雞下的雞蛋，我想問下你們這飯店需要不？」

　「雞蛋啊！」『劉大胖』明顯十分失望，看著他的眼神也不再熱烈，不過想著裴大嫂家的魚可是真的好東西，以後還得指著人家呢，所以也沒有一口回絕，正要說去問問經理。

　門裡就又出來一人，也是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但是頭梳的齊齊整整，面色也白淨許多，衣服也穿的得體，估計是領導一類的人物，那人皺眉喊道，「劉大胖，你不好好幹活，又跑外面幹什麼，偷懶呢？不想幹直說啊！」

　江素娥也皺眉，心想，這人怎麼這麼說話，不過她也不瞭解這裡情況，也不好說什麼。

　但『劉大胖』似乎有點怕這個中年人，趕緊三兩步跑過去，然後低聲在對方面前說，「經理，那是上次賣咱們店裡魚的那位大嫂。」他指了指江素娥。

　江素娥看他指向自己，就朝那經理點點頭。

　那經理則倨傲的微點下頭，「哦？是送魚來了嗎，正好，今天縣裡的齊幹事要來咱們店裡招呼上面下來的客人，正好派上用場。」

　『劉大胖』尷尬的回道，「不是，不是魚，是大嫂想賣點雞蛋，問咱這要不要。」

　那經理一聽就變臉，訓斥道，「雞蛋？雞蛋咱們這不是有正規的供應商嗎？還用這鄉下養的土雞蛋嗎？這還用問？」說完他就要進去，還告訴對方，「你讓她走吧，有魚送來，別的不要。你也趕緊進廚房幹活，別什麼事都來問，我一天還不夠忙，別什麼事都拿來問，動點腦子！」

　『劉大胖』低頭聽訓，一聲也沒再言語。

　江素娥一直站在原地，離門那邊有點遠，並沒聽清二人說些什麼，但卻可以看出那中年人沒說什麼好話，看那『劉大胖』跟孫子似的，唉，這工作看來不好幹吶。

　經理進去後，『劉大胖』就趕緊又跑了過來，他抹了抹額頭出的汗，扯出個笑臉對江素娥道，「裴大嫂，我跟我們經理問過了，你這雞蛋我們先收了，回頭下次再送再通知你哈。」

　江素娥一愣，看那領導態度，她都沒再抱啥希望了，沒想到卻要了，不過她也沒說啥，人家內部怎麼打算她也沒興趣，於是就點頭報了價。

　五毛一斤，頭次她也沒報高價，就按現在市麵價格，儘管她覺得還值更高價，但人家也並沒有見識過她家雞蛋真正的價值，以後知道好了，自然會再找她買。

　『劉大胖』點頭應了價格，就進去找了個桿稱，稱出重量是三斤八兩，正好一塊九。

　對方從口袋裡掏了錢，還囑咐她，下次要是有魚了，就一定要送來。

　江素娥點點頭，也提醒道，「劉大哥，你要是信我，就試試這雞蛋，雖然是土雞蛋，但保證好吃。」

　『劉大胖』倒也沒在意，心想，雞蛋不都是那樣，好吃能有多好吃，再說誰賣東西不說自家的好，所以並沒有當回事。

　江素娥賣了雞蛋，把錢裝到口袋裡收好，看了看天，還早的很，大志那竹筐肯定是沒賣完的，她就想去商店扯幾尺布，天氣越來越冷，她打算給家裡大人小孩都做年棉襖。

　布票她是攢了好久的，這次估計可以多扯些布，夠給一家子做的了。這也要感謝她自己喜歡攢東西的美德了，其實這年頭家庭婦女都是精打細算的過日子，什麼東西都喜歡攢著，現在沒用說不定，以後能派上用場。

　國營商店的服務員經過上次的事，都認識她了，她一進來就熱情招待，弄的她都有點不適應了，估計她是讓人印象深刻的吧。

　這時塑料袋子並不普及使用，所以扯的布也是，用塊粗紙包好，然後用麻繩綁好，可以拎著。

　江素娥出了國營商店，就打算去集上找大志他們。

　今天集上擺攤的人還是挺多的，幾乎隔幾步就是一個攤子了，而且賣的東西種類也挺多，她跟大志來的並不早，所以她家攤子在裡邊，這時她也不急著去找對方，而是看看兩邊攤子有什麼可以買的。

　「蘋果嘞，又大又脆又甜的，富士蘋果嘞。」

　江素娥聽到吆喝，想著家裡幾個孩子都好久沒吃水果了，她們附近幾個村子並不產水果，但卻有專門種水果的村子，她忙過去看看，到了攤前，看那蘋果果然長的個個飽滿喜人，就蹲下來打算挑幾個買了。

　她剛拿起個蘋果看，背後就有那不和諧的聲音，鑽進她耳朵裡。

　「我跟你說，這當親媽的永遠都是向著自己閨女的，媳婦算啥？哼，就是那老黃牛啦。」是她四嫂劉芳的聲音，江素娥這耳朵還是挺好使的，她四嫂聲音帶著幾分尖刻，聽著就讓人不舒服。

　她微微轉過頭看，果然見她站在一個賣笤帚的攤子前，跟一個婦女在說話，那人聽了她的話似乎深有同感，就點頭道，「可不是，我那婆婆就偏向小姑，管著錢給小姑買這買那，咱這就是干活的命。」

　「你家小姑還沒嫁，那還好說，我家那個可就真夠不要臉的，都嫁了多少年了，還回來就跟我婆婆要錢，這麼些年也不知跟家裡要了多少錢，上次......。」

　江素娥站起來，臉如鍋底的看著她，心想，正要找你算賬，你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