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江素娥聽完， 特想跟閨女們說，咱家有的是活兒， 回頭你們在家幹活兒，媽給你們開錢，不過看到幾個閨女神彩飛揚的樣子， 終歸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算了， 撿廢品賣錢也是憑勞動掙錢，不是啥丟人的事，孩子們高興就幹吧，童年就是要開心， 喜歡幹啥就干啥，不過還是不忘囑咐一句，「那以後也不能這麼晚回來，不能耽誤學習。」

　三個閨女高興的趕緊保證， 這個一定能做到。

　江素娥其實也沒啥好擔心的，幾個閨女對學習的痴迷程度，她早就想拿掃帚轟她們出去玩，不要老悶在屋裡頭看書了。

　所以看到孩子們的樣子，江素娥也沒再說什麼。

　吃過晚飯，曉珍便抱著她們賺的『好多錢』，回屋分錢去了。

　*

　晚上姐兒幾個坐上炕上數錢。

　曉珍負責管錢， 她們三個賺的錢都被她塞在書包裡，她把書把倒過來，然後所有東西一股腦的倒在炕上， 三個人把書本筆包都拿開，然後一堆分分票票鋼板硬幣便湊做一堆，曉珍興奮的說，「哇，好多錢，我數數。」

　小寶坐在自己小床上玩三姐新給他買的小口哨，這東西用根繩子纏了，掛在脖了上，拿起來一吹，「嗚！」

　呵！聲音還挺大，剛才拿到手裡他就吃了好幾下，不過聲音太大，媽媽讓他好好吃飯不許瞎吹，所以他一直也沒有得到施展的機會。

　「一分！」曉珍拿過一個圓嘟嘟的一分硬幣放在中間，開始數。

　姐妹幾個圍成一個圈，這是她們頭一次自己賺錢，都顯得很興奮，就連平時不太愛說話的曉玲，此時也粉面桃腮，臉色比平時要紅潤的多。

　「嗚！」小寶跟著吹。

　「二分！」

　「嗚！」

　「三分！」

　「嗚！」

　「小寶，你夠了啊！趕緊睡覺，要不一會沒收你的小口哨！」曉珍手掐腰，佯裝怒道。

　小寶咕嚕嚕的轉動大眼睛，覺得自己一個小不點，不是姐姐對手，於是果斷把自己的新得的小口哨藏到被子下面，伸著胖腳丫穿了小拖鞋下了床，然後手腳並用的爬到姐姐們的床、上。

　「我也要！」小寶清楚明白的表達著自己的意思，然後似乎有口水流水的盯著中間那堆小錢錢。

　曉珍數的正興起，聽到小寶說話，只是翻翻白眼，但是嘴巴卻沒辦法搭理他，因為她嘴裡數著數呢！

　「小寶，別影響你三姐，到二姐這來。」曉玲看小寶不老實，老是用小手摟錢，就把小寶抱過來摟著。

　小寶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暫時待在二姐懷裡老實了下來。

　「九毛五，九毛六，...」曉珍終於興奮的抬起頭，「我看得有一塊錢，九毛七，九毛八，九毛九，一...呃？差一分！」

　曉珍點點小寶的頭，「都怪小寶，你那個破哨子就要一分錢，要不我們就有一塊錢了。」

　曉瑜笑著圓場，「這下正好，少一分，咱們正好平分，不過還都放曉珍你這吧！以後咱們留著買學習用品用。」

　曉瑜現在除了學習，啥也不想，她現在歲數不小，馬上就要上初中了，然後計畫著初中畢業能跳一級，然後考個中專啥的她就知足了。

　曉玲也跟著點頭，贊同大姐的意見，「我沒意見，那就都放曉珍那兒！」

　曉珍一拍胸脯，「你們就放心吧，我一定管好！」

　小寶也拍胸脯，「我也能。」

　曉珍再次點點小寶的大腦袋，「你能個啥，就你能！」

　小寶認真點頭，「我能。」然後伸手就要。

　曉珍氣道，「得了錢就給你買東西了，你還要啥？掙錢要自己賺知道嗎？當跟別人要，那不算本事。」

　小寶聽不懂，不知道啥叫『不算本事』，但他還是聽出來了，自己賺錢是個了不起的事情，「那我也，嗯。」

　「你也啥？」

　「賺錢！」

　曉珍哈哈大笑，「你賺個啥？別把你自己賠進去！」

　小寶不樂意，撇著嘴生氣，曉玲連忙哄道，「行啦！別說了，小寶還小，以後一定能賺大錢，二姐等著你給買好吃的。」

　小寶同意，「買！」

　曉珍看他那個『馬上就要賺大錢』的表情，覺得特別搞笑，於是便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

　然後小寶又不樂意了，覺得三姐在笑話她，就手腳並用的又下了炕，然後跑到自己的小床邊，從被子下邊又拿出小口哨，然後也肆無忌憚的鼓著大大的腮幫子，一個勁兒的在裴曉珍耳邊吹。

　曉珍被吵的直往裡跑，「哎呀呀，小寶最厲害了，行了吧！別吹了，一會耳朵都被你震聾了。」

　曉珍一半是被他吵的不行，一半是逗他。

　小寶自以得計，吹的更加得意。

　直到江素娥那邊準備熄燈，才吼了一嗓子，「都趕緊睡覺。」

　幾個孩子才算是偃旗息鼓。

　*

　曉珍幾個這邊點了半天也才不到一塊錢，陳福水這邊卻一連點了將近兩塊錢，他趴在炕上，點著個小煤油燈在炕沿，一個人偷著樂呵了半天。

　其實撿破爛去賣這事，他已經幹了好幾天了，也趟好了道，哪裡這廢品多，啥東西能賣錢，哪裡有收的，他都弄清楚了，然後就開始廣招小夥伴們來相助。

　他最早是單打獨鬥的，不過這樣他發現實在人小力微，要是碰到大塊的鐵大件的東西自己也弄不了，找幾個人一塊搭伴，然後他負責收，再轉手給大的廢品收購站，能賺的更多。

　事實證明果然如此。

　他昨天就找了那四個沒事總喜歡圍著他的同學，那幾個他觀察了一陣，一陣子下來，發現他們就是幾個調皮搗蛋慣了的，都沒啥壞心眼兒，比那宋偉強太多。

　於是就被他劃過他這邊陣營，有錢大家一塊賺。

　「老大，以後你就當我們老大算了，有啥能賺錢的事，想著哥兒了。」頭一天賣了錢，幾個人分了往口袋裡一揣，齊天皓便抖著亂糟糟的雞窩頭，一臉希冀的說道。

　他還真沒自己賺過錢，這陳福水腦子挺活，比他們強，跟著他沒虧吃。

　其他幾個也都是沒啥主意了，一聽這意見挺好，也都紛紛附和。

　誰知陳福水卻連忙搖頭，「我可不你們老大，你們自己管好自己吧！」

　他不喜歡負責別人，他管好自己就行了。

　幾人也不強求，以後有零錢花就行了。

　這天，陳福水下了體育課，直接就帶著他們上一塊去找好的地方撿廢品，大高莊與小高莊村中間那塊以前有個小型的零件加工廠，不過後來沒多久就黃了，現在荒廢著，裡面零零碎碎的鐵渣總有的。

　幾個人就是要去那兒，誰知出來的時候正好碰到裴曉玲她們姐妹上也放學出來，他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的朝裴曉玲走近，然後說了句，「嘿，裴曉玲，想賺錢不？」

　說完這話，他身後四個八雙眼睛齊齊盯著他，好像在說，你想幹啥？

　他說完也有點後悔，他還沒這麼大咧咧的跟一個幾乎算是陌生的女孩說過啥話，人家會不會認為他不是好人啊！

　誰知裴曉玲只是低頭想了想，然後應了，「好啊！」

　曉瑜和曉珍也齊齊看著她，但卻啥也沒說，因為她們對賺錢這事也挺感興趣，尤其是曉珍記得陳福水是上次賣玩具連環畫那個小男生，應該不是壞人。

　於是姐妹幾個就大膽的跟著幾個臭小子，一塊去刨廢鐵去了，回來的時候收穫還真挺豐富的，路上還撿了幾個瓶子，她們沒跟著去賣廢品，陳福水直接給他們算了錢，她們一看天黑了，就趕緊回了。

　臨走時曉玲又蹬蹬往回跑了兩步，手裡捏著錢，低頭對陳福水說，「我有話想跟你說。」

　陳福水不知他要說啥，一陣愣神，他旁邊幾個男生擠眉弄眼的走到了一邊。

　「啥事？」陳福水就問她。

　曉玲猶豫再三，「上次那事兒還沒謝謝你？你要是還缺學費，我就不要你錢了。」說著就把剛才陳福水給的錢裡一部分拿出來要還給她。

　陳福水被她的行為弄的又是一愣，他缺錢？學費？

　哦，對了，上次賣玩具時他是這麼說的，不過那是藉口啊，他只是想買雙厚底的白球鞋，才賣東西的，不過這話可不能說。

　現在這年頭大家才分了地，奢侈的想要一雙新球鞋，怎麼看都不是純樸的農家孩子該有的行為，他可不想讓裴曉玲認為他是個敗家子，所以他本能的一接話，「呃，啊，是啊，學費！嗯，我差不多了，那個啥，這你應得的，干半活兒了，明天咱還繼續。」

　曉玲看他不收，也不好強求，男生好像都要面子，於是她只好自己收起來，「那你要是交錢時不夠，再問我，嗯，借？不算你利息。」

　她平生跟男生說的最多的一句話，說完便急匆匆的跑開了。

　陳福水，「......。」

　*

　陳福水手裡捏著錢，趴床底下又掏出他那個小破罐，然後把錢塞裡，裡外他攢了應該有五塊錢了，是時候找候機會去鎮上把他想買很久的白球鞋買到手了，到時還有點富裕，那就再給他媽買兩把錢，他媽前兩天說線不多了，再買根紅頭繩，咦，買頭繩幹啥？

　他頭髮也不長啊！

　正想著，就聽到門外好像有腳步聲，他趕緊把小罐往裡一推，把碎磚七七八八的擋上，然後回頭開門探頭看。

　院外漆黑寂靜一片。

　陳福水左右看看，啥也沒看出來，看來是他聽錯了。

　然後關好門，便脫鞋上炕，躺在炕上，他就想，今天自己跟人家說的頭句話，簡直太蠢了。